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大结局
    除夕这一天,各府盛装进宫, 京华街堵得水泄不通。
    “前头马车上有个陈字, 不知是不是陈都督家?”曾氏仔细看着自言自语:“陈家没有女眷吧, 怎地也这回子才进宫?”
    圆子突然放下帘子钻到沐淳身边:“姑…少奶奶,我看见有男人像是碧水人。”
    沐淳一凛,迅速坐到窗边, 撩开一角望过去, 果然看见了那个恨进骨头里的魏聪林, 他正在帮着疏通街道,眼睛有意无意地瞄向她这个方向。显然, 知道这是曾府的马车。
    这时候, 沐淳连陈昻也一并厌上了。
    长龙似的车队终于在天色黑尽前到了宫门口, 陈家马车早不知窜到哪里去了。沐淳吐口气, 收起郁躁的心情,准备参见贵人。
    宫里处处张灯结彩,太监们乱中有序, 没领错一个人, 没出半点差池。曾氏婆媳带着四个婢女两个妈妈,在戌时初被引到中殿一间小暖阁里安歇。估计这些命妇贵女们个个都饿得肚子呱呱叫了吧, 也不知啥时才能用上膳。婆媳俩这间暖阁离御花园不远, 风景是好,可惜大晚上的外面只有灯笼也没什么看头,只胜在比较清静,若是阁子里除了熏香还摆有瓜果就更好了。
    “淳娘, 把大氅解下吧。”曾氏说着脱下自己的毛氅,忽冷忽热,毛领上全是水珠子。毛氅里面并非是命妇翟衣,却没人敢小视。
    “还好,就是有些饿。”沐淳后悔出门前没带零嘴儿,她还处于急速发育的阶段,比成年人饿得快。
    薛妈妈笑道:“是啊,平日这时辰少奶奶早用过膳了。”
    尹子禾也没用膳,甚至人都未进宫,居然带着丁十三和丁十九立在陈昻府邸的后墙之下。
    三人藏在浓郁的夜色中,他手上好像拿着一个卷轴,跟两个手下说了几句什么,尔后身影乍然间都消失在夜幕中。
    很快,他们又出现在陈府附近的悦来客栈,尹子禾手上的卷轴在案几上展开,画上之人骇然就是沐淳。
    “像吗?”尹子禾问。
    丁十九摇头,丁十三点头。前者不是初看,后者是。此画便是这样,第一眼跟沐淳像极,都很美。但一细看,就发现沐淳的面庞比画上之人更为圆润,也年幼些。
    十九道:“孙氏外祖是碧水孙家堡一员外老爷,当年陈昂在阳麓书院进学时,曾常去孙家。但孙氏之父是燕京人士,孙氏至幼多病,几乎从未出过孙宅。跟陈昻是在京里成亲京里圆的房,孙氏成亲三月受孕,陈昂回西北赴任,次年孙氏诞子身亡。陈昂回京用高价买下孙府,以示纪念亡妻。尔后,每年回京述职都住这里。大人?大人你怎么了?”
    尹子禾死死盯着案上画像,眼眶刹时红得吓人,直到十九唤他才突然惊醒。
    “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对?”
    尹子禾摇头:“没什么不对,死的是孙氏。我在听着,你继续。”
    什么死的是孙氏?十九十三纳闷。十三道:“这府里的下人全是以前伺候孙氏的,一个没走,所以太太进府时,他们那眼神显出才古怪。”
    尹子禾再看了一眼,立即将其卷好。咬重牙齿,说道:“是有些像!”
    陈昂怕是要把正妻之位永远留给孙氏,尹子禾回忆在琼花他初见淳娘的情形,如果换得是自己没了娘子,看见一个跟娘子长得极像的女子,能否做到陈昂那般平静?恐怕他做不到。大姨母说得不错,这位师兄的确很多值得他学习的地方。没有真正意义地交过手,便就不知人家有多厉害。
    “拿去吧。”他把卷轴递给十九。
    “当真要做?陈大人怕是会怀疑到您。”
    “无妨,他当然会怀疑到我头上,可那又如何?他不可能容忍心爱女人的画像被某‘有心之人’揣进身上,纵是知道始作甬者并非此人,也如同咽下了一只苍绳。谁叫他要特意收留此人,又明知此人的‘心思’?自作自受!于里于外,他都会杀之而后快!”
    尹子禾终于解决这件大事,如释重负。最后看一眼卷轴,再次提醒自己,这上面画的是孙氏,并非他的淳娘,所以,魏聪林偷的便不是淳娘的画像……
    说完,他换上娘子新做的文士袍,整整了神色,准备赴宫宴。
    这时,宫宴就已经开始了,中殿左右两厅,各分男女坐满了臣子跟命妇。
    沐淳大快朵颐,什么叫好吃看得见,这就是。穿越前听过一个说法,说太监们怕皇帝不好伺候,不会将最好吃的东西拿给皇帝,担心他越吃嘴越叼。根本就是想当然的嘛,真不见得每朝都是,你不给人家皇帝吃好的,有的是拍马屁的会献上去讨赏。宫里的贵人什么好吃的没尝过啊,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奢侈到你难以想象。
    上回沐淳进宫就吃得肚皮圆溜溜,这回打算来个圆滚滚。好些菜都快嚼完了,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比如这道拔丝甜品,初看她以为是盘红晶葡萄,看着冒热气好奇夹了一颗进嘴里,外脆内酥咬起来又糯又香,啊,原来是红薯和香芋炸的呀,嗯,好吃好吃。可是品到最后,艾玛,敢情这是南瓜!硬土地里长出来那种特别厚实紧腻的大南瓜,她只在西北吃到过。
    每个人面前都有八菜二汤,每样都精细万分,各有特色不胜枚举。
    吃着山珍海味,品着美酒,赏着美姬舞,也没人招惹,沐淳这顿饭用得着实惬意。
    宫膳进入尾声,杨太后停了筷,平公公立即示意中殿舞池上的美姬下去,吃好了,现在该玩好了。
    左殿是男人,右殿是女人,男人们可能要斗治国策论展望未来,女人们这边得陪着太后娘娘陶冶情操。
    每府至少选一位出来,每有哪家跑得掉,吟诗作赋跳舞弹琴卖口才讲典故都可,你什么厉害就献什么。好不好的都没人真当回事,能拔得头筹是锦上添花,若是不能,好歹自己也跟着一起乐呵乐呵过。年后的谈资,就靠今日出产了。
    “来吧,长案已摆好,要作画的自个儿上去,要开口也别扭捏,谁第一个来?”太后娘娘当真是名合格的司仪。
    众命妇和女儿们笑的笑羞的羞,陆陆续续上台,表演一个,众人评论一个,无论好坏,只要逗得太后笑就成。
    这一点,大家都做得极好,待宴会过半,德太妃道:“今年怎能少了贵妃娘娘啊。”
    夏贵妃今日好像一直在失神,听到这话,翘起兰花指直摆手,笑说应该把机会让给大家,她已然是太后的儿媳,哪还怕没机会陪太后玩乐么。
    佟贵太妃轻轻笑了笑,跟德太妃说:“听闻贵妃前日还说太后娘娘喜欢《高山流水》,下功夫练了许久呢,今日这是怎么了?是不愿让我等老婆子沾沾太后的光耳悦一翻么?”
    沐淳懒得看这姑侄俩表演,左右知道等会儿夏才女也要表演弹琴就对了。
    曾氏暗道不好,怎就这么背,啥都能跟她对上!
    夏贵妃的琴艺着实不赖,字法相当老练,泛音清澈令人愉悦,到跌宕起伏的音断又能娴熟地猛滚慢拂,有那么点后世评价此曲“腾沸澎湃之观,具蛟龙怒吼之象”的意思。才女不愧是才女,一曲弹罢,众人还沉醉在琴声中回味,尔后便是经久不息的赞叹声。
    “见笑了。”夏贵妃扬扬起身,朝太后和皇后的方向低了低身子以示谦虚。
    周皇后打趣道:“贵妃妹妹,你莫不是也差个温泉庄子?”
    众人附笑,当然都知贵妃不是差庄子用,而是纵算给她了,她也无甚机会去。
    夏贵妃装着不知周皇后话里有讽刺之意,应道:“皇后娘娘藏拙,只得妹妹出来丢人显眼。这庄子还不知花落谁家呢,横竖妹妹得不到就是了,偏来惹妹妹眼红。”
    杨太后顺势说道:“贵妃聪明,宫里就你这么个猴儿精。”话闭不等贵妃接口,马上又道:“下面该谁了?”
    德太妃看戏从不怕事大:“别让太后催嘛,听一曲不过瘾,谁还来再弹一曲?”
    佟贵太妃适时讲道:“听闻曾举人家娘子今日带了琴来,莫不是也将演奏琴曲?”说着,自个儿先笑起来:“咱们都未听过沐氏弹琴吧,今日可真是有福了。”
    她这声音太清脆,口里那个“琴”字,似是要飘到房梁上去,把左殿的人都引得侧目,好奇里面怎么了,偏又听不真切。杨太后置若罔闻,脸上的笑意却淡了下来。
    曾氏心里怄得不行,正欲接口,沐淳握了握她的手,笑盈盈站起来,“贵太妃说得对,听沐氏弹过,您跟诸位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丢人显眼,贵妃娘娘着实不该谦虚。”
    “哈哈哈哈……”不知道是谁家的婆娘,笑得都直不起腰来,余的也是,包括上方的贵人们。
    太后娘娘只得“夸”出海口:“只要你只错三个音便把曲子弹下来,庄子就归你了。”
    娘娘公然向着沐氏,反倒让众人不好怨她偏心,夏贵妃重重揪了下帕子。
    沐淳道:“这还不简单,娘娘您别听我弹了,直接赏我得了,沐氏再不济也不至于弹错,前前后后加起来我可是学了整一月。”
    “哎哟,母后!”周皇后故意捂脸大笑不止:“母后,淳娘这是生气了。”
    夏贵妃听得这声“淳娘”,又揪了揪帕子,还咬了咬牙,心下早是不爽至极,只管等着待会儿看沐氏丢脸。不过,她也知道甚是没意思,沐氏向来不按牌理出牌,脸皮少见的厚,就算丢了脸也没人轻视她。好比,谁会笑话一个从没摸过针线的莽野糙汉?本就是来凑趣惹笑的。
    凭什么!
    凭什么这草包脑袋空空生来就有良婿?凭什么她什么也不用学仅凭一张脸,就能惹得母后喜欢?凭什么她可以装傻充愣肆无忌惮无视伦常,一等公勋的奖赏,说拿回家就真好意思拿回家去?
    恬不知耻!
    “诸位,沐氏要弹啰?害怕的可以捂住耳朵,因为这首曲子极为激烈,听的时候千万别喝酒饮茶。还有,请太娘娘允我加一面小鼓。”
    众命妇心道,沐氏你是担心我们笑喷出来么?哈哈哈……
    杨太后给惹得险些笑坏,这还没开始呢,死丫头就作足了过场。别说要鼓,纵是要锣也给她,看她能玩什么花样来。
    曾氏悄悄拍拍胸口,只要太后娘娘是高兴的就成,想嘱咐儿媳两句,人已经走开了。
    沐淳英姿飒爽,步伐不疾不缓,走到琴案前端然入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出身将门呢,这派头。
    她手轻轻一搭,扣在琴上,朝在坐之人笑了笑。突然,两手重重一拂,磅礴之气凛然袭来。大家伙都让她这股子劲儿给唬住了,下意识噤声。
    她用的是一床音质极佳的好琴,进入状态之后,前奏一到,即有千军万马奔腾之势,刹时,无论左殿右殿,都安静了片刻。
    前奏一了,正曲开场,谁也识不得这首曲子,左右两殿的臣子勋贵和命妇贵女俱是疑惑探究状。右殿之人只知她这指法已至炉火纯青,绝非一月就能练出的本事,比夏贵妃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们讶异惊叹,百思不得其解,恨不得上去把她看个究竟,是不是沐氏找了人替换她?
    胆子也忒大了不是?
    夏贵妃两眼直直,定定盯着她指尖翻转勾回,绰注滚拂托劈……暗骂:这沐氏!
    周皇后和杨太后先是被她肃穆庄敬的神情抓住了目光,而后犹如置身在汹汹大浪中,又如置身在呐喊四起的战场之上……朝沐淳骇目以视。
    “砰!”沐淳反手帅气一拍,鼓点恰好接起琴上的转点,众人仿佛看见气势如虹的大康将士,正手握长刀预备与敌厮杀。
    “砰砰砰!”三下,接上琴声再一拍,音调激转而下,冷冷淙淙,犹如水流滑过;忽隐忽现,若往若来,犹如云霄之缥缈。闻者胸中激情非但没被淹退,反得来有怨而难明的绝地反击之势的感悟。
    威远将军不知不觉离坐而站,他看见了,看见了二十年前沙场大点兵的豪迈,看见了与漠北鞑子殊死一战之前的悲壮,看见了妇孺老小凄楚的目光,还看见了他这一生的荣辱与辉煌……
    沐淳闭上眼睛,指法加疾,流水滑进滔滔大江,云霄汇入雷电,鸿鸪之远志终得一展,琴声绕梁而震,意境直抵心尖,盘旋不止,层层迭起永无止境。
    她眼前是枪林弹雨硝烟弥漫,余者眼前是剑影刀光血肉横飞,高山巍巍铁蹄呛呛,江流滚滚箭矢嗖嗖。有一种气,叫浩然怨气,有一种痛,叫卫国之痛。
    在坐之人有七成都未亲临过战争,今日,沐氏让他们身临其境领略了一回。“砰!”又是帅气一拍,琴音再转,涓涓细流掠过心口,已是曲终。
    足有十几息时间,无一人清醒过来,什么叫琴心,这就是琴心,执琴之人率领听众神游,率领听众同时共情,此般琴艺有谁堪比?
    “好!”威远将军大吼一声。
    正德帝心情久久不能平息,沐氏弹出了他的宏图大志,也让他明白这江山得来是何等的不易。
    “陈都督,陈都督?”
    陈昂听得有人唤他,骇然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面对沐氏,他心思总是复杂的,心境总是难以平静的。下意识看向曾牧晟,发现对方的目光正冷冷地攥着自己……
    太后娘娘痛快道:“赏!庄子归你了。”又道:“这丫头,今儿个本是该高兴的……罢了,你怎地早不拿出这本事来。”
    夏贵妃和佟贵太妃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再是开口不得。
    “太后,后面乐司坊的人求奴婢来问,沐氏弹的是曲子叫什么?”平公公因太后是好琴之人,他也喜欢得紧,都想知道。
    沐淳刚刚坐定,突然想起还没报名字,作难了,总不可能说此曲取至《保卫黄河》中的一段吧?笑道:“这是去年在琼花时,听一个老婆婆弹过,我记性好,给学了来,老婆婆的老伴二十年前死在了漠北,曲子是她平日思念相公又以相公为荣自己创作的。”马上又道:“沐氏今年回京的时候,她已经去世了。”
    “民间出高人啊!”不知谁叹了一句。
    沐淳重重点头,“琼花县百姓也不全然都是荒蛮之人,相公都把他们当我大康百姓一样对待,他在琼花县兢兢业业一年零一月,无一日懈怠过。”
    太后娘娘和周皇后都明白她的意思,少不得在心里赞了句聪明。余的人听后就各怀心思了,沐氏一直是这样,想啥说啥,再直白的话,别人说来就是满腹心机,她说来就成了表里如一淳朴自然。今日才知,乡野之女的名头竟这般好用不成?这沐氏,愣是能将劣势变成优势。
    沐淳眼珠一转,指着自己:“我算不算?”
    太后一看见她转眼珠就忍不住想笑,“你算什么?”
    “冯老夫人说民间出高人,娘娘,沐氏我算不算?我是高人不是?”
    众位命妇贵女们先是一愣,尔后轰然大笑,有的甚至笑出了眼泪,喔唷连天,险些君前失仪。好几个老夫人都想过来揪沐淳的脸蛋,怎就这么可爱呢。
    沐淳没心没肺的跟着笑,今日,她本是准备弹一曲《平沙落雁》,顺便再给相公的政绩润点色,只需弹得比夏婉茹好一点点赢了庄子就行。后来让夏贵妃姑侄娘的作派弄得窝火,非得打了她俩的脸不可,让他们瞧瞧,什么才叫真正的丢人显眼,才什么才叫真正的谦虚,说到做到,。
    夏贵妃和她太妃姑姑用帕捂嘴,也不知是在挡笑坏了的牙还是在挡咬紧了的牙。自然,她俩也知沐氏把“丢人显然”和“谦虚”这六个字诠释得清楚明白了。
    散席之后,大家都道今年的宫宴有意思,沐氏又大出了一回风头。估计从今日起,沐淳很难再跟小家之女这四个字联系上。以前笑话曾牧晟之人,油然成了笑话。夏贵妃不由得害怕那些可恶的命妇背地里还会再拿她与沐氏比,这回比对之后的答案定然与是以前相悖了,心里愈发是不能好过了。
    人,都有慕强轻弱心理,夏婉茹从未拿沐淳当对手,只啐她运气好而已。沐淳在她面前的桀骜不驯,往日她都一笑了知,全然没放进眼里过,偶尔还有一种同情沐氏理解沐氏自卑转自负的心思。如今,她突然发现沐淳那桀骜不驯的态度,或许就是也从未看得上她的意思。这种落差,教贵妃娘娘怎生好过!
    再有,夏婉茹将以前完全忽略的事想了起来:她是跟曾牧晟议过亲的。
    皇帝多见几次沐氏,难免不会也想起这事,祖父说过,君王自古多疑是本性……贵妃娘娘莫名有些惴惴不安,一首曲子而已,就让她丧失了自信。
    五更一过,男女分左右出殿,再到前外殿阖家汇合。
    沐淳压下喜意,相公一来就问他有无见到漾州知府童昆,按说知府没有进宫的守岁的资格,但童家是老世家,枝繁叶茂,万一有恩典也未尝可知。
    尹子禾道:“我知你掂记顾蕊,宴上也有问过,但童昆述职时遭了敲打,早已离京。”又安慰她:“淳娘,皇后娘娘办事,你就把心放肚子里,顾蕊今年春天一定会进京。”
    “我只是想了解那童昆是不是脑满肠肥酒色财气占全的老东西,想着要寻点法子给他瞧瞧厉害,让他自己收拾顾蕊那没安好心的姑奶奶。你知我平生最是厌恶这种人,良心都让狗吃了。”
    尹子禾眉一挑,“淳娘聪明,贱人得劳烦别人的手去收拾。”
    沐淳歪了歪头,觉着他眼里的意思颇多,问道:“你指的仅是这一件事吗?”
    “当然是。”
    新年伊始,清晨宫门外燃了一夜的灯笼熄灭后又再次点上,天色初明,尚未迎来热闹的一天。此刻,宫墙外四下静静悄悄,大路左右两旁停满了望不到头的官驾,车夫们或眯眼打盹,或巴巴儿望着朱漆大门,都在等接自家的大人出宫。
    一驾红顶大车前,陈昂其中一位新任马夫魏聪林正拿着孙氏的画像瑟瑟发抖,心下既惧又怕,全然不知为什么这画会在他的身旁。
    是陈大人给他看的?还是陈大人忘记在这里的?是后者还好,如果是前者,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大人前些日又问了一回关于他和沐家娘子定亲之事……
    显然,他明知道画上之人不是沐淳,画纸陈旧,画中女子的年纪也比沐淳稍长,却仍是挪不开眼睛。他进陈府已经有些是日子,听到过有下人议论曾举人的娘子像陈夫人,当时他非常好奇,看了这画,才知竟像到这种程度。
    魏聪林在这发怔忐忑,没觉车前已然少了个人,那人大惊失色地跑开,没几步就遇到了自家大人……
    陈昂听完马夫所禀,人没到,怒气先到。
    “看好了吗?可否把画还给本官?”
    魏聪林骤地抬起头来,吓得骇然变色,舌头一转,立即说道:“大人,小的正要向您禀报。方才捡到一幅画,像是曾举人的娘子。”
    陈昂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翻身上车,命他回府。
    魏聪林后怕不已,心道幸亏他反应快。但是,庆幸了没到半个时辰,马车刚进陈府,他就被两个孔武有力的青衣大兵按倒在地。没待反抗,也没待说出一个字,“咔嚓”一声,脖子就移了位。
    到死,他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更不明白自己是死于谁人之手。
    陈昂冷冷道:“大年初一,不好杀生。初二一早给曾家送去,劳烦他们看在同乡一场的份上,将其安葬。”
    青衣兵答喏,扛着尸身走远。
    这厢,沐淳还不知最大的隐患已经借刀杀人被铲除了,拿着温泉庄子的地契笑得睁不开眼。太后娘娘豪气,一赏就是两个。
    “娘,以后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说凭本事拿,就凭本事拿。”
    曾氏点头如捣蒜,什么有子万事足,到她这儿是有媳万事足。捉住沐淳的手细看:“破皮了吧?你这巧手可得小心护好。”
    “是,用力过猛了,火辣辣疼。”
    “拿药啊。发什么愣!”曾氏给了儿子一个爆栗子,这孩子是傻了不成?
    尹子禾拿完药,当着娘的面一把抱住沐淳,弄得曾氏忙不慌地退开。猛地想起这是她的院子呀,又赶紧跑回来,把两个不知羞的祸害赶出去。笑道:“晚上想赶庙会就马上去休息,我这把老骨头可跟你们耗不起。”
    夫妻俩没去逛庙会,曾氏也没去,左右不差这一日。后面几日还有迎上门拜年的宾客,先休息好再说。
    人休息好了,但是事情却来了,上门拜年的不止宾客,还有不速之客。沐淳听闻陈昂大过年的把魏聪林的尸体送上门,有种天方夜谭的感觉。
    “是这真的?”她道:“魏聪林真是昨夜被谁家的马车踩死的?陈大人未免也……”吃饱了撑得吗?大过年的玩这一出。
    尹子禾点头:“陈都督说是的,他送了一口棺材,说若是有康西会馆的同乡回碧水,让我们托人把尸体拉回去,也算是让魏聪林魂故故里,不枉他们主仆一场。”
    沐淳纳闷,相公就不觉得这很不合情理吗?再次问道:“难道你不认为陈大人有点小题大作?难道他不知道我们与姓魏的不对付?”
    尹子禾淡淡道:“人死为大,极正常的事。别究再缘由,既是送了来,咱们总得安排了。”
    “安排?”沐淳霍地站起:“点把火烧了,丢进田间作肥料!”
    尹子禾这时反倒才疑惑:“淳娘,我真不知,你为何这般恨他。”
    “你爱我什么?”沐淳早被这个问题逼得心烦,凑近他的脸。
    这么近的距离,纵是面前女子早已是他的娘子,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熟悉,纵是知道现在谈的是正事,尹子禾依然心神荡漾情不自禁想吻上去。退了退,平了平呼息,认直作答:“什么都爱,包括你的小性子。”
    “必须说一样。”
    “没有,就是爱。”
    这两口子,情话说得像两军谈判。
    “那就是说不出来哟?爱我没有理由对吗?”沐淳撅起嘴巴说得理所当然。
    “对,没有理由。”
    “那我把这个解释送给你,爱一个人既然没有理由,恨一个人为什么要?”
    “见识了,见识了娘子的强词夺理。”
    论强盗逻辑论和诡辩能力,你还有的学,我脑子里有几百部电影台词。沐淳不愿再多说了,让他赶紧去烧尸。她再也不想听到魏聪林这三个字,只要把人彻底烧毁,她才能从沐春儿的梦魇里彻底解脱出来,真正过上惬意无心理负担的安生日子。
    沐淳是真没想到藏在心底的心腹大患,竟让一场意外给轻松解决,有种天降大喜的庆幸,决定从此以后再不骂老天无眼。
    今年京城庙会比往年热闹太多了,很容易让人望却烦心事,无论是沐秋儿沐冬才,还是曾氏沐二郎等长辈,都乐得跟个孩子似的。
    不用沐淳主动提,大家都吵着要去泡温泉,也不管道上的冰化没化。尹子禾终于得深所愿,跟娘子来回真正的鸳鸯浴,酥进了骨子里。
    大假一过,陈昂果然擢升吏部左侍郎,紫袍加身正三品京官,同时摘得本朝最年轻的三品大员桂冠。大康与前朝不同,每个品级都是实打实熬出来的,没有捷径可寻,除非你有卓越的才能和政绩,像陈昂这样,一步早步步早。
    尹子禾倍感压力,不知是不是心理作遂亦或是“做贼心虚”,觉得陈昂现在的气势比做都督时强了许多。太学一收假,闷头扎进去。
    沐淳私心里希望相公不要做官,富贵闲人难道不好?娘子都是本朝大皇商了,相公还图什么呢?烈火烹油真不见得是好事,吃软饭也可以吃得心安理得嘛。当然,她这想法绝口不敢让尹子禾知晓,只偷偷儿无聊时想想而已。
    眨眼间她就满十六,沈彩都快嫁人了。
    沈彩在初夏出的嫁,相公是前年的武举人,喝喜酒时沐淳见过,算得仪表堂堂与彩表妹两相般配。西北的沈林想再加把劲,努力几年也混个都督来做,把女婿儿子都招进了身边,沈彩跟着夫君下了西北。不过,沈林这念头,据说慧慈师太不看好,因为她的资源全要留在曾牧晟这里。沈家以农耕起家,底子太薄,少了师太相帮,甚难。
    沈彩夫妻俩跟着娘家人去了西北的第三日,顾蕊终于进京了,比皇后娘娘保证的日子晚了整一季。
    果然不出沐淳所料,去江南并非顾蕊所愿,她是被姑奶奶以死相逼才不得不在管事太监面前点的头。
    “表妹,我险些回不来。原以为是做童三郎的小妾,哪知是跟童昆,那老东西,他根本不是人!”顾蕊边哭边骂,目呲欲裂。
    沐淳心下发沉,也是气得不行,但还是得安慰她,道:“人回来了就好,人回来了就好,咱们重新开始。”
    说着握住她的手,发现竟粗糙至极,着实忍不住了,怒道:“难不成童家敢把堂堂良家子当粗使丫头使唤?”
    顾蕊抹完泪,吸着鼻子道:“不,不是,表姐我可不是逆来顺受的蠢人,当晚我就踢伤了老东西的命根子躲了起来,老淫棍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我没让他占着便宜。那夜童府大乱,我亲眼看见那母货被童昆的大儿子狠踹了七八脚,像是没了气,当时我心里一点也不同情她。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早跟童昆有了首尾,不然童昆哪能说出那等无耻的话来糟践我!她只是想利用我回到童昆身边罢了,老不要脸!”愤愤骂完,大声道:“趁着大乱,我偷了一身丫鬟的衣裳穿上逃出了童府。”
    “啊?你……”事情好歹没坏到底,沐淳咽了一口唾沫:“那宫里的人是怎么找到你的?”
    “我晓得小姑一家都进了京,想进京找你们可又不敢,因为我不知良家子跑了会不会被砍头,怕连累你们。那几日真是吓坏我了,以为这辈子就死在漾州了。可我心里就是有口人气,一日没咽,一日就要想法子活下去。后来我躲来躲去,就,就,就躲进秦淮河边一间妓馆。”那日,她本是想投河的。
    见沐淳听得心焦,眉头死死宁着就没松开过,顾蕊运足气,一口气说完。
    活该她命不该绝,妓馆老鸨听她一口康西乡音,起了恻隐之心。老鸨说自己本是碧水人士,跟顾蕊一样,也是个世间的苦命女子。历经千帆的她人到中年竟老眼昏花,枯树发新芽动了真情,恋上一个商贾。跟这商贾义无反顾地来了漾州,却被心上人负了情,险些人财两失。一气之下重操起老本行来,再不做那白日梦,情情爱爱全是假的,再是信不得。
    还道她以前的在碧水非常有名,年年比试,头牌都出在她的妓馆里。
    整个故事就是顾蕊逢贵人,遇着个颇具江湖义气的老鸨,得人家庇护了近两年,躲过了童家恶仆和官兵的眼睛,在秦淮河边的妓船上藏身到龙禁尉寻来为止。
    “章妈妈待我不薄,我怎好白吃白住。”顾蕊摊开手掌:“那母货总道女子的手要自个儿好生精贵着,这不能做那不能做,我却觉得我手上的茧子甚是好看。”
    “嗯!”沐淳点头,也不知那章妈妈是碧水哪位,过两年檀菲的分铺开到漾州去,一定替顾蕊报了这大恩。再次抓住她的手,正色道:“想不想用它自己找饭吃?”
    “当然想!”
    “好,从明日起就跟着我,你很早前就说过等出息了把你娘接来京里享福,现在就写信唤她来。”
    顾蕊眼眶再次泛红,泪珠子一滚就下来了,瓮声瓮气地说好,像小时候那样把沐淳抱住,余的话再是说不出来了。
    冬去春到,又是一年春天来。再有两季,就是秋试。
    今年尹子禾十九,她十七,她已经有了怀孩子的准备,可惜孩子爹太忙,没空。
    沐二郎和顾杏娘把儿子女儿全留在京城,回了榕州。沐秋儿和沐冬才在尹子霞一家搬走后,就住进了曾府。
    有一件事情让沐淳很欣慰,妹妹再也没念过那樊家儿子,跟着姐姐出了几回门,眼界真是开了。因着秋儿长得圆润讨喜,张太太周氏说将来要给她保个好媒。秋儿听完既羞且喜,性子也不像以前那般爱顽闹,像是一夜间就长大了,沉稳不少。反倒是沐冬才因着被人夸得太多,性子变得既乖张又张扬,还多了一股子小风流,颇有未来大画家的怪秉性。
    最近常听到顾蕊骂江枫,动静看着很大,仔细一瞧,才知内里有故事。江枫听得多了,已成死猪不怕开水烫,顾蕊让他多穿些,他不听,让他多吃些,他不吃,横竖要跟人家女孩子对着干。
    顾蕊就是个操空闲心的命,沐淳说挪一个掌柜给她用,让她自己开铺子,跟尹子霞一样拿一半进项,她不愿意,说就爱留在总店里。
    大家都知是怎么回事,也不点破,由得他们闹去,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秋试两场考定,上榜之人马上迎来殿试,尹子禾意料之中斩获状员。虽是早有预料,公公婆婆娘子和小姨子小舅子,外加一干下人和作坊雇工们,仍是高兴得乐坏了大牙。曾家庆祝了整整三天,摆了整三日的流水宴。
    如今的朝堂,已与两年前有所区别,正德帝逐步掌握住了局势。加之在天江修的三处水泥堤坝成功抵御住了去年的涝灾,朝中全年只拨了两次赈灾款,国库丰盈,他成功打响一片臣子的脸,“啪啪啪”回响犹在耳旁,颇是得意。只等看中的人才入朝,便可一展宠图,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陈昂拒过两次皇帝指婚,仍是孑然一身。尹子禾与他渐行渐远,跟沐淳说他想外放,去江南。
    沐淳眼圈一红,兜兜转转,她这辈子终于可以回家乡了,虽然这不是她真正意义上家乡的前身,但她怀念那里的山山水水,做梦都念着。
    可惜曾状员的计划却不是正德帝的计划,他仍是被分去了刑部任主事,掌京中大小刑狱。前世里,曾状员从未离过京,二十七岁即任刑部侍郎,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胆识过人,哪个都敢动,动完还能全身而退,连前世皇帝康铭都对他又爱又怕,偏还离不得他。恐怕这一世,也是这老路,只是不知,他还会不会全心扑在朝堂上,六亲不顾?
    “娘子,你当真也想我外放?”
    “我是都可以。”沐淳不愿让他有心理负担,去不去又有怎样,左右是不同的。发现他眼神古怪,疑惑道:“你是怕谁不成?为什么偏要外放呢?”
    尹子禾忙收起思绪,严肃道:“我一身正气,有何惧?谁能让我怕?”陈昂,很好,我就把你当作磨刀石来用,练就一身本事。
    观相公神色愈发古怪,沐淳忙道:“随便说说而已,别激动嘛。”说着眨眨眼:“在京里也好,咱们可先把大事办了?”
    尹子禾初始还没懂什么大事,沐淳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他才明白过来,大笑:“好说,播了那么多种子都没半颗果子结出来,为夫早不满。”
    沐淳神色一窒,大骂他讲话不吉利。尹子禾不以为然,“每月都有太医给你请脉,我家娘子身体好得很,只要选对日子,肚子一准给鼓起来。”
    “你这人,横竖是不愿好好说话是吧?”
    曾氏悄悄请了送子娘娘回来,瞒着儿媳没让她知道。
    儿子破了一个大案,儿媳没怀上。
    年底儿子又破了一起大案,救下二十六名被拐的孩子,京里一片哗然,儿媳非但没怀上,还在一个无生无息的早上,生起了怪病。就如当年沐二郎一样,千呼万唤叫不醒,若不是曾氏知道儿媳这日早上必去檀菲,一时还察觉不了。
    曾氏没敢马上告知榕州的亲家,更没敢告知她那宠妻如命的儿子,立即寻来上回那朱大夫。
    “啊,这这失魂症有遗传不成?”朱大夫张口结舌,他能给出什么良法,还是只能用以前拿蛋滚穴位的怪方子。
    曾氏心口乱跳,听闭手忙脚乱,赶紧把朱大夫支开,挽起袖子吩咐煮蛋,祈祷这法子能灵。
    徜若淳娘不能像她爹那样醒来,曾家,怕是要变天了啊。
    碧湘碧霜明知不能哭,却在煮蛋时哭得痛不欲生,曾氏让哭声一吵,登时没了力气:“出,出去……”
    曾氏全然不知自己是怎么挺下来的,也不知穴位对不对,边滚边唤:“淳娘啊,你快醒来吧,哪怕没有孙子,娘也不会怪你,求求你醒来,醒来,呜……”
    天黑尽了,事务缠身的曾主事仍未下衙,曾府吟殊院大门禁闭,院中哭作一团哀嚎一片。
    为什么好人不长命?为什么少奶奶家有那怪病?曾氏怒吼了三声,才把这哭声压住,还差人关紧门,别让沐家小姐和少爷过来。
    只有沐淳自己知道为什么,知道她正经受着玄妙解释不通的天劫。
    整整六个时辰,从曾主事辰时初出府,到曾主事戌时初归家,沐淳都是沉睡状态。身着头日晚上就换上的亵衣,胸口还有夜里相公留下的欢爱印迹,嘴唇微肿,双眼静静闭起,呼吸轻若,宛如仙子在静睡。
    “淳娘!怎地院子不点灯?你们为何傻站在这里?”
    曾氏手上的蛋一抖,落到地上,她闭上眼睛,一滴清泪从眼角滑下……
    “碧湘碧霜?”
    沐淳听到了相公的声音,可她还在犹豫,到底是活在现代,还是大康朝……
    她前世有什么?当她骤然离开,躺在碧水罗衣巷那张破床上的时候,好像前世有很多东西值得留恋,钱,房子,事业……但是,如果今日她能选择回去,又好像并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她。
    跟爹爹沐二郎一样,这日是沐春儿前世死的日子,是被钱氏母子提前虐死的日子,我此生或许就这一次机会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去……我,该回去吗?
    “娘!淳娘!”尹子禾走到门前,虽早有预料家里出了事,神情仍是骇然大变,额间汗水像是凭空冒出一般,刹时布满。
    他死死盯着娘手里的鸡子,没敢迈步,甚至不敢听娘的答复。
    沐淳徒劳无用地挣了挣,愈发犹豫,她害怕,害怕一旦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别墅的宜家大床上。
    时间一息一息过去,仿佛世间已过千年。尹子禾跟曾氏如同钉住,房中万籁俱静,甚至连人的呼吸也听不见。
    “娘,您去歇息,让儿子来,儿子滚醒过岳父,一定能把淳娘滚醒。”尹子禾出奇地平静,脸色却早已苍白如纸。
    曾氏没动,又听儿子道:“娘,祸兮,福之所倚,淳娘不用等十九岁,命数提前来到便能提前脱离这命术,往后一切都好,会的,一切都会好。”
    “嗯!”曾氏狠擦一把眼泪,用力站起。大脑一片空白,凭着本能往门口去,突然就听得儿子扬声大吼:“娘!”
    她陡然转身,飞快扑过去……
    “娘,淳娘醒了?”
    曾氏呜咽道:“是,是醒了,娘也看见了,她眼睛动了。”
    淳娘睁开眼,看见的是这母子俩,吓得吐出口长气,冷汗都冒了出来。
    妈呀,特么以为回现代去了呢,吓死姐姐了。
    “淳娘,能说话吗?”相公问她。相公仍是钉在原地没动,死死看着她的眼睛。
    沐淳点点头,喉咙干得厉害:“我,你,你方才说的是真的?命劫提前过了?”
    尹子禾这才附身上前抱住她,这才相信娘子是真的醒了,火热的唇猛地袭上去,用尽了浑身力气吮吸攫取,千般心绪万般情意,全部化在亲吻里。
    沐淳任由他抱着,仍由她吻着……脑子里静静地想着,想着全新的自己,想着他们将来的孩子,想着他们以后的生活。
    相公身上熟悉的气息越是浓烈,她越是安心,下意识深嗅,下意识迎合他的深吻,仿佛已经看到几十年后儿孙满堂的情景……
    非正常番外一:
    今天是沐秋儿大喜的日子,她出人意料,是沐家最晚婚的那一个。
    男方的确是张太太周氏保的媒,新郎倌正是她的亲侄子周博裕。周博裕在家行三,张太太是他小姑姑。周三郎这人属于性子软绵,不吭不响就把事情全部做好那类男子,就是沐秋儿想要的相公。很简单,因为对方会像弟弟那样捧着她,会少说多听,也会像弟弟那样依她。只见过三回,便同意了。
    以前吧,沐秋儿可是挑得很,愣是把自己蹉跎到了十八岁。小她一岁的弟弟都成了名,也有了心上人,她还搁这儿东一个不顺眼西一个嫌弃呢。现在好了,总算没成老姑娘,沐二郎和顾杏娘今日嫁二女儿,嫁得那叫一个心甘情愿。
    “曾博熙!你给我站住,你想把我的花冠子拿哪去?”沐秋儿大急,指着那屁颠颠跑远的小不点儿吼道。
    “别急嘛,他只是好奇拿去给他未来姨父看一眼,不会给你弄坏的。”沐淳很信任自家儿子,知道他不会损坏东西。
    “你就惯吧!”沐秋儿气哼哼。
    “还不是学的你?你小时候比他还淘。”顾杏娘张口即来。
    “我,受不了你们,还好我今天就嫁走了。”
    沐淳瞅她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有本事别红眼睛。”
    非正常番外二:
    曾侍郎风风火火跑进吟殊院,让娘子马上随他进宫。
    皇后娘娘这头一胎生得甚是艰难,痛了一夜都没开宫,皇帝想让沐淳去陪陪周皇后,好教皇后少紧张些。
    至于皇后的那些宫中姐妹,贵妃娘娘之流,早就有名无实没了这份体面。
    沐淳一边快走一边抚额:难产真是不分年龄,晚育也一样。按她说,皇后这是自找的,谁叫娘娘不听她的劝,舍不得去多走动走动。现在好了,知道生得慢了吧。
    在宫门口遇到吏部陈侍郎,曾侍郎和太太略略打了个招呼,错身而过。
    十年了,丞相也换了,朝中九成都是新面孔,曾牧晟从主事一步步升到侍郎,陈昻这边还没挪过屁股。曾侍郎在朝中的根基比他还要深厚两分,二人虽品级一样,牌面却是不同了,谁教他陈昂没有一个得皇后亲睐的娘子呢。
    微风轻拂,黄昏渐至,陈昂远远看着夫妻俩的背影子,摇摇头,尔后又笑了笑。十年,心中早已坦然,曾经苍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的娘子,独一无二,无人可比。
    此生只一个娘子,他不悔。
    非正常番外三:
    “娘子,我把那臭小子扔他姨母家去了。”
    沐淳惬意地瘫在床上,朝相公比了个大拇指:“干得漂亮。”
    相公翻身上床,习惯性搂住娘子的小腰:“总算可以清清静静给他生个妹妹了。”
    “赶明儿吧,今天我想好生歇歇,昨日陪坏小子射了一天的箭,浑身没劲儿。”沐淳侧了侧身子,哎哟哎哟,直揉胳膊。“喂,我说今日浑身没力啊,你……”
    “为夫不需娘子使力,来,我们今日换个姿势……”
    四章合一,全书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我昨天就写好了,今天改了四个小时,当“全书完”三个字一写出,我热泪盈眶你们信吗?处女作啊!请允许我矫情一下。
    并非我舍不得完结,也不是我臭不要脸觉得写得太好,只是感动自己尚算满意地终于写完了。小天使说的对,主角们的故事仍在继续……生活永远没有尽头,我真心感激所有支持本书的小天使,哪些小天使?想必你们清楚,我自己更是清楚,没有文下的一个个读者ID,是真没办法写到五十五万字把故事讲完(当初给编辑报备的是四十万)。
    原本打了一大段完本感言,删了,害怕又表达不好心里想说的话。不过我自认是一个特别倔强的人,没懈怠过一天,更没随便应付过情节,无论评论多少无论收益好坏,节操还行吗?
    继续努力,争取下本受众能更广一些,文笔也能提高一些。
    下本书脑洞较大,用一句话简介来总结,就是一个古代土著女diao丝和一个未来世界男diao丝抱团取暖的奇葩故事,第一章已经上传了。女主总以为自己是猪,可别人都骂她扮猪吃虎,男主总以为自己是人,可别人(包括女主),都劝他:醒醒吧,你真不是人。
    最后祝大家圣诞快乐心想事成!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