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节
热的爱慕便成了深切的仇恨。这一刻,沈括忽然有些想回避,下一瞬他回转过身,大步的朝着外面去。
见人居然不发一语的离开,辜七顿时心一松,扶着后面的梳妆台好一阵才缓过来,刚才一直举握着的烛台也“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她摸了摸脸颊,才发现上头早已经被眼泪给濡湿了。
天早就黑了下来,屋子当中除了辜七再没有其余一人,她的哭声细碎而压抑,任何一人听见了都要动恻隐之心。
殊不知沈括虽是出了屋子,却没有走远。
他就站在同她一墙之隔的外面,听着从窗户缝隙中逸出的哭声。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了拳头,眼神坚决。
下了几日的雨,天空一直都是阴云密布,难得这时候苍穹明月高悬。然而,这不过是一轮下弦月,冷白如钩,越看越让人觉得森冷。
沈括抬起头,紧锁着眉头,月华清辉泄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得他面容冷峻。
魏水一难,他九死一生,却没想到揭开了困扰他的心结。那个反复出现他梦中的少女一点点清晰了起来,最后,她的那张脸变成了——辜七。记忆如同决了堤的潮水朝着他奔涌而来,他全都记起来了。
前世他和辜七所经历的那些事情,他都知道了。
知道了她是谁,知道了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他的所有过失过错都是因为他不知道,可现在……那些都不会再发生了。
——
到了翌日,辜七在床上醒来,眼睛有些发涩,等揉了揉才看清她的床前已经站了一名丫鬟。这丫鬟正是前两日给辜七送饭菜的,同先前少言寡语不同,此时她欠了欠身语气轻柔道:“奴婢芦椒见过姑娘,往后奴婢便伺候姑娘起……”
“谁叫你这么说话的!”辜七觉得这称呼实在刺耳,冷着面看她,“我早已经嫁人为妻,昨儿就同你说过了。就算你不肯喊我一声韶王妃,也不应当喊我什么姑娘。”
那丫鬟垂头,不吱声。
辜七神色依旧冷然,经历了昨天发生的那事情,她也就明白这丫鬟为何执意喊她姑娘了。可辜七想不明白,自己同沈括统共那么一点交集,何至于叫他如此对自己?
就连上一世……辜七再又仔细想了一想,上一世她同沈括也未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可为何昨日的那情景,好似他是因知道了上一世的事情,才有了如此转变,才会如此对自己。
难不成,上一世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不成?
眼下已经是第三日,辜七心烦意乱:“沈括在哪里?”
丫鬟恭敬回道:“都督临走之前说晚上陪姑娘用饭。”她停顿了片刻,又接着道:“都督说,让姑娘自己断了从这逃出去的心思。”
辜七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沈括还真真是做好了要长将自己期扣下的打算。到了晌午十分,她漫不经心的推开窗子看外面,果然是应了先前那丫鬟的话,相比起昨日,今天的守卫更加严密了。
真是如囚徒一般的日子,难熬得很
或许是因为被拘束在一间并不大的房屋中,辜七歪着打个盹也不安稳,胸闷气短不说,还隐约有股想要吐的冲动。一下子,睡意就全被打消了下去,她赶紧坐起了身子,连忙捂着唇干呕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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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怎么了?”丫鬟就在外间, 听见动静进来关切。她见辜七此刻趴在小榻边上呕得不成, 便也跟着慌张了起来, 疾步去她身边的给她抚背顺气。等辜七稍稍平复了些,丫鬟又道:“姑娘好些了吗?可还有什么地方是不舒服的?”
辜七呕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现在浑身上下拿还有什么地儿是舒服的。
“那奴婢去回禀侯爷去。”这丫鬟也是看出了都督对这女子的上心, 万万不敢因为疏忽而耽误,这边安置好辜七便立即出去了。
晚些时候等沈括过来此处的时候,已经有大夫给看过诊了。
这大夫也是沈括的手下, 当时查明的症因却未同那姑娘说明,一直在大堂等沈括要向他亲自禀告。“侯爷,那位姑娘……”他说话时稍做了停顿, 紧接着继续道:“已有一月有余的身孕。”
沈括面上神色渐渐染上了寒意, 他目光锐利的盯着刚才说话那人,半晌才开口:“确认吗?”
那人道:“千真万确, 不过胎象略有些不稳……头三个月最要好好养着。”
沈括没有言语,只是将身上披着的大氅解下给了屋中伺候的人。等坐了下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在桌面上,似是敲在人的心头。
“去开一剂打胎药。”
“……?”看诊的大夫惊愕, 旋即又将自己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全都收敛了起来, 也并不多问,只是恭恭敬敬的回了个“是”。
过了不多时,天色便已经黑了下来。
沈括过来的时候看见辜七竟是在灯下剪窗花, 她的头低垂着, 从侧面看过去脖颈优美, 小巧的耳垂上细小的珍珠坠在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晃动。
有人进来的动静再明显不过,可她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做着自己的事情,专心致志得很。亦或者,她根本是不关心来的是什么人。
沈括就在她对面的桌子前坐了下来,看了她好一阵。相比于之前,她神色已经平稳了很多,随性而从从容。这样宁静安逸的氛围,叫沈括有些贪恋,很不忍心打破。可到了最后,他还是开了口。“你今天下午身子有些不舒服?”
辜七用鼻音轻轻回了一个“嗯”字,其间仍然在她自己的事情,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那张红纸在她的手中不断翻折,再经由剪刀裁剪。好似辜七现在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了这上头,再没有什么是值得与这个相提并论的了。她素来是不会这些的,下午为了打发无聊才暖磨硬泡了这东西来。越是不会,就越是拧着一口气在里头。
“你还是跟之前一样,不会弄这东西。”沈括忽然低沉着道了一声。
怎么说出了这样的话来?辜七微讶,这才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了沈括。
而沈括对着她这样疑惑不解的目光,眼眸中也生出了疑惑。
辜七顿时便回过了神来,收回视线的时候不禁讪笑了一声,他说什么话自己又稀奇什么,现在怎么样都不理他才算是好的。她想明白了这一重,便打算了再不理会,只当他不在。
过了一阵,外头又有人进来,是那个一直服侍辜七的那个丫鬟,此时手中正捧木托旁进来。
沈括亲自从那上头将一碗热腾腾的药和一碟的蜜糕端下来,“这是刚熬好的药。”
辜七听见“药”这一字就是习惯性的皱眉,可这会鼻端闻见的却不是那股子呛人的味道,反而是宜人的淡淡清香。她有些意外,便斜着眼往那扫了一眼。那药正叫沈括端在手中,汤匙微微搅动,的确是淡淡的药香,十分好闻。
“这药没有你不喜欢的气味,又有你最爱的蜜糕为佐,你总不能再耍赖了。”沈括同她说这话的时候,和声悦气。
掌握着朝廷千军万马向来冷酷无情的沈大都督,竟还会有这样体贴的时候。
辜七被他这番举动震得不清,她看了看面前不远处的这人,又垂下眼帘看了一眼他所说的那两样东西。一时间,仿佛是她心中的喜好全都被人偷看光了。这的确是准备得合乎她的心意,可……可他怎么会知道的?
辜七不记得自己将这两样告诉过他,思来想去,在她看来唯一能说得通的便是他曾经在自己身边安排过眼线。再仔细想一想,也好像是说不通的……
而沈括看着她的神色变化,微微眯起了双眼,他心中已然生出了一个念头。不过他也没在此时深究,只依将药碗递去给辜七,“喝了,是调养你身子的。”
辜七不伸手去接,也实在是她两只手此时都有东西拿着,更丝毫没有搁下其中一件的念头,所以自然也就腾不出手了。垂眸盯着那药碗看了片刻,她缓缓出声:“想来是两季交替才有些不适的,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
“既是不想喝,那明日就不必继续了。”沈括低声,可到底这其中的语气却还是再坚决不过的。
辜七不由觉得有些可笑,他这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今日的这碗药是必须要自己喝下的了。她下意识的握了握自己手中抓着的东西,挑眉问:“若是我不肯呢?”
沈括沉声:“不要挑战我的耐心。”他眼眸一低,看向辜七手中正死死握着的那一把剪刀,“你知道的,这东西在我面前根本没有什么用。”
辜七到这时候怎么会有闲情逸致的剪窗花,打发时辰不过是借口。她这么迂迂回回想要的不过是一把利刃防身,匕首之类的她拿不到,可拿到剪刀之类的却不是什么难事。诚然,这东西在沈大都督的面前算不得什么,她就算是拿着剪刀也奈何不了他,可却能用这个来自裁。
辜七双手握着剪刀将尖端朝向了自己的脖颈,她的动过十分之快,就好像之前就已经反反复复的演练过很多次了。
“我不知道自己对你到底有什么用处,不过……既然沈都督这么煞费苦心的将我弄了过来,怕也是不希望我就这么死了的,对吗?”辜七眸光平静的看着沈括,这一刻是她最清醒最理智的时候。
沈括端着那碗药的手爆起了青筋,此时已经像是濒于暴怒的极点。僵持了会,他却又好像是怒极反笑了,这笑意非但不去叫让你觉得舒适,反而透着更透彻的冷酷。
“我说过,不要挑战我的耐心!”他纵横沙场,本就极赋武功之人,此时身影一闪已经到了辜七身后,轻而易举就夺下了她手中的那物。
辜七还来不及反应,双手被人用什么给反捆在了后面。紧接着,她的下颚被一只有力的手给握住了,几乎是不容是不由她分说的强硬打开了她的嘴。
而沈括的另一只手正端着那碗药,缓缓送到辜七的唇边。他深邃的眼眸中全是浓烈的爱恨,像是一道道极细的丝线,可却纵横交错的布满了他的整个心,深深嵌入到了他的血肉当中。
他终于都知道了前世的事情,可是她却有了身孕。她竟然有了身孕,有了旁人的……孩子!
沈括压低了声音,“喝了这碗药。”越往后面,他的语气就越是温柔,“喝了这碗药,我们从新开始。”
那药就已经在辜七的唇边了,只要沈括稍稍再将碗倾斜两分,那药汁就会被灌入到她的口中。辜七忍不住颤栗了起来,豆大的泪珠从眼角直往下掉。
疯了!这人真是疯了!
辜七剧烈的扭动着自己的身子挣扎,可她的这点努力在沈括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挟制住她。中午才刚恶心想吐那会,辜七其实也没往深处想,直至刚才沈括特地为了这碗汤药而来,她才敢确定。
他怎么可以……!
“这不过个错误。”沈括缓缓抬高手,他居高而下的看着辜七,将她脸上的每一分神情看的清清楚楚,她的绝望、她的恐惧、她的憎恨……唯独没有当日她看自己时候的欢喜和热忱。沈括的手轻轻抖了一下,汤药从碗沿晃入了辜七的口中。他几乎是立即就将自己手中握着的那药碗从辜七唇畔移开,“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辜七从他手中挣脱,整个人都滑向了地面,她跪坐在地上,俯低着头拼命将刚才晃入自己口中的药汁给吐了出来。
那一点分量并不多。
沈括看着她此时的模样,纤瘦的身子像是蜷在地上一下,越发有种不堪一击的可怜。可他的胸臆间却凝聚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愤怒和不甘,“他值得你这样吗?!”
辜七觉得这问题实在可笑至极,她抬起头,眼中还噙着眼泪,讥笑道:“沈都督怕是忘了当日雪夜断桥……在沈都督不顾我生死之后,是裴池不顾一切的救我。为我舍生舍死的人不值得,难道沈都督值得?”
沈括望着她的神色好像很遥远,像是隔了一层雾,叫人难以看透。心内翻搅,让是被什么抓住了狠狠揉搓着他的五内。如果那时候自己知道辜七就是“她”,他也定然不会弃她而去。
可是……世上哪有什么如果。
缄默了片刻,沈括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低喟:“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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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下旬, 韶王本当离京前往藩地雍州, 却因太后娘娘突发疾病而留下伺疾几日。私下亲近的几人都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太后娘娘其实也并未生病, 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给裴池在京城多留几日的幌子。
若是以韶王妃失踪的名目则是不妥的, 容易叫人去皇帝面前以此搬弄口舌。当日知道此事的人, 太后那会就下了严令, 谁都不许声张的。可此时纵是有这借口拖延, 也是支持不了几日的。
这日,辜七的爹安阳侯从外头回来,刚一入府便去了水光榭, 谁料裴池从下午去了皇宫就再没回来。过了不多时, 却是慧灵郡主跟过来了。他二人都是知道此事, 就这么一个女儿, 丢了哪有不着急的。
慧灵郡主是事先使了人在外头候着, 听小厮回禀说安阳侯回来了, 便当即跟着过来了, 眼巴巴的问:“你查到什么了没有?”见她面前的人摇头,慧灵郡主忍不住垂了泪下来。
“怎么就会查不到, 好端端的人怎么就会说不见就不见了?”
这其实也是安阳侯心中所疑惑不解的地方,宫门各处的侍卫他都使人去打探过了, 没人见过辜七出宫。那段时间, 更是连着车马也没有的。所以, 辜七绝不可能在下令封锁宫门前就离开皇宫。能将辜七带出去的那人, 也可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了。他按照着裴池的意思留心过沈括的行踪, 但这人出入皆是同往前一样,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到天黑裴池还未回来,安阳侯便先安抚了慧灵郡主回去,自己则是继续等下去。直至后半夜,裴池才神色疲惫的回来。
安阳侯见他神情有些不对劲,便跟上去想要问什么,因着离得近,轻而易举就闻见了他身上带着酒味。不是太过浓烈,可却也是能叫人一下子就能闻见的。“王爷去喝酒了?”这话是包含了些许质问在里头的,如今辜七下落不明,多耽搁一刻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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