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几日后。
    叶相思坐在荷花池边的秋千椅上, 半眯着眼。
    荷花已经谢了,只剩下满池翠绿的荷叶。
    香妮说今日天气不错,非要拉着她出来晒太阳。
    她身上疼得紧, 本是十分不愿意的。奈何这小丫头缠人的厉害, 她实在是拗不过,便只得跟着她, 到了这漓春园。
    坐了将近三刻钟,叶相思自觉身子越发沉重。
    慢悠悠起身, 对香妮道:“回宫吧······”
    香妮惊道:“这么快?”
    “嗯······”
    香妮终于察觉到她的异样, 急忙跑到身边搀扶。
    “哎呀”一声, 恍然大悟道:“今日······已是初七了啊······主子您······”
    相思轻声斥责道:“我没事······”
    香妮便不再多言。
    主仆二人执手往蔷薇阁走去。
    未行几步,便迎头撞上了一群人。
    正是施良淑和一众随身侍候的宫女太监。
    叶相思恭恭敬敬低头行礼。
    施良淑止步,看清来人后, 蹙起了眉头,悻悻道:“怎么哪都有你······”
    叶相思低眉顺眼道:“是......”
    她看上去,就像一只温顺的羔羊。
    施良淑似有什么不满,急待发泄, 一步一步逼了过来,沉声道:“听说,圣上前几日去你的蔷薇阁了?”
    “是......”
    施良淑暗道, 她倒坦诚。旋即便又故作不屑道:“想不到,你竟有点手段......”
    叶相思暗忖,自己与她不过只有一面之缘,今次, 她便敢这样说话。这元傲菱,果然不管到了哪里,都改不了她这自视甚高,目中无人的性子。
    余光一瞥,却瞧见了不远处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
    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择日不如撞日。
    是你自己撞到了我手里,可就别怪我,要先拿你开刀!
    突然抓住施良淑手腕,阴测测道:“贵妃娘娘,我宫里新近了一批大红袍,据说是从生长在九龙窠绝壁的母树之上摘采而来,世间罕有。相思可否斗胆,邀您一同,前往品尝?”
    施良淑面色一变,满脸厌恶的看着她道:“谁要喝你的破茶!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碰我!”
    水袖一甩,道:“快给我拿开你的脏手......”
    她这一甩,不过是想把她的手甩开,能有多大力气。不想那蓝美人却被甩得,直直的朝荷花池方向跌了过去。
    在场的十几个人登时都傻了眼。
    “扑通”一声,叶相思坠入池中。
    她手脚并用,胡乱地一通扑腾,却越挣扎越向下沉,眼看已经要没顶。
    丫鬟们这才反应过来,疯狂的大呼:“来人哪!快来人哪!蓝美人落水啦!”
    一个颀长的身影,似一条灵活的鱼儿,一跃跳入池中。
    身后跟着的一群太监尖着嗓子直喊:“陛下……陛下……”
    为首的一名年纪稍长些的执事太监,挥舞着双手,拼命的高声急呼:“快!快!快救圣上!”
    有几个识水性的,纷纷下水。
    众人七手八脚,总算是将二人拖上了岸。
    丹丘生顾不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还在滴水,双手抱起叶相思,朝蔷薇阁狂奔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
    太医院长刘垚,刚给叶相思诊过脉,跪在御前回禀。
    “该做的,微臣已经全做了。现在,只能等着看蓝美人何时会醒······”
    丹丘生蹙眉,忧心忡忡地望着榻上昏睡不醒的叶相思。
    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到门边,对站在那里的施良淑逼问道:“良淑,你为何,要这么做?”
    焦灼的目光中隐隐透出一丝担忧,“蓝美人的身体本就不好,你这么做,是想置她于死地么?”
    施良淑大惊,却并无怯意,振振有词道:“是那贱人蓄意害我,我与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害她?”
    丹丘生一愣,随即便开始在心底里暗自考量。
    看良淑的态度,确实不像是她所为。况且,以她此时的身份地位,根本用不着对一个小小的美人下手。
    但,蓝美人被推落水,却是自己亲眼所见。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的是蓝美人蓄意要害良淑?
    丹丘生回身望向榻上的叶相思。
    可是,她又为何要害她?
    蓦然瞥见香妮正站在榻边,望着榻上面如白纸一般的叶相思,偷偷抹泪。
    丹丘生眼神凌厉的望着,这个最有可能可以解开谜团的人,沉声问道:“香妮,事发时,只你离她二人最近。你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香妮吓得“扑通”跪倒,伏在地上磕了头后,才立起身牙齿打着颤回道:“回圣上,奴婢当时正低着头给二位主子行礼,并未瞧仔细,只是······只是······”
    丹丘生厉声道:“只是什么?”
    香妮又吓得立刻趴倒,头抵着手背结结巴巴道:“奴······奴婢只是听到,听到淑贵妃说······说······”
    她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话也突然讲得铿锵起来,重新立起身回道:“奴婢听到,淑贵妃问我家主子,圣上前几日是否去了蔷薇阁,我家主子答是,淑贵妃······淑贵妃便说,想不到,你竟有点手段。然后······然后不知怎的,我家主子,就······就落了水······”
    施良淑闻言,立刻火冒三丈。
    我是因圣上去了清秋苑而心中不悦,但却也绝不至于要害她性命!
    这个贱婢!如此断章取义!分明就是要跟她的主子一起,合起伙来害我!
    心里如此想,嘴上便更加吐字如刀,“你这个狗奴才!谁给你的胆子!敢在圣上面前嚼舌头!根本就是你主仆二人,蓄意陷害!她是如何落水的,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她生怕丹丘生对香妮的话信以为真,说话便有点急躁。又想以贵妃之姿唬一唬香妮,让她不敢再在丹丘生面前,说出更多对自己不利的话来,就难免盛气凌人了一些。
    可如此一来,却适得其反得让丹丘生心底,隐隐的生出一丝反感。
    毕竟,她身为镇国大将军施奎的独女,其父却与屡传早有叛变之心的丹景鹏多有来往,丹丘生虽碍于形势不得不对她宠爱有加,却从未与她真正交过心。
    加之施良淑骄纵跋扈,自入宫以来,关于她倚势凌人,妄自尊大的奏禀便不绝于耳。
    他又曾亲眼见过,这淑妃娘娘是如何眼高于顶,欺压蓝美人的。
    此刻,难免心有偏颇。
    只是,自己贵为一国之君,断不能只靠自己的主观臆测和香妮的一面之辞,便定了淑妃的罪。
    正踟蹰,蓦然发现了地上站着的其他十几名宫人。
    遂厉声斥问道:“你们几个当时也都在场,朕问你们,你们要如实回答!”
    众人纷纷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出。
    丹丘生继续道:“香妮方才所说,可是事实?”
    当今圣上,虽然只有二十一岁,却生来神力。三岁能文,十岁能武,十四岁便登基称帝。
    所有人的心里,那都是由衷的佩服,不敢有丝毫不敬的。
    虽说坊间传言,这些全是仰仗国师丹景鹏的助力。但归根结底,若没有自身的能力加持,再强的后盾,也难抵烂泥扶不上墙。
    而且,还有传闻,其实圣上早已对国相不满,正在暗中筹集粮草兵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清理门户......
    这皇帝陛下丹丘生,生的又是威仪非凡,天威赫赫,此刻面带怒气,看起来就更加的吓人。
    宫人们虽有心替自家主子说话,却也不敢犯那杀头的欺君大罪,面面相觑的犹豫了片刻之后,伏倒地上答“是”。
    有那胆子大的,或是忠心的,也敢低声的辩白几句,道:“但是奴才们并未看见,贵妃娘娘推过蓝美人......”
    丹丘生却已心中有数。
    不管怎么样,蓝美人确实是在与施良淑推搡之中落水的,现在尚在昏迷之中,生死未卜,若不对施良淑稍加惩处,于情于理,似乎都过意不去。
    如此想着,便出声向门外的侍卫下令道:“来人呐,从今日起,将淑贵妃禁足在明玑殿,没有朕的允许,不许她踏出宫门半步。”
    御前侍卫唐三天从门外进来,对丹丘生抱拳行礼道一声“是。”
    转身又向施良淑道:“贵妃娘娘,请......”
    那施良淑心高气傲,哪里受过这等委屈,眼含泪花叫着“陛下陛下”被唐三天硬拽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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