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七单元

    “请父亲写下协离书。”面对眼珠子气得通红的牛魔王, 丁礼完全无视了对方的怒骂，只让他写下和离文书才是正经。

    然而丁礼忽略了一个问题——牛魔王认识字, 但是不是很会写。

    这个问题还是有点严重的, 丁礼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只能先拿出一份书写好的和离书，让牛魔王照着“画”出来才算完。

    牛魔王的手自来只那酒杯和兵刃, 哪里拿过笔呢？别别扭扭的写了字出来，全都七零八落东歪西扭的。

    好在大概意思是弄明白了，丁礼收了牛魔王写下的文书，立刻就送到了铁扇仙的手里，让铁扇仙拿着文书去敬告天地, 了断姻缘因果。

    待铁扇仙扭身走了，丁礼才转向了牛魔王：“恭送父亲。”

    说是恭送, 却只是拱了拱手, 连头也不曾低、腰也不曾弯。

    牛魔王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头。他斜睨了一眼正蹲在石头上掰着手指头不知道算着什么的孙悟空，一巴掌就朝丁礼的面门扇了过来。

    都说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牛魔王诨号大力，可不是说着玩的！他带着怒火的一巴掌若是拍实了, 寻常人当场就会变成一摊肉泥，就是普通的太乙散仙, 说不得也要内伤。

    加上头乃是精气神汇聚所在, 真要是挨上大力牛魔王这一巴掌，轻则修为减退，重则道基有损, 都让人不好过就是了！

    可牛魔王这一巴掌扇了过去，却似划水过风一般只扑了个空，他自己却因为用力过猛，差点一跟头载到在地上。幸好用手撑了一下地面，牛魔王才不曾摔个嘴啃泥，不然他这妖中大圣的颜面可就全没了。

    “父亲就算知道对不起母亲，也不必向孩儿行这般大礼。孩儿纵然不是受之有愧，可也不能虚受父亲一礼。父亲若当真觉得愧对母亲，还是当面与母亲赔礼才显得有诚意。不过孩儿劝父亲一句，母亲对父亲已然深恶痛绝，可能不会再见父亲了。”

    孙悟空正掰着手指头算自己和大侄子今后的辈分和称呼呢，可惜算了好半天也还是弄不清楚。他也光棍的很，就这么决定和大侄子以后各叫各的，就听见这边牛魔王和丁礼父子俩的声响。

    他也顾不上刚才还和大侄子生气了，一个纵身就插到牛魔王和丁礼中间去，架住才站起来的牛魔王又要再打的手臂：“长兄这是做什么？难道还要打杀了孩儿不成？”

    丁礼却是故意激怒牛魔王的。牛魔王是个憨的，若是不一次把他打怕了，说不得日后孙悟空西去，他还要来翠云山撒野。之前那番话就是为了激牛魔王出手，丁礼也好名正言顺的“自卫”。

    “孙悟空你滚开！”牛魔王被架住的右臂，又挥出左拳来。

    孙悟空哪里会让开，一把接住了牛魔王的拳头，两个人手臂对手臂、拳头对掌心的开始较量起力道来。

    “叔叔快让开，这是侄儿和父亲的事情，叔叔插手说不得会坏了叔叔和父亲的情分！”丁礼没想到大圣爷竟然是个实心眼，对自己这么维护。可要是这样下去，如何对牛魔王立威呢？还是要劝开孙悟空才行。

    孙悟空牛魔王二人正在较力，听了丁礼的话之后，两人一推手，各自向后退了三四步才住脚，揉胳膊的揉胳膊，按手心的按手心。待都打理好自己了，才又开口。

    “孙悟空，这是我家的事，轮不到你这外人来管！”牛魔王指着孙悟空怒道。

    孙悟空却“嘿嘿”一声，向前跳了一步：“长兄若真要对侄子动手，可就别怪小弟看不过眼了！”

    “叔叔。”丁礼走到孙悟空身后，“叔叔难道忘了咱们俩在枯松涧交手的事情了不成？侄儿哪里需要叔叔维护了？莫要看扁了侄儿。”

    孙悟空一听这话，哈哈一笑，回身看着自家大侄子：“你这娃娃说得好！俺老孙不多手就是了！”半点没有不高兴，反倒对丁礼这般自信很是欣赏。

    要说近千年来三界中浑天浑地混不吝第一的人，就是孙悟空了。什么儿子对父亲不能动手的纲常伦理，孙悟空喜欢的就认，不喜欢的就当不存在。如今看自己这大侄子颇有自己当年半点不惧天条纲常管束的模样，自然是只有高兴的。

    他又跳回到一边的大石头上去，欢喜得什么似的，给自家大侄子鼓劲助威，半点都不管牛魔王的脸色有多难看。

    不过牛魔王本来就是白牛成精，又常年顶着牛头，一脸的白毛，孙悟空也看不出什么脸色就对了！

    不过孙悟空看不出来，并不等于丁礼看不出来。公牛发起脾气来是什么样子，丁礼还是见过的，看看此刻牛魔王开始往外喷气的鼻孔，就能窥见牛魔王心情不爽程度的一二了。

    牛魔王的混铁棍之前被孙悟空敲飞了一大半，如今手头只剩下一小截罢了，如今更不会去用它。怒火中烧，牛魔王早就忘了丁礼是自己的孩儿，如今只把眼前这再三羞辱自己的人当成仇敌，运起力气就打向丁礼。

    丁礼就算再如何勤于修炼，始终和天赋技能就是力大无穷的牛魔王有差距，也不会笨到直接硬接牛魔王的拳脚，只是用了些技巧，就把冲过来的牛魔王弄了个嘴啃泥。

    这一次牛魔王就算用手撑了一下，可下巴还是结结实实的磕在了地上。他迅速的站了起来，反身又是一拳而去。

    丁礼就这样不停的躲闪着牛魔王的重拳，利用各种技巧让牛魔王一次次的摔倒，很快就让牛魔王失去了理智，牛眼竟然因为生气充血而变得黑红起来。

    等到又一次的，丁礼引着牛魔王把一块巨石也一拳击碎之后，那牛魔王索性也不保持人身了，转而化为原形：头如峻岭，眼若闪光，两只角似两座铁塔，牙排利刃。连头至尾，有千余丈长短，自蹄至背，有八百丈高下。

    眼看着这白牛一跺脚都能踩坏芭蕉洞，丁礼哪里能让母亲的洞府被毁，佯装不敌，立刻一个纵身上了云头，朝着远处离去。

    牛魔王见丁礼败走，自己也跟了上去，两父子一前一后、一走一追，很快就离开了翠云山地界。孙悟空一合计，反正芭蕉扇就在铁扇仙处，也丢失不了，心里又关心战况，索性纵起筋斗云也跟着走了。

    一时间，芭蕉洞外除了坑坑洼洼和满地碎石，刚才争斗的几人全都不见了踪影。

    芭蕉洞内的铁扇仙听到仆女说两人走了，心里着急，赶紧去找了方洋。

    方洋纵然相信丁礼的实力，也是要跟去看看的，便对铁扇仙道：“仙子莫要着急，贫道这就去看看。”

    “我如今已经和那牛魔王和离，其他都不碍的，只大仙要让孩儿平安回来才好！”铁扇仙也知道自己去了就是拖后腿，索性也不去添乱，恭敬又亲近的送走了方洋。

    却说丁礼不愿意让牛魔王糟蹋翠云山的花草山水，便一路引着牛魔王往积雷山而去。他携着风火之势划过天空，速度如流星过空一般，身后的牛魔王也不慢。

    只是牛魔王此时现了原形，整个人似一座山岳一般，驾着黑灰色的妖云跟在丁礼身后，所过之处的地面上，遮天蔽日的竟然没了日光，让人心惊。

    待两人一前一后到了积雷山，丁礼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那白色的巨牛落地时却发出了“轰隆”一声巨响，似乎连地面也要被踩裂一般。

    只是这里不是翠云山，丁礼也不必留手了。先是催动之前得自杨戬手上的七十二般变化，身形迅速拔高变大，不过一息就比那巨牛还要高大，向上跳上一跳就能到二重天了。

    不过丁礼不是缺心眼，不会做这种事，只是在那白色的巨牛朝着自己冲过来的时候，一把抓住了牛犄角，和牛魔王开始互相较劲，竟也一时之间平分秋色。

    孙悟空追了过来，悬在二人巨大的身形旁十几里远的地方，摇了摇头：他家大侄子是厉害，可要和牛魔王比力气，恐怕还是差了些。

    孙悟空能看出来的事情，牛魔王也感觉得到，毕竟抓着自己犄角的力道变化，他一个大圣妖王还感觉不到吗？便把头左摇右晃，足足晃了快一刻钟，丁礼才被甩脱了。

    可惜还不等牛魔王得意，就感觉自己的鼻子和犄角都滚烫滚烫的。一道火箭竟能打着弯的穿过自己的牛鼻子，正好过了那牛鼻中的软骨。而后首尾闭合，连成了一个三昧真火的牛鼻环。

    而袭向他犄角的两道真火，不光紧紧箍着犄角和头骨相连的地方，还似钻头那样往犄角里钻着，又热又疼似有刀子搅和进血肉一般。

    牛魔王自成精以来，多久不曾感受到这般痛苦了，登时就“哞——”一声哀号出来。

    这声音响亮，把本来因为两人较力争斗就已经在洞内东倒西歪站不稳的玉面狐狸给惊动了。她大惊失色道：“我怎的似听见大王的声音呢？”

    说着就打发小妖精去查看。只是还不等她吩咐完，之前因为牛魔王落地那番震动而前去查看的小妖精已经回来了：“报夫人，咱家大王和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子较力，原本那小子已经没了力气，只是刚才那小子甩出几道火来，如今却是咱们大王在下风了！”

    “什么？”玉面狐狸一愣，立刻惊得坐到椅子上。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站了起来，“那红衣的小子是什么来头？”竟然连大王也奈何不得？

    “夫人，恐怕是翠云山的那个。”有仆女猜测道，还真就猜准了丁礼的身份。

    不等玉面狐狸再说什么，又是一声“哞——”响起，竟带着一股求饶的意味。玉面狐狸尾巴都吓凉了——要真是铁扇仙那泼妇生下的孽种，连自己亲爹都打饶了，那自己还能得了好？

    她又想起之前自己从牛魔王那里哄来的半枚人参果，和如今弄得牛魔王都讨饶的丁礼，脑补的内容就多了，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就怕丁礼收拾完了亲爹再来收拾自己！

    不管已经蹋了快有一半的摩云洞里玉面狐狸怎么胆战心惊，但丁礼是已经彻底制住了牛魔王。

    就算是大圣妖王，面对三太子指点过的三昧真火也还是跪了。是真跪。

    巨大的白牛受不得火烧火燎的疼痛，前膝一软，就弯腿跪在了地上。幸好丁礼闪得快，不然就要生受牛魔王这一跪了。

    那白牛跪伏在地上，被真火折磨得不行，觉得自己好像连骨头都要烧着了，几息之后身形就快速缩小，恢复到了平日里牛头人身的样子，在地上来回翻滚着哀号。

    三昧真火乃是人间至阳之火之一，牛魔王之所以这般难受，也是因为真火不光烧灼他的肉身，也烙烤他的神魂，这才会感觉到好像自己马上就要化成灰烬了。

    丁礼也不是成心要折磨牛魔王，只是希望他有所畏惧，今后就不会时时想着找他们母子俩的麻烦了。故而牛魔王在地上滚了几滚，丁礼也解了神通，恢复到原本的身形大小，收了牛角上的那两道火。

    至于似牛鼻环似的那道火，丁礼挥挥手，那牛鼻环就不见了。可只要他想，那牛鼻环就能再绕在牛魔王的软骨上，让这大圣妖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除非这妖王有朝一日拔地升仙得证道果或者成就圣人之位——不过就看牛魔王过去吃了那么些人还有如今的仍然生冷不忌的生活状态，估计很难。

    “父亲，如何？”丁礼的声音不咸不淡的，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威慑。

    早先和孙悟空交手的时候，牛魔王尚且还能保持妖王大圣的风范，可如今却是滚了一身的尘土，靠近犄角的一片皮毛都被燎了个一干二净不说，还隐隐透出一股烤牛肉的味道来，看向丁礼的眼神果然有了惧怕。

    丁礼对此很满意，微微勾起了唇角道：“父亲今后自在积雷山逍遥就好，也不必来翠云山探望孩儿。孩儿若是想念父亲，自然回来看望。”

    你千万别来！牛魔王纵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再不想见这个儿子的。这杀神一般的儿子，还有那泼妇的铁扇仙，他都不再想见了！

    孙悟空看牛魔王的狼狈模样，也不曾按落云头，免得那牛魔王难堪。等大侄子驾着风火团要起行返回翠云山了，这才催动云朵过去：“大侄子，如今和离书已经有了，可能将那扇子借给我灭了那火焰山的地火？”

    “自该如此，请叔叔跟我回返，好将芭蕉扇交与叔叔。”丁礼笑眯眯的点头，因为解决了牛魔王，心情好的不得了。

    行云到半途，孙悟空猛地想起一件事来：“大侄子，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之前保护师父西行取经，途径五庄观的时候给观主镇元大仙惹了一遭麻烦事，可也因祸得福和镇元子结拜了。刚听你父说你和我义兄结为了道侣，咱们可就差辈儿了！不过俺老孙不计较，各叫各的可好？”

    “听叔叔的。”丁礼还是笑眯眯的模样，目光斜睨了一眼一旁的另一大朵白云。

    那白云里正是镇元子方洋，因为不好现身才隐入云团里的。

    一路返回不再多言，到了翠云山地界，只看见山神土地正指挥些还不曾化形的山精妖怪整理土地碎石，丁礼顿时觉得颇为不好意思。

    也是他当时不曾多想，也幸好他后来及时引得牛魔王离开，不然这翠云山指不定被糟践成什么样子呢！

    好在只是些碎石块和一些低矮的灌木花草，很快就能被平整好。丁礼想着要把给山神和土地的供奉略厚上几分才好的功夫，孙悟空已经到了芭蕉洞口。

    铁扇仙早就等在了门口，手中拿着一把不过小臂长的翠绿扇子，看到孙悟空落地就应了过去：“小妇人此番劳烦叔叔了，芭蕉扇再次，借予叔叔灭火焰山大火，小妇人祖上的职责也能得个了结了。”

    孙悟空看到铁扇仙如今柔和慈善的模样，心里还是想着之前她要牛鞭的样子，不自在的很。草草和铁扇仙行礼道谢之后，就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再次驾云离开了，跳上云朵的时候还打了个激灵。

    丁礼从孙悟空的表情上也能猜出一二他的心思来，看向铁扇仙道：“叔叔定然是想到母亲之前提出的那第三件事情了。”

    铁扇仙如今似是重新活了一回一般，片刻间就阔朗不少：“若不是和离书更重要些，我到是更像要那牛鞭。”似假还真的，让丁礼也不由得似孙悟空一般打了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