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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前朝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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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羽轻轻捶了他一拳,“……天儿是这么聊的吗?”

    谢怀一把握住了他的拳头,顺势给他送了回去,低声说:“看你那副准备去送死的样儿,出息劲儿的吧。”

    宿羽低声驳了句嘴,“你才去送死呢。”

    谢怀捏住了他的下巴,“我知道你想什么,你没错。但这场仗算是什么东西?你今后要当大将军去踏平尉都肃清河山,这帮人不配让你拼命。我的人,自然为我渡江渡河翻天蹈海,但我后顾有忧,你留着小命,听懂了没有?”

    话倒是说得很漂亮,但宿羽不为所动,“你当我傻子吗?你自己都小命难保,还大将军呢,大你个狗脑袋。别给我打鸡血,我又不是狗崽子。”

    谢怀有点恨铁不成钢,一反手把他下巴拍回去了,又压低了声音,“别废话。等你回来,有件事要跟你商量。正事。跟我有关系的。”

    这句话落地,宿羽慢慢坐直了腰,抬眼看了看天色。云憋了好几天,似乎要下雪,天空中阴阴沉沉,隐约发青,云层都低了一些。

    他迅速地移回脸来,“……你不会是在外头跟谁家姑娘搞了个大胖小子出来吧?没得商量,死去吧你。”

    谢怀:“……”

    宿羽真的比他还会聊天。

    被亲瞎了眼的众人各自仍旧维持着“我太震惊了所以没法不看”的状态,却见谢怀突然抬脚,冲着宿小将军座下的马屁股狠狠踹了下去,踹得那马撒蹄狂奔而去。宿羽差点被掀下来,勉强控住马缰,回头嘶声裂肺地大喊了一句:“你敢!我跟你没完!”

    众人顿时更震惊了——翻脸比送人头还利索,怀王和小将军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啊?

    林周比较古板,“啧”的一声感慨世风日下,三伦“我靠”一句,抱着脑袋蹲下,一拽林周裤脚,“大夫,给我上点眼药。”

    李昙的心思挂在半死不活的小结巴身上,一时没顾上喝飞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那个马猴子是谁呀,是我们宿羽吗?”

    燕于飞懵懵地挠了挠头,替这群糙老爷们问出了心中所想:“不是,他俩到底是不是一对啊?感觉不像啊,是不是最近金陵公子哥们又流行互相啃嘴了?哎李昙小三儿你们跑什么啊?”

    “咚”的一声,一棵巨大的木垛滚了过来,一股脑地缠进了好几个没逃开的小兵,径直将活生生的人碾成了肉泥。燕于飞神情一肃,猛地抬手拎住了林周的后领子,拽着人往后退去。

    林周急喘了好几口气,脸色煞白地推了他一把,“燕将军,不用管我,我去帮手伤兵转移。”

    燕于飞稍一点头,翻身上马,抬起了长刀。刀光扫过列队的将士,扫过满地血泥,最终凛然横向前方,他厉声吼道:“攻!”

    及至午时,太子召集二臣,于东宫商议如何破除金陵之围。傅、林二人迟迟未到,只有国丈黎骏归剑履上殿,手一松,把一样东西丢进了太子手里。

    谢鸾抬起手,只见手中物流光溢彩,漆黑之上折射着罕见的冬阳色散,正是琉璃打造的虎贲令。

    国丈提起手中长剑,轻轻嘘去了鞘上陈灰,“殿下辛辛苦苦跑一趟长宁寺,回来就要分权,是为谁做嫁衣呢?”

    谢鸾在宫人们意味各异的目光里缓缓回过头,叫了一声:“父皇。”

    看到皇帝呼呼地喘起了粗气,谢鸾面前这个面相锋利尊贵的老人方轻轻笑了一声,“……陛下万年无疆,社稷之侧岂容狼子假寐啊?”

    皇帝发灰的瞳仁紧紧盯着他,半晌才颤抖着抬起一只手,“来人,请太子去中宫歇着。”

    宫人走过来,唤道:“殿下?”

    谢鸾没动,难以置信地抬起眼睛来环顾了一圈。太子的目光从来不曾这样沾满血丝而又干净狠厉,宫人被看得连忙移开了目光。

    皇四子谢鸾跟眼前这些可入史记的人学了十几年的臣事君以忠、君使臣以礼,一直深信不疑。现在看来,所谓仁义忠诚一旦脱出法度被一群无知或者不愿有知的人握在手中,所谓的礼别贵贱乐分尊卑,都变成了扯后腿。

    将士戍边夜吟式微,新妇蹉跎半生青春,流民颠沛直至委身白骨,边境随摇荡旌旗夜夜退却,而金陵的曲词和香粉冲天而起,文人和诗家咏唱了公子王孙的一千座瑞鹤庭院,墨香腾地掩盖住了满眼凄凉荒唐,仿似冠冕堂皇千秋公义都在笔下。

    死的人再多——为的是什么呢?

    谢鸾只觉得脸上一凉,他抬手狠狠擦掉眼泪,没让人看见,只脱口而出道:“你们都是瞎子。”

    皇帝皱皱眉,问这个幼稚单纯的叛徒,“什么?”

    他不说话了。

    话语都只是过耳即忘的字,只有眼睛见过手指摸过的东西才能真的磕碰到心尖。

    他们身居高位钟鸣鼎食,本该高瞻远瞩,但他们都闭上了眼睛,只有他见过。只有他的心被屡屡磕碰,碰出了血,才知道城外的那支军队为什么会疼。

    守城之战打到了最后,金陵城中百姓都已打好了包袱,战战兢兢等待城门被破。与之态度截然相反,虎贲军不慌不忙地练兵布阵,似乎胸有成竹。

    城外的陇青二军对此并不知情,满天满地的喊杀声震荡着冲击耳膜。

    宿羽猛地抬手解下背上弯弓,弯身掠地,从地上的死尸身上攥下一支沾血的铁箭,腰背一弓,重新坐回马上,抬手向天拉开弓弦,眯起一只眼睛,瞄准了北济军金黄银白缠绕得眼花缭乱的大旗。

    年轻人的臂膊绷到极处,正要松开,却只听一声猛烈的风声呼啸,一个北济兵径直从马上跃向他身后,锋利的刀尖劈了下来。

    宿羽没来得及感知到疼痛,只觉得后背皮肉一凉,手中将将瞄准的铁箭倏然失了准头,“铮”地没入了一块乱石,石头被钉出了一条裂缝,箭尾犹自颤动不止。

    那北济兵没被这射石饮羽的一箭吓着,一刀劈下毫无收势,反而就地一滚,握住了宿羽的马缰翻了上去,两手轻翻,露出一条钢线,向着宿羽的脖颈缠了下来。

    那钢线极其锋利,一碰下颌便是一片刺痛,宿羽伸手一挡,手背上登时被划掉一片皮肉,当下顾不得太多,再次弯腰,径直滑下马背,站稳一抬眼,这才明白那北济兵为何有恃无恐。

    ——一队骑兵密密麻麻地围着他,此时各自拉开了弓弦抽出了长刀。

    燕于飞和三伦砍出围堵径直冲了过来,燕于飞噼噼啪啪地放出几束铁箭,那些北济兵毫无惧色,只不过横起铁盾一挡而已。

    三伦喊道:“头儿!你刀呢?”

    金错刀在手中。三伦觉得这阵势对宿羽来说尚可支撑,故而有此一问。但宿羽硬熬了几天,其实眼下已经没什么力气,一身旧伤都隐隐作痛了起来。

    他拄着金错刀站稳了,抬手擦了擦下颌血迹,稍微抬高了声音,对三伦说:“挖出来。”

    燕于飞:“啥玩意?”

    三伦一拍脑门,咬着牙说:“你等着!”

    三伦拉起燕于飞拍马就跑,燕于飞还在问:“挖什么啊?”被三伦尖声细气地吼了一嗓子:“快说!那天那一车铜罐子埋哪儿了?!”

    燕于飞一怔,没想到小宿三年下来越来越不要命,回忆了一下,“在长宁塔那边。”

    他们一路劈砍着闯了出去,长宁塔下人声渐稀,燕于飞跳下马,看也没看,搡了一个小兵一把,“找把铁锹来!”说着也顾不上等,抬起长刀就在老枣树底下凿了起来。

    那小兵没动,反而一反手轻捏住了他的手臂,声音竟然极其阴柔,“是燕将军吧?”

    燕于飞一身鸡皮疙瘩地抬起头来,下意识地跟谢怀一样叫了一声,“杨阿公?”

    这是皇帝身边那个伺候了几十年的老太监杨克,论资排辈是个万年王八精,据说连谢怀都有几次喝多了拉着他叫他干爹。

    老太监慈眉善目地点了点头,抿嘴笑道:“劳烦燕将军跑一趟,请大殿下上塔。”

    谁要见谢怀?小太子那豁出去了的三足鼎立有成效了?有人要送虎符来了?

    燕于飞还没完全想明白,但潜意识里已经炸了一大片烟火,当即嘴都合不拢了,乐呵呵地把刀往三伦手里一塞,“你来挖,我跑一趟去!”

    三伦才不管什么皇帝殿下杨大人的,反正他还没去过金陵,已经觉得满城都是卑鄙的权术弄臣。他满脑子都是宿羽陷身敌阵的糟心景象,不管不顾地刨了两下,挖出两个小铜罐子来,往怀里一塞,继续挖。

    杨克细声细气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啊?”

    三伦抬了抬眼,狗胆包天地回答道:“别着急,要是有剩下的,都喂你们。”

    杨克没懂,“啊”了一声。

    三伦压根不想理金陵来的人,自己兜了一兜铜罐子,翻身上马就跑,隔着大老远就一边擦亮火石一边丢了一个出去,捂着口鼻喊:“头儿!”

    宿羽正被人揪着脖子往地下撞,只觉得颧骨处一片细细碎碎的疼痛爆裂开来,闻声立即反手揪住了身后北济兵的衣裳,往鼻子上一捂,同时又被一拳捶在了额头上,顿时眼冒金星。

    他仍没松手,鼻翼中充盈着污臭的血腥气,眼睛紧紧盯着漫天青蓝烟雾飘起,身上的人渐渐脱力,面孔上萦绕起了猩红的经络脉痕,终于嘶哑地惨叫了一声。

    宿羽顶着脑袋快要裂开的尖锐痛意,抬刀将那块浸湿了血的衣料割了下来,捂着口鼻重新上马,夹了下马腹,从三伦手里接过两个铜罐子,又用手背擦了擦蒙住眼睛的血,“分头去看看各处还有哪里需要,自己当心。”

    他跑出了几里地远,才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业已钻入天空的青蓝烟雾。

    那些轻盈飘起的青烟悬挂在天幕之下,就像十丈红尘挤出的一颗眼泪。

    过了午时,天空中渐渐起了风。寒风洞穿塔身,谢怀在长宁塔的第五层顿住了脚,穿过塔壁上雕妆秀美的空洞向外远眺,只见垂直升起的青烟被午后的寒风吹得斜荡不定。

    杨克说:“殿下,怎么了?”

    要下雪了。金陵的雪和陇州的不一样,细碎得多,化得也快,就像窗口隐约的刻字,“空胜”。

    谢怀缓缓地转回头来,继续向上走去。

    这座塔有九层,全以红松木料盖成,香火曾经鼎盛一时,前朝皇帝曾在此处各层题字:无量为一,华言为二,论藏为三,有象为四,空胜为五,境达为六,无波为七,谛听为八……至于那个第九层,正被称为“长宁”。长宁寺因此得名。

    长宁是个很好的意头,但舍利塔建起来没多久,前朝还是在内外夹击中被灭了国,题字的皇帝就困死在这座塔中。

    木质台阶吱吱呀呀,谢怀走得腿弯有些酸痛,脑子里想的事也越飘越无稽,但觉杨克拽了拽他的袖子,“殿下。”

    原来已到了第九层“长宁”。

    他信手解下长剑递给杨克,一抖沾满血点灰迹的袍子,长身跪了下去,哑声道:“父皇万岁。”

    作者有话要说:

    ladis and 乡亲们,又迎来了一个快乐的周一,我在此宣布本文HE

    【等等,在这章说是不是有点没有信服力

    【但是下一章更没有啊:)

    PS.抬头看卷标!酌情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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