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霍廷易从二楼下来的时候,霍太太已经向小叶子传授完了大半撩汉技巧,正是一副誓要帮她拿下王虫胖的姿态。
远远看见霍先生,她立刻低下头凑近小叶子,压低了声音:“这是不是小叶子和舅妈之间的秘密呀?”
“嗯!”小叶子一脸坚定地点点头,大声道,“不告诉婷婷舅舅!”
霍廷易走过来,在小丫头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好哇,不让舅舅知道……你们是不是在偷偷说舅舅坏话?”
小叶子捂住嘴巴,狡黠一笑,然后一骨碌从椅子上跳下去,像只兔子般一溜烟的跑远了。
霍廷易在先前小叶子的坐的椅子上坐下,又眯着眼睛打量着霍太太面前那一大把马薄荷,半晌没说话。
注意到他的视线,霍太太立即将那一大把花拿起来举在身前,扭过身子朝向霍先生,“好不好看?”
她颇有些得意洋洋,“虫虫和小叶子喜欢舅妈,所以送花给舅妈。”
“好看。”霍廷易从那一束花中抽出来一支,捏在手中把玩,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老太太折腾了三年,请了二十多个园丁师傅才养活的心头宝……你们全给摘了?”
向来伶俐的霍太太大惊之下,一时间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你你你、你说什么?”
霍廷易又抬头瞧她,“你让他们摘的?”
“当然不是!”夏清时赶紧撇清责任,“是他们自己摘的!”
话一说完,她又凄凄惶惶看一眼霍先生,听那语气几乎要哭了:“那现在……我该怎么办呀?”
霍先生的表情同样很严肃,他沉吟一声,然后表示:“走,先去看看剩下的花怎么样了。”
手里的那一大束小红花此刻已经成了烫手山芋,夏清时扔也不是,拿也不是,简直是为难极了。
霍先生已经向前走远了,霍太太没办法,只得拿着那一大束花,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
果然,霍先生说得没错,叶家宅子后面是一大片花圃,里面种满了各色花朵,花叶繁茂,生机勃勃,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
就在这赏心悦目的花圃正中,光秃秃的缺了一大块,而边角处仅存的唯一一株奄奄一息的马薄荷昭示着它的同伴们已遭毒手。
夏清时欲哭无泪:“不就是马薄荷吗?到处都是,怎么就这么名贵了?”
“谁告诉你这是马薄荷了?”霍先生回过头来看她一眼,神色凝重“这是杂交出来的新品种,叫玛瑙薄荷,学名是曼塔留兰香,在北半球根本就长不出来……你知道老太太费了多大劲才养活的吗?”
惊惧交加的霍太太被吓得差点腿软,她手上一松,那一大把玛瑙薄荷“啪嗒”一声跌落在她脚边。
那三个都是三岁的小家伙,老太太不可能跟他们计较,那么要背这个锅的,就只剩下她了。
“走。”霍先生当机立断地下了决断,“现在就走,等到过年再回来,那会儿老太太大概能消一半的气。”
过年……霍太太被吓得脸都绿了,就差“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认识这么多年,霍太太十分难得地在自己面前显露出了怂相,霍先生的心情突然很愉悦。
他的唇角短暂地勾起,但很快又放下来,他一边往回走一边道,“我去开车,你去找Joey,动作要快。”
眼下情况危急,霍太太也顾不得和那个小家伙之间的恩恩怨怨,当下便跑出去找人。
三个小家伙没跑远,就在大院里的操场上玩鸟,远远看见她,虫虫和小叶子都兴高采烈地招呼她道:“舅妈!快来!”
夏清时走过去一把将Joey抱起来,“舅妈要带Joey回家了,我们下次再一起玩,好不好?”
胖虫虫疑惑道:“舅妈,舅是你的宝宝吗?”
夏清时愣了愣,过了好几秒才道:“是呀,你们也是舅妈的宝宝,对不对?”
先前一直卖萌的乖巧宝贝这会儿倒是很拎得清,胖虫虫将一颗大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我是爸爸妈妈的宝贝,不是舅妈的宝宝。”
夏清时失笑,她摸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说:“下次舅妈还请你们吃芒果。”
后面传来两下喇叭声,夏清时回头一看,正看见那辆熟悉的捷豹停在不远处。
她一路抱着Joey走过去,将他放进了后座的儿童座椅里,刚要关门,却注意到了小家伙腿上的一点异样。
大概是小家伙今天下午一直在花草堆里跑来跑去,这会儿他的两条小腿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无数又红又肿的小疙瘩,有蚊子咬的包,也有小虫子咬出来的伤口。
Joey不明所以,还仰着一张小脸眼巴巴地看着她,眼底又重新堆积起了几分讨好的笑意。
不知为何,夏清时突然很想朝他发脾气。
不会说话,永远这样可怜巴巴地看着别人,现在连被虫子咬了也不吭声,真是个活脱脱的傻子,被人欺负也活该!
越想越生气,可夏清时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
她伸手在他的腿上重重按了一下,又没好气的开口:“痛不痛啊?”
小家伙的眼里瞬间泛起泪花,他扁了扁嘴,有豆大的一颗泪珠滚落下来。
他吸吸鼻子,抬起头来看着夏清时,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对于这姐弟俩之间的官司,霍廷易并不多加干涉,只是下车从后备箱里拿了药箱出来,往夏清时手里一塞,“你坐后面,帮他涂药膏。”
车厢里没有人说话,她默不作声抬起Joey的两条腿,搭在自己膝盖上,然后拧开药膏帮他涂那些红肿伤口处。
这么一会儿,夏清时已经冷静下来了。
她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对Joey那样大呼小叫——她不是在生他的气,可她究竟是在生谁的气,连她自己也不大明白。
回到家里,夏清时让保姆带Joey去洗澡,然后又转向了霍先生,“我们谈一下。”
霍先生敏锐地察觉到,刚才她对Joey的态度已经有明显的不同——只要不是全然的漠视,那一切就都好说。
夏清时要同他谈的,的确是这件事。
她自觉十分通情达理:“他现在没有别的去处,我同意他暂时留在这里。”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但是,一旦我找到了他更适合去的地方,你要同意把他送走。”
霍廷易颇有些无奈:“没有谁比我们更适合养他了。”
夏清时重复道:“如果我找到了他更适合去的地方,你要把他送走。”
“清时。”霍廷易的声音也沉了下来,他凝神看着她,语气严肃,“你一直恨你妈妈抛弃了你和晏时……你现在要变成你最讨厌的那种人吗?”
“我没有!”夏清时高声反驳,但下一秒却有些狼狈的转过脸去,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
她深呼吸好几次,终于将情绪平复下来,“我对他没有任何责任……况且,他不是还有你这么个好哥哥吗?”
说完她便看也不看霍先生,径直上楼去了。
“啪嗒。”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是Joey,大概是刚才被抱去洗澡时忘了拿他的小皮球,这会儿他全身上下只穿了条小内裤从浴室里跑回来拿小皮球,却在听见大人的对话后,将手里的小皮球失手跌落下去。
“Joey,”霍廷易走到小家伙面前,然后蹲下来,低声道,“其实姐姐很爱你,只是她还没习惯,我们都等等她,好不好?”
---
不过几天便是夏父的六十大寿,这正是霍夏两家长辈见面的一个好机会——初次见面,场面既不太过严肃,但也绝不随意。
夫妻两人都是一早便起来了,确认了酒店地点后,霍先生便开车去接婆婆,而夏清时也先去了一趟夏家接晏时。
也许是今天要去外面参加宴会的缘故,晏时被好好打理了一通,常年穿着的那件旧帽衫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身崭新的西装。
“谁给你打的领结?都歪了。”夏清时拍拍晏时的胳膊,他立即明白过来,顺从地俯下身。
夏清时将那个歪了的领结解开,又给他重新打了一遍。
她松开晏时,后退两步,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确认没有一丝差错了,这才拍拍他,笑道:“我们晏时真帅!”
晏时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倒真真是个精神利落的漂亮小伙子。
沈璐瑶不知什么时候上楼来了,她看看晏时,又看看夏清时,然后笑道:“清时,你看,我给晏时定做的这一身西装还行吧?”
“嗯。”夏清时笑笑,“挺好的。”
说完她便打算牵着晏时下楼。
“哎。”沈璐瑶跟在他们身后,是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那个……小霍他今天没来啊?”
“不知道呢,我也没见着他。”说着夏清时甚至还四下看了看,似乎是在搜寻霍廷易的身影,“沈阿姨这么关心他,那待会儿要是见着了他,记得和我说一声啊。”
中国人讲究过九不过十,因此夏父今年的六十岁整生日并未大肆操办,而是只请了家里亲戚坐在一起吃顿饭。
夏晓棠的男友易霄也来了,夏清时牵着晏时下楼的时候,正撞见他被夏晓棠从房间里轰出来,样子挺狼狈。
陡然遇见夏清时和晏时,他挺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打了个招呼:“清时也回家了啊。”
夏清时朝他笑笑。
不一会儿,叶真真的短信便如预料中的发到了夏清时的手机上——
“今天易霄来你们家了吗?”
叶真真当了易霄这么多年的备胎,平生最大愿望便是备胎转正,前阵子听说了易霄和夏晓棠闹分手,因为还不敢确定这两人是真分手还是闹闹小脾气,于是便借希望能通过今天夏父的生日宴会来验证。
要是今天这种场合易霄都不出席,那这两人就是铁定掰了。
夏清时毫不留情地粉碎了她的幻想——“来了。”
夏家其他人都是坐司机的车过去,只有夏清时是带着晏时自己开车过去。
宴会十二点才开始,现在时间还早,因此夏清时忙里偷闲,半路上在一家蛋糕店前面停了车,带着晏时进去吃冰淇淋。
晏时一直都很喜欢吃甜食,这会儿左手拿一个香草冰淇淋,右手拿一个巧克力蛋糕,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好吃!”
“你慢慢吃,别急。”夏清时一边拿着纸巾帮他擦嘴角,一边笑着道,“好吃就多吃点。”
晏时舔着手里的香草冰淇淋,“他们说,今天还有蛋糕吃。”
“不吃他们的蛋糕,晏时吃清清买的蛋糕就好了。”
晏时重新高兴起来:“嗯!”
等到酒店的时候,他们两人果然是最晚到的。
夏清时笑吟吟的解释:“下次还是得跟着大部队,我就比大家晚出门了五分钟,结果路上堵得水泄不通。”
“应该让廷易去接你们。”她的话音刚落,就插进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放着媳妇不接,来接我和她妈,这算个什么事儿?”
夏清时循着声音望过去,发现说话赫然正是叶老太太。
她猛然想起那一大片被糟蹋的玛瑙薄荷,当下就惊得连冷汗都出来。
迎着老太太慈爱的目光,夏清时坐立不安,她疑心叶老太太表面上和蔼可亲,其实今天是来寻仇来的。
叶老太太是上上宾,整个夏家都在忙着陪她老人家说话,夏清时扭头去看霍先生,发现他的神色自然,并无异常。
夏清时心里纳了闷,最后索性借故出了包厢,给鹿小萌打电话。
“问你件事,玛瑙薄荷是什么稀有的品种吗?”
“什么玛瑙薄荷,没听过。”
“学名、学名好像是曼塔留兰香,这个你听过吗?”
本硕博专业皆为植物学的鹿博士在电话那头斩钉截铁:“没有这种东西。”
夏清时心里一沉,“好,我知道了。”
曼塔留兰香,曼塔是薄荷英文Mentha的音译,留兰香也是薄荷……她真是个蠢货。
那天三个小家伙摘的,根本就是最普通的马薄荷!
什么玛瑙薄荷!什么稀有品种!什么养了三年才养活!分明就是霍廷易编出来吓她的鬼话!
她回到席间的时候,沈璐瑶还在不厌其烦地同叶老太太搭话。
她大概也是真的不把易霄放在眼里,当着他的面,她便对着叶老太太极力推销着自己的女儿,似乎恨不得能嫁给霍廷易的是夏晓棠。
“我们家晓棠,去年硕士毕业,现在在电视台实习,就在四台,她们主任说,下半年该安排晓棠上节目了呢。”
连夏晓棠自己大概都觉得尴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将手里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起身出包厢了。
沈璐瑶依旧在喋喋不休:“其实我们晓棠上学时成绩可好了,她高三那会儿已经拿到了医学院的保送,后来还是她自己想学播音,我和她爸爸拗不过她,这才让她去学了播音。要是她去学医,那倒也好,上个月她过生日的时候急性阑尾炎,可真是把我给吓坏了,那会儿我就想,要是家里有个医生,那可就放心多了!”
其实夏清时压根就没听出这句话里的破绽来,可叶老太太却是个妙人。
听见沈璐瑶这样说,老太太倒也不关心夏晓棠的急性阑尾炎究竟后续如何,只是微笑着道:“上个月过生日啊?清时是什么时候的生日来着?哎哟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你们家的这两个宝贝女儿,清时和晓棠,究竟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啊?”
夏清时听见,愣了半秒,然后反应过来,她埋头借着喝汤的姿势偷笑。
此言一出,夏父和沈璐瑶都顿住了,脸色很不自然,倒是冷眼旁观了一整场的姑妈,这会儿终于气不忿,笑眯眯地在旁边同老太太解释道:“她们俩是同年的,清时比晓棠早出生一个月。”
这话说得不算露骨,可背后的意思却又昭然若揭,几乎可以算作是指着沈璐瑶的鼻子骂她是小三她的女儿是私生女了。
果然,此言一出,沈璐瑶立刻老实了下来,讪讪的笑着不敢说话。
见她终于安静下来,老太太很满意,然后又转向夏父,说:“他们两个孩子不懂事,闷不吭声就把婚给结了,但我们大人不能由着他们这样,婚礼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吧。”
☆、 11(修)
接下来的大半时间,饭桌上的主题内容已经变成了霍先生霍太太的婚礼细节讨论。
夏清时倒是一如既往的想得开,当初同霍先生注册,她一早便预料到婚礼是由不得自己,而最后又总将落到娱乐他人的下场,那索性现在就放宽心态,任由他们摆布就好。
只是包厢里闷不透风,饶是夏清时心态好,但也听得脑仁儿疼。
看一眼旁边正在和晏时聊天的霍先生,夏清时推开椅子,到了包厢外面透气。
没想到一推门出去,她倒是意外看见夏晓棠和易霄两人正搂在一起说话,大概是刚才席上沈璐瑶扫了易霄的面子,这会儿夏晓棠正抱着男友的胳膊,声音低低的哄他:“我妈妈的性格你还不知道么?你多对我好,她总是会看在眼里的,况且,我心里从来没想过要——”
夏晓棠的视线扫到推门出来的夏清时,先前的话顿时戛然而止。
她翻了一个天大的白眼,然后将易霄拉着走远了。
反倒是易霄,看见是夏清时,扭过头对着她略带歉意的笑笑。
夏清时倒是没什么所谓,从小到大她阴夏晓棠的次数多了去了,对方看不惯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她正打算去外面透个气,却意外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女人的身姿窈窕纤细,穿一身墨绿色长裙,栗子色的长卷发松松绑在耳后,没有戴口罩和墨镜,小巧光洁的一张脸干干净净露在外面,似乎并没有要躲避狗仔的意思。
是影后霍从熙。
霍从熙可以算得上是仍活跃在观众视线内的咖位最高的女星之一了,甚至若是将“之一”去掉,这话也没什么不妥。
霍从熙今年已经三十三岁了,可岁月似乎对她格外优待,当同龄女星纷纷显出疲态时,她的脸上依旧看不到半点时光流逝的痕迹。
这大概同她的经历有关——霍从熙在电影学院念大二那年出道,彼时她才十八岁。
她的演艺之路走得很顺,还是新人时便有大制作电影的女一号演,一群圈内前辈独独捧她一人。
而入行整整十五年,她一直顺风顺水,该有人气的年纪她有人气,该有奖项的年纪她有奖项,同龄的花旦里既没有同她戏路冲突的,也没有谁有能与她匹敌之力。
霍从熙的星途过于坦荡,早年间她刚上位时便有铺天盖地的传闻,说她同自家公司的老板之间有些不明不白,更有直白一些的,便点名道姓说她是汇星娱乐老板容禹包养的情妇,所以汇星才会力捧她上位。
夏清向来时对这圈子里真真假假的感情纠葛持怀疑态度,更何况,持续十五年的包养关系,与圈内那些闪婚闪离的明星夫妻相比,简直令人哭笑不得,也不知是不是该赞上一句情比金坚。
夏清时并不关心这位影后的感情归属,她关心的是她的经纪合约。
上个月霍从熙单方面宣布自己的经纪合约即将到期,而汇星的高层似乎对此事一无所知,在新闻最初流传出来时,甚至还怒斥过媒体造谣,到了后来,汇星方面就干脆不回应了。
不管霍从熙同汇星娱乐的老板容禹之间是否曾存在过包养关系,最起码现在,这两人之间是闹崩了。
尽管手上有任淮西这棵摇钱树,但夏清时想要在华辰有一席之地,还言之过早。
若是能将霍从熙的经纪合约拿下,那么从此以后,她便算是在华辰彻底站稳了脚跟。
这种事情,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愿意去试一试。
夏清时加快了步子,迅速走至霍从熙身后,她出声招呼:“霍小姐,你好。”
前面的女人顿住步子,转过身来,脸上并无被人认出时的被冒犯感,她怔了两秒,然后笑道:“清时,你好。”
所以说,霍从熙一路走到今天,不是没有道理的。
夏清时曾听一位道具师说过,在娱乐圈二十年,霍从熙是他见过记性最好的人,三个月的戏拍下来,影后能叫出剧组每一个人的名字。
从前夏清时觉得这说辞夸张,但眼下却是不得不信——三个月前一次颁奖礼上她同霍从熙曾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她居然认得自己。
对于聪明人,夏清时向来都习惯开门见山:“霍小姐,你和汇星的合约马上到期……不知道你有没有考虑过华辰?”
她将利害关系摆到台面上来说:“华辰是老牌经纪公司,这些年却被后起之秀一个个超越,老板有心重振旗鼓……霍小姐,之前任淮西同华辰签约,条件有多优厚圈内人都一清二楚,你的地位比他只高不低,华辰给出的条件绝不会让你觉得委屈。而且,你知道的,华辰没有拿得出手的女艺人。”
只要她愿意和华辰签下经纪约,那华辰能争取到的所有资源,都可以任她挑拣。
霍从熙礼貌地听她讲话,期间未置一词,直到夏清时滔滔不绝地将一大段说完,她才抿嘴笑一笑,然后道:“清时,我打算退出娱乐圈。”
大概是这话实在太匪夷所思,夏清时一时间居然没能反应过来。
见她不说话,霍从熙笑一笑,又补充道:“其实我不该说的……不过我今天很开心,告诉你也无妨。”
话毕,她又眨一眨眼睛,俏皮模样看起来也不违和:“你是这世界上第二个知道的人哦。”
直到霍从熙进了包房,夏清时才恍然醒悟过来。
她招手叫来服务生,“这间包厢的账记在我名下。”
夏清时一路往回走,脑海中许多事盘算来盘算去,却没料到在走廊拐角处一个女人迎面撞过来。
撞了人,对方似乎并不觉得抱歉,倨傲地扫一眼夏清时,便撞开她的肩膀继续往前走了。
放在往日,夏清时并不会善罢甘休,可是眼下,她却发现这女人有些熟悉。
她长得不丑,但也绝不算美,在美女如云的娱乐圈待惯了,夏清时没道理对她印象深刻。
及至一路走回包厢门口,夏清时才猛然想起来,刚才那个女人,不正是汇星总裁容禹的太太,香港百亿豪门千金康欣儿么?
望着对方的背影,她发了许久的愣,然后掏出手机,直接拨电话给叶真真——
“你现在去公司,我给你安排的健身教练马上就到。”
叶真真伤心于易霄和夏晓棠和好如初,此刻正躲在家里暴饮暴食,闻言连嘴里的巧克力都忘了嚼,“蛤?”
“蛤什么蛤?”夏清时实在是很看不惯她这幅蠢样子,“我要你一个星期内瘦十斤。”
叶真真更加惊讶了:“瘦十斤?要死人的!”
夏清时揉着太阳穴,不得不和这个蠢货解释,“你现在有一个上位的机会……一周内瘦下来十斤,一周之后,我们去LA,去舒城的工作室试镜。”
舒城是蜚声国际的华人大导演,早前他正在筹拍的新片曝光,影片的班底强大,但唯独女主的选角一直未对外公布。
舒城对于影片的选角向来十分谨慎,舒女郎从来都是一张白纸的新人或是拥有精湛演技的圈中影后。
这个角色并未公开选角试镜,因此舒导找的绝非新人,随着后期影片剧情的进一步曝光,答案已经昭然若揭——舒导新片的女主角,多半就是手握多尊电影节奖杯的影后霍从熙。
眼下霍从熙打算退圈,这个角色自然也都就没了着落。
叶真真与她外形相似,在新生代小花中的演技算是不错,观众口碑也好,这个角色……她们不是没有拿下来的希望。
---
一路走回包厢,隔得远远的,夏清时发现晏时正站在电梯门口处,她刚想出声喊晏时,却没想到他身边先出现了一个女孩。
从夏清时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女孩的背影,对方穿了一条超短裙,裙子长度只到大腿根部,布料看起来十分廉价,但裙子下面的一双长腿却是白皙笔直。
那女孩的身影夏清时看着有些熟悉,还没容她细想,便听见她对着晏时道:“帅哥,你在这儿干嘛?等人呢?”
晏时的病,不说话时是看不出来的。
他不说话时,看起来就只是个腼腆内向的漂亮大男孩。
可他却是从来学不会沉默的,尤其是在紧张的时候。
他的两只手举到身前交握着,绞着手指,一张脸胀得通红,模样害怕极了,“姐姐,你有没有看见清清?清清出来好久了,我找不到她。”
晏时的反应令那个女孩有些惊诧,她微微张开嘴唇,可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的漂亮男孩儿却被人向后一拽,随后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小嫩模脸上很快重新挂满了笑容,她看看晏时,又看看夏清时,惊讶之外又带一点玩味,“夏大经纪人,好巧呀,又见面了。”
其实对方并未做什么过分之事,也未见得有恶意,但凡事只要涉及到晏时,她便总是会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一般,充满了攻击性。
她满脸警告地看了小嫩模一眼,没吭声,拉着晏时走远了。
“怎么这么不乖,一个人跑出来?”
“清清,对不起哦。”晏时垂下了脑袋,脸上的表情羞赧抱歉,“你不回来,婷婷也不回来……我怕你们迷路了。”
她伸手去揉哥哥的脑袋,语气无奈,但声音到底还是柔和的:“清清是大人了,大人不会迷路的,是不是?”
“不是的!”晏时的声调难得提高,往日慢吞吞的语气也不见了,只听他急急地辩解,“妈妈也是大人,可是她就迷路了!”
夏清时一时间沉默,没再接话。
两人在包厢门口碰见了霍廷易,他手里正拿了两串棉花糖,一串蓝的,一串粉的。
看见这兄妹俩,他倒是先笑起来,先将那串粉的递给夏清时,然后又将那串蓝的递给晏时。
夏清时挑挑眉,“你出去买的?”
晏时以为妹妹要骂婷婷,当下便急得去扯她的袖子,哀哀解释道:“清清,不要骂婷婷……都是我的错,都怪我贪吃。”
夏清时转头看哥哥,挑了挑眉:“你真的知道错了?”
晏时垂着脑袋,低低的“嗯”了一声。
夏清时故意板起脸来,将自己那串粉色棉花糖往前一递,“那我要和你换蓝色的,我不喜欢粉色的!”
晏时悄悄松了一口气,赶紧将自己的棉花糖递给妹妹,然后又朝一旁的霍廷易偷偷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看着这兄妹俩,霍廷易不觉失笑。
虽然霍太太之前已经拒绝过一次,但霍先生还是忍不住再一次多嘴:“你可以把晏时接到家里来。”
夏清时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当初她是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男人呢?
大概是因为她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活得很用力的人,所以能够吸引她的,从来就是那些活得轻松随意的人。
霍先生就是这样的人。
他从小在优渥富足的环境中长大,哪怕父母离异,他也得到了足够多的爱,不曾整日惶惶,担忧自己被抛弃。
他不需要像夏清时、像这世上的许多人一般时时刻刻咬着牙发力。
他气定神闲便能解决这世上绝大多数难题,生活于他而言是毫不费力的。
所以他善良,宽容,仁厚。
他能毫无保留地接纳父亲与继母所生的弟弟Joey,也能原谅夏清时对他的欺骗和辜负。
到了现在,他对晏时也是一如既往的好。
夏清时心头一阵柔软的情愫翻涌。
她还是爱他,爱他身上自己所不具备的一切美好品质。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转头去看一旁正在吃棉花糖的晏时。
她伸手摸摸晏时的脸,声音温柔:“晏时,跟清清回家去好吗?”
晏时赶紧点头:“回家!”
夏清时失笑,想了想,她补充道:“不是你现在住的这个家……是清清的家,你想和我住在一起吗?”
果然,晏时停下了吃棉花糖的动作,他凝神想了想,眼睛里有一点雀跃,但很快便又摇头道:“我要留在家里等妈妈。”
☆、 12
六岁以前,不光是晏时,连她也在每天期盼着妈妈回来。
夏晓棠有妈妈,可以赖在妈妈怀里撒娇,而他们兄妹什么都没有。
夏清时生来便争强好胜,从来不肯落人半步,每当这种时候,她便会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等着瞧吧,我也有妈妈,等她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发现,我的妈妈比你的妈妈要更年轻,更漂亮,更爱我和晏时!
母亲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符号,被小小年纪的她赋予了过重的意义。
好在她及时迅速地醒悟过来。
六岁那年,看着因为从树上掉下摔到后脑而昏迷不醒的晏时,她突然在一夜之间醒悟。
她和晏时,是没有妈妈的。
如果他们真的有妈妈,那她怎么会忍心看着晏时落入到这样的境地?晏时在受这样的苦,她怎么能无动于衷?
所以那个一直以来只存在于她的想象当中、因为百般原因而不能和他们兄妹相认、但却一直在暗暗关注他们的母亲,其实是不存在的。
他们没有这样一个救世主一般、拯救他们于窘境当中的妈妈。
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这些话,她不是没有对晏时说过的。
可他是一个傻子。
六岁时,他的世界里只有妈妈和妹妹。
二十六岁时,他的世界里依旧只有妈妈和妹妹。
晏时单调人生中唯一值得重复的事情,便是日复一日地等待妈妈回来。
十岁那年,夏清时曾经狠狠骂过他一次:“你没有妈妈!我们都没有妈妈!她根本就不要我们!你怎么等她都不会回来的!”
晏时被吓坏了,他哭得满脸都是眼泪,一边哭一边直打嗝:“不是的,妈妈只是在偷偷看我们乖不乖,要是我们都很乖,她就会回来接我们的……妈妈不会不要我们的!”
夏清时知道,自己从小就是一个很坏的人。
在那一刻,累积许久的愤怒、委屈和不甘通通在她的小小身躯里爆发。
“怎么不会?!”她气得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晏时恶狠狠地吼,那语气几乎是恶毒的,“她就是不要我们了!都是因为你!都因为你是个傻子!所以她才不要你,连我也一起不要了!全都是因为你!”
她吼得声嘶力竭,可脸庞上却也是湿凉一片。
她从小就是一个这么坏的人,连她自己也分辨不出,这些难听的刻薄话,到底是为了让晏时彻底对那并不存在的母亲死心,还是只是单纯为了发泄她所有的委屈和怨恨。
不是不委屈的呀。
在学校里她奋力读书,所有的大考小考,没有一次掉出过年级前三,为的就是在夏父面前得到一句称赞。
在家里她对着所有人笑脸相迎,竭力想讨所有人的欢心,只不过是希望他们能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善待她那痴傻的哥哥。
夏晓棠可以对着夏父发脾气,可以对着他耍女儿的小性子,可她不能。
她必须忍气吞声,必须将所有的亏吃下,必须永远在父亲面前做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女儿,这样才能令夏父在看见他们兄妹的时候不想起他们的生母,才能换来夏父极偶尔的一句夸奖。
十岁的年纪,是不该有这么多的顾虑和无奈的。
你是我的哥哥,你本该和我一起面对分担这所有的一切。
可为什么你是一个傻子?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能为我做呢?哪怕只有一点。
但那一天,夏清时终究还是后悔了的。
那些话令晏时大受刺激,他一个人在下着瓢泼大雨的夜晚离家出走,家人找到他的时候他的高烧已经转为肺炎,险险就要捱不过去。
夏清时后悔极了。
她后悔自己不该对晏时说那些刻薄话,不该自以为是的想要叫他发现那些所谓的真相。
他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在险些要失去他的那一刻,夏清时才明白,只要他平平安安地活着,她会将他这一辈子都照顾妥当。
他想要等妈妈回来,那就让他等吧,哪怕等上一辈子,也是没关系的。
---
从饭店回来后,沈璐瑶将夏晓棠叫进了楼上卧室。
夏晓棠最近同她妈闹别扭闹得厉害,一方面为了母亲对男友易霄的轻视态度,一方面也为了母亲今日在家宴上对夏清时婆家的巴结态度,这令她觉得丢脸极了。
沈璐瑶对这个女儿的性子了解得很,当下便不慌不忙的开口了:“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和易霄在一起,我从一开始就是不同意的。”
夏晓棠冷笑道:“我和他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真要反对,你以前怎么不反对?”
沈璐瑶看着这个女儿,眼中尽是无奈之色:“易家可以嫁,但易霄不能嫁……以前我让你和他在一起,是指望着有一天你脑子能开窍,到时候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我现在看,你昏头是没药医了!”
夏晓棠不是敏锐的人,可从前的种种旁敲侧击,还是令她在极短时间内明白过来了母亲话里的弦外之音,她几乎觉得不可置信:“近水楼台……难不成你一直想的就是让我去勾引易霄的大哥?”
她冷笑连连:“怪不得……去年他大哥结婚了,所以你才非要我和易霄分手……”
没想到沈璐瑶居然毫不避讳地承认:“易霦哪里配不上你吗?他才是易家的长房长孙,整个易家以后都是他的!易霄呢?你跟着他能得到什么?以后每个月跟着他从家里领几万块零花钱?夏晓棠你脑子清醒点!你看看夏清时嫁的是什么人家!你从小不是就爱和她比吗?有本事你在这件事上也给我赢过她!”
“对,我是比不过她!”夏晓棠冷笑道,“因为我不会像她一样对着男人耍手段!”
“你不会?那你就必须学会!”沈璐瑶看着女儿,态度也是异常的强硬,全然没了平日疼爱女儿的慈母样,“从小到大妈妈是怎么教你的?婚姻就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你第一次已经输了……小时候你爸爸难道不喜欢你吗?可他的喜欢全被你自己给作没了!所以你看他现在不算多偏心眼我也不帮你说一句话!现在第二次投胎,你又打算输夏清时一头是不是?”
“今天你看见霍家是什么派头了吗?那个老太太出手就是一人一个老坑冰种的翡翠镯子当见面礼,吃饭的时候直接把脖子上的那串满绿玻璃种的翡翠项链摘下来给夏清时了!我在拍卖会上见过比那水头差得多的翡翠项链,都要两千万起拍!”
“我说这些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自己好好想,你今天嫁给了易霄,等他爸死了,他大哥拿笔钱就把他从易家打发出去了……你现在是有情饮水饱,往后你能这么过一辈子吗?过二十年你再看看你和夏清时,你不比她差什么,可她就是能继续当她的阔太太养尊处优,你就要和易霄这么个一辈子都混不出头的小律师操劳奔波,到时候孩子想上个私立学校还要到处求人!以后你的儿子还要给她的儿子打工……你要是想过这样的日子,那就尽管去嫁易霄,今天这些话我就当从来没说过!”
---
霍先生从Joey的房间回到卧室时,发现霍太太正坐在梳妆台前,拿着那条刚收到的翡翠项链在胸前摆弄着。
他走过去,从她身后将她搂住,吻了吻她的耳垂,声音低沉悦耳:“喜欢吗?”
当然喜欢,只是——
夏清时将那串翡翠项链从脖子上拿下来,放回面前摊开的首饰盒里,叹口气,“这么好的东西,我还真是不敢戴。”
她这话说的倒是实话。
一来是因为她并没有老太太那样的气势,有胆量将几千万的首饰随身戴着,二来嘛,现在网民们的眼睛实在太毒了,她绝对有理由相信,单凭着这条项链,他们就能把她和霍先生的关系扒个底朝天儿。
不仅是夫妻关系,还有他们的……继兄妹关系。
当然,这些夏清时是不介意的,可时机不对。
将那条翡翠项链收好,夏清时回过身子,一路将霍先生推倒在了卧室床上。
其实她的力气不大,但难得这样调皮,因此霍廷易便由着她,顺势躺倒在了大床上,双手也微微使了劲,将夏清时一把拽了下来,正躺在了他的身上。
“别动手动脚!”霍太太从霍先生身上爬了起来,又一把按住他的胸膛不准他乱动,“有话要审你!”
霍先生仰面躺在床上,闻言闷声笑起来,笑得胸膛都在轻轻震动,“霍太太,用这个姿势审人……你觉得合适吗?”
“很合适!”霍太太难得发了一小回疯,直接骑在了他的身上,气喘吁吁道,“我还要用这个姿势审你呢!我问你,玛瑙薄荷是什么?!”
到底还是没干熟练诓人这事,霍先生居然愣了三秒,然后自己先笑出了声。
见他这样不打自招,霍太太更怒,低头就在他的下巴上恶狠狠地啃了一口,“故意吓我!”
霍先生谦虚道:“技艺不精,以后还要向夫人多多学习。”
不久之后,两人关系公布,在一个采访中,当着全国观众的面,霍太太不慎透露了直到两人认识的第六年、霍先生才终于知道她的真实生日到底是哪天这件事。
无数迷妹发出愤怒的拷问——“老公为什么要娶那个大骗砸!快来娶我娶我娶我!”
霍先生岿然不动。
霍太太将微博头像换成了一张“本宫不死尔等终究只是妃”的表情图,被网民解读为态度强硬的回应。
直到一个PO主一语惊醒梦中人——
“也许老公和那个大骗砸结婚只是为了查清楚大骗砸究竟说过多少谎话!”
众迷妹:“对的对的!老公还是我们大家的!”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