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当天晚上, 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做了噩梦, 凌梦媛房间里发出一阵惊天动地般的惨叫把所有人给吓醒了。

    大伙儿手忙脚乱冲进去, 看到凌梦媛双手捧着头, 眼神空洞缩在床头，喷涌而出的泪水将脸上的纱布都给打湿了。

    吴阿姨抓着她两只手, 急得也跟着哭起来：“顾太太，你这是怎么了啊？你得好好的养着身体知道吗？”

    凌梦媛呆滞地看着吴阿姨苍老的面孔, 停顿了几秒钟后, 喃喃：“妈……”

    这突如其来的称呼生生把吴阿姨给弄懵了。吴阿姨年纪也快五十了, 但怎么说也不能跟凌梦媛的妈同辈吧？

    “我是吴阿姨啊，顾太太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凌梦媛对此置若罔闻, 看着吴阿姨自言自语起来：“妈, 你怎么变样了？有点胖，脸都圆了。”

    说话间凌梦媛已经抽回手触摸上吴阿姨的脸。

    吴阿姨好生尴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身后, 顾俊良重重叹了声气，不假思索地说：“又发病了, 给她吃药。”

    顾思琪和陆凡珂及时反应过来, 一个去拿药一个去拿水, 之后递给顾俊良。

    凌梦媛不肯配合，身体又缩了回去。

    顾俊良头也不回地对其他人说：“你们去睡吧，这里交给我。”

    顾思琪脚步未动。

    陆凡珂给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别担心。

    这样的闹剧在之后的每个晚上都会发生，凌梦媛每次不是哭就是叫, 好几次把顾俊良手里的药给打翻了，气得顾俊良差点要找根绳子将她捆起来。

    凌梦媛心智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她其实害怕顾俊良发脾气，每每自己犯了错，她就抱住头，颤颤巍巍地说：“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顾俊良一看她这幅模样就心软了，捡起药片好言好语哄她吃下。有一回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惹到了，凌梦媛又不肯吃药，跳下床想要逃跑，顾俊良没追，指着她的背影大喝一声：“信不信我马上把你送回医院！”

    这不痛不痒的一句威胁居然成功让凌梦媛刹住了脚步，她转过身来，一脸惶恐，摇着头，摆着手，双唇抖动着说：“不要，不要回医院，我不想死……”

    情况有所好转，是在凌梦媛去美容机构拆线之后。

    当层层纱布解开，陈医生看着凌梦媛脸上密密麻麻的缝线直摇头：“这次效果不明显，看来以后还得进行第二次修复。”

    线拆完了，凌梦媛整张脸看着浮肿，新生的嫩肉是粉色的，跟脸上皮肤白皙的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一道道凸起的纹路让她的脸看上去跟橡皮泥捏得似的，没有了美感。

    受伤过后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脸，凌梦媛立即哭出声来。她以前那么爱美，动一动眉毛都要小心翼翼担心会长皱纹，现在看到这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崩溃得摔掉了手中的镜子。

    陈医生不冷不热地说：“你最好平复下心情，这段时间还是很关键的，拆了线伤口非常脆弱，脸上最好不要有太多表情，否认伤口一旦裂开，以后再修复也没用了。”

    凌梦媛一听，眼中闪过一丝惶恐，最后归于平静。

    顾思琪用纸巾为她擦干眼泪，带她回家。

    这段时间凌梦媛一直由吴阿姨照顾。这位在顾家干了将近三年的老人面慈心善，吴阿姨不清楚凌梦媛的遭遇，但是听说她精神不好，所以心生怜悯，没事的时候就陪着凌梦媛聊天。

    但凌梦媛并不爱说话，她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困了睡，睡醒了发呆，周而复始。

    吴阿姨可不管这些，逮住她清醒的时候就进去收拾房间，顺便跟她说话，谈谈今天的菜价，说说外面的天气，事无巨细地唠叨个没完。

    “下个月我儿子就要结婚了，我得请假几天，那几天不能照顾你了，不知道顾先生怎么安排。”

    凌梦媛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玩弄指甲，有时候把手指头放嘴里啃指甲边的毛刺。

    吴阿姨习惯了她爱答不理的样子，自顾自高兴地说：“我儿媳妇可漂亮了，就是年纪小了点，要不是因为她肚子里有了孩子，我原本打算让他们年底再结婚的。”

    当听到“孩子”两个字时，凌梦媛有所触动，她倏地抬起头来，脱口而出：“孩子？”

    “是啊，孩子，应该一个月了吧？再不结婚就不合适了，到时候肚子大了穿婚纱不好看。”

    “孩子？”凌梦媛重复着，突然弯下身体皱眉。

    吴阿姨大惊失色，扑过来查看情况：“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凌梦媛两只手紧紧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痛，痛死了！”

    接到吴阿姨的求助电话时，顾俊良刚听完李佳蓉的汇报，他示意李佳蓉先出去，这才按下接听。

    吴阿姨告诉她凌梦媛说肚子疼，问他要不要马上送医院。

    这种情况哪能耽搁？顾俊良当机立断说必须送。

    可吴阿姨可怜兮兮地说：“顾太太不答应啊，我又抱不动她，这可怎么办？”

    顾俊良没办法，跟李佳蓉交代了几句便离开公司。

    因为心急，路上闯了几个红灯，顾俊良不禁自嘲：年轻时候都不曾这么疯狂，反倒是老了沉不住气了。

    等他心急火燎赶回家，推开门的时候，却看到一副诡异的画面——

    凌梦媛穿着睡裙，披头散发地坐在客厅地毯上，怀里抱着一只灰色的小猫，笑容恬静低着头说话：“真乖，你要快快长大，等你长大了，妈妈亲自送你去学校，给你找个漂亮女朋友好不好？”

    顾俊良轻手轻脚走进来，不解道：“她这是干嘛？”

    不是说肚子痛得死去活来吗？

    吴阿姨小声解释：“顾太太说她刚刚生了个儿子。”

    顾俊良面色一僵，“哪来的儿子？”

    吴阿姨抬了抬下巴，“她怀里抱着的不就是吗？”

    那只小灰猫？

    顾俊良神色渐渐复杂，心里有了一个笃定的答案：看来病情又加重了。

    唯一的好处是，自从生完“儿子”之后，凌梦媛的疯病得到了很大缓解，她不再半夜大喊大叫大哭大闹吵醒所有人，让她吃药就吃药，乖得简直不像话。所有人都得以消停了，就是苦了喵喵。

    那只瘦弱的小猫摇身一变成了凌梦媛的心肝儿宝贝，她无时无刻不抱着喵喵，就连上厕所都得带着唯恐别人夺走。

    有一次，凌梦媛心血来潮说要泡澡，她带了喵喵进去，二话不说就把喵喵丢进水里，吓得喵喵一阵鬼叫。

    当顾思琪把喵喵捞出来时，那小家伙在大热天里瑟瑟发抖，看上去怪可怜的。

    凌梦媛一脸无辜，说：“呀！儿子还不会游泳，等他长大了我得教他。”

    凌梦媛的意识开始混乱，她经常忘记顾思琪是谁，她把吴阿姨当成了慈母，把顾俊良当成严父……在她眼里，陆凡珂反倒成了一个透明的人物。她现在最在乎的就是她刚出生没多久的“宝贝儿子”。

    顾思琪心情复杂。

    在凌梦媛安分的这段时间里，顾俊良正暗中调查一些事情。

    他亲自去了之前凌梦媛住的那个房子，跟小区保安寒暄过后，调了监控，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物。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带着棒球帽，堂而皇之进入小区，进了电梯，在凌梦媛房门外徘徊。

    顾俊良在视频中看到了顾思琪，她刚从房间里出来，突然被那黑衣人撞到，之后那名黑衣人匆匆跑进电梯，出来之后，他没有走大门，挂了个弯就消失不见了。

    保安说：“这人可能是从后门走了，前段时间后门的监控坏了，我们还没来得及报修。”

    顾俊良若有所思。

    保安又说：“顾先生，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需要报警吗？”

    这保安跟顾俊良也认识挺久了，他并不知道顾俊良已经跟凌梦媛离婚，显得特别热情。

    “没丢什么东西，报警就算了，谢谢你。”顾俊良塞了包好烟给那保安，让他截取黑衣人那段视频发给他，抄下那人的来访信息之后驱车离开。

    通过各种关系，调查结果终于出来了。

    那天那个黑衣人，原来是某个私家侦探。

    顾俊良约了那人在一家私人会所见面。

    那人来时，一身休闲打扮，没戴帽子，五官清秀，笑得异常灿烂：“先生有什么需要吗？想要调查哪个人？”

    顾俊良没吱声，点开手机中那段视频亮给他看。

    画质很差，但那人一眼就认出画面里的人是自己，他脸色突变，站起来要走。

    “别急啊，我不报警也不会把你怎么样。”顾俊良指了指对面，“请坐。”

    那人知道顾俊良是有备而来，看着不像是找茬的，又坐了回去。

    “这位先生，你什么意思？”

    顾俊良反问他：“既然有人找你调查我前妻，难道你会不知道我是谁？”

    那人吃瘪，索性不吭声了。

    顾俊良慢条斯理地倒茶，垂着眼说：“我只想知道，找你调查我前妻的人是谁？”

    “先生，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做什么的，那你也应该知道做我们这行必须为客户保密，否则以后谁还找我们做事？这不能说。”

    “你开价吧。”顾俊良言简意赅。

    那人有些心动，吞了吞口水，说：“这不是钱的问题……我们必须为客户保密，万一得罪了人，到时候我连小命也难保，要你这钱也没用是不是？”

    “这么看来找你调查的人是个厉害人物。”

    那人一慌，支支吾吾：“我……我可什么也没说！”

    顾俊良扯了扯嘴角，不动声色地抛出几个字：“是不是姓霍？”

    那人脸上的慌乱更加明显，但又怕被顾俊良看出来，他眼神闪躲着，避重就轻地说：“要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说多错多不如不说，那人生怕自己多待一会儿就会露馅，噌的一下站起来转身就跑。

    顾俊良看着那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有了计较。

    点的茶一杯没喝，他拿起桌上的手机也准备走人，蓦地手机就响了。

    看着屏幕上“霍强东”三个字，顾俊良眼眸由亮转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