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周简,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做你的朋友……

    离林度问出这个问题，已经隔了整整一个春秋。

    这么多个日日夜夜过去, 他给的答案, 也未免太迟了。

    他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但现在只能互为敌手，赛场相杀。

    命运真的太爱捉弄人了。

    说完这句话, 周简转身就走。

    事到如今, 他也没什么好说了，因为说再多都是枉然。

    然而林度直接上前一步, 拉住了周简的手。

    他是如此的用力，以致周简的手腕生疼。

    “你现在算什么, 现在告诉我这个答案有什么用？NE成绩惨淡的那段时间你在哪里？你一句话也不说，就离开。隔了一年, 你又回来了。”

    林度已是怒极, 语气十分激烈, 几乎要吓到旁边的女生, “很好，你想打职业就打职业, 想不打就不打。离开NE，你还能攀上谢谨言，去TW, 真的牛逼啊！你说把我当作最好的朋友, 可是你的所作所为, 哪点对得起这句话！”

    说到最后, 林度声音压得很低，里面藏着的嘲讽和怒火，可以轻易刺伤周简。

    但周简左手很用力，一点一点掰开了林度的手指，“对不起。”

    他望着林度燃烧着无尽怒意的双眼，又重复了一句，“对不起……”

    林度都想笑了，他们说好并肩战斗，说好了好兄弟一辈子，说好一起捧起总冠军的奖杯，说好了将彼此的名字刻在冠军墙上，结果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周简什么也不说，离开了俱乐部，离开了这座承载着他们电竞梦想的城市，没有任何理由，就离开了。

    他的短信，他的电话，他的挽留，都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现在谈起NE，谁都知道NE在绝地求生联赛，建立起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王朝，但为了这个王朝，林度付出了自己所能付出的一切。

    周简刚离开的那两个月，他每天训练16个小时，转型指挥位和狙击手的他甚至因为过度训练，几次进了医院。几乎拖垮了自己身体后，俱乐部的成绩终于有了起色，坐稳了国内第一的位置，甚至代表中国出征波兰，力克欧美强队，捧回了冠军奖杯。

    只是他站在舞台上，享受万众瞩目之时，他最想知道的竟然是抛弃他们的周简，究竟会不会后悔。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答案。

    周简可以对他说一千句一万句对不起，但是他独独没有后悔。

    “周简，你永远也拿不到心心念念的冠军。因为，你不配！”总有一天，他会看到周简后悔的眼神。

    但是周简没有回头。

    ********

    大厅灯火通明，盛典已至高-潮。队友正在满世界找周简，看到了周简的身影，他们绕过人群，围了上来，“你跑哪去了？工作人员都在找我们了，快点快点。”

    TW俱乐部总排名第二，由队长原队捧回一座银色奖杯。而他身边，便是手捧冠军金杯的NE队长林度，原队忍不住瞥了眼林度手中的金杯，暗暗下决心，总有一天，他们俱乐部能赶超NE，拿下联赛冠军，打破NE不败神话。

    下台后，大兴和江修俞争抢着这个奖杯，饿虎扑食一般，夹在中间的原队看着这两个队友，忽然觉得自己的梦想变得不切实际起来。

    这时候，轮到了个人总击杀第一的颁奖环节，而这次，台上站着两个人，林度和周简，他们并列第一，同为九数杯的杀人王。

    看着周简捧起象征着个人实力的杀人王奖杯，原队他们都在下面猛地鼓掌。

    不同于台下热火朝天，掌声雷动，台上像是结了一层层厚厚冰雪。尤其是林度，脸色极其差，没有半点笑容。大兴看到林度这神情，小声吐槽，“拿了奖杯，还摆出一副别人欠他几百万的表情，真的装……”

    “那别人也有实力，有本事你上去拿个奖试试。”江修俞毫不留情地说到。

    大兴对这无所谓，“周神拿，就是我们俱乐部拿，那和我拿有什么区别。”

    江修俞还想要反驳这份歪理，这个时候，林度开始发表获奖感言了，“这不是我第一次捧起这座奖杯，也不会是最后一次。NE王朝，永不落幕。”

    一直致力于三百六十度吐槽林度的大兴都呆了，林度性格冷漠内敛，连领奖时也不例外，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见林度这么张扬，锋芒毕露。而且NE王朝，永不落幕这句话，也太狂了吧！

    又找到吐槽点的大兴正要开口时，整个会场回荡着周简的获奖感言。

    即使获得杀人王这样的殊荣，周简还是和平时一样，表情淡淡的，只是声音略微带着颤抖。

    “拿到这个奖杯，我很荣幸，在这里我要谢谢我的队友，还有一路以来遇到的每一个帮助过我的人。”

    他说这句话时，眼睛望着台下的队友，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也望见了站在人群中心的谢谨言，他脸上的浅笑，如同冰雪初融般。

    他真的无比感谢生命旅途中遇到过的每一个曾经帮助过他的人。

    谢谨言望着台上的周简，舞台的灯光是如此明亮，打在了周简身上，令他像希伯来神话中炽天使一般耀眼。

    ******

    九数盛典终于结束，树哥大手一挥，决定给他们放一个假，示意他们这群臭小子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大兴、江修俞和原队就像出笼的鸟雀，扑展着翅膀远远飞走，打定主意要玩个通宵，还要拉上周简。

    周简委婉拒绝了，借口有点累，想早点回俱乐部休息。

    然而他只是踩着无尽的夜色，顺着会场前一条马路慢慢走着。

    寂寞是女娲炼石也无法弥补的一道天裂，是无情人心上悄然开的一个口。

    而且孤单真的是比绝望还可怕的情绪。

    在璀璨灯光下被簇拥着接受欢呼，在众人祝贺目光前捧起奖杯，都是假象，一旦离开，寂寞便悄悄渗入骨髓。

    周简太想一个人冷静一下了。和队友在一起，也无法排遣他的思绪，只会让他觉得更罪恶。

    在林度面前，他就像一个背负罪孽的罪人，永世都无法解脱。

    “你现在算什么？你现在告诉我这个答案有什么用？NE成绩惨淡的那段时间你在哪里？你一句话也不说，就离开。隔了一年，你又回来了。”

    “很好，你想打职业就打职业，想不打就不打。离开NE，你还能攀上谢谨言，去TW，真的牛逼啊！”

    “你说把我当作最好的朋友，可是你的所作所为，哪点对得起这句话！”

    林度的话变成了一颗颗尖刺，深深扎进了周简心里，拔也拔不出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很坦然地面对林度，但他做不到。

    一路行来，他最不愿意的就是伤害别人，可世间事，从来两难全。

    昏黄的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和另一个人影渐渐重合到了一起。低头走路的周简终于发现了，有个人一直跟着他。

    周简回过头，身后一直跟随他却默不出声的人，竟然是谢谨言。

    看到周简终于发现了自己，谢谨言微微侧头，“一个人走这么久，奖杯不沉吗？”

    一出会场，谢谨言就一直跟在周简后面，默默陪着他。

    “我觉得做人，只要无愧于心就好了。人活一世，不可能事事都尽善尽美。”

    谢谨言其实有点猜到了周简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心情不好，以致踽踽独行。

    周简低头笑了笑，“我没事的，明天就好了。”

    等到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时间可以抹平一切的伤痕，一切的不甘。

    春去秋来，总有一天，这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认识这么久，谢谨言清楚明白周简心思细腻，而且性格内敛，他可以和别人共享欢乐，但绝对不愿让他人分担自己的痛苦。

    因此谢谨言也不说话，只是陪着周简一直向前走着，像是要走到岁月的尽头。

    不知不觉，他们行至黄浦江边。

    皎洁月色照着两岸无尽灯影，摇晃着熠熠波光。

    周简双手撑着栏杆，江风拂面，将他脸颊边细碎的黑发吹起。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头顶这轮明月见惯了人间离合，因此无悲无喜，年年依旧。

    当时明月仍在，照得已经不是故人了。

    江边万家灯火，却无一盏是为他而留。

    刚来到这座光怪陆离的魔都，进入到职业队，踏入了电竞的大门。那时候训练极为繁重，他们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中秋佳节，俱乐部好不容易放了一天假，可是身在异乡的周简和林度根本没有其他去处，他们就立在这浩浩汤汤的黄浦江边，看着月起月落。

    一直跟在身后的谢谨言看着周简，他不知道周简到底有什么过去，但是他现在却太想知道了，甚至想要私下调查。

    因为那些往事，看起来太折磨周简了。

    然而此时，周简转过了视线，他的眼睛里像是盛着皎洁的月轮。

    他望着眼前人，声音很轻，“谢谨言，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