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年夜一个, 供奉在神龛的镜饼就要用来做成新年必不可少的一道菜肴——年糕汤。

    与御节料理一样，年糕汤也是新年必不可少的菜肴。御节料理的摆法极为讲究, 四层食盒里分别将萝卜丝、海带卷、黑豆和鲱鱼籽摆放整齐, 事先供奉给神明之后才能撤下享用。而年糕汤则是要在新年一大早食用的, 除了供奉时的年糕之外, 还加上了鸡肉、鱼虾和蔬菜, 高汤熬煮得泛出白色, 食材的鲜美滋味也被包容了进去。

    料峭的寒冬清晨用年糕汤驱寒是再好不过的了。

    热汤下肚，早川绛的睡意也散了不少，昨夜神社赶着新年头一波前来参拜的人不在少数, 接待完第一批之后, 天也已经快亮了，好在早川绛趁机靠着大天狗打了个盹，倒也不会太过疲倦。反倒是一目连本人, 熬了一整夜, 到现在才稍稍歇息，可他看起来精神满满，完全不像是熬了一宿的模样。

    “快吃。”大天狗点了点早川绛的额头示意她回神——小姑娘口中的年糕再软糯也早就吞了下去, 开小差的姑娘嘴里空无一物, 却还是习惯性地咀嚼着，这样很容易咬到舌头的。

    “唔！”大天狗刚提醒完, 早川绛就是一个闷哼，然后眼眶倏地盈满了疼痛的泪水。

    “咬到舌头了？”荒打趣地发问道。

    明知故问！早川绛努力把泪水憋了回去，只是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她的舌尖都痛到麻木了，还带着淡淡的铁锈味儿，因此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内心的强烈谴责。

    “舌头伸出来给我瞧瞧？”一目连放下碗筷，有些担忧地想要凑近看一看，却没想到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早川绛刚向着一目连的方向吐出一小截舌尖，白皙的下巴就被一只手截了胡，整张脸被迫向着另一个方向转去。

    大天狗专心端详着近在咫尺的舌尖，看到小姑娘红艳艳的舌头上还留着小小的血丝，就顺手抹了过去，这一下，在场的几个人都炸了。

    早川绛：！！！你洗了手吗？

    一目连：居然敢当着我的面抢人？突然觉得你看起来没有做完顺眼。

    荒不想发表任何感言，只是想亮出自己的流星。

    一场小小的意外，原本还算平静的早膳顿时变得风起云涌，好在大天狗和早川绛马上就可以杀出重围了——按照事先约好的，在神社守了岁之后两人就要回一趟森之乡，然后再一起去京都的寺庙祈福。

    不过，在出发之前，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快，年玉拿来！”再次从房间里出来，早川绛却是变回了巴掌大的模样，像是知道这几这个状态最容易达成心愿似的，早川绛还特意释放了水灵灵的电眼，企图用卖萌为自己获得年玉的路途助力。

    “新的一年里还要多多关照呀，阿绛。”一目连最先给了年玉，而且看起来格外的痛快干脆，昨晚上起，他就一直保持着这种有求必应的好心情，就连一口气拿出去沉甸甸的一袋子勾玉也不见心疼。

    在场三位要准备年玉的人里面，荒显而易见是最富裕的一个，而且只要是大天狗在场，荒就绝对不会轻易认输，两人就像是悄悄杠上了似的，必定要分一个高下。

    ——可这次，荒要失算了。

    大天狗迟迟没有给年玉，准确地说，他给的并不是年玉。

    “给你，这不能算是年玉，只能说是零用，等会带你出去的时候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大天狗递过一个小钱袋，立面也是鼓鼓囊囊，只是脸上少有的严肃语气让早川绛甚至觉得自己拿到的是他的传家宝。

    “为什么要这么说？”早川绛对于大天狗的坚持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连一旁的一目连和荒也是一脸茫然。

    罕见地，大天狗面色转而露出几分羞赧，他掩饰性地点了点早川绛的头，露出一个温温柔柔的微笑。

    “如果是给年玉的话，按辈分来说就肯定是你的长辈……”大天狗的话刚起了个头，一目连和荒就是眼角一跳，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就这么升了起来——

    “可我并不想当你的长辈啊。”

    做了你的长辈，成为初见时一目连口中的你的“叔叔”，那么我们之间是否就没有可能了？

    这么一想，大天狗就更加坚决地否定了“年玉”的存在。

    如果换做寻常少女，或许在听到大天狗类似于告白的话时早已忍不住心跳加速，但不可否认，早川绛的心跳的确快了几分，但是一想到初见时大天狗被强行冠上“叔叔”的称呼，那个场面一浮现在脑海里，早川绛就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下，破碎的不仅仅是早川绛的少女心，大天狗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少男心也跟着碎成了渣渣。

    大天狗的心态到底不是常人所能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之后，他就泰然自若的顶着一目连和荒愈发不善的眼神带着早川绛出了门，重新变回少女姿态的早川绛带上了刚到手的三袋子年玉，换上了崭新的和服，颈间围着雪白的皮裘，只剩下一张兴高采烈的小脸暴露在外。

    新年的第一天，外出走访的人不在少数，更多的便是去了有名的神社或寺庙参拜，向神明祈求一年的好运气，因此越接近稻荷大社，人、流就愈发密集。

    按照历法，新年的第一天也是立春，可春寒料峭，冷空气依旧未被春风吹散，和来来往往的人都不见疲色，甚至还可以看到冻得小脸通红的孩子拽着父母一个劲儿往前冲。自诩已经长大的早川绛自然不会表现得太过激动，毕竟脚下的木屐可不允许她迈出不淑女的步伐。

    在看到远处人群里醒目的朱红色鸟居时，早川绛忍不住拽了拽大天狗的衣袖，示意他带着自己快一些走。

    稻荷大社不仅仅因为供奉着稻荷神而出名，更因为大社有成百上千座的朱红色鸟居，绵延不绝的鸟居像是一条赤色的河流，指引着人们一步步登上阶梯向着神社主殿的方向前行。为了顺应节气，映衬着雕梁画栋的大殿，道路两旁还挂满了火红的灯笼。

    早川绛和大天狗肩并肩站着，像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伴侣，带着若即若离的暧昧气息，混在人群中等待着参拜。来来往往中不是没有人注意到这姿容格外出众的一对，可两人就像是一起下意识忽略了所有好奇的视线，只是怀着无比虔诚的心等待着神明的赐福。

    蓦地，大天狗的手握了上来。

    “冷吗？”大天狗低声问了一句。

    “不，不冷。”早川绛抬起头看了眼大天狗，脸上弯起一个甜美的笑容。

    不知为何，在大天狗的手握上自己的一瞬间，一股小小的电流从指间传递了过来，微微的酥麻感让她的心也悄悄发烫，原本走在人群里淡淡的奇妙感也一下子消失无踪。

    她知道，自己现在并不是一个普通人类，原本在现代社会十几年的“普通人”的认知一朝被完全推翻，她的世界也跟着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初，她的内心充满了彷徨，她觉得自己突然变成大千世界里飘摇无依的一小株植物，弱小到不得不寻求庇护，可她知道自己无疑是幸运的，遇到了很多个珍惜她爱护她的人，于是在这个陌生而又奇妙的世界，她因为越来越深的羁绊而逐渐清楚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她是八尺琼勾玉，却也已经不是的了。

    真正的八尺琼勾玉早已在那个夜晚流落到异时空，而她，已经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而存在着，就像是从沃土里开出的花朵，既来源于脚下的土地，却又已经是一个可以独立生长的美好生命。她不再是安静躺在绸缎里接受供奉的珍贵宝物，却又阴错阳差成为了别人掌心里的宝物。

    仿佛……这一切就是神明精妙的安排。

    缘分或许看起来似有若无甚至会虚无缥缈，但它也是强大的，强大到将两个时空的人绑在了一起，强大到辗转之后依旧会走到一起，强大到让她觉得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在想什么？”交握着的手紧了紧，大天狗用下巴蹭了蹭早川绛的头顶，然后又顺势印上了一个吻。

    “没有……”早川绛微微摇头，可立刻又自我反驳道：“或许是有的。”

    注意到大天狗似聆听般凑近了头颅，早川绛的脸悄悄地红了起来。

    她一直都知道大天狗是个美男子，可现在凑得极尽，那满满的属于他的气息将自己完全包裹，就连那微微抿住的薄唇也近在咫尺。

    “我在想啊……我果然是很喜欢一目连和荒他们的。”

    “哈？”大天狗满满的期待一下子碎了一地。

    可早川绛像是全然没有注意到大天狗满脸的失落似的，继续娓娓道来：“还喜欢博雅，神乐，姑姑他们……”

    “当然不能少了小鹿男！”

    剩下的，大天狗觉得自己已经不太想听了。

    “可是，有一个人我最喜欢了呢……”早川绛刚一说完，就猛地抓住了大天狗的衣领，完全不在意男人上好的衣料很有可能就此报废——

    我果然还是最喜欢你的，哪怕不说出来，可你一定可以从我的吻里面尝到标准答案吧？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关于稻荷大社有一些细节不太确定，如果有bug还请小可爱们多多包涵，欢迎提出来，我会根据资料继续修改哒w

    啾咪w

    大声告诉我，这章甜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