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美人 (17)
他说了事情原委,原来是怀疑活财神徐愿给唐神医打造了奇门兵器独脚铜人。
但他们这轮已然胜出,似乎也不必再放在心上。再说活财神其人,本来便是唯利是图的商贾,此举不足为奇,更怪不到他头上。
不过——
梁少爷眼珠一转,反正时辰尚早,当即大力赞同他们先来寻欢赌坊一趟。
这一战之后,他就不信了,金陵十二友的榜单上,还会没有他们兄弟俩的字号!
果然,这一轮翻身之战,人气逆转!
从他们比武结束到下山回城,算来不过是前后脚的工夫。目睹这一战的看客们,却早已将消息传遍了金陵城。
寻欢赌坊里,也挤满了熙熙攘攘的赌客。十三号队伍的冠军赔率,瞬间就被顶上了最看好的头一名!
——也就是所有队伍里最低的。
小乔开心之后简直心痛万分。
原本一赔二的,现在再买顶多以五博二了。眼看大赚了一票之后就没什么奔头了!看来队伍太热门也不是什么好事。
尝过了一回赌赢的甜头,他在买与不买之间痛苦地纠结着!
至于金陵十二友的榜单嘛……
最里进大厅的半面粉壁上,张贴着最新出炉的排行榜。最前面那个名字赫然便是石桐宇!
那票数一骑绝尘,遥遥领先。可见无论是男女哪一方,都在鼎力支持,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快便飞升第一。
要实力有实力,要颜值有颜值,就是这么强势!
梁少爷喜不自胜,一转身便大力抱住了石桐宇:“哥哥,我早说了,比脸你绝对不输给任何人!”
石桐宇:“……”
他悄悄瞥眼去看榜单,在自己名字的旁边也找着了梁少爷的名字,心里居然还颇为欣慰。
他赢了名闻遐迩的贺云阳,梁少爷更是力克两名劲敌,也难怪名次急速上升,齐头并进,一举登上榜单前列。
等回过神,他顿时一惊,不由陷入了深沉的反思。
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己的脑子是不是也快坏掉了?
不过,看着大红榜单上两个并排的名字,心底又多少有种隐隐的喜悦……
他们几个被领进了内堂,过不多时,便听见珠帘摇动,环佩玎珰,一位盛装丽人莲步娉婷,姗姗而来。
“几位公子,奴家失礼来迟,还望海涵!”曹小娘子柔声开口,欠身道了个万福,风情无限。
小乔眯眼看着她,一时惊疑不定。
这女子满头珠翠,浓妆艳抹,与前几日他见到的一般无二。可惊鸿一瞥间,他分明瞧见,她双手的纤纤十指上连一个扳指也没有!
难道这不是徐愿那死人妖,是真的曹小娘子不成?
小乔呆住了。
无计可施,他只好向同伴投去求助的目光。
石桐宇目光沉敛,若有所思。
梁御风却笑得行若无事,径自还礼道:“不敢不敢。”
曹小娘子未语先笑,又道:“梁公子人中之龙,奴家早已心生仰慕,今日得见,不胜荣幸!”
她轻移莲步,走到近前,仰起脸痴痴地瞧着梁御风。粉面含春,媚眼横波,仿佛是深闺少女,看见了仰慕已久的心上人,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个人而已。
小乔一阵恶寒:“……”
这、这女人肯定不是死人妖吧?这么肉麻的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石桐宇目光一凛,一张俊脸冷若冰霜,只差没结冰了。
梁御风却笑得更和煦了:“哪里哪里。曹姑娘过奖了。”
曹小娘子娇声道:“梁公子,奴家说的都是真心话,你可不要误会人家是水性杨花之人。”
她抬手轻掠云鬓,似怨似艾。
这下子几人都看得更清楚了,她手上别说扳指,连指环都没半个。
梁御风笑吟吟道:“怎么会?”
曹小娘子就站在他面前,不过半步之遥,薄如蝉翼的披帛轻纱下,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看得人脸红心跳。
梁少爷居高临下,实乃满眼春'色,却目不斜视,笑得意味深长。
“曹姑娘,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作‘此地无银三百两’?”
曹小娘子的脸色变了:“……”
她倏地退开半步,一双纤纤玉手也缩回了袖子里。
梁少爷笑了。
他自幼在合欢岛上长大,见过的女人也不知有多少。可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满头珠翠价值连城,耳环项链一个不缺,可偏偏手上连个点缀的指环都没有。不知道首饰要配套吗?!
这不打自招的,拆穿她都有点过意不去!
小乔大喜:“死人妖,果然是你!”
曹小娘子一惊之下便回了神。她闻听此言,媚笑道:“小乔公子,不知你此言何意?”
眉一挑,她索性挨到了小乔近前,呼吸相闻,吐气如兰。
钟寅待在近旁,嗅到那如兰似麝的体香,脸唰的一下红透了。
小乔也愣了下,小脸全青了!
虽然知道这死人妖不一定是女人,但……
她轻纱蔽体,酥胸半露,还一脸“有种你来验身”的表情。叫他能怎么办?他敢伸爪子去摸吗?
梁御风看不下去,干咳两声,笑道:“曹姑娘,实不相瞒,我们托词请见,是有事相求。”
大家心知肚明便好,各退一步,见面好说话。
曹小娘子也松了口气,嫣然道:“哦?”
作者有话要说: 梁少爷和石美人双双上榜啦^_^
☆、瓦舍勾栏
梁御风轻咳一声, 问道:“听说姑娘帮唐神医打造了奇门兵器独脚铜人?”
曹小娘子目光闪动:“你们误会了。唐神医的兵器是有人打造好了寄放在此处的。”
小乔忍不住道:“是谁?”
曹小娘子似笑非笑:“这可是客人的隐私, 奴家怎好泄露?”
石桐宇从来话不多, 但他不愿再见这女子在面前搔首弄姿, 于是开门见山道:“曹姑娘, 我想拜托你打造一件兵器。不知可使得?”
曹小娘子奇道:“奴家虽然功夫粗浅,却也有几分眼力。石公子的照影剑乃铸剑师亲手锻造的神兵利器, 又何须什么旁的兵器?”
石桐宇看了梁御风一眼, 道:“不是为我, 是为他。”
曹小娘子恍然:“原来如此。”
梁御风的白翎羽扇在这一轮比武时毁了, 她消息灵通, 岂能不知?
别说她了, 梁少爷在擂台上摇着秃毛扇子的好笑模样, 但凡去看了比武的, 这辈子都忘不掉!
这时梁御风叹口气,手一翻从袖子里伸出了那把秃毛扇, 双眼含悲:“唉, 扇子啊扇子,你与我相依为命这么多年, 谁知无可奈何花落去……”
曹小娘子忍俊不禁, 被他逗得花枝乱颤。
石桐宇:“……”
他重重咳了一声,不动声色踏前一步, 隔开了梁少爷和曹小娘子。
梁御风一愣,便听他正色道:“曹姑娘,我想为他打造一柄趁手的长兵器, 时日紧迫,下一轮比武只剩下三天,还望你能相帮。”
这是他们一行前来寻欢赌坊的正事,梁少爷也收敛了嬉笑之色,静等回音。
别看他们这一轮风光无限,淘汰了贺云阳等人。可其中艰难又有谁知?
这重阳之会英杰辈出,每一轮只会越来越艰难。如果下一轮兵器上再吃亏,他们未必还有这次的好运气!
幸好进入八强后,一天只比一场,距离下一轮还有三天。
曹小娘子是不是活财神另当别论,但肯定是金陵的地头蛇无疑。要想在短时间内寻到趁手兵器,找她再合适不过!
曹小娘子沉吟:“长兵器?”
石桐宇点头:“不错。能重新打造最好,要是时日不够,有合适的现货也成。在下愿以重金相酬。”
梁御风笑嘻嘻补充:“只要你能如期交货,就是想要前往沧浪城通商,也不成问题!”
沧浪海合欢岛垄断了海上商贸的半壁江山,可说是富甲天下,有沧浪少主金口一诺,当真是比什么担保都来得管用。
曹小娘子顿时眼睛一亮,冶艳笑靥如花盛放:“一言为定!”
敲定了生意,那便一切好商量。送上门的钱岂有不赚之理?
曹小娘子二话不说,领着四人风风火火出了门。
梁御风他们本以为会被她领去打铁铺或是匠人工坊,没想到来的却是隔壁的瓦舍!
瓦舍勾栏,可不是后世人以为的青楼。简单的讲,其实是当时的大剧院,民间艺术演出场所。宋代的市民阶层非常庞大,这里是他们消遣娱乐的主要地方。
此地坐南朝北,幌子迎风招展,气派非凡,客流如云。
曹小娘子笑道:“不是奴家自夸,金陵城里手艺最好的铁匠便在此处。他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几人瞧着这金碧辉煌的门面,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连招牌都和寻欢赌坊如出一辙!
石桐宇皱眉问道:“这家瓦舍,也是曹姑娘的产业?”
曹小娘子朝他抛了个媚眼,承认得干脆:“自然,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么一票大买卖,奴家怎会往外推?”
梁御风奇道:“这里不是瓦舍吗?在这卖兵器?”
曹小娘子笑道:“梁公子尽管放心。”
她示意几人戴上准备好的纱帽,自己当先领路,直奔重阳棚而去。
大家将信将疑跟着她进了门,顿时便震惊了!
大多数瓦舍是由多个勾栏组成,即有好几个演出棚,演出不同的剧目,或是说书、卖艺、杂耍等。这间也不例外。
只是,除了余下四间传统娱乐项目之外,这间专辟的重阳棚格外与众不同。它和其他勾栏隔开,单独有门出入,内里分设了几个戏台,却没有后台和观众席。
每座戏台下面是一字排开的一家家铺子,台上有人在表演,台下则是人头攒动,都挤在那里买卖东西。
“慕容公子的同款玉佩,还有没有了?”
“我要肖二郎的同款眼罩!”
“咦,唐神医的药囊也有啊?来一个!”
“这款面具是雷五公子戴的那种吗?真像啊,我买了!”
人声鼎沸,热火朝天。
梁御风游目四顾,叹为观止。
几个戏台上都有人在表演,但既非唱曲也非说书,倒像是现场才艺展示。比如作画、刺绣、捏泥人……
台下客人很多,大多戴着纱帽,男女皆有。他们有的在看台上的展示,更多的则是忙着在抢购,都是些和重阳比武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东西。
怎么说呢,感觉十分复杂。
他甚至瞧见有一间铺子专卖羽毛扇子,挂出来的几把,款型明显是在模仿自己的白翎羽扇,还有特地秃噜了半边毛的最新款……
石桐宇目光逡巡间也瞧见了,顿时唇角微翘。脚下步子顿时一慢,似乎还有过去细看的打算。
梁少爷赶紧拉起他的手,忙不迭掉头就走。丢人现眼的事儿才不要留下证据,还是赶紧忘记为妙!
石桐宇被他拉着走开了,眼里还是止不住的笑意隐隐。
转开没几步,两人又瞧见一家专卖画像的铺子。走过去看时,发觉这家铺子生意居然很不错。
当然它位置也颇佳,在一处戏台的正下方,字画书册什么都卖。但无疑是以悬挂出来的几幅人像画最为显眼,从慕容公子到小乔,乃至石桐宇,都是应有尽有……
店家看见他们过去,因为大家都戴着纱帽也不清楚身份,只管十分热情地招呼:“金陵十二友的画像这都有,要哪位的?尽管说!”
“或者来一本《青丘通志》?”
“市面上寻常的话本也都有!惜香才子的文集也齐全着呢。”
梁御风把所有的人像画一圈挨个看下来,便只管盯着那幅石桐宇的画像看,越看越不满意。
画师虽然忠实还原了石桐宇的斗笠黑衣和照影剑,笔法也颇为细腻,还是遭到了梁少爷的剧烈抨击。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啧啧有声:“眉不够黑,眼不够亮,这画师笔太拙,绘不出哥哥万分之一的风采。”
石桐宇:“……”
隔着纱帽他也知道石桐宇在瞪他,不过梁少爷的脸皮厚着呢,他笑嘻嘻道:“这倒是提醒我了!”
石桐宇:“嗯?”
梁少爷道:“张公日不暇给,也不知何时才有空为哥哥绘肖像。不如我先为哥哥画一幅吧?”
石桐宇:“……哦?”
他还记得梁少爷当初诳他,说不会画人物的事儿。
梁御风煞有其事:“哥哥这样的绝世风姿,想画好自是难了。不过这也难不住我!”
石桐宇:“……”
胡说八道听多了,他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他就静静不说话,看梁少爷还能怎么编!
梁御风一脸神往:“我早想好了,只画背影便好了。乌衣年少,芝兰秀发,言有尽而意无穷,多么有意境!”
石桐宇失笑:“……”
他生平本来最恨别人议论他相貌,可梁少爷油嘴滑舌,他听来却只觉欢喜。
在他眼里,梁少爷惫懒无赖的笑容才是世上第一等的耀眼好看。哪怕画圣再世,也描摹不出万分之一的神采!
他情不自禁,握紧了梁少爷的手,一时间心跳如擂鼓,干燥的掌心出了汗。
他转头,张口欲言——
这时曹小娘子忽然兴冲冲走了过来,笑道:“两位想买画?”
石桐宇:“……”
他确定他的直觉无误了,他讨厌这人!
曹小娘子自以为寻到商机,眼神发亮:“这些现成的都是寻常货色。要买好的可以下定钱,当日出货,童叟无欺。”
她指着高处的戏台,上面正有位青年书生在挥毫泼墨,举手投足间颇有功底。
梁御风笑道:“是吗?”
曹小娘子嫣然道:“梁公子有所不知,上面这位可是张择正张官人的入室弟子,画技乃名家所授,现下买他的画只需百两,日后待他名声鹊起可是远远不止哦!”
梁少爷若有所思,似有意动。
石桐宇忽然冷冰冰地插嘴:“不知张官人带了几位弟子来金陵?”
曹小娘子:“……六位。”
梁少爷笑了:“难怪张官人会应邀来此。”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是带徒弟们来挣外快啊!
曹小娘子:“……”
肥羊不上当,她好不失望。可买卖人最不缺的就是耐性,她讪讪赔笑,一扭身又道:“既如此,两位请随奴家这边来。”
梁御风和石桐宇对视了一眼,知道正题来了。
他又转头拎上了坠在后头的小乔和钟寅,几人结伴跟上曹小娘子,终于在另一座戏台下见着了“兵器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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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满目
好一家兵器铺子。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这种普通的十八般兵器, 又或是日月乾坤刀、天荷凤尾镡这样的奇门兵器, 凡是重阳之会上出现过的, 这里应有尽有。
就是尺寸小了点, 最大也不过巴掌大。
刀剑之类常见的, 一排排挂在横扯出来的绳子上头,一摇绳子便叮当作响。形状各异的奇门兵刃不好挂, 则是铺开来摆在桌台上, 堆得满满当当。
梁御风拎起一枚小指肚大小的, 饶有兴趣问道:“这是贺云阳的冲霄剑?”
看铺子的店家是个黑瘦老头, 他哼了一声, 不说话。
这态度, 难怪这家铺子的生意不怎么样。
幸好梁少爷自得其乐, 照样很开心:“咦, 这小伞还能打开,有意思!”
江湖上剑客毫不稀奇, 用伞当兵器的却不算多。这多半是照着肖扬的破天伞仿制的。
小乔也凑过来:“哇, 这不是小王爷的金弓吗?”
他毛手毛脚拿起来,又发现了配套的小银箭!
钟寅抱着狸奴, 难得淘气起来, 拿猫爪子去拨弄一具小琴:“咦,琴弦真的会响呢!”
武林中以慕容公子的七弦古琴玉壶冰最为知名, 这仿得也似模似样了!
石桐宇:“……”
他虽然不像那几个那么喜形于色,但也忍不住手痒,拈起一枚小小的羽毛扇子。
老头稳坐钓鱼台, 懒懒道:“十两一个,不讲价。买多也不便宜。”
曹小娘子向那老头道:“郭翁,生意可好?”
老头见是东家,勉强道:“好不好的,就那样呗。”
曹小娘子问道:“奴家记得您老有几件压箱底的宝贝家什?可有长兵器?”
老头来了点精神:“有哇!小老儿日日擦拭保养,就盼着能派上用场。好男儿自当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东家,你要什么样的?”
曹小娘子转头去看梁御风。
梁少爷笑嘻嘻道:“方天画戟?沥泉神枪?不好不好,还是来一根如意金箍棒吧!”
宋时话本普及,西游故事已经初见雏形。
各地说书人大多都是依据《大唐三藏取经诗话》这本子来的,虽然各种演绎,但主要人物都是猴行者,他的金箍棒自然也是大大的有名。
可惜老头毫无娱乐精神,顿时就怒了:“小子,你消遣我?”
曹小娘子忍笑道:“梁公子,你莫小看郭翁。他老人家当年曾在岳爷爷麾下效力,乃是军中第一号的打铁匠人。现下是应奴家所请,来此做个生计,手艺可未曾荒疏。”
岳爷爷乃是民间对岳武穆侯岳飞的尊称,原来这老头早年竟是岳家军中的铁匠。
梁御风肃然起敬:“小子有眼不识泰山。不开玩笑,我一般长兵器都使得,重一点最好。”
老头两眼一翻:“猴行者神通广大,一万三千五百斤重的宝贝,小老儿可没有。”
梁少爷也不生气,笑眯眯道:“唐神医的独脚铜人也是出自郭翁之手?这等手艺,可不比定海神针差!”
老头愣住:“这……”他老脸一红,“惭愧,小老儿不敢窃据他人之功。那独脚铜人我也见过,工艺精湛,小老儿望尘莫及。”
梁御风一怔,他转头,和石桐宇交换了个眼色,两人都是颇为意外。
要知道,曹小娘子乃是地地道道的商人,从来重利轻义,说的话十句里有两句是真的便不错了。但这老头一看便是耿直的实在人,他的话就要可信多了。
这么说唐神医的独脚铜人不是他打造的,可金陵城里还有谁有这样的手艺?
这时曹小娘子娇声道:“奴家早说过,唐神医那兵器是有人送来寄存的。打开门做买卖,来的都是客,全凭一张嘴,谁也不便得罪。梁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吧?”
轻叹一声,她又道:“奴家虽贪财好利,但好歹也替这许多匠人寻了生计。江湖好汉们拔根毫毛,便比寻常百姓的大腿还粗。几位公子又何必为难我这小人物呢?”
梁御风又和石桐宇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若有所思。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们也不好去逼问曹小娘子到底在为谁掩藏秘密了。
好在那郭翁不愧是岳家军里待过的,颇有几分傲骨,他承认技不如人之后,也不别扭了,直接向梁御风问明了一些使用兵刃的习惯,答允为他提供一杆上好的浑铁枪。
老爷子拍胸脯保证了,就算比不上岳爷爷的沥泉枪,也能跟和杨再兴杨将军的镔铁枪一较高下!
正事一了结,梁少爷便将烦心事抛诸脑后,兴致勃勃拉着几人逛起来。
正如曹小娘子所言,这瓦舍里大都是些民间匠人,借着重阳之会的名目在兜售罢了。这些货物虽不名贵,胜在新奇,琳琅满目,让他根本管不住手!
“唐神医家乡特产,大巴山秘制灯影牛肉。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哥哥,这个好!必须来两斤尝尝!”
“昆仑雪菊,妙品茶饮。源自西域,清心明目。”
“咦?这也可以来点。”
“剪纸窗花,诸家书字,诸色花样,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剪不出!”
“有意思!不知能不能剪出我们的名字来?”
梁少爷一路走一路买,鸡零狗碎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小乔窃笑,趁机也是大买特买,反正有梁二哥给他结账。
这两货共同之处就是嘴馋,别的也还算了,见了风味小吃一样都不肯错过,管他是真是假都先买来尝尝。
曹小娘子也不愧是生财有道的奸商,进驻这里的摊贩未必正宗,但味道都不差。
梁少爷吃得快买得更快,没一会手上就拿不下了。他还不死心,嘴里叼着肉脯又眼巴巴想咬炸糍粑。
石桐宇又好气又好笑,怕他烫着嘴,索性用油纸包着,拿在手上掰开了,一小块一小块投喂他。
刚出锅的油炸糍粑,隔着两层油纸也觉掌心炽热,掰成小块又热又软,香气扑鼻。
梁少爷贪心不足张口就咬,还是差点被烫到:“嘶——”
他只好就着石桐宇的手,半口半口的咬,口感糯软,美得他眼睛都眯成了缝:“……好黏好香,唔,哥哥你也尝尝!”
石桐宇微一迟疑,就顺着他也咬了一口。
苗家人爱用芦竹捣制糯米糍耙,祭祖、待客乃至结亲定情,都要打糍耙。
冬日的湘西阴寒潮湿,围着火塘烤糍耙,热气蒸腾,不亚于无上享受。
可从没哪一次,入口这样绵软香甜,回味悠长……
小乔又看中几样小东西,兴冲冲跑回来拉人付账,眼睁睁看见这一幕,瞬间呆滞。
两个大男人头碰头分吃东西,算怎么回事?
狗眼都要瞎了好吗?!
他转头想找钟寅诉苦,就瞧见钟小猫和怀里的狸奴,你一口我一口,亲密分吃小鱼干,见怪不怪自得其乐。
小乔:“……”
他深深感受到一种无人理解的忧伤。
钱也不要了,他决定眼不见为净,自己独个儿去逛!
他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钟寅和宝贝狸奴也渐渐落在了后头。最后只剩下梁少爷他们两个,结伴而行,满场转悠。
前面忽然传来熟悉的叫卖声——
“淳溪羽扇,风柔轻盈。名流雅士,竞握招凉。恶人榜榜首梁御风用的就是这种!”
梁少爷:“……”
他心情复杂。转来转去,不小心又转回来了!
这家扇子铺顶着他的名字当幌子用,还有秃了半边的特典款,真不知该不该高兴。
石桐宇这回终于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梁少爷:“……”
他向来想得开,哥哥笑就笑吧,也不会少块肉。
他兴致一来,索性拖着石桐宇走了过去,加入挑选的行列:“淳溪羽扇与湖州齐名,也算是一时名品。我先凑合着用用,哥哥,怎样?”
他挑好了一把,拿在手中轻摇,转过身来,洋洋得意地发问。
清风徐来,吹得室内灯火明明昧昧。灯焰的光芒映在他的眼睛里,煌煌如星。
他衣袂轻扬,意态潇洒,一袭白衣在光线昏暗处却越发耀眼了。
石桐宇深深看着他,眼里心里全是他:“垂皓曜之奕奕,含鲜风之微微。很适合你。”
阳光皓耀灿烂,可又怎么比得上这人的笑容?
他想,自己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上梁少爷……
在瓦舍满载而归之后,眼看时辰也不早了。
梁御风逛得乐不思蜀,这时终于想起来,自己还约了众人去醉仙楼吃酒,也是时候该动身出发了。
无奈四人在里头早就走散了,只好先找人会合再说。
钟寅好说,虽说这里人很多,但抱着猫的只此一个别无分号。循着路人的指点和狸奴的叫声,梁少爷他们很快便找着了他。
倒是小乔,也不知去哪儿浪了。石桐宇见里面人多,又都带着纱帽,寻找不便,提议大家干脆去门口等。
可他们在瓦舍门口,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几个人等得心焦,又开始担心。
石桐宇皱眉道:“这里鱼龙混杂,他不会遇上什么不该惹的人吧?”
梁御风一惊道:“你是指……血沿檐?”
钟寅顿时吓得一个激灵:“不、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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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得意
却说小乔一人跑开后, 仗着身法灵巧, 在人堆里窜得飞快, 在瓦舍里跑来跑去的看。
这里卖的小东西大多不值钱, 却也比外面的铺子贵上许多。
他先前仗着有梁御风在, 完全放飞自我,见到什么想要的就回头招呼, 买得不亦乐乎。等到要他自己花钱, 就有点舍不得了, 且看且流连, 依依不舍。
只看不买太难受, 他一撇嘴, 想想看还是照原路又绕了回去。转了好一会, 终于瞧见来时的铺子, 眼熟得很,想必梁少爷他们就在不远处, 他心一定, 也不着急了。
这时他正好瞧见旁边紧挨着的一家铺子,高高低低挂了许多面具, 还有仿照雷策所戴的那种银面具。
小乔眼睛一下子亮了。
早想要了!
他兴冲冲摘下纱帽, 一个个在那试戴,好容易挑中了一个, 转头便想去找梁少爷,招呼他来付账:“我要这个!”
没想到这一回身,还没看见梁御风他们呢, 却先撞见一双熟悉的眼——
他们曾在寻欢赌坊里见过一次的黑袍人,居然就紧跟他身后,不过一步之遥!
那人也没想到小乔会突然回头,两人目光直直撞了个正着,想抵赖都不成,尴尬地僵在原地。
回首又见他?
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的跟踪?
小乔眼珠一转,笑得春暖花开:“好巧啊,咱们又见面了。”
他又向四下里扫视了一圈,发觉这里人太多,又大都戴着纱帽,梁少爷他们想必逛到别处去了。
那问题就来了。
——既然如此,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开始跟踪他的?莫非是兄长派来的?
面对他的笑脸,黑袍人迟疑半晌,低声道:“是,真巧。”
不知为何,这人见了小乔似乎总有点畏畏缩缩。
小乔这种鬼灵精,最会察言观色,又喜欢恃宠而骄,看见他这样,愈发相信他是兄长的属下,于是蹬鼻子上脸,对他更不客气了。
小乔看了看他手中的面具,笑了:“你也来买面具?”
他明晃晃翻了个白眼,语气讥诮,就差没直说了——
你老人家脸上戴着人'皮面具还买什么面具!
黑袍人:“……”
他只是随手抓过一张做掩饰,闻言更尴尬了。
小乔眼珠一转,扬了扬手上的银面具,开始冒坏水了:“我挑的这种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黑袍人只能点头:“好……”
小乔立刻亲亲热热地挨过去,一把将银面具扣在他脸上:“别说,还挺合适!嘿嘿……”
黑袍人怔了怔,居然也就任他近身,纵容之至。
没想到小乔笑声未绝,手指已滑下他耳畔,猛一用力,掀面具的同时便去揭他脸上的人'皮面具!
小乔这一着猝不及防,家传手法也是机巧百变、快如疾风,料想黑袍人必然中招。没想到手指方动,已然被一只大掌扣住腕脉——
那黑袍人看似木讷,出手却快似电光石火!
铁箍般的大手,后发先至,止住了他的动作。小乔大惊之下,立时奋力挣脱。可刚一挣,便被对方真气反震,震得他半条胳膊都在发麻。
双方内力有如天壤云泥之别,那人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住了他的手腕,叫他丝毫动弹不得!
小乔震惊万分:“你……”
他本以为此人是兄长的属下。可这人武功深不可测,只怕还更在兄长乔乐康之上!
其疾如风,侵掠如火。不动如山,动如雷震。
——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黑袍人一时情急,下意识对他动了手,这时回过神来,却只恐扭伤了小乔。
他轻轻放开小乔的手腕,垂眼看着那白皙手腕上一圈隐隐的青肿瘀痕,目光里满是疼惜歉疚之色。
沉默片刻,他低声道:“你要这个面具?我买给你吧。”
小乔愣了下,笑了:“好呀!”
到了此时此刻,他当然可以断定,这人武功再高,对他也没有恶意。
既然如此——
管他是谁,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敲竹杠,他最拿手了!
等到小乔抱着一大堆有的没的小玩意出门时,才发现梁御风他们已经在瓦舍门口等到望眼欲穿了!
钟寅急得团团转,一脸紧张,见他出来终于松了口气:“幸好你没事!”
小乔大奇,反问道:“我能有什么事?”
梁御风眼尖,瞧见他怀里抱了一大堆零碎东西,不由讶然:“你自己买的?”
梁少爷太了解这货了。
走散之后,没了他跟在后头付账,这小财迷居然舍得花钱?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一提这事小乔就感觉自己赚大了。
他翘起唇角,得意洋洋道:“呵呵,有人买给我的!”
他一笑,左颊上的小酒窝儿便越深。
梁少爷忍不住伸手指去戳他的小酒窝,笑骂道:“你又遇着哪个冤大头了?”
小乔拿着那个银晃晃的面具,爱不释手,一边摆弄一边做鬼脸,笑道:“是我兄长的朋友。”
钟寅奇道:“谁啊?”
小乔想了下,不知该怎么描述,只好吐吐舌头道:“一个怪人。”
他吧啦吧啦说了在瓦舍里遇见黑袍人的事儿,最后不忘补充:“……光是名字就够怪的,竟然叫顾菟。”
钟寅懵了:“啊?”
这人名不见经传,小乔爱面子,又没特意点出他武功奇高,众人自然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为那人的荷包集体默哀了一番……
倒是石桐宇若有所思:“乔庄主交游广阔,倒也难怪。”
对于这点梁御风也深有同感:“啧,是啊,毕竟他连活财神都能交上朋友嘛。”
比起默默无闻的顾菟,他们更在意活财神这人。
他亦男亦女,千张面孔百种身份,也不知谁见过他的真面目。虽然听说他武功不高,但这样的本事已经足以在江湖上搅风搅雨!
更何况活财神视财如命八面玲珑,乔庄主跟这样的人也能交上朋友,可以想象,坐地分赃本人也是只千年的狐狸。
小乔忙道:“等等,那个死人妖才不是我兄长的朋友。他们只是有生意往来而已!”
他重重强调。
在他心里,顾菟人虽怪了点,可为人那么大方,比死人妖好上千倍百倍。
他莫名就相信,这人定是兄长的好友。
但死人妖可就万万不是了!
梁少爷笑了:“好了,随你怎么说。咱们动身吧!”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乔庄主能常年和活财神做生意,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除了小乔,没人会把他当成简单人物。
一路无话,四人结伴赶到醉仙楼。
黄一铭因今日放衙早,已经先到了。他久等无事,正拿着根炭笔在簿子上涂抹,显见是在绘图。
梁御风记得清楚,自己第一次见黄捕头时,也见他拿着这本簿子在绘图。
小乔却没见过,好奇地伸脖子去看,随即大失所望:“你在画店小二?还有客人?”
黄一铭收起炭笔,缓声道:“是。”
梁少爷忽然想起,当初还见黄捕头画过一幅绝色少女的简笔肖像,这时一想,应当便是苗苗了!
难怪那时石桐宇没个好脸色。
他窃笑不已,石桐宇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他赶紧打岔,好奇问:“黄捕头,为何总见你画这些路人?”
虽然黄一铭的画法不像一般作画那么复杂,笔触简洁。但这些寻常百姓又有什么好画的?
小乔也很好奇,一双杏眼睁得圆溜溜的,盯着黄一铭不放。
黄一铭顿了顿,苦笑道:“只是练笔而已。”
梁御风更不解了:“那怎么不画些美人儿?”
练笔还能养眼,一举两得多好!
黄一铭失笑摇头,须臾,正色道:“承蒙江湖上的朋友们抬爱,给黄某取了个‘明察秋毫’的绰号。但说来惭愧,我并非那等天赋异禀过目不忘之人。”
梁御风:“咦?”
黄一铭摩挲着那本竹木簿子,缓缓道:“肖扬肖公子昔年有神眼之称,时隔数年也能认出一面之缘的陌路人。”
石桐宇目光一凝,点头道:“确实有此传闻。”
黄一铭苦笑:“黄某却并无这样的本事。江湖上以讹传讹,将我同肖公子相提并论,实在惭愧。我只是养成习惯,每日都会将所遇之人画下,如此不但能记牢其人形貌特征,也不易遗忘。”
这话说来简单,坚持却难,众人一时惊叹不已。
黄一铭默默收起簿子。
他学画之始其实是在十四岁时。
绍兴十八年,他八岁,金宋战事又起。他没了爹,跟着娘逃难,怎奈娘亲命苦,一路上躲过了乱军战祸,却为了替高烧不退的他采一把草药,在城外撞上了血沿檐……
兵荒马乱中,流民聚众南逃,家破人亡者不知几多。他们母子劫后余生,本该万分庆幸,可碰上这魔头,转眼便又是阴阳两隔。
流血涂檐楹,积尸草木腥。屠戮十七地,千里无鸡鸣。
死在血沿檐手底下的无辜百姓究竟有多少,恐怕这魔头从来便没记住过。
但他记得很清楚——
那一年,他又没了娘,连逃难路上认的小弟弟也就此丧生。六亲缘薄,孑然一身。
他记着这血海深仇,居然挣扎着活了下来,从此一心念念只想缉拿血沿檐。
十四岁,他终于进了县衙当差。可当捕快兄弟们笑他异想天开时,他才惊觉,莫说只是远远见过一眼的血沿檐,就连生身母亲的容貌,时日太久,他也记不太清了……
他开始跟着人学画。师傅赞他有天分,但除了天分,又有谁知道?他是日以继夜地练笔习画,以勤补拙。
他是着了魔铁了心,以区区一介捕快之身,妄想着能向那横行天下的魔头复仇!
皇天不负苦心人,他凭着这手绘形画影的本事声名鹊起,还有幸见到了圣居士他老人家。
有圣居士的描述,他终于绘出了血沿檐的画像,仿佛成功可期。
不久之后,他便遇上了苗苗……
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
苗苗身为世外五绝中美厨娘唯一的弟子,又名列江湖四秀之一,他何德何能,蒙她青眼有加?
又怎知,竟会因追缉血沿檐之事,连累她重伤不治,性命垂危!
他武功低微,想救她也无能无力。
但他发下血誓,只要血沿檐开始犯案,他便一定会发现蛛丝马迹,将之缉拿归案!
幸好苗苗还有兄长石桐宇在。
他们几人在重阳之会上一路高歌猛进,连夺冠热门贺云阳都淘汰了。只要能拿到蛟珠,救醒苗苗也是大有希望。
一念至此,他沉重的心情才多少轻松了几分。
这时候忽听见脚步声响,原来是闵三娘终于也到了。
她做人向来妥帖,今日姗姗来迟却是别有缘由——
“今日你们大获全胜,我在家足不出户都听说了,自然准备了东西,来贺你们一贺。”
闵三娘上得楼来,向众人道了个万福,笑盈盈开了口:“我记得风弟说爱吃螃蟹,特意托人寻了些来。”
梁御风大喜:“好姐姐!还是你疼我。”
闵三娘笑道:“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固城湖本就产好螃蟹,我也爱它新鲜。”
石桐宇点头道:“九月团脐十月尖,如今正是吃蟹的好时候。闵姑娘有心了。”
黄一铭也道:“闵姑娘当真善解人意。”
闵三娘看了一圈,讶然道:“怎么不见小王爷和小莫?”
梁御风也奇怪:“是啊。小乔,你没叫他们?”
小乔伸了个懒腰,满不在乎道:“啧,小王爷他师傅要见他,小疯子偏要陪他。他们不来也好,来了也只会跟我抢吃的!”
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
如今重阳方过,菊黄桂香时节,正是膏满蟹肥之际。
闵三娘带来的固城湖螃蟹更是天下一流,也无需复杂烹饪坏了原味。众人吩咐醉仙楼厨下拿了去洗刷干净,用蒸笼蒸好了送上来。
梁御风又叫了旁的酒菜果品,不一会螃蟹上来,众人食指大动。
上好的肥大螃蟹,鲜美甘腴,膏腻堆积。蟹壳通红,蟹肚玉白,蟹黄似金,色、香、味俱全。
闵三娘叫人取了菊花叶子的水来,预备给他们洗手,又叫多送些姜醋来,含笑道:“螃蟹性凉,你们别吃多了肚子疼。”
小乔上手就抓,吃完蟹肉啃蟹螯,一手的腥沫沾了满脸,弄得跟花猫似的,照样吃得不亦乐乎。
黄一铭看得好笑。小乔虽然一直对他很有敌意,他却只当小乔孩子气,没放在心上。
何况他有时也想,自己那个小弟弟要是能长大成人,不知有没有小乔这么活泼,一时间又隐约有些伤感。
钟寅忙着伺候狸奴,把蟹肉剔到小碗里喂猫,不时还被猫主子挠两下,嫌他动作慢。
梁御风比小乔好不到哪去,也是吃得满嘴流油。
他生在合欢岛上,海蟹不知吃过几多,新鲜湖蟹却吃得少。湖蟹鲜嫩细腻,个头比起海蟹却小了许多。他吃得头都不抬,可是一只只肉也太少了,完全不过瘾!
石桐宇剔了一壳子蟹黄给他,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吃慢点。”
梁少爷顿时惊奇地发现,他居然能将一只螃蟹整整齐齐地拆解开来!
与他们几个不同,石桐宇先拆蟹钳蟹脚,再用牙签轻轻一捅,便将雪白鲜嫩的蟹肉整条剔了出来,十分斯文优雅。之后才从顶上掀开蟹壳。
“这样不易走掉热气。”他解释道。
这时再去掉蟹的肺心胃肠,将蟹身向两边一折,挤出蟹黄蟹膏,放在壳子里再配了姜醋,递到梁御风面前的,便是满满一壳子或金黄或雪白的油亮膏脂。
梁少爷眼睛放光,拿起小汤匙便舀了吃,入口醇厚,满嘴馨香。石桐宇也顾不上自己吃,就忙着伺候他了。
还是梁少爷后来良心发现,专门到厨下点了份蟹粉两面黄给他。
螃蟹性凉,石桐宇不宜多用,但这两面黄却再合适不过。面条煎得金黄酥脆,浇上香气扑鼻的蟹粉汤汁,浸泡入味之后,鲜美不输蟹肉。
众人大快朵颐。闵三娘又叫送上烫得热热的烧酒,个个吃得酒酣耳热,心满意足。
最后大伙儿一直吃到掌灯时分,方才兴尽而归。
梁御风他们送别了黄一铭,照例走着送闵三娘回去,顺便散步消食,没想到临到巷口,又遇见了雷策。
雷五公子今日没带面具,在巷口也不知徘徊了许久,才终于等到闵三娘回来。
可他还来不及欢喜,便瞧见一帮子碍眼的家伙,前呼后拥陪在闵三娘身边,顿时脸就黑了半边。
闵三娘淡淡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声:“五弟。”
雷策涨红了脸:“三娘,你、我……我有话和你说。”
小乔听了,立刻跳出来朝他做了个鬼脸:“羞不羞?你有话说,闵姐姐还不想听哩。”
这小子吃人嘴短,喊姐姐喊得比梁少爷还顺口。
梁御风也道:“覆水难收,五公子还是不要再纠缠了吧?”
雷策不理他们,只盯着闵三娘道:“三娘,我想来想去,还是要亲口来和你说清楚。我来参加重阳之会,只是为了陪思诚。而且,向姑娘也已和方玉生订下了亲事……”
闵三娘摇摇头:“五弟,你们的这些私事,无需向我解释。”
雷策的眼睛红了:“三娘,你不要不信我!我字字是真,如有虚言,天打雷劈!”
小乔又跳出来,顺手把银面具扣在脸上,叉腰道:“多大脸?谁管你真的假的啊。老天才没空去劈你。”
雷策看见他那面具,不由一怔,随即怒气勃发:“你滚开!”
小乔回嘴:“你先滚一个给小爷看看?”
梁御风哭笑不得:“小乔你添什么乱。”
石桐宇将他们这帮闲杂人等全都拉到一边,低声道:“你们都不要插手。”
闵三娘仰脸看着雷策,小巷间光线昏暗,少年英锐的五官轮廓模糊不清,仿佛连眉目间的桀骜也化作了优柔。
她就那么看着他,看了许久许久,终于叹了口气。
“五弟,你记得吗?我曾跟你说过,三娘只是个寻常女子,最是贪生怕死,所以才最佩服你们这样的少年英雄。”
她的嗓音在夜色中清澈如泉水。
“三娘从不后悔救了你。我后悔的是,一念之差高攀了你……”
雷策听到此处,只有这两字听得最清楚,颤声道:“三娘,你后悔了?你怎么会后悔?”
闵三娘看着他,目光幽微:“我如果不后悔又如何?”
雷策立刻道:“只要你愿意,我们重归于好……”
闵三娘打断他:“五弟,不可能了!”
雷策大声道:“为什么不可能?破镜尚能重圆,我们……”
闵三娘道:“我只问你一句,如果那天风弟不在,我便已经死了,你说是不是?你敢担保此事不会再发生吗?”
雷策呆住,一时哑口无言。
闵三娘又深深看了他一眼:“五弟,这世上,没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三娘高攀不起你,你回去吧。”
她的嗓音温柔依旧,却又是那么的无情。
雷策眼望着她转身离开,步履从容却决然,再也没有回过头,霎时间心痛如绞。
梁御风他们几个跟上,从他身边鱼贯经过,挨个送了他一个不屑的冷眼,整齐划一!
小乔更是鼻孔朝天,擦身而过时,还朝他脚边吐了口唾沫:“我呸!”
钟寅走在最后头,边走边偷看雷策,一不小心怀里抱的猫主子就跳下了地。他一惊,便见狸奴蹭到了雷策脚边,东嗅嗅西闻闻。
雷五公子正在伤感,冷不防被那毛茸茸的活物扒住脚面,浑身一僵,差点本能地一脚踢出去。
钟寅小心翼翼挨过来,朝他讨好地笑一笑。无奈长相太丧气,比哭还难看。
雷策:“……”
钟寅见他没反应,赶紧一把将狸奴抱起来,跳开一大步:“再会!不对,还是别再会了!”
他转头便跟上前面一行人,脚底生风地溜了。
雷策孤零零站在黑暗的小巷中,感觉自己被全世界遗弃。
难受,想哭……
隔天便是九月十八。
这是重阳之会第四轮的第二场,即乙组的决胜之局,二十四号对上三十号队伍。分别是:
乙组二十四号:方玉生,雷策,向思诚
乙组三十号:雷简,肖扬,穆少淮
毫无疑问,这也是一场万众瞩目的热门赛事。
这两队不但都有着当今江湖中炙手可热的英俊少侠领衔,还有雷家兄弟内战这样的话题性,实在令广大看客津津乐道,期待不已。
梁御风他们也是早早赶到了赛场,等着看这场比武。
说来令人遗憾,甲组和乙组都在上半区。前几轮比武几乎都在同一时间举行,除了第一轮之外,乙组的赛事他们都没机会来看。
浔阳三英的实力他们倒是再清楚不过了,肖扬这队却不能尽知虚实。
可以肯定的说,大家都更看好三十号队伍。城里各大赌场的赔率也异常忠实地体现了这一点。
奔雷手'雷简空手接白刃,力能博虎。
穆少淮胡琴细剑,太阴真气出神入化。
更别说还有世外五绝中圣居士的大弟子肖扬,一柄破天伞进可攻退可守,内力精纯,战绩煊赫。
这一队的实力,任何人都不敢小看。尤其梁御风等人,专程来看这场比武也是为此。
这场的胜者队,将是他们下一轮的劲敌!
石桐宇沉吟道:“肖扬这队,三个人没一个是庸手。”
梁御风点头:“是啊。我看这场雷五公子他们悬得很。”
小乔撅嘴:“我买了肖扬他们赢,可是赔率好低……”
买大热门队伍就是这样,十拿九稳的钱谁都想拿,赔率也因此低到可怜。
小王爷这回没带侍卫,是跟着他一起结伴过来的,一听这话就嘲笑:“那你还买?”
小乔瞪他:“你懂什么?蚊子再小也是肉,不赚白不赚。买,当然要买!”
莫风止瞥了他一眼,默默不说话。
钟寅也只能叹气。
小乔自打上回赢钱之后很有走火入魔的苗头。这不,连他的零花钱都给强行借走了,为这点蝇头小利也是拼了!
相比大热门肖扬他们,浔阳三英所在的二十四号队伍就冷门多了。
柳叶剑向思诚和醉里乾坤方玉生,都只不过是江州的地方名人。如果不是来参加重阳比武,好多江湖人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再说从这两人出战的场次看来,虽然也是一时才俊,但在群英云集的重阳之会上,难免就显得不够看。
但是,雷五公子就不一样了!
虽然队伍不被看好,但雷策的个人声望却很高。他不仅身为浔阳三英之首,更重要的是,还是当今武林少侠榜上排行第一号的榜首!
这榜首可不是他自封的,而是有实绩在身。试问,独闯大金中都,接连刺杀了敌国三名达官显贵,在追兵围剿下尚能安然返回故里,这是什么样的本事?
再说了,大会开赛以来,他出战的场次也是名副其实,精彩绝伦。刀光霍霍加上霹雳弹这样的火器,场面十分好看!
看客们毕竟以武林人士居多,大老远跑来总不是只为了赌钱。
虽然重阳之会没卖门票,大伙儿还是公认,雷五公子出场的赛事全都符合预期,打得漂亮赢得明白,甭管观众什么水平都看得懂,完全值回票价!
此前很多人还曾期待,想看到他与前任少侠榜榜首贺云阳的一战。如今这个愿望显然是实现不了了,但好在还有雷家兄弟内战这个看点!
小乔幸灾乐祸:“嘿,别说肖扬了,那个穆少淮就很厉害,我看雷五多半不是他的对手!”
前几轮赛事中,名不见经传的小师弟穆少淮大出风头,一柄胡琴细剑灵动刁钻,太阴真气更是如虎添翼,算是本届重阳之会上一举成名的少年英雄。
小乔谈不上多欣赏人家,可他更讨厌雷五,于是旗帜鲜明站定了立场。
钟寅道:“可是大家都在说,雷家兄弟会趁这个机会分个高下呢。”
用不着他说,梁御风也正竖着耳朵在听四下里众人的八卦,越听越起劲。
众所周知,霹雳堂雷家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火器世家。
既然是世家,祖祖辈辈好几代传下来,大家族里人一多,总难免有些纠纷。
据说雷简雷老大这一支本来是主家长房嫡子,奈何上一代分家出了个惊才绝艳的千机手。
那便是雷五公子的父亲雷季延。
这位千机手自幼习武资质不佳,却潜心钻研火器之术,改良了多种实战用火器。
对于这一点梁少爷很意外:“雷五他爹竟然是个搞技术开发的?”
石桐宇倒是略知一二:“嗯。据说雷家的霹雳弹,就是在他手上得到了发扬光大。”
在早年,雷家的霹雳弹并没那么小巧安全便于携带,更没办法批量生产,威力也没这么大。
梁少爷恍然:“难怪。我在岛上的时候,听我爹提到霹雳堂,以为只是二流门派……”
所以初见雷五公子时,见着他的霹雳弹十分震惊!
小王爷老气横秋道:“那是二十年前的老黄历啦。”
梁少爷受教:“也是,岛上常年音讯不够灵便,我都不知江湖上这些故事。”
石桐宇于是给他细细解说:“后来是雷家的老家主力排众议,将霹雳堂堂主之位传给了千机手'雷季延。家主之位则还是传给了长子雷伯兴,便是雷简的父亲。”
小乔抢着道:“要知道,雷家的家主和霹雳堂的堂主从来都是由同一人兼任的,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例外呢。”
小王爷补充道:“老家主此举,应是鼓励族人更专注于火器研发。千机手不负他所望,改良出战场用的霹雳炮,为我大宋军兵助益良多。”
梁御风不由沉默了:“……”
这种安排当然不能算错,但听起来就感觉会出事。
四下里看客们窃窃私语,都跟他们几个一样,在议论雷家这桩上一辈的大八卦。
雷伯兴身为嫡脉长子,武功人望都不差,却当了这个半吊子的家主,立场未免有些尴尬。
更尴尬的是,三弟千机手'雷季延当了堂主没几年,居然便因为研发火器出了事故,年纪轻轻去世了……
雷伯兴身为家主,当然要照拂兄弟留下的孤儿寡母,哪怕是做戏也做得极到位。
他见雷策与其父不同,自幼便颇有学武禀赋,于是尽授毕生所学,连自己的惊雷刀也传了给他。
相反,自己家孩子雷简倒是纯粹放养,父子谈不上亲近,以致他成年后便离家从军,一年也见不到几面。
后来,雷简与几个结义兄弟在江湖上闯下好大的名号,又登上武林少侠榜,总算扬眉吐气。
没想到才两年光景,堂弟雷策又名动天下,一举登上了少侠榜的榜首!
石桐宇道:“江湖人多有传闻,那是兄弟俩在暗地里较劲。”
小王爷对此喜闻乐见:“咱们武林人士,暗暗较劲有什么意思?正面怼才带劲嘛。”
小乔窃笑:“原本大家只是空想一下过个干瘾,没想到这回重阳之会,他们居然撞上了!嘿嘿。”
梁御风也被他们说起了兴头:“一个是奔雷手,一个是惊雷刀,加上两人都会使独门火器霹雳弹,到底是哥哥厉害还是弟弟更强,确实很有看头呀!”
钟寅故作老成:“人家都说,雷简成名已久,五公子雷策却是后起之秀。这对堂兄弟年纪差了好几岁,姜还是老的辣,雷老大的内力应该更强一些。”
小王爷不服气了:“那我还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呢。”
小乔趁机奉承:“没错,梁二哥的内力又比谁差了?”
这话梁少爷爱听:“有志不在年高,说得好!”
沸沸扬扬间,两支队伍登场了!
年轻的绿林盟主谢啸峰照旧代表其他仲裁出面,开始在高台上循例说套话,什么以武会友、不可伤人命之类的……
底下的看客们静了一瞬,继续嗡嗡嗡。这套规矩每天都听一遍,早就听烦了。
梁御风摇着新扇子,十分期待:“不知雷家兄弟会不会都是第一场上?”
小乔煞有其事道:“雷大胡子有可能,雷五就不好说了,要留着做压轴对上肖扬吧?”
小王爷点头:“应该吧。”
石桐宇看着他们几个说得起劲,叹道:“我只盼这一轮能见着肖扬出战。”
小乔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抢着道:“嗯,石大哥说得对!希望肖扬早点上场。”
梁御风也认同:“不错,肖扬只怕对咱们威胁最大。这一轮要是下场,咱们也能看看他的真实本领。”
圣居士的嫡传大弟子,岂是等闲之辈?
毫无疑问,肖扬此人,乃是他们的头号劲敌!
小王爷哼哼道:“……大师兄虽然是个混蛋,但厉害也是真厉害。”
钟寅愣愣道:“可是前几轮他一次都没有上过场。”
梁少爷笑道:“没法子。他两个队友都很不错,我猜他还想隐藏自家的实力,希望雷五争气点,能把他逼上场……”
话没说完,仲裁已然话毕,两队的选手跃上了擂台!
浔阳三英这边,上的是柳叶剑向思诚。他仪貌清贵,服饰精致,手中一柄软剑清澄如水,还是当初浔阳楼上初见的世家贵公子模样。
另一边——
肖扬肖二郎斜扛着红罗伞,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一副吊儿郎当的兵痞德性,漫不经心便纵身上了擂台!
钟寅呆了:“哇,他第一个就上了。”
小王爷怒目而视:“还是那么混蛋!”
梁少爷:“……”
说好的隐藏实力呢?
小乔眉飞色舞:“看见没?我这就叫金口玉言,心想事成。”
梁御风无奈摊手:“好吧,算你厉害。我是当真没想到。”
石桐宇也感觉蹊跷:“照理说,肖扬等人应该猜到我们会来看这场比武……”
梁御风点头:“是啊。他之前明明一直在保存实力,这一轮却一反常态,也太怪了吧?”
两人都是大惑不解,只好举目去看擂台上。
……他们顶多是意外一下,看见上来的竟是肖扬,向思诚心里可是咯噔一声。
谁人能懂他的悲伤已逆流成河?!
浔阳三英之中,数他武功最差。
他姐姐向娉婷早年便名满江湖,不但名列四秀之一,青萍剑的名号更是响当当的。在双胞姐姐的光芒四射之下,他这个弟弟难免就显得逊色许多。
更别说同样的剑法,向娉婷使来是清丽脱俗,他却常被师父说脂粉气太重。
他其实就不懂了!他们姐弟都是跟着姑母学的剑,照着她教的练出来哪里不对了?
这回来金陵参加重阳之会,也是姑母硬逼着来的。幸好赛制忽然变成了组队战,他乐得有两个兄弟一起参赛,总好过早早被淘汰。
如今进入八强,他已是心满意足,觉得对姑母有交代了。
别说他没骨气,前几轮一路打过来,他那点微弱的自信心早就被打击得渣都没剩下一点。
这重阳之会当真是藏龙卧虎,他要是一直留在江州城,说不定还会坐井观天。但出来走这一遭,才知道姐姐平时给自己喂招实在太温柔。
这一轮对上夺冠第二大热门的三十号队伍,他早有心理准备。输是难免的,但至少不要输得太难看。
但万万没想到,他头一个上也会碰上肖扬!
世外五绝的弟子!
出师已久,成名多年。近年来虽没怎么在江湖露面,武林中却还留着他的传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放一下年代设定:
故事开始于1162年,壬午年(马年)。南宋绍兴三十二年,金大定二年,西夏天盛十四年。
梁御风
生日 1143年二月二十(癸亥年 猪年)
石桐宇
生日 1142年九月十一(壬戌年 狗年)
乔乐成
生日 1144年五月初五(甲子年 鼠年)
钟寅
生日 1145年四月初一(乙丑年 牛年)
慕容聿
生日 1141年十二月二十九(辛酉年 鸡年)
唐龄
生日 1140年元月初五(庚申年 猴年)闰年
乔乐康
生日 1136年九月二十四(丙辰年 龙年)
☆、所向披靡
清风丽日之下, 肖扬高大的身形如山伫立。
两人在擂台上遥遥对峙, 向思诚觉着自己腿有点软。但他坚强地顶住压力, 目光不离肖扬周身上下, 仔细捕捉着对方的破绽。
他的肩头, 手腕,双脚……
一定有破绽的, 一定!
忽然, 台下嘘声四起——
“快上啊!”
“磨叽啥呢。”
“要认输就趁早!”
满场看客的耐心都很有限, 没一会便大呼小叫催促起来。
“……”向思诚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对面的肖扬也终于动了。
噗的一下, 他吐掉了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 笑着招手:“小朋友别怕, 肖二爷让你三招。尽管来, 爷不还手!”
向思诚的眼睛亮了。
倒不是说他认为自己有希望赢了, 可他们向家剑法恰好有招杀手锏,唤作“白璧三献”。
这一招正是由三式剑招组成, 连绵不绝, 威力极大。
机会!
一个让他可以输得不那么难看的机会。
向思诚应声出剑,剑光如霜雪, 如瀑布般飞泻而去。
——他冲上去的时候, 看台下的梁御风笑了。
白璧三献,其实出自和氏璧的故事。
春秋时期, 楚国人卞和发现了举世无双的玉璧。
他将此进献给厉王,可是厉王听信谗言,认为这不过是块石头, 于是砍了他的左脚。等到武王继位,卞和再次去献璧,又被砍掉了右脚。
直到文王继位,卞和抱璧痛哭三日三夜,双眼流出血泪。这块绝世珍宝才在文王手中得见天日,命名为和氏璧。
卞和三次献璧,屡次怀才不遇,但他从未放弃,可谓百折不挠。
可向思诚这招“白璧三献”使出来,轻灵有余,韵姿佳妙,却少了那份执着无悔的气势。
得其形而不得其神。
当初梁少爷身无内力时试探他武功,便曾与他过了几招,知道他的底细。这时看在眼里,便知他长进不大,必败无疑。
果然,肖扬任由向思诚使完了三招剑法,肩不动,手不抬,轻轻松松便全让了过去。
向思诚三招一过,立时傻眼。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强?
要不然,干脆自己认输?说不定还体面点?
不等他纠结完,肖扬已经眯眼一笑,反手挥出红罗伞。
“蓬”!
内力所及,红伞倏地撑开,气劲迸发!
向思诚只当他张开伞面分散了力道,壮着胆子举剑相迎。岂料气劲甫一接触,立刻被震退,脚下踉跄。
肖扬也不如何动作,猿臂轻探,收伞向前再那么一捅!
向思诚惊叫一声,身不由己跌下擂台,摔作了滚地葫芦!
“第一场,肖扬胜出!”仲裁高声宣布。
台下看客如雷的掌声中,小乔哈哈大笑:“这两人武功差得太远了!”
钟寅和莫风止默默点头,这么悬殊谁都看得出来。
小王爷不屑:“这混蛋欺负人可拿手了。”
石桐宇叹气:“如此一来,只怕根本瞧不出肖扬的底细。”
梁御风乐观得很:“不是还有雷五公子在?他还是可堪一战的。”
那边厢,向思诚悲悲戚戚回了选手席。
他的命怎么这么苦?只是想输得好看点而已啊。眼下只能指望五哥能给浔阳三英扳回些颜面了……
眼角余光里,他看见——
雷策霍地长身而起,带着一脸生无可恋的神情上了擂台!
向思诚大惊:“怎么回事?”
肖扬再强,也吓不到五哥吧?
雷五的性子向来是遇强则强,性如烈火啊!
方玉生也很不解:“雷五摆这张死人脸,搞什么鬼!”
传说中,习武者最高的境界是心如止水。
雷策此刻的心却不是止水,是死水。
台下看客震天价响的呼喊声,他全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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