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一切转折到此止

    柳幽然盯着沈苍翎自然是希望他能接过话，不管是“此事我会想出对策”，还是“你不必急，大烤翅绝不会有事”，都好。

    似乎是为了配合姐姐，幽霁亦转向沈苍翎，可还不等她直白地请求，衣领却被一只大手一提。

    沈苍翎竟将她一把托上肩膀，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柳幽然傻了，她疾步追过去，不顾还在傅家，扯开嗓门就喊：“给我回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哪怕没辙，好歹也吱一声再走吧！”

    一度将背影留给她看的青年，终于回首，却是冷冷飘来一句质问：“他去知命殿，你怎么就回来了？”

    闻言，柳幽然想起的是沐休不由分说丢自己入传送阵的情景，不由得有些生气：“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话说知命殿不是你的住处吗？岳涟鸠占鹊巢你不管？”

    “住处？你连知命殿是什么地方都不晓得。”沈苍翎搁下这句话，按着幽霁继续走，一点也不顾她在自己背上拼命捶打挣扎，“那地方，仲暮枫上一次进去后，就没能出来。那是他第一回，也是最后一次进知命殿。”

    “我自然知道，‘梦魇起，执念陷，神魂散，肉身消’！”喊出这番话的同时，柳幽然展开身法，成功拦在了沈苍翎身前，正色道，“既然你知道一进知命殿便是必死无疑，那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沐休他被传送到穹芜谷去了，生死未卜，我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遭遇什么，只知道他先前中了九阶清墨弓一箭，现在体内元气尽失……”

    “别说了，他现在已经被捉了。”沈苍翎忽打断她的话，“让开，再敢挡路，别怪我不客气！”

    “你干嘛尽说些风凉话！”柳幽然气归气，倒知趣地让了路——不让也不行了，这仁兄把水容剑都祭出来对着她了。

    她见幽霁焦急地从沈苍翎肩上抬起头看向自己，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扭也扭不开自家夫君的手臂，只得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柳幽然心里那个急，她清楚沈苍翎肯定知道些和沐休相关的事，但她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忌惮到连说出口都不敢。于是她便跟在沈苍翎二人身后，随他们走出傅家院落，晃悠晃悠到了一条无人的街道上。

    意外的是，这一尾随的过程中，可能是默许她跟来，沈苍翎没有让她止步。安静下来的幽霁，想必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因而一路上不断对她使眼色，示意她紧紧跟着。

    挽月城的晚风是暖的，即便如此，湿漉漉的柳幽然仍环抱着自己瑟瑟发抖。也是在这时，沈苍翎停下了脚步。

    “如果岳涟当真占了知命殿，这说明他现在已成为族长的亲信了。”他缓声，“是他逼你和仲暮枫分头行动吗？”

    “是。”

    “你不该留仲暮枫一个人在上界。”沈苍翎放下幽霁，给她解了禁言的术，转向柳幽然摇头道，“当年云徨孤身一人在上界，不出七日便被族长的近卫队生擒。你方才说仲暮枫中了九阶清墨弓一箭，是真是假？”

    柳幽然头微点，但见沈苍翎眉头皱得更紧。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我们回祈雾山。”沈苍翎搂紧幽霁，施展起传送的法术。

    他施术之时，幽霁低着头思考了几秒，扯住他的衣服仰头问：“夫君，傅家那边埋伏的人，也是上界来的吗？”

    上界来的人在傅家埋伏？

    柳幽然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念头。她觉得自己实在忽略了太多，现在只知道岳涟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为难自己和沐休，却从未想过他为难自己二人的原因，更没思考过他的所作所为会对书中世界造成何等影响。

    柳幽然猜的是，岳涟成为鸢族族长亲信的原因，不出意外应该是准备借鸢族之手彻底封印穿越通道，将她永远困在此处。除此以外，她暂时还没有更多推测。

    她瞥了幽霁二人一眼，二人夜里造访傅家，不知是为何事而来。万一他们与傅流鹤商量的，正好是有关鸢族的事，万一鸢族当真派了人下界……

    三人之间的气氛顿变凝重，就在幽霁按捺不住准备重新询问之时，沈苍翎手中的咒印突然碎开，深蓝色的元气从他指间星星点点散落。

    柳幽然见他一秒将不知所措的幽霁护在怀里，水容剑显现在他身前，剑指一处。

    这里的街道不比现世，即便是满月的夜晚，光线也昏得很，不过三人都能凭元气波动判断敌方的位置，至于眼睛看不看得见，一点都不碍事。

    传送术的咒印在吟唱阶段就被对方击碎，冷却时间还长达两个时辰，一下子离开是不可能了。怕来的人当真是埋伏在傅家的鸢族，柳幽然直接唤出九阶清墨弓箭矢幻化而成的白剑，并迅速做好来一双杀一双的心理准备。

    一切就绪，随后便听见沈苍翎沉声道：“薛大小姐，良久不见了。”

    瓦特？薛羽轻？？？

    不等柳幽然困惑，清冷的女声自暗处传来：“沈公子不妨直说了吧，你们预备几时彻底打开轮回天池？”

    “薛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在下并没有开启轮回天池的想法……”

    “呵，无雨城郊外，祭品也集结齐，你们与傅家又打了招呼，倘若不是岳师兄派人报信，放出鬼魅祸害凡界的黑锅，可要扣在我们无雨城头上了。”

    一身墨衣的薛羽轻缓缓走入柳幽然的视线，手中提着令人生畏的家传佩剑远韶。她目光如语气一般冷，剐向沈苍翎的同时，顺带着剐了柳幽然一眼。

    柳幽然被这一眼剐得摸不着头脑。二人短短几句对话，信息量又增加了。轮回天池，是她文中结尾卷挑起上下两界混战的一处地方，顾名思义，是凡界用以轮回的场所。

    当年……啊呸，什么当年，第四稿中的结尾卷，饱受摧残、心神崩溃的紫仙鸽为报复负心人，纵身跳入轮回天池，以肉身和全部的元气将之打开，此后鬼魅纷纷从天池涌出，逢人便附身，导致凡界陷入大乱。

    本来，失去意识的鬼魅，以及被鬼魅附身的人、妖、魔族，随便派几个会术法的人就能镇压，但偏偏这些鬼魅找到了能驱使它们的主人，而最终它们的主人，将战火从凡界一路烧去上界，从此，结尾卷的内容歪成了打僵尸……

    听罢薛羽轻的一番陈述句后，柳幽然选择了沉默。此事又脱离了她笔下的任何剧情，她只能等沈苍翎的回答。

    “薛姑娘得到的情报只怕有误。”良久，沈苍翎答，“我们这些时日的确有在轮回天池附近活动，但并无打开它的意思。只是因为偶然发现轮回天池所在的地方，出现了一条通往异世的裂缝，出于安全起见，才打算联合傅家一起，将之封印起来。”

    薛羽轻冷笑：“是吗？那么请问那位‘仲暮枫’大人现在又在何处？据在下所知，眼下他正在上界一心一意开启这条裂缝。”

    沈苍翎当即肃容道：“薛姑娘这就有所不知了，这上界与凡界的轮回天池，位置虽在同一条线上，但两者各司其职。你所提的裂缝，与在下所提的裂缝并非同一条。那上界的裂缝，即便进了外族，也与凡界无关，他仲暮枫爱开则开。”

    阴着脸听罢这话，薛羽轻突然大笑起来，仿佛是失了江山的大将。

    “沈公子，你可知羽轻已经没有家了？”笑够，她颤声，“爱开则开？异世的人诛我族人，夺了无雨城的灵魄，如今正占据城中。莫不成沈公子是司命官做久，早已看淡我等凡人的生死了么？”

    柳幽然越听越糊涂，好端端的无雨城，被异世之人占了？这是什么荒唐的展开？

    便在此时，寂静的街道里炸响一声“够了”，幽霁挣脱沈苍翎的手臂，站在他面前，怒斥薛羽轻：“夫君才没做过这种事，你不要被岳涟的情报骗了！岳涟他现在是凡界的叛徒，你知不知道裂缝其实是他撕开的——”

    一语未了，幽霁的声音戛然而止。远韶剑穿透了她的身体，剑尖从背部透出，粘稠的血顺着她的衣服滑落。

    事发突然，但柳幽然却清晰地目睹了幽霁重伤的全过程。就在刚才那一瞬，她感到身周的元气一滞，仿佛是时间定格一般，她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一个人影从薛羽轻手里夺去远韶剑，刺进了幽霁身体。

    这一幕……好生熟悉，她好像在不久前才恍惚看到过。

    可沈苍翎好像并没有目睹全过程，或是说幽霁的重创让他失去了理智，水容剑极为悲怆地哀鸣一声，向着转瞬空了手的薛羽轻劈去。所幸薛羽轻只是愣神半秒就作出了反应，但即便她毫不迟疑地退却，剑锋仍在她的胸口劈出了一条血口。

    薛羽轻闷哼一声后仰倒，一双手及时将她托住。但幽霁却连哼出声也做不到，歪倒在沈苍翎怀中，嘴角淌下血来。

    突如其来的双杀堪比无良作者的烂尾。

    柳幽然望向托住薛羽轻的人，心顿时凉了，同时也猜到一瞬间发生的变故是怎么来的。这人是岳岚，岳涟那下线好久的妹妹，用起幻术就从未失手过，尤其还掌握了极其bug的时间幻术。

    也就是说，方才的刺杀幽霁行为，并非她所熟悉的神转折，而是早有预谋的。敢情这是要兄妹联手推动剧情朝BE发展吗……

    见薛羽轻受伤，岳岚也没墨迹，麻溜地施了传送术撤退，留下失神的沈苍翎，以及垂死的幽霁。

    小霁儿虚弱地唤着“夫君”，血与泪一起将沈苍翎的衣服打湿。她虽是鸢族的转世，命却和凡人一样不堪一击，她不想死，可穿心一剑已伤了她的心脉，她那从未修习过治疗术法的夫君，只得看着她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

    在这种万念俱灰的气氛中，柳幽然终于弄清了既视感的来源：在那遥远还烂尾的第三稿，眼下的场景，是所谓的“结局”。

    CP可以拆，主角不能死！逆转主线BE的时刻到了，上吧柳幽然！

    一个中二病似的声音在柳幽然心中响起。

    她走到相拥的二人身前蹲下，推了推沈苍翎，镇静道：“别忙着难过，我有法子救活她，你不听就来不及了。”

    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沈苍翎，蔫蔫地问了句：“什么办法？”

    “传位。”柳幽然郑重道，“鸢族司命，除去天劫与大限，乃是不死之身。”

    只能把正文内容提前了。她清楚地记得自己还闲着无聊给这个烂尾结局写过后续，幽霁没能复活，沈苍翎返回上界，孤独终老。虽说沈苍翎也是个早晚都得死的命，但幽霁不能死这么快，毕竟还有岳涟这个搞事BOSS没解决，主角组肯定多留一个是一个。

    出乎意料，没有神转折节外生枝，岳岚二人撤退后也没有回来。沈苍翎当着柳幽然的面，就地对幽霁进行了传位仪式。等街道上的第一嗓子叫卖声响起时，死里逃生的幽霁已经伏在了夫君身上，眉头仍紧皱，但呼吸已恢复了正常。

    ……

    在柳幽然不知道的上界某处，沐休盯着被自己涂抹掉整整一页的手稿，看着最后一行添上去的文字，欣慰一笑。

    最关键的一个转折点，总算是成功阻止其步入死局了。

    他合上手稿，掌心腾出妖火，瞬息将之烧为飞灰。师父吩咐过不能用此世之外的能力，那他就干脆毁了岳涟的能力吧。

    紫色剑气破开知命殿的殿门，张皇失措的岳涟，带着族长近卫队一拥而入。当他眼睁睁看着手稿在妖火中焚毁，崩溃的心情化为怒喝，响彻知命殿。

    “把他给我捉起来，即日堕魔！”

    作者有话要说：

    呃……还没到结局章，不要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