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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欢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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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长寒重, 相识、相处、相依,点滴成汇,皆入梦中来。有喜有乐, 有气有恼, 不可或缺的碎片拼凑连接,成一段镌刻心头的难忘记忆。

    可晨明临起时, 司檀却发现,身后的温度没了。紧箍在她腰间的大手也抽离出去, 就连原本清晰明了的轮廓, 也随着她眼睛的模糊慢慢晕染开。

    她再次惊呼一声, 自混沌中惊醒。

    房中,一如之前那般空荡荡的,没有闻亦。就连环绕在棉帐内还未散尽的气息, 都叫她辨别不清,到底昨天的温馨重聚,是不是又演了一场自我欺骗的梦。

    司檀侧身摸了摸冰凉的半边软塌,又迷蒙抬眼, 环视四周。没有她想要看到的人,一切都还像之前那样。

    “闻亦……”她微红着眼,急切想要弄明白的心思驱使, 光着脚便跳下榻,还来不及披一件衣裳就往外冲。

    她不相信还是梦。昨天的怀抱、亲吻,都是那么真实,怎么还是假的?

    “闻亦——”自脚心往上冲击的寒意使得她忍不住打了个颤。绕过屏风, 她小跑往外的动作尤显笨拙。

    门开了,寒风贯穿曲折檐廊,宛若飓风之下初出深海的长龙,透过院中藤萝肆意舞动,疯狂盘旋之后,破缕缕凉意铺面猛吹,再窜进颈窝。

    他又不见了……

    步上沾着薄冰的筋状青石,司檀顾不得去抹一把脸上冻结的冰凉,就急不可待地踏上石阶,想要到院外看一眼。

    就算是不存在的,总要亲自证实,她才能彻底死心。

    也就在此时,厚重大门由外被人推开,一道俊逸身影缓步跨过门槛。抬眼看到赤脚僵在院中的司檀,他微愣一下,慌忙闪身至前,想将她她抱进怀里暖暖。

    “你去哪了?”司檀抵触后退几步,漆黑的眼睛狠瞪着他,似含有说不出口的恼意存积在内。

    “我……”闻亦垂目看着她,脚步不自觉挪近。

    “我问你又去哪了?”司檀不等闻亦细说,仰脸便使尽力气朝他大吼。微哑的嗓音借着刺骨凉风,入耳宛若尖刀刻刮,痛意直往心头而去。

    闻亦怔然而视,伸了伸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将她揽回。

    今元日正旦朝会,他自是要陪着她哪都不能去。可他回府一事不得隐瞒,无论如何也得遣人递信告知一声的。

    只是没想到,她会醒得这样早。

    “你去哪了,你又要扔下我,又打算不声不响地离开?是不是?”等不到回答,司檀泪眼朦胧,拔高且发抖的音色里,全都是从心底翻涌上来的恐惧。

    撕痛蔓延不下,闻亦浅湿眼眶,僵愣在原地。

    昨天夜里熟睡,她蜷缩在棉被里,就那么一小团,像是一只落在荒野中的孤鸟。唯恐他再离开,就算昏沉入梦,也一直紧拽着他的手不愿松。

    她胆子小,自幼年起便无人可依,没什么安全感。他说要给她全部的依靠,却在忽然之间,一下抽取出去。

    她是真的吓怕了。

    因为心有依赖,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同样的事件再次发生。

    “七七。”闻亦使劲将她颤栗不止的身子包在怀中,歉疚瞬时滔天而涨。他微低下巴,爱怜地轻吻在她发间,一遍又一遍地低声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他看到这样的小人,心痛都要痛死了。

    “你不能再走,不能再丢下我不管,不能了……”司檀紧揪住闻亦的衣角,埋在他胸口嚎啕大哭,将心中所有的委屈与害怕,丝毫不落的展露了出来。

    “好好好,再也不会。”闻亦轻抚着她孤零零的脊背,瘦小骨骼微突,刮在掌心,好比在他心口狠扎上几刀。

    他道:“真的不会了,再也不离开你……”

    有了真实而温暖的怀抱,撕裂喉咙般的哭声慢慢低了下去,逐渐转为哼哼宁宁的低泣。

    许久,湿腻腻的泪水混合着鼻涕,黏糊糊的贴在心口。闻亦轻柔笑着摸了摸她一抽一动的脑袋,好言哄道:“这么久,不能再哭了。”

    夹着浓浓的鼻音,司檀小奶猫似的哼唧一句,“我还没哭够……”紧接着,完全停不下来地继续瑟缩抽搭,恨不得将所有委屈化作眼泪一起流干。

    “外边冷,先回房中暖暖。”闻亦心疼抱起她顶着圆滚滚的大肚子还极其轻飘易捞的身躯,边走边道:“只准再哭一小会儿,待进了门就不能哭了。”

    “不行。”司檀揉着眼睛,柔弱抗议。

    “听话。”闻亦道:“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你这么哭着不停,让我该如何开口?”

    司檀像个小孩儿耍赖似的,掩袖揉了揉眼睛,小声抽着鼻子道:“那,我不听。”

    “又不听话。”闻亦无奈地笑了笑,回房将她轻放在榻上。

    司檀拽着他的手,往他怀中缩了缩,说:“我以后再也不听你话了。”

    听了话,他就要哄骗她离开。往后,不管怎样,她都不会再让闻亦寻到一丝一毫的机会。

    “好。不听便不听。你现在能耐,无论要怎样,就是闹着往天上窜,我都奈何不了你。”

    闻亦捏了捏她通红的鼻子,伸手那棉被将她裹的极是严实,单露出半截脸出来。恰趁着她隆起的腹部,活像一只成茧缩头的大虫子。

    “你才要上天!”司檀瘪嘴白了他一眼,低声嘟哝中,蠕动着往他身上贴了贴,被欺负的流浪小猫般仰起头,“你说吧,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听着。”

    闻亦低头卷走她眼眶中弥漫的水汽,斟酌良久,才道:“是关于你父亲的。”

    具体是许多天之前的事情了,魅无与魑阴都知道。只念着她那些天情绪不好,便瞒着没说。

    薛云希与纪惏二人,也是清楚的。

    只因这件事闹得太大了,满城皆知。府中下人也议论过多次,只不过她不常踏出院门,才没能有机会听到而已。

    “找到了?”司檀抹一把眼睛,伸了伸脖子压下捂在脸上的棉被问:“在哪里找到的?又押送回去了吗?”

    “他……已经死了。”

    司檀一怔,漆黑的眼睛受惊圆睁,好半晌反应不过来。

    “怎,怎么死的?”

    “被司清杀的。”闻亦道。

    “司清……”许是由于被闻亦的话惊到,悚然侵骨,司檀的肩头微微抖了一下。

    她想问问,是什么时候杀的,为什么?可张口却又问不出了。

    她知道,司清是恨父亲的。

    父亲为求得泾阳王庇护,定是不会顾念父女情份,不问她的意见,自作主张将司清送到薛千行府上。司清心性极高,面对年龄相距甚大的夫君,如何能蒙蔽自己,像旁人口中说的那样相合相携。

    泾阳王好色全大梁的人都知道,司清又那样漂亮不可方物,入了那样的地方,自是不会管她愿不愿意地就占有、夺取、奴役。如此压迫,又不由自己的被逼屈服,她恨是正常的。

    她能亲手将薛千行送进狱中,恨意驱使之下,转而落在父亲身上也不足为怪。

    毕竟父亲不念情份的举动,才是她噩梦的开始。挣扎不开,亦解脱不了……

    记得几月之前,司清硬闯府邸言辞激烈地来刺她,以惑乱她的心神,引她情绪失常,好在冲动之下帮助她杀了父亲。

    那时,被仇恨百般蹂.躏,司清已经面目狰狞,到了不管不顾的地步。

    可真的要亲自动手杀人,才能泄愤吗?

    司檀想,对司清来说,会是的吧。

    “七七。”闻亦抱着她,温热的手掌划在她脊背。微垂的瞳孔中,流光温柔至极,且满是怜惜。

    “我原是不想告诉你的,可他是你杀害母亲的凶手,是你的仇人,也是你的父亲,既早晚要知道,不如亲自告诉你。”

    他锁紧了手臂,宽慰道:“你别怕,这些不好的事情都会过去,他们自己选的路,后果也当由自己承担。往后,有我陪着你,我们会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孩子,你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司檀微红着眼,抿了抿唇,扯出一道清浅弧线,道:“你放心,我、我都明白……”

    经历过生死浮沉,又历经绝望洗礼,她已经看开,也不会再怕了。除了她所珍视之人,也再没什么可让她畏惧。

    司檀摸了摸泛起轻微律动的腹部,眉眼中,稚拙犹在,却有无限柔情蕴含。她挪动着枕在闻亦肩膀上,探出捂热的小手,顺势环在他腰间。

    而今,只要闻亦在,孩子在,就够了。

    五日节假已过,开衙接案。司檀由闻亦陪同,去狱中看了司清。

    她原是不想去的。可无意听下人提起,说司清精神失常,已经疯了。

    好好的一个人,曾与丹青相惜,书画为伴,清眉雅目,气韵卓然。玲珑身段纤弱有姿,举手投足聘婷婀娜。

    司檀实难相信,曾经好比水仙似的妙人儿,能与眼前隔着坚固铁栏,旁若无人的抓扯衣衫,口中时而发出阵阵嘤咛,时而破嗓疯言疯语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站了很久,司清许是癫狂够了没有力气,歪着头朝外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神识恍惚,可还是认出了司檀。刚刚才得了安静,她又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不顾一切地猛扑过来,“你还活着,你为什么还活着?”

    她伸着沾满泥垢的两手,穿透铁栏缝隙,恍如吃人猛兽,张开利爪胡乱挥动。

    司檀本能瑟缩了一下,脊背靠向闻亦,转头与之相视一眼,便轻声唤一句:“司清……”

    “你不许叫我!”她圆瞪双目,撕破喉咙般大嚷,没了之前的宛如百灵啼鸣的嗓音,入耳沙哑而诡异。

    “你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她紧抓着铁栏,一副想要一口将司檀咬碎的模样,“我求你了,低声下气去求你,你为什么不见我?你不见我,你该死,跟他们一样该死——”

    “你在说什么?”没有帮他杀人?可她何时低声下气求她了?

    “他们折磨我,你也是帮凶,帮凶!”也不知是烦躁还是气得无法喘息,司清盯着司檀,突然狂笑起来,松了紧抓着铁栏的手撕拽起衣领。

    随着她的毫无意识的凌乱舞动,一条条带着血色的细痕展露在眼前,隐约间,还有布在血色之下,泛白变浅的齿印。

    司檀费力拼凑她只言片语间的信息,仍不知她口中所说是为何意。她侧过头,让跟在身后的卓焉将带来的食盒交于狱卒,转脸视线回落在司清身上,看她那渗人的痕迹,遍体生凉。

    “可找大夫瞧过?”

    狱卒朝内看了一眼,尽管尽力掩饰,他面上的嫌弃仍就被司檀捕捉。恭敬行礼,他回答说:“她这种病,谁敢近身去瞧?”

    司檀皱了皱眉头,示意卓焉往狱卒手中塞些银钱,道:“无法治便不必费心思了,平日吃食,莫多苛待。”

    狱卒手背身后悄然掂了掂钱袋,笑着答是。

    司清癫狂的仰头大嚎,一声高过一声,映着狱中的昏暗潮湿,音色粗重而显阴森。

    “反了,都反了。殿下也要反,都反了……”

    “我要……好闻,舒服,还要一点,嗯,好香……”

    她已经彻底疯了。

    司檀惨白着脸,颤颤后退几步,紧握着闻亦的手,以汲取几分安慰。面对一个毫无神志的人,她想,恐惧来临的时候,她心头聚集多年的怨气早应该散了。

    比起司清,她是不幸的,是孤寂的。可也是最幸运的。

    她幸运的遇上闻亦,得他相护,得他珍惜。没有像司凝那样被骄纵到不知天高地厚,也没有像司清那样沦为父亲拉拢靠山的玩乐工具。

    “别怕。”闻亦拍怕她的肩膀,回眸轻扫过一眼,便揽着她离开这个令人压抑的地方。

    他没有告诉司檀,司融是何时死的,司清又是为何疯的。

    夕月香,量多久用,可致神经错乱,不出三年,必引癫狂之症,无救无解。薛千行垂涎司清美色,为逼她就范长此恣意涂抹,她其实早就控制不了自己的神识了。

    魅无说,巡防军找到司融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将近一月,被砍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司清好似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样的一幕有多惊悚,疯癫笑着,提着手中沾有黏稠血浆的斧头,失魂高举,不停起落。

    如若不是天冷,尸身被这么多日子接连折磨下来,恐怕早就生了味道被人发现。

    闻亦知道司檀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怯懦、脆弱,可几番思酌,还是不敢与她细说,当她问起,过程刻意简单带过,只说了结果而已。

    他还是希望,他的七七,不要事事都太过清楚。那些赤.裸诡谲的血腥场面,以及阴黑暗沉的曲折人心,她不用懂,不用看,只留一片安宁天地,做她自己就好……

    去南山看过林氏,司檀便被一直被圈在府里。预产是在二月,已经快了,司檀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动静大,身子骨却是一日比一日瘦。没有人扶着,她走路时笨拙的很,小身板完全带不动圆鼓鼓的肚子。

    闻亦不许她乱跑,陪她待在府里,看看话本,讲讲故事,偶尔会请师傅入府演几出皮影戏。

    自厌食以来,司檀的胃口一直不好。每次顾嬷嬷做了合她胃口的,闻亦便看着她,陪她一起吃。

    临近产期,也养不出多少肉来,可总比她瘦成一把骨头好的多。司檀真吃不了,苦兮兮皱缩着脸撒娇卖乖地抗议,可即便她使出浑身解数,闻亦还是不准她离开。

    松眉一横,神色严肃地说,她这样子太扎人,晚上抱着硌手。还说真怕哪一日不小心,孩子没等到落地,先翻个身将她压扁。

    司檀气得炸毛,含着口浊气,愤而抓起几上好下咽的就往嘴里塞。吃进肚子里不舒服,转了身吐几口,挪进屋里看话本。

    不理他。

    北郊别院的话本没搬回来,闻亦又着人添了几册。司檀缩在书房,随手翻了翻,无意拉出旧话本,竟奇迹般的发现,那个被闻亦暗中施灵力抹去一半的又显了字。

    竟然显字了?又惊讶,又好奇,司檀趁着闻亦不注意,偷偷摸摸地钻在角落看了几眼。

    好家伙,这一看不得了。还没啃读完,就气呼呼仍在一边,找闻亦算账去了。

    怪不得闻亦不许她去看风府的族谱,合着她翻了史书,猜得大体都对,根本不用再翻族谱证实。

    都有过夫人的,还一本正经来“勾引”她。司檀沉着脸,一双满含怨气的眼睛紧锁着闻亦,看得他心头发毛。

    “怎么了?”闻亦小拉她一把,司檀使劲绷着,不曾挪动过去。闻亦无奈地笑了笑,手中加大几分力度,硬是将她拖拽进怀中抱着。

    司檀憋了好久,正准备抬起下巴朝闻亦脸上咬一口,突然想到他躺在冰室里,脸上落不下去的齿痕,心一软,又不舍地收回发亮的牙齿,改回咬一口自己的嘴唇。

    “与我说说,谁惹你了?”

    “你!”司檀皱着眉头,将自己一肚子疑问、怨言统统吐了出来。

    他的夫人是谁,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是不是也像他一样还活着,在哪里?

    最主要的是,她会不会突然出现了?

    她怕某一天,他的夫人会像玉滦一样,悄无声息地潜进来找她抢人。那不行,这是她的闻亦,是说什么也不准让的,更不许别人来与她争抢。

    这么一通扒拉着倒豆子,闻亦简直哭笑不得,低头咬一口她因生气而嘟起的唇瓣,耐心道:“不管是元溯,还是闻亦,我的夫人,从始至终只你一个。”

    “骗人!”司檀一点儿也不相信他说的鬼话。她虚岁十八,怎么可能是。闻亦说谎都不动脑子的?

    “绝对不骗你。”闻亦笑说道:“要不你以为,我活了八百年,为何闲了没事娶一个麻烦在府里养着。”

    “谁是麻烦,你才是麻烦。”司檀小声嘀咕两句,心里其实有点被他迷惑了。

    闻亦也不再隐瞒,看了一眼她丢在一侧的话本,干脆与她讲了一部分。可也只是一部分。从他们相遇起,到后来的成亲,美好的、有意义的,他都记得清楚,都说了。

    “那,那我是……死了啊?”司檀竖着耳朵听完,又耷下眼睑,一副极其遗憾的表情。

    都是死过的人,他们化为鬼都还有灵根,可修灵力养身,有疾风速移之能,可惩奸除恶。

    为何她就没有?只能干巴巴看着自己被人欺负。

    “要不你以为,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司檀努力想了想,记起话本上说过的话:善有善报的人,死后会投胎转世,享得重生。

    司檀琢磨着,她应该是一个不害人的好人,得上天眷顾,保佑她得了好报。

    呸呸呸,不是她一人,闻亦也是好人,身为鬼还能获得新生,也是好报的。

    自我安慰着将心结解开了,司檀笑眯眯的不再继续追问,转而将注意力放在风家,问:“听你这意思,我之前,算是风家的人了?”

    闻亦点了点头。

    司檀仰头亲了亲他的脸,眼睛快眯作一条线:“那怀安风家,与平山风氏,是同出一宗,连根共脉的?”

    “没错。”闻亦勾着唇瓣,叹道:“想不到你小脑瓜转得倒是快。”

    “那可不。”司檀嘚瑟地摇着尾巴。

    忽然想起,年前为求镇魂珠被风顷棠禁在将军府时,风顷棠曾半开玩笑的说过一句话:“本将军连榻都让出来给你,找大夫、煎药,像是伺候祖宗一样跑。还等你来端茶倒水?”

    “原来真是祖宗啊?”司檀搂着闻亦,扑哧一声闷笑出来。

    要是风家老太爷知道,他的子孙那么大逆不道,敢肥着胆子把大他好几辈的祖宗囚在府里,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她做端茶倒水的婢子伺候他,那不得一气之下领一众先人从坟墓里爬出来,再拿鞭子狠抽一顿,好好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不肖子孙。

    哼,敢趁我背后没人欺负我,打死你才好!

    神游中的司檀蹙了蹙鼻头,一副不打死风顷棠不解恨的模样。

    “想什么呢?”闻亦使劲捏了一把她的鼻子。

    “当然是……过个瘾。”司檀不敢说实际上心里想得是什么,赶紧转了话题,说自己困了,要他抱着睡觉。

    可这还不及爬上榻,肚子里的小东西有了动静……

    幸好是提前准备了的,闻亦朝着门外唤了一声,仆役、嬷嬷、婢子便有序来回地各自奔走、忙碌起来。

    司檀怕疼,之前听顾嬷嬷说起的时候,一张小脸就吓得惨白惨白的。现在这疼痛真真切切窜在自己身上,司檀想死的心都有了。哼哼宁宁根本不足以表达她的感受,她黏糊糊地钻在闻亦怀里,汗水频频往外冒,想咬死人的心都有。

    一天一夜,可算将她折磨死了。从刚开始的隐忍抽泣,到实在受不了低声呜呜的哭,再升至怎么着也不是,两手乱抓,扯开嗓子哭喊。

    不说有多丢人的事,顾嬷嬷轻声细语在耳边好哄,希望她能省着力气,可疼痛一来,所有的好话与一切乖顺的回答都没阻挡得住她。

    好在胡冥医术好,在将要耗干她所有精力的时候,终于生下一只皱巴巴的“肉猴子”。

    有鼻子有眼的,不是妖怪就好!司檀昏过去之前,仅瞄了一眼,梦里攥着闻亦的手,放松似的轻舒口气。

    如了闻亦的愿,果真是个男孩儿。闻亦像是掐准了一样,知道是个男孩儿,早就取好了名字,叫阿栺。

    早在阿栺还未来到这个世界之前,闻亦便自作主张,赋予他成长的最大使命:无论如何,都要保护他阿娘。

    所以,在之后的日子里,每当这孩子睁开眼,他这个做爹的,就像个多话的老嬷嬷,在他耳边念咒语似的啰嗦了没完。

    他能听懂?鬼才信。

    将近半月的时候,薛云希来了一趟。她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来看看这孩子,可纪惏不许她乱跑。

    现在……也是要当娘的人了。纪惏腊月里才订下的远大目标,刚进二月便已实现,也算是心想事成。

    看来,皇天确实不负有心人。只要勤恳耕耘总有收获的这话,也不是唬人的。

    可怜的是,薛云希的性子平日就闲不下来,没事就要甩几轮鞭子才行,要不浑身不自在。这么被人左右管束,这不许动,那也不能碰,她心里苦。

    一见到司檀,她先是扒拉开躺在身侧睡熟的孩子,赞一句:“嗯,又变样儿了,从睁不开眼的小老鼠,一下变成了一个会笑的奶兔子。”

    闻亦白了她一眼,“我希望,你生出的,连老鼠都不是。”

    “哼。”薛云希鼻音婉转高扬,一副你奈何不了我的模样。

    闻亦也懒得与她计较。

    待只剩司檀在时,她左顾右瞧看不见纪惏,便凑在司檀耳边倒一肚子苦水。差点儿将纪惏上下骂个彻底而通透。

    司檀听人说纪惏的父母已经住进宫里去了,她二人着因为去泾阳而耽搁的婚宴,怕是要挤在三月之前完成。

    这也不算赶。薛云希年龄不小,太后自是巴不得她赶紧嫁出去,好让宫里清净清净。这亲家又是自己人,更是称合心意。与老朋友叙旧之际,恨不能下一刻就麻溜地送人家里。

    薛云希一走,满府一片安静。

    司檀躺在榻上,看着裹在襁褓中的瘦小猴子,已经退下的先前皱巴巴的丑模样,虽说浑身皮肉还是像包了一层薄膜般脆弱,可到底是能看了。

    司檀摸了摸他的脸,眸中漫起的柔软与爱怜,比之前看见谁家的孩子都要强烈。

    就像含在口中的糖化了,甜滋滋的味道一直延伸到心底。聚一汪深潭,满满的都是她的幸福。

    她都当娘了。

    自己都还是长不大的,大事小事都需要人照顾,转眼就有自己的孩子陪在身边。

    时间确实快。司檀感叹一句,轻轻的拿指腹轻点一下他软绵绵的小嘴唇,见他轻糯努了两下,司檀眉眼微低,忍不住就要凑上前去亲亲他。

    被吵醒了,他迷茫的睁开眼睛,还褪不去呆呆的稚嫩,就先咧着嘴笑。

    “笑得可真好看。”司檀被传染了一样,抿起唇瓣勾起浸酒双靥。

    闻亦缓步走进来,眉眼晕开无限的温柔之色,掀了棉帐在一侧斜躺,道:“怎么样,饿不饿,累不累?”

    “还好。”司檀笑着,轻翻了身,趴在榻上逗弄起孩子。

    闻亦垂目看了一眼,“方才不是睡了吗,怎么一眨眼就醒。”

    司檀头也不抬,道:“嬷嬷说,婴孩都这样。”

    闻亦蹙了蹙眉头,抬手摸了摸司檀微微泛凉的脸,慢挪着将她揽了过来,“你昨晚没睡好,又被薛云希打扰那么久,他得乖一些,学着体谅你才对。”

    “这么一个小不点儿,像个奶团子一样,他能懂这个?”司檀撇撇嘴,“你这个时候,只怕就知道扯着嗓子哭吧!”

    “我怎么样,我不知道。”闻亦温声笑着,道:“可我的孩子,必须得懂。”

    司檀忍不住要再赏她一个白眼,“你真是吃错药了!”他的孩子怎么了,他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说得就像阿栺有多大能耐,没喝几口奶就能下地、爬树一样。

    “你不信?”闻亦挑了挑眉梢。

    司檀懒得与她多说,翻身背靠在他怀中,将阿栺往里侧挪了挪。

    闻亦铁定是疯了。

    “你不许不信我。”闻亦不高兴地自后方将她母子二人一起拥紧,轻柔探递过去,伸出一根手指,将阿栺软绵绵的小手挑了出来。

    “阿栺,你要是能听懂阿爹的话,就向不相信你的阿娘证明一下,来——”

    果然,他真像能听懂一样,摊开的手掌慢慢锁紧,攥成小拳头,将闻亦的手指包裹在内。

    司檀震惊瞪大眼睛,好半晌才笑着凑上前,低头亲了一口这么一丁点儿就会哄人的小人。

    “这是我教的。”闻亦一副央求夸赞的表情,偏过头,示意他脸上还空着。

    “是,我的闻亦最厉害。”司檀眯着眼极为无奈地轻叹口气,又满脸崇拜地转过头,在他脸上轻啄一口。

    亲了,就收不回来了。闻亦勾起唇角,身后摇着大尾巴,紧箍住令他迷恋不已的小身子,将这浅吻逐渐加深……

    春阳微懒,司檀搂着她眼中的小人在怀中,背后依靠着她最信赖的人。闻亦揽臂拥紧他最珍视的,轻抚她丝滑柔顺的墨发,直到她满足闭眼,憨甜睡去。

    无尽缠绵,终归化为最平淡的温暖。刚现春意的三月,枝芽待发新绿,天气退寒生暖,风来风去,轻如薄絮,沁人心脾……

    何为闲适恬淡?

    我安心阖眸之时,因有你在。我睁眼待醒之际,你还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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