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七十

    方琼琼沉默了下来。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阿什却犹如被卡住看喉咙一般，感到酸涩与痛苦来，她身上似乎总有一种魔力，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眨了一下眼皮视线落在他的身上，那种眼神却让他有种无所遁形的恐惧感。

    方琼琼什么都没有想。

    她在观察阿什的受伤情况，除了脸上的擦伤，身上沾了不少泥土，手臂上还有猫爪留下的血痕。

    阿什注意到她的视线，意识到身上伤口，解释起来。

    “我……摔了一跤。”

    拙劣的谎言。

    方琼琼望着渗血的爪痕。

    阿什似乎也清楚这种借口很蠢，可他又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于是涨红着脸，底气不足的强调道。

    “真的是摔了一跤。”

    方琼琼被逗笑了。

    不再是那种浮于表情的礼貌表情，那头顶的灯光终于进入了她的眼球，似乎连带着瞳仁也发起光来。

    阿什一时看呆了，呐呐的说了一句。

    “你笑了。”

    脸上火辣辣刺痛的伤口仿佛在这笑容中被抚平，阿什心脏欢呼雀跃起来，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傻傻的又重复说道。

    “你笑了。”

    方琼琼笑了一下，又恢复了原来平静冷淡的模样。

    “还是我来做饭吧，你去洗澡。”

    雀跃的小心脏被打了一下，扑腾着平静下来，阿什怔住了，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去吧。”方琼琼催促起来。

    阿什还是有些不解，不解她的前后态度为什么变化这么大，但方琼琼没有再说话，接过他手中的塑料袋，转过身向厨房走去。

    阿什感到了怅然以及不知所措，但他还是听话的转过身向楼上的浴室走去。

    “阿什。”

    方琼琼出声叫住了她。

    有时候，女人是比猫都还要难懂的生物。

    阿什扭过头。

    “阿什，你在乎我对吗？”方琼琼望着他，加重了这段话的语气。

    阿什愣了愣，他似乎不明白方琼琼说这句话的意思。

    “我希望。”方琼琼仰起头，“你能够更依赖我一些。”

    阿什整个人僵住了，他手掌搭在楼梯的扶手上，心中的复杂与纠结已经完全从脸上所流露出来。

    他张了张嘴，眼中盛满了水光，那一瞬间看起来委屈而又无助。

    但也只不过是张了张嘴。

    “我……先去洗澡了。”

    他转过身，仓皇的跑上楼，窜进了浴室。

    手腕上的通讯器震动起来，发出一声轻轻的笑声，悬浮屏幕再次浮现了出来。

    杜德蒙笑着看向她。

    “看来，你还没有完全走进你的小患者心里。”

    阿什窜进了浴室。

    其实一楼也有浴室，但只有他一进去就会想起方琼琼在里面洗澡的场景。

    那一定是会让他燥热又晃神的。

    我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这种时候竟然还能够胡思乱想。

    意识到自己思绪又开始不自觉的走偏，阿猛锤了自己额头一下。

    他尝试着拧开了水龙头，他已经很久没用过这种原始的洗浴用具，一时拧过了头，‘噗’的一声，莲蓬头喷出一大股冷水，扑到他的头上。

    这下，他终于冷静了下来。

    冷水降低体温的同时，还带来了另一样东西。

    “你这位‘心理医生’很聪明。”伊妮德的嗓音还在他脑中回响，阿什捂住了耳朵，“她把你带到了这里，一开始我都没有想到，你会答应回到这里，父母被暗杀的地方。”

    阿什颤抖着呜咽起来，然而根本无法终止那道嗓音继续在他脑中播放。

    “为了找你，我可花了不少功夫，不过……到此为止了，阿什。”

    她笃笃的笑了起来，尾调仰起。

    “如果你不想让一些无辜的人为你受伤的话。”

    “过来，阿什。”

    袅袅的水蒸气从蒸锅上升起，将整个厨房都变得烟雾缭绕起来。

    方琼琼拍了拍头顶上的抽油烟机，老旧的油烟机发出‘轰’的一声脆响，运作了一下，伴随着咔咔咔的卡顿声，停止了工作。

    方琼琼被熏得有些咳嗽，只得推开窗户，让弥漫的烟气消散出去。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杜德蒙望着不断咳嗽的方琼琼，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复杂起来。

    “问吧。”方琼琼捂住嘴唇又咳嗽了几声，抚在桌面上。

    “你不缺钱。”杜德蒙笃定的说道，他笑了笑，“当然，你也不缺追求者。”

    他目光落了下来。

    “你现在看起来，有些狼狈。”

    方琼琼很快就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我喜欢这个工作。”

    她将蒸好的东西拿了出来，面上似乎还带着笑。

    “或许说，我很享受它。”

    杜德蒙瞬间哑然。

    方琼琼笑着望向他。

    “您又准备游说我，让我和您结婚吗？”

    “这似乎不管用。”杜德蒙笑了起来，他手指指向楼上，“你不去看看他吗？现在应该算是不错的‘攻略’时期。”

    方琼琼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确实是不错的攻略时段。”方琼琼余光扫向厨房门外，笑了一声“阿什应该被伊妮德威胁过了，现在说不准还在浴室里面纠结。”

    “如果我这个时候上去安慰，给予支持，确实能够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

    杜德蒙眉头皱了起来。

    “但是我不能这样。”方琼琼把刀放在水流下冲了冲，“我不能陪我的患者一辈子，剩下的日子总归是需要自己一个人度过的。”

    杜德蒙怔住了，恍然之中觉得她仿佛也在说自己的感觉。

    “阿什需要的不是安慰与温柔，他需要的是勇气。”

    说到这里，方琼琼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我一直都在暗暗的给阿什施加压力，然而，他却连将事实告诉我的勇气都没有。”

    阿什缩在浴室的角落中瑟瑟发抖。

    淅淅沥沥的莲蓬头喷洒出来的水声都无法掩盖那道女声。

    可那声音越来越大，愈演愈烈，仿佛化作了耳鸣一直嗡嗡作响，无法断绝。

    阿什以为他已经不害怕了，可到了现在，他才发现，那些灰暗又恐怖的岁月根本就没有远去，一直都环绕在他的周围。

    人在极端害怕恐惧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寻找能够给予自己安全感的东西。

    阿什害怕的在浴室中摸索，他茫然的视线在浴室中扫荡，最后固定在架子顶端的牛奶沐浴露上。

    【我希望，你能够更依赖我一些。】

    阿什忽然哽咽起来，他捂住了脸，低声的哭了起来。

    他突然想起了已经已故的母亲。

    “妈妈……妈妈……”

    他不敢发出很大的声响，一边哭一边捂住自己的嘴，把所有的声响全都憋在喉咙里面，只发出呜呜的啜泣声。

    到了最后，吐词不清的呼唤变了一个调。

    “琼琼……琼琼……”

    阿什一时也分辨不清，他究竟想要的是妈妈，还是方琼琼。

    就在他颤抖着近乎痉挛的时候，手腕上的通讯器再度震动起来。

    这让他跳了起来，如同惊弓之鸟。

    悬浮屏幕上伊妮德的名称标示后面只有一段话。

    【明天，我来接你。】

    阿什蹲了下来，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痛苦的，脑中应该是混乱的什么都想不了。

    然而，他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仿佛是已经接受了既定的结局，又带着放弃抵抗的自暴自弃。

    可在这个时刻，他又想到了一件事情。

    不能让她到这里来接我。

    这个想法一经冒出，就一发不可收拾。

    他手掌突然不抖了，回复讯息的时候按得飞快，平稳的没有任何起伏。

    “能够在车站那里接我吗？”

    车站离乡村有点远，需要以兽形奔跑个二十分钟，但至少站在这栋房子里，是看不到车站的。

    伊妮德没有马上回复，而是过了一会儿。

    阿什并不清楚她在想什么，也根本不在意，直至屏幕上跳出新的讯息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好。】

    他站了起来，脱去身上湿漉漉的衣服。

    阿什发现自己平静极了。

    照着镜子一点一点的用水将脸上的灰尘抹去，用着牛奶沐浴露洗了一个澡，他挤了很大一团，弄得浑身都是那股浓郁的牛奶味。

    随后他穿上了一件新的衣服，走下了楼。

    方琼琼已经做好了晚饭，她仰头对楼梯上的阿什微微一笑。

    明明已经平静下来的情绪再度翻滚起来，眼眶发热发涩变得通红。

    “琼琼……”

    阿什一开口，就被自己的嗓音吓了一跳。

    这么嘶哑又软绵绵的，像是撒娇一样的语气是他发出的吗？

    “怎么了？”方琼琼眨了眨眼，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

    阿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从上到下的，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全刻进自己心里。

    “阿什？”方琼琼笑着往前走了几步，“你有什么烦恼都可以和我说的。”

    阿什摇了摇头，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有一个幼时的伙伴约我出去玩，明天……我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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