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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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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我还真怕你会钻牛角尖儿。”

    听自己师父这么说,店员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确实是个太容易意气用事的人,以为自己长大了,其实还是个孩子样子,稍有不顺就缩进壳子里——没长大的孩子才想着逃避,因为知道自己可以被庇护,真正经历风雨的成年人,应该是去面对的。

    这是沈小运教给她的道理。

    她走出去了第一步,去面对和解决,其实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

    “师父,我就怕我到时候朝九晚五,会想她。”

    她的下巴尖儿对着沈小运挑了一下。

    等工作平稳下来,店员姑娘还想在书吧里兼一份工,可是晚班就见不到沈小运了。

    蛋挞姑娘揉了揉店员姑娘的头发。

    “蛋挞姑娘,你会用小樱桃做点心么?”

    面对沈小运的问题,蛋挞姑娘想了想,笑着说:“你要是想吃樱桃酱做的点心,黑森林蛋糕就是,我明天给你带好不好?”

    沈小运差点就点头了。

    真的差点。

    “不是那种,就、就是……跟草莓一样的。”

    沈小运说的是之前蛋挞姑娘用新鲜草莓做了很多种点心,还当了噱头,不仅新新老老的客人们都喜欢,还被人拍了照片发到网上,网红了一把。

    这样的时令点心真正做起来是很费心思的。

    于是蛋挞姑娘只能很认真地说:“等我回去想想。”

    樱桃马芬、樱桃欧包,都是放樱桃酱就可以做的点心,大概也不符合沈小运的标准吧?倒是可以试试做点,看看客人们的反应。

    目送蛋挞姑娘走了,沈小运拿起拖把开始拖地,虽然腰和腿还有点酸,可她谁也没告诉。

    正在上班的沈牧平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打电话的人是陈老先生的大儿子。

    他人就在保险公司的附近,想跟沈牧平午休的时候见一面。

    沈牧平答应了。

    两个人见面的地方就在楼下的一家连锁餐厅里,灯光刚好,桌间距也刚好,说话别人听不见,就是饭菜的味道只能说不过不失。

    恰像如今很多人的处事之法。

    “之前我弟说话冒犯了,我先给你道个歉。”

    如果是说别的,沈牧平大概会说一句客套话应付过去,可提起这件事,沈牧平只是喝了口水,点点头。

    陈先生自己先笑了。

    “我也就嘴上一说,毕竟也是一个妈肚子里爬出来的兄弟,他也四十岁的人了,我也不能什么都替他担着。”

    “我今天来,是想问问沈先生,你……不累么?”

    陈先生这话问得实在。

    因为他现在很累。

    前天晚上,他接了自己的老父亲回家,确实是心疼的,看看脚上都磨破了皮,头上手上都脏脏的,更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用卫生纸擦下去的时候,陈先生自己忍不住心酸。

    “我爸年轻的时候也不算什么好人,做生意的,全国跑,喝酒、抽烟,不顺心了也揍我们兄弟俩,对我妈也说不上好。”

    以前大概也是真恨过的,挨打的时候,看着自己妈妈一个人撑着家的时候,看见自己爸爸醉醺醺回来,吐得全家都是,却只像死猪一样的时候。

    “后来,这么多年过来,回头看看,他也就那样,就是个养家的男人。我混到现在,还不如他呢。”

    每个家庭里的孩子在长大的时候,好像都有三步要走,第一步是仰望,第二步是否定,第三部才是正视。有些人步子大,有些人步子小,有些人不想走。

    陈先生的步子大概不大也不小,可他走完了,心也硬起来了。

    看着老父亲哭,固然心酸,可第二天老父亲就忘了他是谁,在家里大喊大叫,吃饭上厕所都要人看着,让人忙得团团转,却一点好都没落下。

    “养个孩子吧,还能想着以后孩子孝顺,照顾我爸,那真是在捱日子了。”

    陈先生开了一瓶啤酒,沈牧平下午还得上班不能喝,他自给自己倒满,一口喝下去大半杯。

    照顾这样的老人,没有指望,也没有希望,全靠情感和责任心在撑着,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肩膀上的东西太多了,这一份,担上去太苦,拿下来心虚,就只能任由它这么悬着。

    给了足够的钱,让老人就在医院里呆着,两边都省心。

    不去细想,就是对所有人最好的选择了。

    所以,当了一天的“孝子”,今天早上陈先生就把陈老先生送回了医院,带着两身新衣服和一双新鞋,还有一兜的水果。

    “沈先生,我知道你的事儿之后,我是真佩服你啊,虽说她情况是比我爸好多了,可这病它熬人呐!看不见头!”

    把杯子里的酒喝完了,陈先生大手捂住了自己的上半边脸。

    沈牧平觉得,陈先生大概就是想找个能听他说话的人。

    于是他吃了一筷子菜。

    都放温了。

    “我是真的累啊。”

    陈先生也许是在诉苦,也可能是在催眠自己。

    人的心里有时候就是个秤,左右晃晃,总是稳不住的,一句话落了心,就能让秤歪去一边,于是,万事落定。

    沈牧平默不作声。

    陈先生也许把他当成了一个值得敬佩的“孝子贤孙”,可他不是,他只是把自己凝固在了一段时光里,不敢轻易想过去,也不敢贸然想未来。

    只看着当下,看着沈小运还能每天高高兴兴的。

    “陈先生,我没有不累,我就是怕后悔,比起后悔,这点儿累真的不算什么。”

    沈牧平该去上班了,走之前,他给陈先生留了一句话。

    打开第三瓶啤酒的男人摆摆手,只当沈牧平说的是套话。

    晚上下班的时候,沈小运穿着蓝色的外套,跟在沈牧平的身后慢慢走。

    花枝映着河水,飞鸟叽叽喳喳掠过,她一不小心就会停下脚步仔细去看,那时候,沈牧平就会停下来等她。

    “陆奶奶可喜欢这个花了。”

    沈小运看着黄色的木香花,对沈牧平说。

    男人点点头。

    “陆奶奶旗袍的钱我还没给哦,旗袍姐姐说可以去取我旗袍的时候一起给,这个记在我账上,是我给陆奶奶做旗袍啊。”

    “行。”

    沈小运又想起了自己的旗袍,大概过几天就能拿了。

    “等我穿旗袍,你给我拍照片,好不好呀?”

    “好。”

    “那我抱着小小姐一起拍照片,好不好呀?”

    “好。”

    沈牧平今天有求必应,沈小运开心得不得了。

    他们今天的晚饭没有回家吃,沈小运跟着沈牧平走了一段路,进了一家老宅门,古香古色的,做的确实火锅生意。

    “提前订好的两个人。”

    看着沈小运,年轻的店老板给他们安排了楼下好坐的位置。

    这家火锅店属于私房店,店主用自家门脸做生意,吃的是老式铜火锅,沈牧平点了番茄汤,汤味很浓,不用蘸料,涮出来的肉都已经味道十足。

    沈小运吃着肉喝了两碗番茄汤,又开始喝水。

    黄喉和牛肉粒都很好吃,牛肉粒稍微一煮就好,吃的是嫩,沈牧平怕沈小运吃夹生的不消化,总把肉煮久一点再给她。

    于是沈小运爱上了黄喉。

    “沈牧平。”吃过晚饭往家走的路上,沈小运叫沈牧平。

    “怎么了?”

    “你会不会照相啊?”

    “用手机或者相机拍一下,我是会的,就是不一定好看。”

    沈小运有点扭捏,她眼巴巴地问道:“你能教我用相机么?”

    “你想学拍照的话,我帮你找点资料看吧,陪你一起学。”

    “好的呀!”

    沈小运拍了拍自己的小包包,她的计划已经完成第一步啦。

    ☆、第 53 章

    沈牧平家里的相机是个款式很旧的微单, 还是他刚工作没多久的时候跟风买的, 沈小运学会了怎么开机关机调整模式, 就先追着家里的小小姐要拍照。

    小小姐本来凑到两个人跟前,很好奇地看他们两个在干什么, 一看就黑洞洞的镜头对着自己, 立刻拔腿狂奔, 跳到了沈小运够不到的冰箱顶上。

    沈小运看一眼自己的相机里面到处都是白色的虚影,唯一两张小小姐的正面靓照也实在是又糊又狰狞, 难免沮丧了起来。

    沈牧平只能跟她说:“要不我们先拍不会动的吧。”

    不会动的, 电视遥控器、沙发、窗边的花、窗帘的一角……还有认真工作的沈牧平。

    沈小运每拍十张八张就要回头看一遍, 看见满意的照片就去给沈牧平显摆。

    看见沈小运居然给自己也拍了一张照片, 沈牧平摸了摸鼻子,等沈小运又去拍照了, 他在搜索框里打出了:

    “轻便专业相机”

    沈小运玩儿了一个多小时的相机, 手都举酸了,才想起来自己今天还没玩戳小鸡, 伴着动画片里孙大圣打了白骨精之后眼泪汪汪被师父赶走的剧情,她使劲儿戳啊戳,就当屏幕上的不只是小鸡,也是唐僧木头做的秃脑壳。

    小小姐观望了很久, 观望到冰箱身上睡了一觉再醒来, “嗡”地一声从冰箱上跳下来,爬到沈小运的腿变盘成了一团。

    第二天上班,沈小运带着她的相机一起去了, 一路上,她见花拍花,见水拍水,看见了一丛木香花,她转着圈儿拍了好多好多张,沈牧平觉着要不是还得上班,沈小运估计能趴在地上给蚂蚁窝里的每只蚂蚁都来个特写。

    这天上午,沈小运做了一件一直想做的事情——她把店员姑娘在咖啡杯里做的花拍了下来。

    看见她的动作这么虔诚,店员姑娘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每一杯咖啡都有新的花样,就连果汁杯上卡的柠檬片都切的比平时更好看了一点。

    拍了咖啡,拍了果汁,拍了蛋挞姑娘送来的小点心,拍了店长在花瓶里插好的鲜花,拍了一只小麻雀落在窗台上,还拍了一位客人无聊时候用餐巾纸折出的白玫瑰。

    沈小运觉得自己俨然是专业的摄影师了。

    午饭的时候,她拍了自己的鸡腿饭,还拍了店员姑娘的鸡鸭双拼饭,双拼饭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沈小运获得了店员姑娘分她的一块鸭肉。

    “果然多才多艺,才能有更多肉吃。”

    是沈小运总结出的生活新哲理。

    医院里,风尘仆仆的女人缓缓坐在病床前面,两只手想去抓老人干瘦的手。

    “这三天陆老师都没张开手。”魏香兰轻声对她说。

    “妈,我是囡囡。”

    老人是冷漠的,和之前的每一天都没什么不一样。

    女人叹息了一声,握住自己妈妈的拳头。

    “妈……”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女士缓缓地转过头,又缓缓地转开,让她的女儿分外难过起来。

    “妈,我带你去北京,我自己照顾你,好不好?你以前最喜欢教训我生活习惯不好,等你看见我把家里弄得乱糟糟的,会不会还骂我?”女人是笑的,笑着笑着眼眶已经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把额头埋在了自己母亲张不开的拳头上。

    极慢的,陆女士的手指动了动。

    她的手指很瘦硬,也很脏,因为她一直紧紧地攥着一团东西,无论是谁,她都不愿与之分享。

    现在,她把她珍藏的东西,给她女儿看。

    一滩黑绿色的、已经干在手掌上的污渍。

    苍老的手掌上,还有红色、紫色、黄色的残渍,有植物坏掉的酸腐气。

    女人拿起一块湿巾,想把自己妈妈的手擦干净。

    “花。”

    老人说话了。

    她说:“乖囡,花。”

    小心翼翼地,我藏了好多好多天了。

    她的眼睛里,在短短的瞬间,有一点点亮光。

    魏香兰红着眼眶,慢慢退出了病房,留下那个已经哭得不能自已的女人,她像是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妈妈。

    对面的病房里,陈老爷子呆呆地坐在床上。

    “去医院么?”

    下班路上,沈小运问沈牧平。

    “嗯,我带你去看看陆阿姨。”

    沈小运猝不及防。

    “我照相还没练好呀。”

    然后,她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紧紧抿着嘴看向天。

    沈牧平拉着她的手臂,防着她被绊倒。

    “你学摄影跟陆阿姨有什么关系么?”

    “嘿嘿嘿。”沈小运傻笑。

    一看就是藏了什么小秘密的样子。

    “今天蛋挞姑娘给我带了好吃的点心呀,我给你留了两块的……能不能留出来一块给陆奶奶呀?”

    沈小运又想起了陈爷爷,于是非常后悔自己竟然吃掉了三块,要是只吃两块,不就可以一人分一块了么?

    “我今天不能吃点心,你给陆阿姨和陈老先生分吧。”

    “啊?”听见沈牧平的话,沈小运顾不上沮丧了,“为什么呀?”

    沈牧平为了自己临时编造的理由捂住了自己的腮帮子。

    “我今天牙疼。”

    沈小运并没有如释重负,而是立刻着急了起来。

    “怎么牙疼呀?是吃坏了东西,还是牙里有虫子呀?我们正好去医院,你得找医生看看呀!”

    见沈小运急得团团转,沈牧平觉得自己大概真的牙疼了。

    “我就是有点上火,回家喝点茶水就好了。”

    “是这样嘛?”

    沈牧平十分诚恳地点头,沈小运“哦”了一声。

    过一会儿,她说:“这个点心是樱桃做的,你在上火,还真不能吃,可好吃了!”

    路过花店,沈牧平让沈小运给陆阿姨选一束花。

    沈小运挑挑拣拣,现在正是芍药的花期,她挑了芭茨拉*、香槟玫瑰和微带绿色的洋桔梗,花店老板的巧手略加配花点缀了一番,就变成了很好看的花束。

    “一看就很春天,是不是呀?”

    沈小运问沈牧平。

    “对。”

    花期这个东西真奇怪,前几天自己还遍寻不见芍药,才过了清明几天,就连这么一家小小的花店都有了。

    他们到医院的时候,陆阿姨正在吃饭,一个沈小运不认识(这太正常了)的女人一勺一勺地喂她喝粥,粥里有鱼片和碎咸蛋黄。

    看着这个女人,沈牧平的表情变得更严肃了。

    “丹阳姐。”他说。

    “牧平,好几年不见。”

    沈牧平叫姐姐么?

    沈小运站在沈牧平身后,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叫阿姨。

    沈牧平先想到了这一茬,回身对沈小运说:“这是陆阿姨的女儿,你就……”

    “姐姐好呀。”沈小运笑眯眯地说。

    颜丹阳真呆了。

    “啊……那个……您、你好。”

    沈牧平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一下,至少沈小运没有脱口而出阿姨。

    “姐姐你好漂亮呀。”

    沈小运夸得真诚无比,颜丹阳还在找自己的语言节奏。

    沈牧平打圆场,对颜丹阳说:“丹阳姐,她想看看陆阿姨,我们先出去吧。”

    沈小运的内心充满了对沈牧平的感激,她只有两块樱桃点心,说好了要分给陆奶奶和陈爷爷,可当着好看的颜姐姐的面,她总不能只给陆奶奶吧?

    “陆奶奶,这个、这个叫……克拉芙缇。”

    沈小运翻开自己的小本本,找到了那一页。

    “这个是法国的点心,只能拿樱桃做,没有樱桃,就没有这个名字了。”

    面粉砂糖牛奶奶油,加上一个薄薄的烤面饼底子,放在烤箱里烘烤,像蛋糕也像布丁,最大的特色就是里面放很多带果核的樱桃,本身是个很万能的配方,放别的水果也都可以,可只有放了樱桃才叫克拉芙缇,因为克拉芙缇就是樱桃的意思。

    沈小运喜欢这个只属于樱桃的点心,就像是樱桃只属于春天一样。

    看看点心,陆奶奶张开了嘴,沈小运用塑料刀切了一小块点心,还去掉了樱桃里的核,小心翼翼地喂她吃。

    病房外面,颜丹阳对沈牧平叹了一口气。

    “我真没想到,这才几年……”

    “是我的错。”

    沈牧平很尊重颜丹阳,也许是因为在那些妈妈加班的夜里都是丹阳姐给他检查作业的,又或许是因为在他心里,颜丹阳一直是那个完美的标杆——完美的学生、完美的孩子。

    “牧平,我说过,你不能这么想,你自己也是学医的,应该明白不可逆转的生理病变是有一个发展的过程的。”

    沈牧平只低着头不说话。

    颜丹阳又叹了一口气:“这次我回来,想把我我妈带到北京去,我那边都准备好了。”

    “可你的项目?”

    “一把年纪了,总该学会去平衡这两个关系,总不能为了一个把另一个全丢了。”

    “她会想陆阿姨的。”

    “搭档了半辈子,虽然……但是感情还在。”

    喂陆奶奶吃完了点心,给她擦擦嘴擦擦手,沈小运又给陆奶奶显摆起了自己挑的花。

    “这个芍药可好看了,我记得你喜欢小黄花的,这个也是黄的呀。”

    隔着病房门看着沈小运和陆奶奶说悄悄话,颜丹阳对沈牧平说:

    “你带着她也一起去北京吧。”

    沈牧平愣了一下。

    颜丹阳的表情很严肃:“你还真想跑一辈子保险?好好把专业知识捡起来,不想当临床医生,努力进研究所还是可以的……”

    沈牧平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颜丹阳还想说什么,病房的门突然打开了。

    “沈牧平,你牙疼,不要忘了买药呀。”

    匆匆嘱咐完了,沈小运带着她仅剩的点心冲进了陈爷爷的病房,没一会儿,她又出来,回到了陆奶奶的病床前面。

    “陆奶奶,我学了照相,拍了很多照片,等你的旗袍做好了,我就能给你拍照啦。”

    说着,沈小运拿出了自己的相机,给陆奶奶看自己拍的照片。

    第一张就是一道白色的影子,沈小运自己看了半天,都忘了自己拍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芍药和牡丹的杂交品种伊藤杂种里的一种,也是最知名的一种

    ☆、第 54 章

    自己竟然认不出来自己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沈小运坚决认为那不是自己脑子有问题, 可她又不开心承认是自己的拍照技术太差。

    回家的路上还在纠结这事儿。

    “我得好好学照相。”

    她抱着照相机, 下定决心似的说。

    回家之后就认真看起了沈牧平给她找的教程。

    教程被沈牧平传到了平板电脑上, 这下这个电脑终于从游戏机进化到了学习工具上,可喜可贺。

    沈牧平扎上围裙进了厨房。

    番茄切成了小块儿, 油锅里爆了葱姜, 把番茄加盐炒烂, 再添热水,抓了两把挂面进去, 再开锅就打了两个鸡蛋, 最后出锅的时候放了一点胡椒粉, 又放了葱花。

    冰箱里的卤牛肉拿出来切了半盘。

    两个人的晚饭就这么简单。

    沈小运吃饭的时候已经开始念叨照片的构图了, 沈牧平还看见她在短短时间里就写了很工整的笔记。

    认真学习的沈小运甚至没有玩戳小鸡,她忘了戳小鸡, 也忘了孙大圣。

    沈牧平工作的时候忙里偷闲看她一眼, 都看见她认认真真地学习,没一会儿, 她就从沙发上起来,移到了窗边的椅子上,因为沙发上不方便做笔记。

    沈牧平起身走过去给她开了更亮的灯,又拿了条薄毯子给她披上, 都没有让她抬头看看。

    重新坐回到自己电脑前的时候, 他想起了颜丹阳对他说过,无论是他还是她,看似在优渥环境里长大的聪明孩子, 还是比另一些人少了些专注。

    他曾经无数次路过这种专注,还真是第一次,用一种敬佩的目光去观察。

    想起了颜丹阳,他耳边又回想起她今晚说的话:

    “你不能把……当成你逃避现实的借口。”

    逃避现实?

    再看看沈小运,沈牧平觉得这就是自己的现实,别的都不重要,能让他弥补自己的过错就好。

    夜深了,房间里很安静,小小姐孤零零地趴在沙发上睡了一觉,醒来后跳到了沈小运面前的小桌子上。

    “喵~”

    沈小运用手拨开屏幕上的粗尾巴,得到了一个肉呼呼的大屁股。

    她拿起相机,把面前这个雄壮的背影拍了下来。

    她觉得构图真的比之前好了不少。

    瞧,她已经知道构图了!

    “这是你打扰我学习的证据,知道嘛?”

    小小姐才不理会她的控诉,还舔了舔沈小运的手指头。

    ……

    上班去的一路上,依然是沈小运认真练习照相技巧的时间,那丛木香花再次成了沈小运极重要的拍摄素材。

    沈牧平想到陆阿姨快要去北京了,对沈小运说:

    “晚上我们还是一起去看陆阿姨,好不好?”

    当然好的呀!

    沈小运抱着相机点头,顺便拍了一张沈牧平的正脸。

    书吧二楼今天被人包了做读书活动,店员姑娘下午有个面试,老板要面试一个新的店员……所有人都很忙,沈小运也不肯闲着,认真地擦扫干净楼上和楼下,站在墙边喘气。

    蛋挞姑娘给她带了蛋糕,小小的两块,外表抹匀了奶油,只在正中放了两颗樱桃,内里的蛋糕胚中间夹着她手工做的樱桃酱。

    “我想订个蛋糕。”沈小运小心地把蛋糕收到自己的储物柜里,拿出小包包,从里面抽了三张红红的钞票。

    “就要很好吃的那种。”

    蛋挞姑娘看看钱,说:“我做的哪个蛋糕不是很好吃么?”

    哎呀,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沈小运拍拍她的肩膀,说:“每种都特别特别好吃。”

    蛋挞姑娘满意了,抽过了两张钞票,跟沈小运说:“等你下班的时候我给你送过来,蛋糕上想要什么字呀?”

    沈小运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值得特别庆祝的日子呀。

    “就写春天快乐吧。”

    春天快乐?

    蛋挞姑娘点点头。

    她也喜欢这四个字。

    出门,长腿跨过自行车,她看着河边的翠绿,慢悠悠地深吸了一口气,才坐在车座上,蹬着车子离开。

    穿过小巷,再过了两个小路口,她回到了店里。

    “老板,咱们最近的点心主题定什么呀?”

    在沈小运眼里特别可爱每天给她点心吃的蛋挞姑娘,现在也算是一家小网红蛋糕店的老板了,因为喜欢推陈出新,很多年轻人会慕名而来,他们喜欢这家小小的、简单的、接地气的甜蜜聚集地。

    还夸奖蛋挞姑娘这里有网红店的气质没有网红店的价格。

    “……叫’春天快乐’吧,昨天试做的几种樱桃点心不是拍照了么?发到网上,咱们明天就开始卖。”

    她就是这么干净利落地下了决定。

    中午吃饭的时候,沈小运安安静静的,老板有点心烦,新店员的面试并不顺利。

    吃完饭,沈小运分了一块蛋糕给老板。

    “不要急哦,慢慢来就会找到啦。”

    吃了一口蛋糕,酸甜的樱桃味道伴着香甜的奶油在嘴里化开,不知道是话语还是点心的味道,老板还真被安慰了,她对着沈小运诉苦:

    “太老实的,我会不放心她一个人看店,太聪明的……”

    老板摇摇头,在面试时候让人一见面就觉得太聪明的,往往不够聪明。

    她想找个妥当一点的,却觉得比想象中难。

    沈小运自己用勺子挖了一口蛋糕放嘴里,美滋滋地吃了下去:

    “其实你是舍不得店员姑娘啦。”

    因为总觉得那个是最好的,别的才都不满意。

    老板没否认。

    沈小运只能叹一口气。

    “她在我这干了快两年半了,怎么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一个小姑娘刚毕业,确实该找个安安稳稳的企业进去,哪怕是学学别人是怎么做事的,可是,我就是不舍得,也不放心啊……”

    “当老板当久了,当成了姐姐哦。”

    听见沈小运这么说,老板笑了一下。

    可是再怎么舍不得,下午店员姑娘回来,欢快地说一家很好的公司通知她一周后入职,试用期两个月,顺利的话就能在毕业的时候签好三方,老板也是陪着高兴的。

    一点舍不得的样子也没露出来。

    沈小运站在一边,用相机把老板对店员姑娘笑的样子拍了下来。

    她觉得老板这个样子特别特别好看。

    “真好呀。”

    下班路上,沈小运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沈牧平。

    “虽然很舍不得,但是还是很高兴。我看了我拍的照片,我也觉得好高兴呀。”

    “是么?”

    拎着蛋糕的沈牧平笑了笑,当初入社会的白领当然不会比店员姑娘现在更舒服,虽然收入可能多一点,可烦心的事情一定很多,人都是要这样一步一步走出去的。

    “沈牧平,你的工作是不是也很辛苦呀?”

    听见沈小运的问题,沈牧平摇摇头说:

    “没有很辛苦。”

    沈小运扁扁嘴。

    “你喜欢你现在的工作吗?”

    也许是下午给老板当了“知心小运”,现在的沈小运还很想去问问别人对择业的想法。

    沈牧平愣了一下,从昨天到今天,从丹阳姐到沈小运,她们的话题都绕着自己的工作打转。

    看着沈小运的眼睛,沈牧平张嘴说:

    “工作这种事情,做久了,就无所谓喜欢不喜欢了。”

    沈小运不喜欢这个答案。

    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我喜欢在书吧的,我也工作了……嗯……反正很久了,但是我一直很喜欢呀。”

    每天都热情满满地去上班,沈小运对工作的喜爱是很清楚明白的。

    “沈牧平,你换一个你喜欢的工作吧。”

    坐在车后座上,沈小运认认真真地对沈牧平说。

    “那你就会更开心一点。”

    喜欢的工作?

    红灯亮了,沈牧平踩下了刹车。

    他喜欢的工作……

    “不是每个人都有喜欢的工作。”

    绿灯亮起的时候,他对沈小运这么说。

    沈小运坐在车后座上,低着头,手指捏着相机外面的套子。

    她很难过,为沈牧平难过。

    在沈小运的心里,沈牧平一直都是高高大大能够遮风挡雨的,可是现在,她觉得沈牧平很可怜。

    一个人没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多可怜呀!

    ☆、第 55 章

    沈小运一直忍着没看蛋挞姑娘给自己做的蛋糕是什么样子的, 她想打开的时候让自己也陪着陆奶奶一起惊喜。

    陆奶奶没有什么表情, 打开蛋糕盒子的时候, 沈小运自己“哇”了一声。

    蛋糕很厚实,有两层那么厚, 下半部分是春草的颜色色, 上半部分浅蓝颜色很纯净, 就像春天的天空,巧克力色的枝干从蛋糕底一直蜿蜒而上, 到了蛋糕上面开出了一树的桃花, 繁密的花瓣是深深浅浅的粉色, 还有花瓣从树上落下, 飘过天空,飘到了草地上。

    蛋糕上没有写“春天快乐”, 只有一个淡黄色风筝似的小卡片, 上面用黑色的笔写了字,放在了蛋糕的一边。

    “是不是特别好看!”

    沈小运问陆奶奶。

    陆奶奶没有回应, 她的床头插着昨天沈小运送的花,她好像更喜欢那个。

    没关系,沈小运送给别人礼物,是为了自己开心, 再说了, 没有陆奶奶,丹阳姐姐也很喜欢这个蛋糕呀。

    “真漂亮。”颜丹阳夸得真心实意,“您的眼光一向很好。”

    “嘿嘿嘿, 这是蛋挞姑娘做的,我也不知道会这么好看。”

    沈小运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蛋糕被切成一块一块,分给了陆奶奶、丹阳姐姐、陈爷爷还有值班的护士。

    陆奶奶和陈爷爷吃蛋糕的样子,她都用相机拍了下来。

    知道沈小运他们要来,颜丹阳早早给妈妈喂了饭,六点多的时候,她对沈牧平说:

    “咱们一起出去吃个饭吧。”

    十几分钟后,沈小运坐在一家餐馆里,筷子从砂锅里挑出了一块酱色的鸭肉。

    “在北京呆了这么多年,好东西也没少吃,最喜欢的还是这边的味道。”

    颜丹阳吃了一口松鼠鳜鱼,脸上略带了笑。

    她和陆奶奶并不是很像,沈小运夸她漂亮,可她也并不是明艳可人的姑娘,三十五六岁的年纪,已经有了沉稳干练的举止,言辞克制又有力。

    看看沈小运吃得开心,她露出了很真心的笑容,又看向沈牧平:

    “魏阿姨之前一直很担心你照顾不好她,现在也放心了,她想做的事情我想问问你的意思,我记得你是极力反对的。”

    颜丹阳对沈牧平说。

    沈牧平喝了一口茶,带着果香味的香茶顺着喉咙下去,让他的思绪更清楚了一些。

    “我只是希望一些事情不要再打扰她,至于那些约定……”

    男人自嘲地笑了一下。

    去年初夏的那一天,他在病房外面对魏香兰撂了不知多少狠话,可心里的愤怒和痛苦以及海水一样淹没他的悔恨并没有因此稍减。

    现在的他已经能清晰地批判自己那时候的狭隘和幼稚。

    “可我也不能说我支持,我说不出口。”

    他恨那些图纸和论文,也恨那些“我要出差一趟”的招呼,还恨那时候被孤零零留下的自己,这些痛恨在他青春期的时候就牢牢地扎下了根,到现在也已经陪了他半生。

    魏香兰曾经说过很多次,让他不要只看见现在的沈小运,可他真的太难做到了。

    有些东西在心底太久了,挖出来也是疼的。

    颜丹阳给沈小运添了一勺碧螺虾仁。

    “所以我说,你在逃避和自我麻醉。”

    沈小运抬起头,两个人的对话她听不懂,可她知道有些词是不好的。

    “这个鸭子可好吃啦。”她对颜丹阳说。

    “嗯好。”颜丹阳乖乖地低头吃了两块鸭肉,暂时放过了沈牧平。

    “丹阳姐,现在我有时候想想,觉得我要是一直向你学习,可能……很多事情就能避免了。”

    沈牧平的左手张开又握紧。

    他如果能是个不叛逆的乖孩子,不要做错事,不要说错话,那该有多好。

    “学我什么?学我继承我妈的衣钵?我学这个是因为我喜欢,又不是因为我妈。”

    颜丹阳笑。

    沈小运吃饱之后对这家古香古色的饭店产生了兴趣,得到了沈牧平的同意之后,她抱着相机去拍屏风上的花鸟鱼虫了。

    “我记忆中她最高兴的那天,就是你医科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天。”

    她对沈牧平说。

    男人愣住了。

    “牧平,你要一直责备自己,在她心里,你过得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开心?

    “那你就会开心一点。”几个小时前,沈小运刚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甚至更早,更早,更早……

    “工作累了,就看他扭一扭,就开心起来啦。”

    “笑一笑十年少,晓得伐?小老头一样。”

    “牧平,今年你就十六岁了,马上要上高中了,很快就会变成一个真正的成年人,妈妈希望你未来的人生能开心快乐……在未来,你会碰到很多很多的选择,我希望你做出决定的基础,是你真诚地面对了你自己。”

    ……坏掉的小熊里,好像说的就是这样的话。

    沈牧平想起来那个小熊是怎么坏掉的了,那年文理分科,他说自己想学文。

    “只要你是已经做好了决定,我不反对。”

    然后呢?因为他是全班理科成绩第一名,老师们连番找他恳谈,让他改去学理科。

    甚至还在不通知他的情况下家访。

    “你想好了就行。”

    又是这样的回答,可既然你这么说,为什么不对老师说支持我学文呢?

    明明就是骗人的,明明都是骗人的!

    小熊是被他亲手摔坏的。

    “沈牧平,你怎么了?不高兴呀?”

    回家路上,沈小运凑到沈牧平的耳朵边问他。

    沈牧平看了看她,说:

    “没有。”

    沈小运的眼睛里写着“骗子”两个字。

    沈牧平不说话了。

    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不断发现自己的错误,却都是些无可弥补的错误,就连道歉都无从说起。

    “对不起。”

    “嗯?”

    男人说:“我说谎了,我是不高兴。”

    “为什么呀?”

    “因为我是个傻子。”

    沈小运透过后视镜看着沈牧平,看了好久,然后说:

    “沈牧平,你是不是被传染感冒,然后发烧啦?”

    怎么就说胡话了呢?

    沈牧平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车子没有回家,而是拐到了另一条路上。

    “忘了和你说,你的旗袍做好了。”

    “什么?”

    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让沈小运差点一头撞在车顶。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拿呀?”

    “现在就去。”

    哇!

    沈小运欢天喜地了。

    “绿色的好看,紫色的好看,黑色的好看,蓝色的也好看!”

    旗袍工作室里,沈小运穿着蓝色的旗袍转了个圈儿。

    做旗袍的姑娘非常捧场地给她鼓掌。

    沈小运早就忘了自己订做了什么样子的旗袍,心里没有任何的期待,自然是加倍的惊喜,

    沈牧平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手里拿着沈小运的相机,不时给她拍一张照片。

    今天沈小运穿的是一双运动鞋,可就算这样,她还是坚决要光腿穿着旗袍回家,身上裹一件外套就行了。

    沈牧平不同意。

    沈小运坚持。

    最后沈小运赢了,沈牧平脱了自己的外套给沈小运系在了腰上。

    “旗袍怎么配好看啊?”他问做旗袍的姑娘。

    “这个呀……”

    她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摆了一堆手包、发饰,下面一层是高跟鞋。

    “有看好的样式跟我说哦,这些都只是样品,对了,我们这里还有丝袜卖的。”

    最后沈牧平买了三双丝袜,还被推荐了三家淘宝店,又加了老板的微信。

    看着对方朋友圈里各式各样的女孩子穿着旗袍的“买家”照,沈牧平突然觉得这就跟买单反之后才发现自己要配镜头一样,坑都在后面。

    沈小运只挑了一个手包,鞋子的跟太高了,她说这样穿着上班不方便。

    沈牧平想了想,觉得自己也不能同意她穿着旗袍去书吧拖地。

    除了沈小运的旗袍之外,陆阿姨的旗袍也做好了,因为加急了,沈牧平多付了点钱。

    听说要给陆奶奶的旗袍配东西,沈小运立刻很精神地挑了三个手包、一个珍珠发饰,并且非常阔气地说都花她自己的钱。

    “唉,女人都爱美的呀,小小姐为什么就不爱美呢?”

    她又想起了连围兜都拒绝穿的小小姐。

    语气是十二万分的痛心疾首。

    ☆、第 56 章

    “我们今天还去看陆奶奶么?”

    “你想去么?”

    “想的呀!”

    “那我们今天就还去吧。”

    沈小运高兴地点头, 她跟沈牧平说:

    “等陆奶奶换了旗袍, 我要给她拍照的呀, 现在旗袍有了,就差、就差我的拍照技术了。”

    沈小运觉得自己已经学得很快了, 她现在拍小小姐都能拍的很清楚啦。

    她还不知道, 再过三天, 陆奶奶就要被颜丹阳带到北京去了。

    等不到她的拍照技术练好。

    沈牧平把虾仁炒饭端到她的面前,说:

    “昨天我把给陆阿姨的东西放在车里了, 今天我们一起带给她。”

    “好的呀。”

    上班的路上, 沈小运突然叫住了沈牧平。

    “你答应我要做樱桃肉给我吃的, 别忘了呀。”

    今天翻本子的时候, 沈小运看见了自己记得“账”。

    “好。”

    事实上,沈牧平真的差点忘了。

    “你做的樱桃肉好吃么?”

    “大概吧。”

    其实沈牧平只吃过樱桃肉, 并没有做过。

    “你一定要做的好吃呀, 到时候我带给陆奶奶吃哦。”

    “好。”

    沈小运今天上班,到底是没有穿旗袍的, 因为突然降温了,凉飕飕的风让沈牧平恨不能让沈小运穿上羽绒服,要是她坚持穿旗袍,那就点心没有了, 陆奶奶也不看了。

    沈小运只能屈服。

    沈牧平怕她不开心, 她自己却说:

    “我是很想穿旗袍呀,可我也知道不能穿的,穿了会感冒。你做的对呀, 不要觉得我会生气呀。”

    “明知道不对,为什么还要穿?”

    沈小运眨眨眼睛,说:“因为我是女孩子嘛。”

    这是是什么回答?

    沈小运却觉得自己的回答妙极了。

    “爱美的女孩子都是这样的。”

    健康和美,美重要。

    “那你为什么还是答应不穿了?”

    “因为点心和陆奶奶都比美重要啊。”

    沈小运永远都有她自己的道理的。

    沈牧平又问她:

    “要是我说你坚持穿旗袍我就会生气,你还穿么?”

    “嗯……”沈小运陷入了沉思。

    今天店里依然来了好几个来面试的人,老板挑挑拣拣,最后留了两个。

    自从书吧开了第二层,一个店员就有些忙不过来了,她一次招两个人,一是为了减轻工作,二是防着哪个做的不好,自己这里就开了天窗的尴尬。

    新来的两个店员都是女孩子,一个二十二三岁,看着跟店员姑娘差不多大,高中毕业就出来工作了,一直打着零工,什么都会一点。另一个店员二十五岁,以前是一家咖啡厅的侍应生,因为一些原因辞职了,才刚来老城没多久。

    店员姑娘教她们书吧里的规矩。

    其中一个店员看着沈小运说:“她是老板的妈妈?”

    沈小运摆弄着手上的照相机,假装自己没听见。

    店员姑娘说:“她是沈小运,店里的资深员工。”

    哇,资深员工!

    沈小运因为这四个字开心了起来。

    店员姑娘教的很仔细,沈小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知道了很多她自己从前都不知道的规矩。

    看来自己这个“资深员工”很不称职呀。

    她自我检讨了两分钟,站起来多擦了一遍地。

    然后又坐了回去。

    今天蛋挞姑娘送饼干来的时间比较晚,因为她昨天发在网上的“春天快乐”系列被转了很多,正好周末,有不少人一大早就来买她樱桃口味的新点心,她分身乏术,才拖到了现在。

    “这几块蛋糕大概有三十多个人问过吧,我都没卖,给你留着的。”

    蛋挞姑娘打开盒子,里面是几块樱桃酥蛋糕,外面是金黄色的酥壳,咬开之后里面香香软软还有浓浓的樱桃味道。

    沈小运吃了一口就爱上了。

    “真的特别好吃的蛋糕!”

    她吃了一块,给剩下的五块拍了张照片。

    “你昨天给我做的蛋糕也特别特别好看。”沈小运还没忘了要把之前的蛋糕一起夸。

    今天蛋挞姑娘已经收到了很多很多的夸奖,面对沈小运的时候,她还是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看见沈小运要把自己吃了好吃的樱桃酥蛋糕记在小本本上,蛋挞姑娘看了看正跟着店员姑娘忙碌的两个新来的店员,抽过沈小运的本子和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

    看看她写的,沈小运有些茫然。

    蛋挞姑娘对她眨了眨眼睛,转身走了。

    “在书吧工作不开心,新来的店员欺负人,就要跳槽到蛋挞姑娘的蛋糕店,每天还有点心吃。今天的蛋糕特别好吃,不要分给店里的人。”

    店员姑娘要辞职,新的店员又加入,关心这件事的可不只是蛋挞姑娘,下班的时候,沈牧平来接沈小运,还特意看了一眼那两位新来的店员。

    “我这里有酥蛋糕哦,给你留了的。”

    因为蛋挞姑娘的嘱咐,沈小运没有分给别人,剩下的五块蛋糕,她算了一下,自己不吃的话,沈牧平一块,丹阳姐姐一块,陆奶奶一块,陈爷爷一块,要是柳医生在,还有柳医生一块。

    所以她不仅心怀愧疚地把蛋糕放在小柜子里锁了一天,连下午茶都取消了。

    没吃下午茶,沈小运还没走到停车场就饿了。

    看着路边卖的酸奶冰淇淋,她的步伐变得分外沉重。

    “今天太冷了。”

    沈牧平注意到了沈小运渴望的目光,这么对她说。

    “哦。”

    吞了吞口水,看看沈牧平提着的纸盒,沈小运深吸一口气,假装自己已经吃过冰淇淋了。

    靠着一口西北风,沈小运忍到了医院,今天柳医生值班,她把倒数第二块蛋糕分了出去,最后一块属于陈爷爷。

    可沈小运站在陈爷爷的病房门口,看着他病床前围着的人,没有走进去。

    沈牧平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回了陆奶奶的病房,然后关上房门,恨不能将人世间的丑恶都一并隔绝。

    “陈爷爷,是不是又在哭啊?”

    “没有。”

    刚刚沈牧平清楚地看见陈老先生坐在床上,脸上比陆阿姨更加冷漠。

    “真的么?”

    “真的。”

    沈牧平的态度很坚决。

    十几分钟后,接了沈牧平通知的陈家大儿子匆匆赶到,他还带了两个老人,好像是他们家的两个长辈。

    又过了几分钟,这个在医院里长盛不衰的戏码终于在陈老先生的床前结束了。

    陈家二儿子全家连着两个孩子一起离开,走之前骂骂咧咧。

    陈家大儿子坐在自己老父亲的床上叹了口气。

    “爸,我有时候觉得,你真的什么都知道。”

    陈老爷子不说话。

    沈小运捧着那块樱桃酥蛋糕悄悄溜进来,看见陈家的大儿子,她点点头,然后把蛋糕放在老人的面前。

    “陈爷爷,吃蛋糕了呀。”

    陈老爷子看看她,再看看自己的蛋糕,再看看身边那个已经比他还要高大的男人。

    抓过蛋糕,然后跟他儿子说:

    “你吃,吃了考一百分。”

    你吃,吃了考一百分。

    这话是何等的熟悉又陌生,陈老大用力地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记忆和遗忘……很多时候人们不知道哪一种更可怕,是记住还是遗忘,是遗忘后再想起,还是根本刻在了脑海里却假装自己已经遗忘。

    沈小运转身,悄悄地走了。

    她饿得肚子都瘪了。

    “唔!”

    揉揉自己的肚子,她以为是自己的肚子在响。

    站在病房门口的沈牧平却看见,是那个背对着房门的中年男人,忍不住哽咽出了声。

    颜丹阳在病房里帮自己的妈妈换好了旗袍,是简单大方的样式,大红色的料子上绣着粉白色的梅花。

    “真好看!”

    沈小运发出了由衷的赞美。

    这块料子是她挑的!

    “等我练好了照相,我要给陆奶奶拍好多好看的照片,好不好呀?”

    她问颜丹阳。

    颜丹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沈牧平在沈小运的背后说:

    “明天给你买一双配旗袍的鞋,要是后天天气好的话,你就穿旗袍给陆阿姨看,好不好?”

    “好的呀,好的呀!”

    沈小运喜滋滋地对陆奶奶收缩:“我做的旗袍是绿色的,咱们两个红配绿呀。”

    颜丹阳看看沈牧平,再看看自己的母亲,说:

    “要不我们后天就带着我妈一起出去走走吧,都穿得漂亮一点,多拍几张照片。”

    “春游吗?可以带点心吗?”

    沈小运激动了起来。

    “嗯,春游。”

    得到了沈牧平的承诺,沈小运高兴地拉着陆奶奶的手说:

    “我们可以出去玩了!”

    她又问沈牧平:

    “我们可以带着陈爷爷吗?”

    沈牧平想了想说:“好。”

    沈小运完全忘记了自己还饿着肚子这件事儿。

    带着沈小运出去吃晚饭的时候,沈牧平就拿到了陈家大儿子的应允。

    “后天我也开车,我有好相机,到时候多拍几张好看的照片。”陈家大儿子是这么说的。

    可是,那天。

    一大早就穿好了旗袍的沈小运并没有见到陈爷爷。

    她连医院也没去。

    丹阳姐姐带着陆奶奶到了她家,才换了衣服鞋子,还戴上了珍珠项链。

    “陈爷爷呢?”

    “他家里有点事。”

    作者有话要说: 顶着锅盖疯狂跑路!

    ☆、第 57 章

    春天里的老城哪里都是美的, 沈牧平想带着沈小运和陆阿姨去个古典的园林, 颜丹阳却摇头。

    “我们去坐船好不好?”她问沈小运?

    摆弄着自己手腕上镯子的沈小运点头说:

    “好的呀。”

    在三个女人的面前, 沈牧平大概是没有话语权这种东西的,他沉默寡言, 像个尽职尽责的司机。

    踩在船板上的时候, 沈小运晃了晃, 沈牧平连忙扶住了她。

    “不要管我啦,去扶陆奶奶呀。”

    沈小运还挺嫌弃。

    沈牧平只能让她先做好, 再去扶……或者说是拖陆阿姨上船。

    船在河面上轻轻晃了晃, 沈小运喜滋滋地对沈牧平说:“我们是在水上了呀。”

    男人点头。

    船上渐渐上人, 沈小运从沈牧平那里拿过相机, “咔嚓咔嚓”拍着河两边的景色。

    小桥流水,两岸人家, 以前看熟悉了的风景, 在水上看过去,却又有了不同的味道。

    沈小运拍树拍桥拍人来人往的水中倒影, 还拍陆奶奶和丹阳姐姐。

    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陆奶奶的脸和平常一样,一双浑浊的眼睛里仿佛什么都映不着了。

    沈小运举着相机看了很久,两岸风景渐变, 天上流云在变, 唯独陆奶奶,好像已经凝固在了陈旧的时光里,

    “陆奶奶, 笑一笑呀。”

    颜丹阳也对自己的母亲说:

    “妈,笑一笑吧。”

    陆奶奶看着自己的女儿,沈小运连忙摁下了镜头。

    凝固的、远去的,总还有那么一点点希望,再回来一点点,是吧?

    放下相机,沈小运从包包里拿出了点心。

    今天要穿旗袍,她可不敢在船上吃会掉渣渣或者弄脏衣服的点心,就是最普通的手指小蛋糕,细长的,吃起来很方便,也很香软。

    跟沈小运的点心相比,颜丹阳带的东西多,仔细看看却没什么能吃着省事的,她本就不擅长这些,还在慢慢地摸索。

    四个人一起吃着小蛋糕,一阵春风沿着河道吹来,拂弄着他们的发丝,沈小运忍不住很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咔嚓咔嚓。”

    沈小运睁开眼睛,是沈牧平在给她拍照。

    “哎呀!我在吃东西呀!”

    “好看的。”沈牧平给她看自己拍下的画面,她闭着眼睛,陆奶奶转头也吃着蛋糕,整个世界都在小小的框子里变得柔软。

    沈小运还是扁起了嘴巴,她想象中穿旗袍拍照片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跟你讲哦,我要扶着树呀、扶着桥栏呀,看着远方呀,然后拍照片,知道嘛?穿旗袍拍照,要有身段的呀,你看看你,我嘴里还有蛋糕……”

    花季少女沈小运是十分注意自己形象的。

    沈牧平听着,只能连连点头,表示确实是自己错了。

    可那张照片,到底没有被删掉。

    河道略窄的地方,一丛木香花在岸上开得绚烂,陆奶奶的眼睛略动了动,手掌抬起来,拍了拍自己女儿的手臂。

    “看。”

    颜丹阳赶紧看过去,看见的就是黄色的漂亮的花。

    “陆奶奶可喜欢这个花了!”沈小运对颜丹阳说,她可是记在了小本本上的。

    颜丹阳想起了之前自己妈妈手里的那一团花泥。

    “我记住了。”

    记住这些花,一辈子也别忘了。

    下船之后,时间也不过九点多,走不远就是老城一处有名的老城门,有绿树,有古墙,有精巧的石桥,还有……

    城门外宽阔的河流。

    是运河。

    “妈,您还记得它么?”

    颜丹阳问自己的妈妈。

    沈小运看见陆奶奶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的。

    “丹阳姐姐,陆奶奶以前是经常来着哦?”

    颜丹阳看看她,只能点了点头。

    很多年前,这河几乎是她们的另一个孩子,疏通河道也好,兴建码头也好,她们总是要忙。

    小时候的沈牧平很嫉妒这条河,它那么大,那么长,那么古老,它应该不在乎任何人和事了,为什么还要抢走自己的妈妈。

    每到那时候,颜丹阳要安慰他,她是大孩子,她要懂事,她要听话,她要贴心……可她心里真正想说的,也跟沈牧平别无二致。

    把妈妈还给我,好不好呀?

    后来,沈牧平的妈妈调整了工作,回家的时间多了,沈牧平反而又别扭了起来,他说他妈妈根本不在乎他,他抱怨她妈妈总说“你自己决定就好”,生疏得像个外人。

    “我曾经很嫉妒你。”二十多年了,颜丹阳终于对沈牧平说了她一直藏在心里的话,“你能把她从这里抢回去。”

    会哭闹的孩子总有糖吃,被套在“好孩子”这个壳子里的自己,只能强迫自己习惯。

    看着颜丹阳脸上的笑容,沈牧平慢慢低下头,在他身前不远的地方,沈小运正端着相机拍照。

    河上来的风让陆奶奶的发丝和披肩都飘动了起来,她身后河水奔流,浩浩荡荡。

    “今天我才知道,有些话要是该说的时候不说,可能就永远都晚了。”

    想起清晨病房外令人心悸的哭喊声,颜丹阳微微低下了头。

    她一贯沉稳,却在那一刻恐惧到难以承受,给沈牧平打电话的时候声音都是抖的,因为她意识到,自己一直隐隐逃避不愿去想的事情,可能已经迫近到了眼前。

    “姐,好好照顾陆阿姨,别想那么多。”

    “我会的。”

    快中午了,沈牧平带着她们一起去吃面,老城人最爱的,总还是那一口裹着浇头味道的面香。

    就是吃面的地方在山上,得走好一段儿路,沈小运拖着两条腿跟得吃力,却怎么也不肯坐轿子。

    陆奶奶倒是坐在了轿子上,轿夫一起,她有一点点害怕,颜丹阳连忙抬高了手臂,握住了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我背你吧。”

    看见沈小运走累了,沈牧平说。

    “不要。”

    穿着旗袍这么好看,被人背着那就不好看了呀。

    可她走了没一会儿就走不动了,虽然在车上是换下了鞋子的,可她的两条腿就像灌了铅,怎么也抬不动了。

    还是沈牧平把她背了起来。

    沈小运真的很瘦,手腕一摸都是骨头,可却不轻,脱了外套的沈牧平深吸了两口气,才稳稳当当地迈出了步子,没一会儿,他的头上已经全是汗了。

    “要是这个面不好吃呀,我……”沈小运心疼沈牧平辛苦,又想起来是沈牧平非要带她们来吃面的,就觉得怎么说都不对了。

    只能气呼呼地给沈牧平擦了头上的汗。

    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到了面馆前面。

    还得排队。

    “我排队,你坐着等我,好不好?”

    这个沈小运可以接受,她跟在颜丹阳的身后走到四方桌前,有人刚好让开,她先和丹阳姐姐一起扶着陆奶奶坐下,才自己坐下,看着周围的白墙木床,还有窗外黄色的山寺墙壁。

    这里本来就是一处寺庙的厨房。

    双菇面,香菇面、什锦面、素面……

    都是素的,却又都是香的,香气勾得沈小运都有些坐不住了,仿佛自己上午根本就没吃过点心似的。等沈牧平真端了面过来,她的眼睛里已经全是馋出来的小星星了。

    笋丝面筋香菇铺盖在素白的面上,汤是酱色的,上面浅浅一点素油,臭美了大半天的沈小运到了现在总算是彻底忘了自己还穿着旗袍,吃得热火朝天,抬起头的时候,碗里连汤水都不剩了。

    下山的时候,她到底也坐了轿子,身上穿着旗袍,从包包里拿出一柄小扇子,摇了两下扇子,刚想自己细腰长腿十分臭美,她就想起了动画片里的白骨精。

    嗯……白骨精也挺好看。

    她默默安慰自己。

    和陆奶奶、丹阳姐姐分别的地方不是在医院,而是在一家高档酒店的门口。

    颜丹阳重重地拥抱了沈小运一下,对她说:

    “您一定要好好的。”

    沈小运重重地点头:“嗯。我们都好好的!”

    转身的时候,颜丹阳的眼睛里是有泪的。

    拉着陆奶奶的手,沈小运不想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不想松开。

    “我给你拍好多好看的花哦。”

    “今天我给你拍的照片都可好看了!”

    “你、你……”

    她的嘴巴扁起来了。

    陆奶奶看着她,又或者没有看着她。

    松开陆奶奶的时候,沈小运觉得自己的手里多了一个东西。

    是陆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藏在手心的小花。

    ☆、第 58 章

    “给你看, 陆奶奶可好看啦。”

    上班的时间, 沈小运捧着相机给老板看自己前天拍的照片, 昨天她又累倒了,在家里躺了一天。

    店员姑娘在她身旁看着照片, 忍不住夸奖说:

    “这个老奶奶好有气质呀!”

    沈小运比自己被夸奖了还开心, 喜气洋洋地让店员姑娘吃点心。

    “这里也好看, 是运河吧?”

    “嗯。”

    神秘地勾了勾手指头,对店员姑娘说:“我昨晚做梦, 还梦到了好多好多水, 我就坐在船上, 跟着河走啊走啊……”

    沈小运没说的是她早上起床之后生怕是自己尿床了, 里里外外看了好几圈,就连小小姐都被她搬起来摸了摸。

    其实梦里还有陆奶奶和陈爷爷的, 就是她一回身的时候, 他们都不见了,连开船的沈牧平也不见了, 只剩了她,可她一点也不害怕。

    河的尽头还是河,她却知道走到那头,自己就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她还是睁开了眼睛, 那是凌晨四点,小小姐都还没有例行叫早,她确认了自己没有尿床之后还是不放心, 去了趟厕所才滚回到床上继续睡了。

    这个梦,她不想跟沈牧平说,就告诉了店员姑娘,很快就要离开书吧开始另一段生活的店员姑娘嘿嘿笑着说:

    “你这个梦很好呀,遇水发财的。”

    “是嘛?”这对沈小运来说真是个意外的好消息了。

    “那我要是真有了钱,我请你吃好吃的呀。”

    说完,她一敲自己的脑门,店员姑娘要走了,她竟然忘了。

    看见她的表情变得沮丧起来,店员姑娘笑着说:

    “等我休息日回来,你得请我吃……光说不行,来来来,记在小本本上。”

    被店员姑娘这样闹着,沈小运把心里的那点怅然和难过都暂时丢掉了。

    中午吃的披萨,老板说:

    “晚上我们一起出去吃吧,算是庆祝晓慧找到了新工作,以后前途似锦。”

    沈小运在一边听着,看见老板转头看向她。

    “你打电话跟沈先生说一下,我们晚上店里聚餐,让他晚上去火锅店门口接你。”

    沈小运瞪大了眼睛,她好像连话都不会说了似的,只有眼睛里特别特别亮。

    “还、还有我呀!”

    “店里聚餐的,当然有你了。”

    听见老板这么说,沈小运都顾不上擦手,去小柜子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拨出了沈牧平的电话。

    看着她,老板笑了,店员姑娘笑了,新来的两个店员唇角也忍不住有了弧度。

    接到沈小运电话的时候,沈牧平刚刚在上次和陈家老大见面的地方落座。

    对面也还是上次那个人。

    “好,火锅店的名字记得给我,提前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听见沈小运欢天喜地挂了电话,沈牧平收敛了笑容对着陈家大儿子点了点头。

    “老先生的事情很遗憾,节哀。”

    陈家大儿子愣了一下,有些话他这几天听了太多遍了,听得心里都木了,心里是木然的,也是空的,随时随地,风从里面穿过来。

    没东西能挡住。

    “不好意思,我这个时候……”

    很多讲究老规矩的人家,都说戴孝的人不能随意拜访别人,是带了晦气的。

    “您太客气了。”

    男人点了两份吃的,又问对方:“您要喝点酒么?”

    陈家大儿子摇了摇头。

    “下午还得去民政局……”

    话还没说完,他就捂住了鼻子。

    女儿快要中考了,她还小的时候老爷子的身体就不太好了,要说感情也真是没多少,前天难过了一天,昨天就被他们夫妻赶去上课了。

    他妻子这些年对他爸……不说好,可洗尿布、换床单干起来都没含糊过,顶多干完了回去被窝里对着他哭,要说这样是坏,那可绝对坏不过他这个儿子。

    沈牧平看着他,点了一瓶啤酒,要了一个酒杯。

    满满一杯啤酒被他推到了陈先生的面前。

    那个用手捂着脸的男人半天没有说话。

    前天凌晨四点,他被医院一个电话叫醒,赶到的时候,医生还在急救,那条线却一点波动都没有了。

    他那个老父亲,没了。

    他弟弟哭得比他还厉害。

    站在医院里,追着蒙了白布的车往太平间去,四十多岁的男人脸上是干的,他哭不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哭给谁看。

    妻子儿女,那是等着他去撑的,弟弟能抱着他喊“哥,咱没爸了”,他却奇异地冷静,冷静地签字、交钱,冷静地给别人打电话报丧。

    “不瞒你说,有别人在地方,我是真的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昨天我带着医院里收拾出来的东西回家……我给我爸买的新衣服就在床角,我就问我自己,我不是得带他去拍照片么?我们不是说好了么?怎么他就连拍张照的时间都不给我了呢?”

    餐厅安静下来,人们听见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哭嚎声,有年轻人忍不住回头看他

    他们不会知道,现在是这个男人失去了他父亲的第三天,他把头埋在自己的手掌里,眼泪沿着手臂流到了衬衣袖口。

    沈牧平没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可能,他就只要坐在这儿,让这个人找着一个能哭的引子,就够了。

    哭喊出来了之后,眼泪就止不住了,堤坝溃了,总得把洪水泄完。

    “先生,需要帮忙么?”

    面对热情的服务生,沈牧平摇了摇头,又说:

    “再给我拿个酒杯吧。”

    澄透的酒液倒在杯子里,细小的气泡从杯子里轻飘飘地冒出来,然后融进了杯子边儿的大气泡里。

    等沈牧平喝完了两杯啤酒,男人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又过了两分钟,他抽了一张纸,擦掉了自己脸上的泪水,只有袖口的那点水痕,得慢慢蒸发淡去。

    “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人……总有这么一下的。”

    能传染的疼没有被酒液稀释,沈牧平的手掌张开又合拢,握住了酒杯。

    午饭后,沈牧平没有直接回公司,他在车库的车里坐着,等回过神儿来的时候,一整个下午都已经过去了。

    看着书吧老板发来的饭店地址,他才模糊想起来,沈小运今天晚饭是和别人在外面吃的。

    开着车回到家,男人走进自己的卧室,拿出那个铁皮饼干盒子,打开,一堆细小的杂物下面压了个旧旧的本子。

    “我给我爸买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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