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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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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逆子———

    皇子谢怀,弱冠之年封为怀王,既是嫡子,也是长子。

    两重身份都占优,结果,除了封号早之外,没给谢怀带来丝毫好处,反而让皇帝越来越漠视。

    乡野市井传言之中的谢怀,倒是有很多个版本——谢怀招人怕,但也让人好奇。

    把一团出名的废物锻造成虎狼之师的年轻皇子,本来是十分的威赫,再加上风流多情,再加上容貌俊秀,就是十二分的特别。

    除去这些,谢怀最大的特别就在于格外招皇帝讨厌,格外让皇帝想起早死的顾皇后。

    皇帝是武将出身,身份低微。顾皇后也算不上什么大家闺秀,是乡绅豪强的女儿。

    乡绅老两口老来得子,养得女儿的脾气分外硬,又读多了反书,简直没法嫁人。老两口千挑万选,给女儿选了个当巡防官的倒插门女婿。

    穷人都有三门子贵亲戚,这个女婿的贵亲戚姓谢,坐金銮殿。

    老两口忐忑地商量过,一致认为皇族的亲戚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女婿穷成这样,号都排不上,一定没什么大前途,那就正好。

    成了亲才知道,这个巡防官不大吭声,一旦张口就有一些离经叛道,很不把命当命,倒是很把自己当盘菜。

    二老走得早,一定没想到,就这么个阴刻的女婿,日后竟然能成了皇帝。

    顾皇后的脾气从没改过,皇帝的脾气也只有越来越暴戾多疑。

    后宫的妃子越来越多,最受宠的自然是后来成了皇后的黎贵妃。帝后之间素来不睦,在这件事上更加一点就着。

    偏偏,谢怀是从小就护着皇后的主。

    皇帝登基之前,谢怀的脾气一上来,敢梗着脖子跟皇帝叫板。

    等到皇帝登基立了规矩,一群宫人跟在屁股后头提着脑袋劝诫,谢怀索性以不变应万变,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是一张死人脸,阴测测地往皇后身前一戳。

    谢怀的名字是顾皇后取的,皇帝也索性就当这个儿子是顾皇后一个人生的,连皇后替谢怀要封号都懒得抬头,“叫什么名就封什么号,哪来那么多废话。”

    监官不敢多解释这不合规矩,毕竟这位皇帝能上位,靠的就是去他娘的规矩。

    因此,若是让史官来写,谢怀其人大概是浓墨重彩的不入流。

    形势所逼,这几天金陵城中格外盛行几个皇子的野史秘闻,从谢怀的娘到谢息的私生子,都被刨了个底朝天。

    宿羽值夜,这时在地上蹲着吃馒头,不想听也听了一肚子八卦。

    “听说怀王是喝了狼血才起死回生的,有这么回事吗?”

    有人戳了戳他,“哎,新来的,听说你去过北境?那边冷吧?”

    宿羽点点头,“冷。”

    那人盯着他手臂上的旧伤痕,“冻疮?”

    宿羽把袖子抹下来,“不是。”

    宿羽几乎每句话都不超过三个字,问话的人也觉得没意思,转回头去,“哎,我跟你们说,估计陛下这次真不行了。听说几位殿下昨晚上就进了宫?”

    宿羽在心里数着,从谢怀进宫算起,已经有七个多个时辰了,不管皇帝是真病还是假病,谢息这场戏演得差不多也到头了。

    虎贲军中有细作,大概也是时候带兵进宫。前脚虎贲军进宫,谢息便会调动巡防营前往“救驾”。

    只要时间差打得好,到时候必然可以营造出爱子舍命救君父的悲壮氛围。

    宿羽不失恶毒地想:如果他把先后顺序掉个个儿呢?

    如果巡防营先行逼宫,虎贲军再去逼宫。两相一逼,倒可以比一比,看谁比谁真。

    也不一定,以虎贲军那些货色的机灵劲,应该直接变逼宫为救驾才对。

    一个念头尚未转完,便听到一阵凄厉的鸦鸣轰天而起,正是来自虎贲军大营方向。

    宿羽悚然一惊,却只听眼前这群人摇头道:“虎贲军又杀猪吃了,有钱真好啊!”

    ……真是酒囊饭袋!

    军中号角响得早,谢疆带着一队人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一群酒囊饭袋作鸟兽散。

    宿羽站起身,拍拍屁股往岗哨走去,没走几步就折了方向,跟上了谢疆。

    宿羽由远及近,亲卫听见了,回头斥道:“退后。”

    谢疆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宿羽一刻钟都不耽误,大步上前,飞速从背后拔出长刀,也不出鞘,划出一道鹰翼般的弧线,刀柄“砰”地砸开两个亲卫,径直逼到了谢疆面前!

    这一套动作快得诡异,更诡异的是他们不知道宿羽要做什么,一时之间甚至不知如何防备。

    一愣之后,卫兵们刀剑纷纷出鞘,一拥而上,持弓箭的手忙脚乱拉开了满弦,对准宿羽,便一箭射出!

    前方的宿羽并不和他们对视,他的目光胶着在远方某点上,却仿佛听得见风声一般,稍微一歪脑袋,任由箭尖擦着耳朵过去。

    谢疆平时不紧不慢,这时终于微微高声,“做什么?”

    宿羽一笑,似乎把全副力气都灌注进了手中长刀,他手握着刀柄,利索地把刀鞘往谢疆喉间一横一拧!

    谢疆喉间发出一声清脆的“喀拉”声,身体一软,合上了眼睛。

    宿羽头都不抬,将已经陷入昏迷的谢疆一脚踹开,提刀向前走去,问道:“李序?”

    暗色阴影中,提刀的年轻人高瘦苍白,半低着头,如浮屠鬼魅一般,踏过一地同僚躯体,几乎像是舍不得踏坏新草一般轻缓。

    李序在忐忑和恐惧中发出了叫喊,“来——”

    一个字的音韵尚未拼完,刀光如风当头割下。李序颈间一痛,彻底失去了意识。

    王城里死气沉沉,宫殿里更是一股药味,谢怀拎了把椅子,就坐在廊下,闭上眼睛听了一会,也不知道是听风还是听雨。

    过了半晌,他从袖子里摸出一颗白蜡封的小药丸,慢慢抠开了蜡皮,也不乱扔,把蜡皮塞回袖子里。

    弓着腰的老太监细声细气地提点他,“殿下,外头冷,您还是进去的好。”

    谢怀晕晕乎乎地回过头,“老头子又死不了,这么一群人守着,你们也不嫌热。”

    老太监连忙挥手,“话可不敢乱说,给先皇后听见,殿下可又要挨敲打。”

    谢怀对着糟老头一笑,丹凤眼都眯了起来,变成了某种动物似的细长条,眼角弯弯,竟然有几分和气,“能挨一顿倒好了。”

    谢怀从小就这样,越是病得厉害,越是要跟顾皇后唧唧歪歪。老太监拿他没办法,谢怀却接着说:“预备预备,让父皇出来透透气吧,老三给他备了好东西。”

    老太监说:“什么?”

    谢怀不耐烦解释,“问老三去。”

    老太监“哦”了一声,真的要去。

    谢怀气得笑了,拽了把他的腰带,自己抽身进去了,“一个个的全都老糊涂了。”

    皇帝身子骨扎实,前些日子病得凶险,这几天倒是差不多复原了,只是皇后如临大敌,弄得一帮人都不安生。

    其实皇后每次都如临大敌,不过这次弄得格外阵仗大罢了。

    谢息和皇后扶着皇帝出来透口气,一个两个都是泫然欲泣的样。皇帝啼笑皆非,把两个瘦胳膊甩开,“扶个屁,朕又不是不会走。你们真当朕要传遗诏了?太子还没立,朕心里还没点数吗?”

    黎皇后低声说:“陛下说什么呢。”

    谢息摸了摸鼻子,“哎,这有椅子,父皇坐会。”

    皇帝瞟了一眼,当没听见。

    他就站在廊下,等宫人搬来新的,才坐下去,“清晨凉快,你们都坐。”

    当然没人坐,因为目下一共就两张椅子,另一张是谢怀拎出来的。

    谢怀便大喇喇往下一坐,打了个无声的呵欠,重新合上眼睛。

    黎皇后移开目光,皇帝眉毛竖起,老太监提着脑袋咬耳朵提醒:“殿下,娘娘还站着呢,不合适。”

    谢怀“嗯”了一声,把脑袋搁在椅背上,放松得像头被打死了的老虎。

    老太监说:“陛下看着呢。”

    谢怀说:“多看看,也看不了几眼了。”

    这跟催命似的,老太监快急哭了,皇帝也只是冷笑了一声。

    谢息插嘴道:“父皇,大哥这几天累着了,现在压根没醒着。大哥,你别乱说话。”

    谢怀恍若未闻,比起一根手指,竖在唇边,轻声说:“嘘。”

    他的表情近乎幻梦,谢息一愣,听见谢怀继续说:“父皇,你听。”

    与耳力无关,空气中传播着隐约的不安,是某种行伍中人才能嗅出的杀伐之气。

    别人不懂。这廊下有数十人,但只有两个人懂。

    皇帝只凝神了一瞬,便一拍扶手站了起来,径直扯过老太监的领子,“去!宣巡防营!”

    老太监腿一软,“陛下?巡防营可在城外啊……”

    皇帝指着谢怀的后脑勺,“逆子!”

    谢怀像在跟自己说话似的,“逆子,逆子可不就得逼宫吗。”

    不知是不是他把握时机出神入化,“逼宫”两个字将将落地,远远的宫门之外真的就传来了凌乱的喊杀和撞击声。

    “嗵”,巨响如钟鼓齐鸣,鞭挞向宫中众人尊贵的耳鼓。

    廊下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报信的报信通气的通气望风的望风,只有谢怀和皇帝一动不动。

    谢息来拉皇帝,“父皇!父皇不先走吗?”

    黎皇后愣在当场,突然高声喊道:“陛下!”

    皇帝怒得手都在抖,“逆子!朕还没死呢,逼宫轮得到你?!”

    谢息一颤,谢怀突然“噗”地笑了,“论起明白人,还得是父皇。”

    顾皇后生前和皇帝争吵时就常用这句“明白人”。同姓侯王并立乱世几十年,皇帝从家族中不受器重的微末武将一路斩杀到金銮殿上继承大统,手段固然刚厉,但更重要的自然是“明白”。

    只不过,顾皇后看不上的就是这份明白。

    谢怀继续说:“父皇,儿臣有一不情之请:这件事将来一定要查得明明白白。不管成与不成,必然是父皇身后列传之中辉煌一笔。”

    皇帝气得胡子一掀,“用你说?!”

    轰鸣声自远而近,士兵的脚步声化作震荡传至脚下,宫门上传来巨响。

    皇帝过了气头,索性自己坐下了,把谢息拉到近旁,“老三,看着。你没上过战场,父皇给你看看,碰上反贼怎么办。”

    没等谢息说话,皇帝又扯嗓子叫人:“巡防营呢?朕的巡防营呢?”

    “轰”的一声,宫门终于洞开,一支队列径直冲入宫道。远远看去,如同一列盲目搬运残羹冷炙的蚂蚁。

    谢怀低头闻了闻攥着药丸的拳头,吹了口气,神情竟然堪称轻柔,仿佛他攥着的不是□□,而是情人舒展不开的眉端。

    “父皇的巡防营,如今是巡女营了。巡防营一出,家家白日闭户,女子夜不安寝。北济人都知道,金陵头一景,便是巡防军离营。父皇,这般香艳,叫人如何能不心向往之啊——”

    老太监恨不得上来捂谢怀的嘴,“殿下,快退兵!”

    一旁的谢息却轻轻抽了一口气,“父、父皇,您先走……”

    皇帝怒吼:“滚!”

    谢怀终于抬起头来,向阶下望了一眼。

    山峰被雷殛劈断,江水骤然断流。

    大团骑兵入宫,却不是长驱直入,而是在厮杀中滚涌。

    谢怀猛地站了起来,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了。椅子被他碰倒,咣咣当当滚下玉阶。

    过了好半天,老太监才看见谢怀毫无逻辑地吼道:“牵马来!……虎贲军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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