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苍祁坐在调音室里听着卓润一次次尝试。如果声音有形状，卓润的声音大概是某种坚硬的晶体，每一个棱角都流动着白色冷光。任谁也很难将这样霸道低沉又十分阳刚的声音，跟卓润清爽活泼的外形联系到一起。

    他跟慕霖的情况比较相似，音色特殊，很有质感，男人味儿十足，还有点迷人的鼻音。不过无论是什么样的角色声线，本音的变化都不大，怎么都能听出是这个人。

    有的声优是人形变声器，有的声优恰恰相反，二者没有优劣之分，各有长短。如果卓润能够像慕霖一样，不局限于技巧，而是通过对角色的深入挖掘来塑造人物形象，或许日后会成为很厉害的声优。

    不过目前还有很大差距，这个小孩儿对角色也好，配音也好，理解都不到位。

    整个下午卓润都在怒吼、哀嚎、呐喊中度过，苍祁一遍一遍让他重来，到最后他嗓子都哑了，怀着对苍祁无以复加的愤怒喊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

    苍祁眼睛都不抬一下：“可以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卓润喉咙冒烟，跟工作人员道别后，抓起背包走出录音室，掏出手账，面无表情地写下苍祁的名字，还在后面画了个骷髅。

    电梯开门前，程洛赶了过来，他也被苍祁折磨得够呛，奄奄一息地挂在卓润肩膀上：“救命，HP接近0了。”

    “我已经是负数了。”卓润一边按电梯一边哑着嗓子说，“你以前跟他一起合作过吧，他一直都这样吗？”

    程洛：“也不算合作，就是配过同一部动画。那时候他也不是音响监督，对别人配音如何从不指手画脚，我也是第一次领教他这么严苛的一面。”

    何止是严苛，简直令人发指，尤其是在听录音的时候苍祁说的那些话，让卓润完全招架不住。他承认自己在技巧上肯定比不上那些前辈，可也不至于被说得一无是处吧。尤其是他把原作翻了好几遍，甚至还跑到聋哑学校模仿听障儿童说话的方式，下了一番苦功却被批评得体无完肤，怎么想怎么不服气。

    还有点伤心。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又相视一笑。程洛道：“一起吃个饭吧，好久没见了。”

    卓润也正这么想，立刻便答应了。二人出了大楼，用软件搜索附近的美食，卓润的手机突然响了，老妈给他发了条微信——“快回来，有急事！”

    卓润吓了一跳：“小橙子，我家里有事得回去一趟，下回再吃吧！”

    程洛见他很着急便说：“好，反正每周都能见面。”

    卓润冲程洛摆摆手，一边给老妈打电话一边跑去地铁站，不过老妈不知道在干吗，就是不接电话。卓润火急火燎地回到家，掏出钥匙刚一开门，一个黄色的影子立刻扑了上来。

    “我的妈呀，什么鬼！”卓润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差点被那东西扑倒。

    张女士听到叫声跑了出来：“胆儿跟芝麻似的那么小，怎么样，可爱吧！”

    卓润稳住一看，面前一个活生生的doge脸。他哈地一声笑出来，蹲下去撸狗头：“你叫我回来就这事儿啊？差点把我急死，也不接电话！母上大人怎么想起来养狗了，这柴犬哪买的啊？”

    张女士：“发完微信就忙着做饭，没听到手机响。这狗是你爸从朋友那拿回来的，他不是经常出差吗，你们哥俩儿又不怎么回家，养条狗让我解闷，还能看家护院，一举两得。你这嗓子是急得哑了？”

    “……秋天上火。”卓润越看这狗越顺眼，毛绒绒地摸着手感特好，“起名了吗？”

    “我给你弄点梨汁喝。名字还没决定呢，不知道叫什么，”张女士一连报出十几个名字，犹豫着选哪个才能突出这只小狗的可爱，“皮皮，嘟嘟，乐乐……”

    “庸俗，”卓润装作要跑，逗小狗追他，“叫犬神吧，多威风。”

    张女士把豆浆机搬了出来，瞄了小儿子一眼：“我怀你的时候多吃点核桃好了。”

    卓润哭笑不得，指着豆浆机说：“不是弄梨汁吗？”

    “对啊，这个比用锅熬的快。”张女士抓了一把银耳和莲子用水泡上，又准备好了黄瓜、芹菜之类的绿色蔬菜。

    卓润面无表情：“不然算了，突然不想喝了。”

    “不行，上火容易生病。”张女士把材料都准备好，拉着卓润坐在沙发上，一边撸狗一边在X宝上买了狗窝、狗咬胶、玩具、各种可爱的衣服……基本狗能用得上的都买了。

    卓润搂着小狗拍了张照片发在微博上征集名字，吃过爱心黑暗料理后再看，微博下已经很多评论，粉丝们纷纷发挥脑洞，起了不少啼笑皆非或是充满“恶意”的名字，什么铁蛋、旺财、柴可腐司基……没把卓润笑死。

    他想了想，刚刚录完PV，鹭裘是他第一个重要角色，他决定给这柴犬起名叫裘裘当做纪念。

    “妈，叫裘裘怎么样？”卓润问道。

    老妈端着一扎颜色奇诡的饮料放在卓润面前：“球球？是挺像个球的。赶紧喝了。”

    “不是那个球，锦衣狐裘的裘。”卓润端详着黄中带绿的饮料，还没喝就开始胃酸了。他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招呼裘裘跟过来，“妈我出去遛狗。”

    “都几点了还遛狗？喝完再去啊！”张女士抬看时间的功夫，儿子已经逃跑了。

    夜色已深，天空中点点星辰，宛如细碎的糖屑。两只“单身狗”在路上溜溜达达地晃悠，漫无目的地走着。

    卓润对裘裘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等回去之后，你替我把那杯果蔬汁喝了怎么样，我给你买超好吃的牛肉/棒。”

    裘裘：【doge】

    山燕路的别墅区东一片西一片，共分为六个区，每栋别墅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间或有树林或者人工湖，环境很自然清净。

    猫和狗之类的小动物都特别治愈，卓润跟裘裘追追闹闹的过程中便忘了烦心事儿。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正要往回走的时候，裘裘突然钻过树丛跑到另一边的别墅那去了。卓润是不可能钻树丛的，只好绕着追过去，刚要开口叫那只小顽皮，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闭上了嘴。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目睹传说中的“车震现场”，他用并不拢的手指挡住眼睛，一时不知该拔腿就跑还是文明围观。

    不远处就是路灯，那辆跑车还是敞篷的，一对俊男美女搂在一起，看得一清二楚。裘裘就蹲在跑车前面，一脸呆萌地看着卓润。

    卓润内心几乎笑cry了，拼命打手势招呼那傻狗过来。又不经意地看了几眼，卓润突然惊了。

    车里那个漂亮得人神共愤的小姐姐，不是那天跟苍祁带着爱心小伞伞逛街的那位吗？

    卓润拉过头顶一丛树叶，妄图一叶障目，顾不得面红耳赤，仔细把人瞧了个清楚。他心说这叫什么事儿啊，一言不合就把我男神……不对，前男神给绿了！

    “快点过来！”卓润疯狂招手，裘裘终于不再无视他，颠颠儿地跑了过来。

    卓润转身就想跑，一回头便看到一辆白色的英菲尼迪SUV从转角拐了过来，车速不快，稳稳停在了他跟前，开车的人双臂交叠在方向盘上，神情淡然地目视前方。

    卓润万般后悔出来遛狗，否则他也不会撞上车震，不会发现前男神的女友出轨，更不会在逃离现场的时候刚巧被前男神堵住。

    他夹在白色SUV和红色跑车中间，被苍祁静静地注视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这寂静的夜晚即将终结，此处分分钟要沦为修罗场。

    他这个无辜的目击者该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被和谐的敏感词我也是服气的：牛，肉，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