第37章
    第二节晚自习打铃了,何双借班长之利将萧靖喊走。
    萧靖的学习安排向来紧密,无端白事被打断自是少不了腹诽,出去后见到程心也在,心里更是困惑又不爽。
    走廊尽头,厕所外面,萧靖站在何双与程心的对面,姿态防备,也不主动张嘴问事。
    何双呼了口气,将李珍眼镜被弄烂的事详细讲了一遍。
    萧靖好笑了,“所以?”
    何双鼓着劲说:“李珍想你赔她……”
    “开玩笑!”萧靖随即打断,“她是不是姓赖的?赖我了?我没有碰过她的眼镜。”
    “但眼镜在你床上烂的……”
    “那眼镜还是在宿舍里烂的呢,是不是全宿舍的人都要负责?”
    萧靖拔高声线的反驳堵得何双无助地望向程心。
    程心背靠栏杆,没什么情绪问:“你知道李珍的眼镜放在你床上?”
    “知道。”萧靖仰仰下巴,“我收拾床时看到的,她当时已经走了。我本来想帮她带去课室,但后来没有。幸亏没有,否则我怎么说都水洗不清。”
    何双:“真没碰过?”
    萧靖激动了:“如果你们摆明不信我,何必浪费我晚自习的时间?不是我做的事,休想逼我吃死猫!”
    她又说:“况且,我还没投诉李珍,她就恶人先告状?她自己没有床吗,为什么老把东西放我床上?一时食物,一时衣服,一时又眼镜的,乱扔乱放,出事了又赖到我头上!”
    何双:“因为你的床靠近她的斗柜,她收拾斗柜时就顺手……”
    话到这里时,本来气冲冲的萧靖脸色略略一变。
    她没有理会何双,反倒不太肯定地自言自语:“我收拾斗柜时,往床尾扔过书包。”
    宿舍斗柜的排序是从下往上的,所以5、6号床的斗柜在最高层,程心与萧靖使用的时候必须要用垫脚凳,戏称“高人一等”。而萧靖的书包是名符其实的书包,里面除了书就是书,沉甸甸的。她若站在垫脚凳上往自己的下铺床扔去个书包,那撞击力可想而知。
    何双想了想那个画面,有所发现,“会不会是你的书包砸中李珍的眼镜了?”
    萧靖抿抿嘴,眉间隆起,不接话了。
    虽然是晚上,天空的浮云却清晰易见,估计明天会是个大晴天。
    走廊里安静了好一会,才又有人说话。
    程心对何双说:“其实萧靖讲得对,我们都有自己的床柜,东西不应该乱放,万一出了意外,像这次,真不好说对错。”她继而看向萧靖:“我们不是不信你,逼你吃死猫什么的,只是有疑惑了总要提出来。今天这事,不管是谁都要摊开来说的。我们自己把问题解决了,就不用惊动老师。”
    哪怕以后李珍不追究,也难说李珍父母不会追究,到时应对父母的肯定就是学校老师了。
    何双强烈同意,跟程心一起等萧靖的回话,可没料到先来的是一声陌生的问话——“你们在做什么?”
    三人同时望向突如其来的来者。
    对方是两个女生,个头比她们高,一个短发一个长发,手臂上都系着红袖章。三人顿时觉悟,遇上学生会来巡查晚自习了,不妙。
    “晚自习不留在课室,来走廊聊天?你们哪个班的?”
    刚才问话的短发女生此刻又问。
    何双怕极了会累班级扣分,紧张得开不了口,直低头。
    萧靖也有些小慌,视线飘忽到别处,不敢与对方有任何交流。
    只有程心看了眼短发女生,又愣愣地看着长发女生。
    走廊灯光暗黄微弱,但不妨碍她认出长发女生是禽兽的女朋友。
    长发女生也看着程心,眼底嘴角有抹浅浅的笑。
    “到底几班的?”短发女生追问,语气严肃了不少。
    程心收回目光,连忙回答:“我们是初一级的,我和她同一个宿舍,她肚子痛在厕所待了很久,我就让班长陪我出来看看她有没有事。”
    程心指指萧靖又指指何双,俩人尚算醒目,配合地点了点头。
    短发女生盯着萧靖:“肚子痛?来例假了?”
    萧靖应了声是。
    所以她斗柜里有卫生巾。程心想。
    “呵,”短发女生不以为然,跟长发女生说:“现在新生的伎俩一模一样。初一就来例假?我不信。”
    何双稍稍放下一点的心猛地又往上提了。
    “我真的来例假了,不信进厕所脱裤子你看!”
    幸得萧靖冲出一句,噎得短发女生无话可说。
    “好了,”长发女生终于开腔,话声一如印象中的轻柔,“你们快点回课室上晚自习,再有下次一定扣分。”
    “多谢多谢!”何双如蒙大赦,一边道谢一边拉住两个舍友往课室跑,有惊无险。
    回到座位,彭丽问程心谈得怎样。程心拿笔在草稿纸上写:问何双,我纯粹背景板。
    怕是要回宿舍再谈了,到时人多嘴杂,不一定谈得妥帖。
    过了一阵,程心意外地收到从何双传过来的纸条,上面写着:萧靖给我纸条,说赔是不可能的,只愿意帮忙修,问题是眼镜能修得好吗??要不要答应??
    程心不自觉地笑,回她:不管大小都是诚意啊,先收了。
    何双又赶紧给李珍传纸条问话。
    李珍犹豫了很久才回复:好吧。
    彭丽听说这个结果后,撇撇嘴:“她也就这样了。”
    周末放假,李珍把眼镜放好在眼镜盒里,忧心忡忡交给萧靖。她认为根本修不好,而且担心萧靖会将眼镜越修越坏,可不让萧靖补救的吧,她又不甘心,纠结了半天。
    而这周末程心给大妹小妹带回去一袋零食,俩妹妹喜出望外。
    “大姐你去旅行了吗?怎么会有这些零食?”
    小妹边说边暴力拆解那袋明治朱古力软糖,袋子爆裂,软糖差点洒了一地。她一手抓了一把,分给大姐和二姐。
    程心不要,“郭宰请的,碰到他记得讲多谢。”
    大妹看着掌心黑黑胖胖的朱古力豆,喃喃道:“他请的?”
    “是啊,你少吃点,肥死你。”
    “哦。”大妹一次过将糖塞进嘴巴里,啧啧地吮,好甜。
    程心留意了一下阿妈,跟以前一样黑口黑脸,不觉有异。到傍晚阿爸下班回家,吃晚饭时程心才发现父母吵架的事也许更严重一些。
    因为饭桌上少了一个菜,就是以前必备的鱼。
    偷偷观察,阿爸应该没什么,阿妈的坐姿则生生往外掰,有意躲开阿爸一样。
    程心扒了两口饭,惴惴不安。
    饭后,阿妈连碗都不洗就要出门。
    “阿妈,你去哪?”
    程心诚惶诚恐。小时候阿爸不在家,阿妈晚上独自外出的情景浮现上来。
    跟当年一样,阿妈一声不哼拉门走人。
    “阿爸,”程心佯作镇静问:“阿妈去哪?”
    若无其事的阿爸连一眼都不看她,更别提回话了。
    程心急了恼了,猛一跺脚,“你就不怕她去找阿飞?!”
    换作以前她绝对甩手不管,哪像现在皇帝不急太监急。
    阿爸像是认识阿飞,听到名字后神情骤然变了。
    程心乘机劝:“快去看着阿妈啊!”
    阿爸丢了半边魂似的,站起来四处找着什么,但最终他鞋都没换就跑了出去。
    大妹小妹不明所以,问大姐发生什么事。
    程心不答反问:“最近阿妈都出去散步吗?”
    大妹说:“昨天有。”
    “你们没问她去哪?”
    “……她很久很久以前也这样啊。”
    很久很久以前,阿妈也会在饭后一声不哼独自离家,然后每次都好好地回来。大妹本来不怎么担心,可见大姐这种异样,不禁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程心正自个思忖,没回话。她不太明白,之前应该是阿爸生阿妈的气,怎么一周时间变成阿妈生阿爸的气了?
    “大姐,大姐?”连小妹也追问。
    程心燥了。鬼知道那两个大人做什么!一会你气我一会我气你,玩谁啊!
    “没事,去看电视,爱看什么看什么。”她打发两个妹妹。
    “大姐不如我们去看看阿爸阿妈。”
    “是啊是啊我们去看看!”
    大妹小妹却围着程心叫嚷,吵得她心烦意乱。
    “去什么去,留在家里!”程心怒了,赶着妹妹进客厅,再去门廊的房间找阿嫲:“阿嫲,我出去一下,你看好程愿程意。”
    交代完,她换鞋出门并把家门锁得牢牢的。
    “大姐,快点回来!”
    大妹小妹趴在客厅的窗户,争着往外伸脑袋。
    程心一口气跑到街口,左右张望。
    入夜了,街坊都回家吃饭,周围特别安静,榕树底下拉接的路灯老化了,忽闪忽灭,照得树下的人影忽隐忽现。
    前面石桥,左边河涌,后面回家的路,都暗暗沉沉没有声响,程心一时没了主意,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找。
    “你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冷不防从身后冒出来。
    程心吓了惊,回头看见郭宰,骂咧起来:“神经病!走路没声吓死人!”
    郭宰看着她笑,“这么慌,做了亏心事?”
    “亏你个头!”程心问他有没有碰见自己的父母。
    “有啊,”郭宰指向石桥对面,“我刚才见到你阿爸。”
    阿妈以竞走的速度去到戏院才停下来。刚吃完饭没消化,走得又急,右腹有些作痛,她拿手撑住,轻呼着气放缓脚步。
    “阿秀。”阿爸追上来了,“不舒服?”
    他拉着阿妈的手臂。
    阿妈先是呆了几秒,再是扔手甩开,大步大步往前走。
    阿爸唤了她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索性闭嘴跟在后面。
    那时候的路灯并不多,总会一段路有光,一段路又黑得叫人害怕。有光的时候阿爸跟得慢些,没光了他的步速就特别快。
    阿妈受不了他这样,率先挑话。
    “你别跟着我!”
    她转身瞪着阿爸,身后不远处有一支路灯。
    阿爸看不清她背光的脸,只说两个字:“回家。”
    “不回!”
    “不回去哪?碗都没洗就出来乱跑,连女儿都看不过眼。”
    阿妈失笑,“程伟,你就打算一直避重就轻?”她往回走,走到阿爸跟前,“不如你告诉女儿,你擅自借了30万给别人,看谁看得过眼!”
    阿爸表情凝重,无话。
    阿妈仰着头看他,继续热嘲冷讽:“怎么不讲话?讲啊,给我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让我体会一下你擅自借钱给卢亮的心情!”
    阿爸口齿不灵:“当时还在西安……本来就想告诉你……现在你知道就行了。”
    阿妈气得发笑,“告诉我?你骗谁!如果不是昨天我去送饭听到阿荣劝你去追债,你不就是要瞒我一世?!”
    昨天中午阿妈如常去给阿爸送饭,在办公室门口偷听到阿爸的好朋友罗荣劝他找卢亮追讨早两年借出去的30万。
    阿妈惊呆了,以为听错。
    “追什么追,一场兄弟,讲钱伤感情。况且他有钱自然会还,不还是因为没钱。”
    阿爸说得风轻云淡,连罗荣都替他焦急:“他怎会没钱?他入股的那家建筑公司最近在疯狂起别墅。伟哥,你不追的话,他可能一世都想不起来要还钱。”
    阿爸顾左右而言他,阿妈越听越恼,若非罗荣在场,她肯定冲进去跟阿爸动气。后来阿妈要他交代,阿爸不知道阿妈偷听了,仍左闪右避不坦白。
    阿妈压着怒火,今早找罗荣套话。罗荣说完后觉得不妥,火速转告了阿爸。
    现在把话挑明,阿爸避无可避,说道:“我从西安回来前几个月,他问我借,当时说一年就还,所以我没多想,也没跟你提……”
    “那他还了吗!快两年了吧!”
    “……”
    阿妈胸膛起伏,刚才右腹痛,现在连心肝都痛。
    “你去西安之前讲过什么?你话去五年,赚够钱就回来起新屋,给三个女儿一人有一个自己的房间,将她们房间的墙都涂成粉红色,还要带独立厕所,全部马桶。结果呢?你回来带了10万,我不以为少,还以为能兑诺了。谁知眨眼你要借5万给阿荣,钱不够,起新屋的事一推再推……”
    “起起,一定会起……”
    “你收声!这不单单是起新屋的问题,钱的问题,更严重的是你!程伟,你有问题!你会因为外人而将这个家的事往后推,你会瞒着我借钱出去,一借30万,两年来不曾跟我提过!那我问你,你是不是也会瞒着我其它事,比如拿钱去养其他人?!”
    痛斥到最后,阿妈的情绪崩了,眼泪随之涌了出来。
    “你讲到哪里去了!”阿爸变得又急又凶,“根本不是一回事!根本不是那回事!”
    “我不知道你……”阿妈哭了,说不下去。
    她走开几步,躲掉阿爸的拉扯。
    阿爸无力地双手叉腰,叹了口气。
    “我瞒你是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不同意也肯定不开心。我没想过把家事往后推,之前算着还有10万,够我们起新屋……后来借钱给阿荣是真没预料到……你知道的,如果是我急用钱,阿荣也会想办法借给我,我们现在住的屋,他当年就出钱出力……”
    “那卢亮呢!”
    “……我那些钱都是他帮我赚的,他急用,要入股一个公司,错过就无……”
    “你有理,你最有理!”
    阿妈边哭边吼,完全不认同阿爸的解释。
    阿爸靠近她,“不要哭了,大街上好难看。”
    大街上一个人都无,仿佛特意给他俩争执腾场地。
    “什么事都好,回家再说,走。”
    阿爸搂住阿妈,他铁了心使劲,阿妈是怎么挣都挣不过的。
    转角角落,坐在人家门口石阶上的程心失了好一会神。
    阿爸居然借了30万给别人,卢亮,是指卢叔吗?
    当年家里没钱阿爸才外出打工,程心只知道阿爸从事建筑方面的工作,类似包工头,但从未关心过他的收入水平。五年时间,他能赚30万借给别人,又带回家10万,加上平日往家里汇的大小数目,那阿爸岂不每年至少赚10万?
    尼玛,赶上几十年后的水平了。
    “你阿爸阿妈吵架?”
    旁边的郭宰许久许久才敢发声问。
    程心斜眼他,“你是瞎还是聋?自己不会看不会听?”
    这家伙全程跟着赖死不走,还老是明知故问。
    郭宰顿了顿,“……那你不要难过。”
    目睹自己父母吵架,她一定很伤心。
    “喂,”谁料程心提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30万,在这年代可以买些什么?”
    “啊……”郭宰没懵太久,“反正请不起黎明拍电影,他去年片筹就要百几万……”
    “请讲人话谢谢。”
    “哦,我算算……可以买60万包咪咪。”
    程心望着他的眼神写满“我一巴掌挥过来打死你”。
    郭宰往后缩缩脖,“我听大人讲涌口那边的宅基地50元每方,30万够买6千方了吧。”
    涌口的宅基地?用来起别墅的话,每幢占地300方,6千方约摸就等于20幢。几十年后,涌口区的别墅至少每幢500万……
    程心掐指一算,尼玛!原来几十年前阿爸借了上亿给别人?卧靠!怪不得阿妈这么生气,换她她简直能活活气死!
    程心越想越激动,整个人跳起来了。
    上辈子她对家里不问不闻,当然不知道有这回事。而据她所知,往后的日子也不像追回了那30万借款,因为程家没有起新屋,直至她大学毕业,家里才修了修葺。
    程心一直以为阿爸的业务很水皮,连锦中学费都未必负担得起。但如今看来他赚钱能力是有的,可惜迟迟未能惠及自家,九成是有钱都借给外人了,而且是有借无还那种。真是……败家!
    旁边的男孩弱弱道:“老婆仔……”
    “老你老母!”
    郭宰被程心突然的凶神恶煞噎住了。见她在出神,想不到意识清醒得很。
    他停了片刻,说:“回去吧,你爸妈都走了,这里很多蚊。”
    叮得他又痛又痒。
    程心微愣。
    角落没有路灯,不过人家住宅的窗户透了些白光出来,能大概看到郭宰白白皙皙的手臂上小腿上全是蚊子叮咬的红点,我见犹怜。
    唉,连蚊子都挑食了,专门叮细皮嫩肉的。
    程心拍拍屁股上的灰,闷闷不乐往家走。
    郭宰尾随其后,“零食都吃了吗?”
    没应话。
    “我明天再给你拿?”
    还是没应话。
    “五点半走是吧?”
    程心反应过来了,“不要,不喜欢吃,我都给程愿程意了。”
    “啊?那你喜欢吃什么?”
    “不关你事。”
    “关,你快点讲。”
    “你好烦。”
    “你就讲一次,我会记住的。”
    “不讲。”
    “小气!小气到无人有!”一会,苦口婆心:“讲啦。你喜欢薯片?嘟喱?抑或杏仁饼?”
    从戏院到街口,一路上女孩男孩的声音交替回响,偶尔伴两下蛙叫。
    郭宰的喋喋不休天下无敌,忍无可忍的程心决定整蛊他。
    她举起右拳,弹出拇指与尾指,在榕树底的路灯下比了个“六”的手势——
    “我喜欢,60万包咪咪。”
    作者有话要说:
    郭宰:老婆仔,60万包咪咪不就是等于20幢别墅上亿吗??你确定你要咪咪?
    程心:说得你能买得起似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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