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消息传来时,邵飞已经像陈雪峰一样被结结实实绑在手术床上了。
“战俘营”训练教会战士们为活命忍耐,但一旦被绑上那张床,恐怕就再也没有活命的希望了。邵飞疯狂地挣扎,无奈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加之精疲力竭,实在不是七八个强壮雇佣兵的对手。被彻底固定起来时,一滴眼泪从泛红的眼尾滑落,很快浸入耳边的鬓发。
他睁大双眼,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心里不停喊着“队长”。
每喊一声,心脏便紧一分。
一想到不久之后自己将以什么惨状呈现在队长面前,就难过得浑身僵硬。
痛,自然是害怕的。死也害怕。
军人也许比普通人坚强,特种兵又比一般军人更能忍受痛处。但特种兵也是肉体凡胎,并非戴上臂章就成了钢铁之躯,哪能当真不怕痛不怕死呢。但事到如今,邵飞最怕的却是让萧牧庭看到自己被折磨致死的模样。
队长一定会内疚自责、心痛如绞。
那情景他实在不愿想象,拼命想将它从脑子里赶出去,挣扎之下,喉咙挤出一声低沉的哀叹。
王先生转过身来,好整以暇地俯视着他,再次勾起他的下巴端详,片刻后笑道:“知道吗,我最喜欢杀嫩兵娃子。当年……”
邵飞瞳孔收紧,目光如刀一般盯着眼前的军火贩。
“当年你们解放军要搞我,追到中俄边境,我……”
话音未落,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两名手持美制步枪的雇佣兵疾步闯入,低语几句后,王先生脸色大变,迅速离开手术室。
邵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术室隔音,刚才那两人说的话他听不懂,此时门被“砰”一声关上,连走廊上的声音他都听不到。
手术室里只剩两名雇佣兵,其中一人是小刘。
邵飞用余光瞥着他们,明白他们是留下来监视自己的。暂时逃过一劫的感觉并不轻松,因为不知道姓王的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会带人回来。
没人说话,邵飞深呼吸几口,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我最喜欢杀嫩兵娃子”。
邵羽牺牲的时候不到21岁,是比他还小的嫩兵娃子。
十指渐渐握紧,手背上青筋浮动,心脏越跳越快,唇角也止不住地颤动。
“你干什么?”小刘突然走上来,冷声道:“给我老实一点!”
邵飞强迫自己放松,咬牙瞪着小刘,从对方眼中捕捉到非常明显的紧张与恐惧。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逐渐冷静下来,开始细致地回想刚才王先生的反应。
能让一个亡命几十年的军火头子顿时色变的是什么?
无非两种情况:死对头找上门来;货物出了状况。
后一种暂且不论,反正与己无关。邵飞轻轻磨着后槽牙,血液的流速似乎正在悄然加快——至于前一种,军火贩的死对头要么是竞争对手,要么是各国特种兵。
队长!
邵飞竭力控制呼吸,胸口却仍旧快速起伏。如果让姓王的惊慌离开的真是特种兵,那队长是不是也来了?
眼眶突然灼热,轻颤的指尖红得不正常。这时,门再次被打开,小刘和另一名雇佣兵被叫走。邵飞听见走廊上一片嘈杂,外国雇佣兵们说着他听不懂的话,有人在跑,有人正将弹匣推入步枪。他屏气凝神,甚至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枪声。
当初萧牧庭将十几支世界各国的步枪、手枪摆在他面前,逼他用听觉辨别敌人的精确方向与距离,最开始时他听不出来,怎么练都不行,急得都快哭了。萧牧庭没有再拿竹尺打他的手板心,耐着性子给他讲方法。时间一长,他终于把这一技巧学了过来,不仅如此,还意外收获另一个技巧——凭枪声辨认枪械。
因为只能准确辨认国产制式枪,分辨其他国家的枪支时经常出现错误,所以他没好意思跟萧牧庭讲,自己悄悄藏着,打算等到以后所有枪声都能辨别时,再秀给萧牧庭看。
此时,枪声虽然还远,但他已经辨认得清清楚楚,那是国产88式狙击步枪!
血液像辣油一般燃起来,浑身发热。
来的不是什么竞争对手,是他的战友!
外面兵荒马乱,枪声越来越近,邵飞想站起来,但狗日的军火贩将他绑得太紧,根本挣扎不开。
十几分钟后,小刘去而复返,脸色铁青,猛力关上门。邵飞看着他朝自己冲过来,心道不好。
以为对方是来料理自己,或者押走作为人质,不想小刘却突然抽出一把刀,一边割绑绳一边混乱地说:“王先生跑了,跑了,他们竟然不带我,都是因为你。”
小刘不停喘息,冷汗浮在额头上,“我帮你说了话,那老家伙跑路都不带我。妈的,我猜中国特种兵会来,他不信。凭,凭什么这么对我,关,关我什么事,我操他妈的……”
小刘后面的骂骂咧咧邵飞已经听不进去了,“中国特种兵”五个字砸在心口,把积蓄在那里的恐惧与慌张尽数赶走。
来了!
他的队长来了!
绑绳被全部割开,脚链却需要钥匙,小刘从裤袋里抓出钥匙,因为太紧张,钥匙掉了一回。开锁之前,小刘急切地盯着邵飞,声音颤抖:“是我救了你,你承不承认?”
邵飞坐起来,黑色的背心和迷彩裤上血迹斑斑,头上脸上也全是污血。
小刘连忙拿来酒精与纱布,浸湿就往他头上抹,痛得他一个激灵。
“别动!”小刘喝道:“不能让你的战友看到你这个样子,他们会杀了我!”
邵飞明白他为什么会有如此举动了。
果然,他喘着气道:“我救了你,你也得救我。等你的队友来了,你告诉他们,是我救了你,我也是中国人,我想回家,你们不要杀我,带我回去,坐多少年牢都行!”
邵飞没说话,小刘暴喝:“你答不答应?”
“我……”
“砰!”
一声枪响,门锁被轰开,闯入的雇佣兵愣了一下,旋即举枪就射。
就在对方发愣的半秒,邵飞已经反应极快的翻身下床,一脚将小刘踹开。子弹从两人中间扫过,小刘倒地后手一松,钥匙正好滑到邵飞脚边。
因为手术床的遮挡,雇佣兵没看到邵飞正在开锁,枪口对准威胁更大的小刘,大骂道:“操!你敢背叛老大!”
那人的普通话带着明显南方口音,邵飞迅速打开脚链,悄然爬到手术床另一边。
在那里,有小刘割绑绳时用的匕首。
“是他先抛弃我!”小刘跌坐在墙边,失态地大喊:“他把你们都带走了,只留下我!”
南方口音的雇佣兵唾了一口,奸笑道:“那我为什么回来了?还不是因为老大想念你,让我回来接你。”
邵飞受过无声行走训练,此时已经不声不响地绕到雇佣兵侧前方。在这个位置上使用旋刀,他有十足的把握命中对方咽喉。
小刘笑了起来,“我看不是吧。王先生应该是让你回来把他们三个全部杀死,或者杀死两个,带走一个当人质。否则你怎么直奔手术室?难道你知道我在手术室?”
这话提醒了雇佣兵,就在他看向手术床时,邵飞突然站起,匕首凌空飞出,旋转五圈后,正中他的颈部动脉。
小刘跳起来,正欲冲上去,雇佣兵却忽地开了枪,子弹倾泻,全部打入小刘腹部。
两人几乎同时倒下,小刘还剩一口气,而雇佣兵已经气绝身亡。
邵飞拔出匕首,眼神复杂地看向小刘。
小刘两眼空洞,想说些什么,却只挤出一个惨笑。
邵飞问:“他们跑了?跑去哪里?”
小刘哑然道:“你……想干什么?”
邵飞蹲在地上,拿过雇佣兵的步枪,挂在自己肩上,脱下对方的战术背心,数了数里面的弹匣,道:“想跑?没门!”
小刘无力地点头,呵呵直笑:“你想追啊,行行行。”说着摘下腰上别着的手枪向前一扔:“给你,都给你。”
一同扔来的还有三个弹匣和两把折叠匕首。
邵飞捡起来,穿好战术背心,看看门外,又看看小刘,“你……”
“他们从地道走了,地道在一楼的卫生间。”小刘捂着肚子,“我救了你,我想回国。你跟你的战友说一声,把我带回去,带尸体不方便的话,就把我烧了带回去。”
邵飞不同情雇佣兵和军火贩,但心头却泛起一阵苦涩。离开之前,他切下迷彩裤的一角,塞进小刘手中,狠声道:“我带你回去。但你得向我保证,撑到我的战友赶到,告诉他们我没事,让他们立即来接应我!”
小刘艰难地笑,气若游丝:“好。”
邵飞起身,毫不犹豫地冲出手术室。
他不能让姓王的就这么跑了,这个人罪大恶极,且极其擅长逃跑。特种部队两次展开行动,都被他逃走,之后两次东山再起,四处作恶。这次是绝好的机会,如果又让他跑了,难保几年后他不会卷土重来。到那时候,他是在哪里犯罪?会不会又回到中国?如果回来了,是不是又要“杀嫩兵娃子”?
想到那句带着诡异笑声的话,邵飞就难以压下一腔怒火。这个人是杀害邵羽的凶手也好,不是也好,总归残杀过与他一般年纪的军人。
记忆里的邵羽已经有些模糊了,但牺牲在高原的徐飞还眉目清晰。
那是他第一次目睹战友离开。
而那个惨死的小战士也是嫩兵娃子!
如果不抓住姓王的,不斩草除根,将来一定还有其他嫩兵娃子牺牲在他们的枪口下。
追上去,为了告慰逝去的英灵,为了保护活着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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