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你怎么舍得

    眼看着好不容易才受到心理冲击的封长陌就要黑脸，凤栖桐也不敢玩儿过了，终于肯安静下来。

    两人悬浮在半空，近距离地拥抱着，只能感受到彼此急促的呼吸。

    靠在封长陌的肩头，凤栖桐轻声说道：“我和自己打了一个赌。我本打算在这崖底等你到天亮，若是天亮之前你下来，我便找人清了你的记忆，与你重新在一起。”

    封长陌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对怀中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已经无话可说。

    凤栖桐笑了笑，黑亮的眸子里带了些哀伤。

    他低下头，声音中夹杂着无穷的委屈：“若是……若是你没下来，说明你对我再也无动于衷。那么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天上地下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你就当我真的已经死了吧。”

    环住他的手臂倏然紧了紧，封长陌回想起他在与凤栖桐重逢之后的所作所为一言一行，只能化成一声重重的叹息。

    此时此刻，他再也无法用冷言冷语对待怀中人，一颗冰封许久的心脏，柔软地一塌糊涂。

    抵住凤栖桐的额头，封长陌亲吻着他的鼻尖儿，心疼地说道：“我会下来，我一定会下来的。凤儿，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都没打算放你一个人回来。”

    他的确可把凤栖桐抛在自己的世界之外，甚至可以对他恶语相向，却根本无法接受这个叫做“凤栖桐”的人，离开这个世界。

    “我信，我怎么会不信！我只是想象不到，你竟还愿和我……”

    凤栖桐说不下去了，他的眼角有些湿润。

    在离开悬崖的时候，他还在纠结究竟要在悬崖地下面等多久，甚至做好了离开这个位面并永不回来的准备。

    可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口口声声说着不要他不爱他还要去娶别人的男人，竟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留给他，直接跳了下来。

    那一瞬间的震撼，是倾尽一切词语都无法形容的。

    作为对崖下有什么了如指掌的凤栖桐，他明知自己不会有任何危险。

    可封长陌呢？

    小心甚微，处处谨慎，在找到最佳方案之前绝对不会动手从不感情用事的帝国元帅，他根本不知道下面是龙潭还是虎穴，究竟是会被摔死还是会被蓄养在山谷中的怪物给咬成碎片。

    可封长陌却用最原始、最傻乎乎、最不可能、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用的方法，一点也不花哨地下来了，甚至连落脚点都没有寻找。

    凤栖桐觉得又甜蜜又窝心，若非他知道这里是能够悬浮的，若非他眼疾手快将封长陌拉到身边，此时这个活生生的人，恐怕已经成了一摊肉泥。

    说一百句，都不如做一件事更有说服力。

    “我曾经说过，只要你不离开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封长陌柔和了面部表情，轻柔地将凤栖桐眼角的一滴水珠擦去。

    从来都是凤栖桐来去如风，令他抓不着，握不住。

    他微微一叹，垂眸掩盖了其中的悲伤。

    “我不愿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怕了，我怕你只是一时间的心血来潮，却又……又不知何时就厌烦日复一日枯燥的生活，追求你渴望的自由去了……你与我在一起之时，总抱着有朝一日重回你故乡的想法，若是哪天你走了，我又该如何？”

    那些在凤栖桐离开之后的时光，显得那么漫长悠久，长得残忍，长到在做感情剥夺实验之前，封长陌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度过那些单调无色的日子的。

    怎么可能不恨？

    他找了凤栖桐很久，却毫无踪影，每夜每夜坐在封渐离的小床边失眠，一坐就是一整夜。

    他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后来发现没什么作用，便不断申请去其他星球执行各种最危险的任务，以此来逃离处处充满凤栖桐气息的家。

    情场失意，官场得意。

    他的军功不断累积，达到一个恐怖的数值，足以让他成为帝国第一位连跳三级的将军了。

    封长陌对此浑然不觉，依旧专挑各种最艰难的任务去执行，哪怕命悬一线也在所不惜。

    直到后来，突然有一天，家里的佣人满怀担忧地告诉执行任务归来的他，“您有空还是多回家看看吧，小少爷好像不太对。”

    从那一天，没有太多当爸爸经验的封长陌，才注意到在他离家这短短一两年的时间里，以前那个笑起来眼睛像月牙一样的孩子，别说对他笑，连话都不愿多说了。

    孤零零的瘦弱小身子在偌大的庭院里，显得更加可怜，令封长陌心头一酸，眼眶发热。

    他已经多久没有好好看过他的孩子了？

    “宝宝。”

    看到封长陌后，封渐离只僵硬地喊了一句“父亲”，然后如同精致漂亮的机器人，重复做着家庭古武老师布置的动作，一拳一拳搭在铁木桩上，不再回头看封长陌。

    稚嫩的小手打出了血，他也像是没有感觉一样，继续一下又一下的练习着。

    孩子是无辜的，他们不应受到不公平的对待。

    可更多时候，因为大人的过错，令孩子们所遭受的痛苦，比任何人都深刻残忍。

    封长陌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他蹲在还不到他大腿高的孩子身边，拉过他血肉模糊的小手，问他为什么这么拼命事，封渐离给他的答案——

    “我要变得很强，才不会被人欺负。”

    他说：“有人欺负你吗？是谁欺负我家宝宝？”

    封渐离低头不吭声。

    封长陌耐心地问：“管家爷爷说宝宝一个月都没有去学校了，宝宝不喜欢和小伙伴在一起吗？”

    封渐离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充满童稚却又有着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悲伤，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用和年龄截然不相符的冷漠，说道：“我不想和他们做朋友，他们总是嘲笑我没有爸爸，连父亲也不愿意见到我。”

    冷漠的小脸还是被伤心打垮了，小封渐离低下头，抽着鼻子，揉了揉眼睛说：“没有人会保护我，也没有人喜欢和我玩耍。”

    那天，封长陌抱着孩子幼小柔软的身子，泣不成声。

    凤栖桐离开之后，这是他第一次落泪，也是唯一一次。

    封渐离也哭得稀里哗啦，抽抽噎噎地不停问封长陌，爸爸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父亲你是不是只要爸爸不要小离了？

    自那之后，封渐离再也没有去过贵族家孩子们集中的帝国少年军校，而是被送到了皇宫，成为小兰蒂斯的伴读。

    虽然小兰蒂斯骨子里教养良好，从不会因为父辈原因而嘲笑封渐离，甚至还和他成了最好的朋友，但封渐离的性格，再也回不到从前凤栖桐还在的时候，那种天真无忧软糯可爱了。

    而封长陌也幡然醒悟，撤回了派出去寻找凤栖桐的所有探子，从此以后对这个人绝口不提，只当他已经不在人世。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这样对外宣称的。

    凤栖桐此人，在别人眼中，已经香消玉殒英年早逝。

    慢慢地，极度的思念累积成了憎恨，当这种憎恨已经主导了封长陌的情绪之时，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将属于“爱情”这一部分多余的情绪，给关在了一扇门里。

    这么多年，他偶尔会想起那个留给他两个孩子的男人，心情平静如同没有波澜的死水。

    他只想问一句——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你怎么舍得？

    凤栖桐拉着他坐在一块悬浮在半空的大石块上，良久之后，才心疼地抱着封长陌，艰涩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可是凤儿，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

    封长陌的情绪有些低落，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边角已经泛黄，上面是一张全家福，封长陌单手抱着小小的封渐离，另一只手环在凤栖桐臃肿的腰间。

    上面的笑容，灼伤了凤栖桐的眼睛。

    懊悔、自责、深深的痛苦，同时从凤眸冲了出来，让他有种失声痛哭的冲动。

    然而过了这么久的岁月，那些情绪早已深入到凤栖桐的骨子里，连发泄出来，都难以做到。

    颤抖的手指将那张照片拿过去，凤栖桐闭上眼睛，将照片贴在了心口处。

    封长陌要的，无非就是一个能够让他彻底放下仇恨的解释——一个早在十八年前，他就应该告诉他的解释。

    为什么当年非要和一个才二十岁的孩子斤斤计较？

    为什么要眼中容不下一粒沙子，骄傲得令人忍无可忍？

    凤栖桐想，若是当年他能多信任封长陌三分，也许就不会有后来长达十八年的分离和折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