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

    怀老爷子年事已高，先前的病还没好全，因为记挂着孙子的伤势才勉强赶来。

    一场奔波，击碎了他身体还算硬朗的表象。

    他本就有些感冒，起初只是病情加重了些，也没在意。

    直到第三天傍晚，客房服务叫不开门，众人才知老爷子独自在酒店里不省人事，当场就送往医院。

    怀老爷子生病，怀明远自然要去看望。

    因为不清楚攸宁的变幻情况，他不敢将她带在身边。

    万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变成猫，到时候谁也解释不清。

    临走前，他担忧地看攸宁一眼：“一个人在这，可以吗？”

    攸宁忙不迭点头。

    怀明远想了想，把手机塞给她：“有事打电话。”

    攸宁接过来，犹豫了下，安慰他：“你别太担心。”

    怀明远唇角微弯，正想说什么时，小然进门了。

    他走上前，问：“怀总，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就走。”

    小然偷瞄了边上的攸宁一眼，迟疑地开口：“太太去吗？”

    太太……

    攸宁窘迫地闭了闭眼，全当自己没听见。

    怀明远抬眼瞥向他，眼神淡淡的，小然品味不出其中的含义。

    他看看怀明远，又看看攸宁，迷茫地摸着后脑勺。

    刚刚他有说错什么吗……

    小然将怀明远接到医院时，老爷子已经做完了全身检查，正坐在病床上休息。

    见他进来，老爷子期待地往他身后看去：“我孙媳妇呢？”

    怀明远刚想否认，想到老爷子的身体状况，及时住了口，只说：“她有事要忙。”

    怀老爷子点头，隐隐有些失望。

    “感觉怎么样？”

    “放心，我还等着给你带儿子呢。”

    虽是这么说，他脸上的憔悴却是骗不了人的。

    怀明远没把这句打趣的话当真，看着老爷子睡去，才悄声退出去。

    小然守在门口，身边站着个穿白大褂的人，手里拎了几张体检单。

    怀明远将身后的门带上，才朝他微微颔首。

    医生往病房内看了眼，知道他不打算惊动老人家，理解地笑笑，把他引到办公室去。

    进了办公室，他把手中的体检单递过去：“有些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但初步看来，情况不容乐观。”

    怀明远简略浏览过单子，问：“最坏的情况呢？”

    “肝癌。”

    怀明远呼吸一滞，静了半晌才再次出声：“几率有多大？”

    医生摇摇头：“这得等全部检查结果出来才能论断。”

    “什么时候能有定论？”

    “明天。”

    怀明远道过谢，推着轮椅出去。

    小然担心地看他一眼：“怀总？”

    “确切结果出来之前，先把消息按下来，不要让董事会那边的人知道。”

    小然点头应下，又问：“您现在是留在医院，还是回家？”

    怀明远捏着眉心：“留在这吧。”

    他腿伤未愈，不适合来回折腾，索性也办了住院手续住到医院里，方便照看老爷子。

    小然办理好手续，向他请示：“那我去给您收拾住院需要的东西？”

    顾忌着攸宁的状况，怀明远犹豫了下，才说：“去之前，先给她打个电话。”

    小然疑惑着挠头，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她”是谁。

    愣愣地呆站了会，才想起祖屋里的女孩，他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门。

    原来是怀太太啊！

    不过，这位怀太太可真神秘，他在怀总身边这么久，也没见过关于她的蛛丝马迹。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豪门隐婚？

    小然想得入神，眼睛随意往周围瞥去，这才发现怀明远早已不见踪影。

    他欲哭无泪地抚了抚额。

    他、他没有怀太太的电话号码啊！

    找了一圈，小然也没找到怀明远，只得按捺下来，随意找了个地方等他回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早上。

    小然缩在病房外的座椅上，瞥见走廊尽头熟悉的身影，连忙迎上去。

    怀明远身上的衬衫还是昨天的，披着晨露的水汽，润泽清浅。

    小然揉了揉困顿的眼睛：“怀总你去哪了？一整夜没回来。”

    怀明远避而不谈，只是问他：“怎么了？”

    小然挠挠头：“您说要先给太太打个电话，可我没有太太的号码……”

    怀明远手指搭在老爷子病房的门把上，声音透着漫不经心：“就是我的号码。”

    小然愣了愣，感叹道：“您和太太感情真好。”

    怀明远瞥他一眼：“你话太多了。”

    啊？

    都共用一个手机了，还不好意思让人感慨一句？

    小然盯着闭紧的房门，摇摇头，打电话去了。

    毕恭毕敬地报告完情况，征得攸宁的同意，他立马驱车前往祖屋。

    攸宁在祖屋等了一整晚的消息，听到门外的动静，连忙起身开门。

    “情况怎么样了？”

    小然问候了声，才答道：“确切结果还没出来，怀总要我拿几件衣服过去。”

    说着，便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临进门前，他脚步突然顿住。

    怀太太还在这呢，他大喇喇地去翻怀总的东西，是不是越俎代庖了？

    退回来，小然歉然一笑：“麻烦太太把怀总把日常用品收拾下，我好送到医院去。”

    “我去收拾？”攸宁诧异地看他一眼：“不好吧。”

    这么私人的物品，她跟怀明远非亲非故的……

    小然以为她害羞，也不勉强，招呼了声，自己进去收拾。

    收完衣物，他随口问了句：“小猫呢？”

    小、小猫……

    “不见了吧……”攸宁有些心虚。

    小然眉心一跳，着急了：“怎么又不见了？那可是怀总的命根子！”

    “这么重要？”

    “之前小猫在车祸中失踪，怀总为了找它，身体还没痊愈就到山上去，一时不慎跌入山沟，才把腿摔伤了。”

    攸宁心里莫名被堵了下，一时语塞。

    原来怀明远是因为她才受伤的，难怪之前在医院，她没发现他腿上有伤。

    小然无意间瞥见她骤变的脸色，不解地皱了皱眉。

    蓦地，一抹精光划过脑海，小然有些慌神。

    糟糕，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听说女孩子都希望自己的爱人只在乎自己一个，就算怀总在意的对象是只猫，对太太而言，也是可以嫉妒的吧……

    何况，以怀总对小猫的关心程度，确实超越了常人能理解的范围。

    小然努努唇，想解释。

    攸宁却先开口了：“我想见他。”

    “太太，您别误会，怀总只是比较有爱心。”

    攸宁无奈地看他一眼：“叫我攸宁就好。”

    太太什么的，就算了吧，又不是真的。

    小然打开车门将她让进后座，一听这话，心下一跳。

    这是连怀太太的身份都不想承认了啊……

    小然抿紧嘴，不敢轻易开口了。

    一路上战战兢兢的，到达医院时，小然总算松了口气。

    老爷子正与怀明远谈论公司的事，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望了过去。

    见到攸宁时，他眼睛亮了亮，扬起和蔼的笑：“来了？”

    “怀爷爷，您感觉怎么样了？”

    老爷子朗声笑了笑：“硬朗着呢。”

    病房了一下子和乐起来，倒是怀明远蹙了蹙眉，略带不赞同地看着她：“怎么来了？”

    闻言，老爷子瞪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

    攸宁知道他担心什么，只是他受伤的原因于她太过震撼，当下她也顾不上自己会不会突然变身了。

    她站到他身边，轻声说：“我有事想和你说。”

    怀明远点头，示意她跟出来。

    两人出了病房，沿着走廊并肩走着。

    走了几步路，恰好医生拿着诊断单过来，怀明远顿住轮椅，说了声“稍等。”

    医生把单子递到他面前，神色微沉：“结果出来了……肝癌晚期。”

    怀明远垂下眼眸，扫了眼单子上复杂的医学术语。

    静默一瞬，开口时，声音已有些低哑：“手术……”

    “老人家的年纪和身体情况，不适合手术”，医生打断他。

    “先别告诉他。”

    医生应下，指了指办公室：“有什么疑问可以随时来找我。”

    说完，拍拍他的肩膀，夹着病历本离开。

    怀明远靠上轮椅椅背，捏了捏眉心：“我想一个人待会。”

    攸宁“嗯”了声，退后十几步，斜倚在墙上，眼睛依旧盯着他。

    时间还早，走廊上有些冷清。

    他把后脑靠到墙上，微微闭着眼，天花板亮白的灯光打在他侧脸上，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愈发孤寂。

    攸宁觉得上天真是不公平，一步一步地，将所有关心他的人从他身边夺走。

    她抿了抿嘴，把安慰的话化作浅浅的一声叹息。

    半晌，怀明远终于缓过神，一睁眼，就见攸宁站在十几步开外，担心地看着他。

    那样子，有些怯生生的，怕惊扰了他。

    这幅模样，哪还有当初那只小猫傲娇劲儿。

    尽管心情沉重，怀明远还是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他看向她，招了招手：“过来。”

    攸宁立即跑过去，蹲下身看着他。

    怀明远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别担心，嗯？”

    攸宁皱着眉，觉得角色好像颠倒了，她按住他在自己头上作乱的大掌，安慰他：“你别担心。”

    怀明远收回手，想说什么，却又顿了顿，问：“你叫什么名字？”

    “攸宁，君子攸宁的攸宁。”

    怀明远斟酌了下，语气多了几分郑重：“爷爷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但是我想拜托你，接下来一段时间，不要刻意去拆穿，可以吗？”

    攸宁答应下来，想了想，有些沮丧地看他一眼：“那可以让小然别再叫我太太吗？”

    又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