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身边尖叫声越大, 乐菲便愈发坐立难安。

    台上的人星光璀璨, 那双眼睛离得并不远, 稍一抬眼，就能感受到那令人脸红心跳的灼热目光。

    乐菲垂眼, 放在膝盖上的手握了握紧。

    裴易右手握着话筒, 灯光下，漆黑的眼眸被映的五光十色。

    视线从黑压压的人群里一扫而过，悠悠缓缓定在一个模糊的人影。

    尽管看不大清明, 眸色却不经意间柔和下来。

    等场内分贝稍稍低后，他把话筒放在唇边, 语调微扬，“你们有没有人想自告奋勇上台的？”

    “啊啊, 我我！”

    “我！男神看我！”

    “这边这边！”

    “……”

    裴易：“看来很难选呢, 那我随便选一个，第二排我左手边靠走廊的那个女生。”

    尽管早有预感，可当感觉到周遭投来的各种目光，以及台上那毫不避讳的视线，乐菲心乱如麻。

    一时间不知如何抉择。

    还是林薇推了推她, 一副比自己选中还要激动的语气, “啊啊, 乐菲，他指的是你呢！还愣着干什么，快上去啊！”

    台下很黑，大家只知道裴易选中的是第二排靠走廊的一个女生, 但并不知道是谁。

    很多女友粉瞬间就炸了。

    “啊啊，是谁啊，哪个运气这么好。”

    “看不清楚诶，我也好想知道，啊啊，要是个丑女我要哭死，不要玷污我男神啊！”

    “是咱们学校的女生吗？”

    “这特么可以去买彩票了，妈蛋，生气！我要疯，嫉妒死我了！”

    “怎么还不上去？”

    “估计还没反应过来吧。”

    “不去换我好么，男神你看我啊。”

    耳边像是有一串鞭炮在放，噼里啪啦炸个不停。

    乐菲再次意识到裴易粉丝的疯狂程度。

    林薇见乐菲还没有起身的意思，再次催促，“别管了，上去吧，怕个什么。”

    裴易：“看来有人害羞了，怎么办。”

    尾音发出一声似无奈的轻叹，糯糯的，带点绵音。

    听在粉丝耳里，简直不能更苏。

    乐菲皱眉，她不明白裴易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难道……真如雅茹之前猜测的那样？

    不，不可能。

    可不上台，这么僵持也不是个事。

    纠结一番后，她终于妥协。

    放在膝盖的上的手逐渐松开。

    等乐菲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灯光下时，有人惊呼。

    “靠，校花？！”

    “什么什么？竟然是校花？！”

    “不会这么巧吧？这运气也太特么好了！”

    “难道是我易哥看见校花长得好看？天，我要疯！”

    “羡慕嫉妒恨妈蛋，一定不是我男神看校花长得好看，我男神才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乐菲一上台，脸色就变了，瞳孔急剧缩小。

    脑海里过山车一般，不断浮现各种可怖的画面，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她妈那天就在台上跳舞，她躲在幕布后面，偷偷看着。

    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底下是黑压压的人群，头顶是绚烂多彩的灯光。

    然后，一演出完，她妈……就出了车祸。

    裴易见乐菲走到一半就不动了，脸色也是难看的吓人，唇边的笑意逐渐收住，眉心深皱，满是担心。

    但很快，他神色又恢复如常。

    一步步，缓缓走到她面前，微笑着牵过她手。

    当一丝冰凉的触感传入掌心时，他掌心稍稍用力，握了握紧。

    “看来这位同学比较紧张，深吸口气，没事的，就当底下的人都不存在。”

    最后那句话，他转过脸，看着她。

    底下的粉丝又是一阵花痴，口里嚷嚷叫着男神对粉丝好温柔苏一脸。

    她不想去想，可越是这样，脑海里就越是浮现那天的场景。

    她还记得，前一天，她和她妈在赌气，她妈哄着她说第二天忙完带她去游乐场。

    五年前，她就是战胜不了这个心魔，才在裴易朝她做鬼脸时，跌了下去。

    现在……还是没办法战胜。

    当时她把错怪在裴易身上，以为是他害的自己分神，才导致自己摔下台。

    可现在她才发现，原来，根本就是她自己的问题。

    她一直都害怕上台，害怕底下黑压压的人群。

    莫名的恐惧在心底一点点蔓延开来，近乎麻痹了神经和肌肉。

    裴易说了什么她也没大听清楚，包括底下的观众。

    她只感觉他们很吵，吵得头都要炸了。

    眼前似乎出现一双血淋淋的手，不断的把她往下拉扯。

    还有张模糊的脸，看不清是谁，却狰狞的朝她笑。

    裴易按照电影里的台词跟乐菲对话时，她就着僵硬的站着，脸色苍白。

    裴易早就发现乐菲不正常，便省略掉了电影里前面一大段台词和互动，直接一番深情告白。

    然后上前，轻揽住她腰身。

    他移开话筒，用只有两人的声音在她耳畔低语，“你别紧张，有我在。”

    很轻缓，低柔。

    直到感觉身体上一点点感受到温度时，乐菲的思绪才稍稍飘了回来。

    眼前那无尽的黑暗，也好不容易又一道亮光照射进来。

    “还紧张吗？”如清风润雨的嗓音中，隐隐透着担忧。

    乐菲嘴唇动了动，极细小的嗓音，带着轻微颤抖，“我……腿动不了了。”

    裴易安抚，“没事，你放轻松，站稳，我让人搬个椅子给你坐。”

    乐菲在台上的举止虽有异常，但裴易都很巧妙的避开了，观众只是以为乐菲一时紧张而已。

    裴易缓缓松开乐菲后，开了个小玩笑，使得气氛轻松很多。

    接着他笑道，“看来这位同学对我不感冒，都没什么反应。这样吧，我就先不放她下去了，麻烦工作人员搬把椅子上来。”

    不管乐菲眼里的裴易如何，在粉丝眼里，他就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完美男神。

    他这番话一说出口，粉丝又在底下嗷嗷叫着好苏要嫁。

    舞台的一角，有个事先准备好的钢琴。

    工作人员搬了吧了把椅子上台，等乐菲落座后，他走到钢琴边，边弹边唱。

    舞台的灯光渐渐暗下来，原本嘈杂的空气中，也因为逐渐响起的轻缓悠扬的前奏，而安静下来。

    “碧绿荷塘，金黄麦田，阳光下的呼吸，想你都是香甜的味道。你说你喜欢夏天的雨，哗啦哗啦，充满激情，我就想这个夏天不要落幕，撑伞陪你一直走。我喜欢的那个女孩，眉眼弯弯，嘴角微扬，整个世界就都是亮的……”

    一身白色西装，优雅如画的坐着，指节分明的手指在琴键上轻快的跳舞。

    光晕笼罩在他身上，不管是棱角分明的侧脸，低垂的眉眼，还是那醇厚动听的歌声，都仿若从梦里走出来的一般。

    裴易的歌声，逐渐把处于恐惧中的乐菲拉入现实。

    虽然她依旧不敢去看底下黑压压的人群，可整个身子总算渐渐有了知觉。

    她静静的往声音传来的声音看过去。

    不过两三米的距离，那张脸的轮廓是如此清晰，可瞬间，她却感觉快不认识他。

    眼前这个满眼专注，干净优雅的男生，还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总是和她打闹并且取笑她的幼稚鬼吗？

    一曲落，礼堂里刹时响起如雷般的掌声。

    粉丝又是一番高潮。

    裴易站起来时，手里变魔术一般的抱着一束玫瑰，一步步，缓缓，犹若古堡里走出来的骑士朝乐菲走来。

    唇角带笑，眸含星光。

    那抹娇艳欲滴的红，映照着一张令人沉醉入迷的面孔。

    可惜，就在音乐声戛然而止的时候，底下又一阵纷扰嘈杂的时候，乐菲心底那挥之不去的梦靥再次袭来。

    害怕，惶恐，不安，充斥着她脑海。

    鲜艳的玫瑰红，在她眼里，却幻化成了一片血海。

    她轻咬着苍白的嘴唇，用尽身体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了他，逃一般的冲下台。

    不仅是裴易，近乎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空气中，短暂的凝固。

    没有人发现，台上那张英俊逼人的脸，刚才还微扬着的嘴角早已定格。

    不过很快，他又拿起话筒，面带微笑的开口，“怎么办，把那位同学给吓跑了，难道是我刚才捧花的姿势不对？”

    他这句玩笑话，惹得大家又笑了起来。

    尴尬的小插曲，一笔带过。

    乐菲下台后，直接出了礼堂。

    天色已黑，树影婆裟。

    等候在外的粉丝虽依旧多，但没之前那么挤。

    风起，凉意袭来，她捂了捂紧衣领。

    一个人默默往寝室走。

    本以为早已释怀的事，却没想，才是她心底隐藏最深的梦靥。

    恐惧消失后，神志也逐渐回归。

    想起刚才的一幕，心情复杂。

    她……真的不是故意在台上当那么多人的面推开他。

    他会不会误会。

    要不，明天……再解释吧。

    回寝室后，乐菲不知怎的觉得特别累，洗澡就爬床上。

    可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幻灯片般的，回现着各种往事。

    特别是刚才在台上，裴易对着她唱情歌的画面。

    心有那么瞬间，像是被什么给击中。

    酸甜苦辣，各种滋味泛开来。

    好烦。

    她躺了会，干脆拿手机刷微博。

    每次心情不好，她就喜欢沉迷二次元，好像这样就可以忘记现实中的一切烦恼。

    她就是那个在微博上，在粉丝眼里，不是画没有节操的小黄漫，就是转发各种有趣好玩的段子，嘻嘻哈哈没有节操的猥琐大叔。

    连载的漫画虽然更新慢，但人气越来越高，粉丝也日益增多。

    刷了会微博，她打开自己微博底下的评论。

    不是粉丝在催更，就是在卖萌跟她开些也并没有什么节操的玩笑。

    看着看着，心情就逐渐好了起来。

    不管现实中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好歹在网上，也是有几百万粉丝的大V，每天都有那么多小天使等着她更新漫画。

    网红群里在讨论微博红人之夜的事情。

    群里的人基本都会去，有人艾特乐菲，说之前大家商量好的去哪里潇洒，怎么一直不见她有回应。

    乐菲感觉自己一直装死躺尸也不好，双手按着屏幕。

    我是乐飞：【你们浪吧，玩的开心点，我有事，去不了】

    平时和她聊的最好的几个一下子就被她这句话给炸出来了。

    阿莫：【我艹，你竟然不去？！】

    余不尽：【你别告诉我你是因为丑的见不了人，所以不敢露面啊。别介啊，我们这群哥们又不会嫌弃你，你就是一顶着满脸麻子秃顶穿一花裤衩，咱们还不是照样带你一起洗脚】

    老妖：【[抽烟]该不会……@我是乐飞你该不会是个女的吧】

    老妖这句话一打出来，本来闹腾腾的群，陡然安静下来。

    她虽从来就没说过自己是男的，但群里所有人，包括粉丝，都把她当男的看，她也没解释过。

    她倒不是故意隐瞒，只是觉得别人把她当男的，她也就更没什么思想包袱。

    要是被发现是个女的，成天发些没节操的东西，以后大家还能一起愉快的玩耍吗？

    是该坦诚？还是就继续将错就错的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