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 126 章

    卿玄沉吟半晌，低声道：“为何非要他的命呢？他并没有犯什么错。”语调像是在陈述一件事情般，无甚起伏和波澜，听不出一丝不舍或难过，有的仅仅只是上界神仙对于下界蝼蚁的悲悯之情。

    玉帝无奈道：“这是朕的那几位老臣商议后的结果，说是不除掉的话后患无穷，他们是测过天命的，你不是想见你的那位故人吗？杀了他，封印魔灵，你就能见他。”

    卿玄淡道：“我知道了。”然后拂袖而去，留下一记淡漠出尘的背影。

    玉帝连忙嘱咐道：“半天之内给我结果。”然后擦拭了下额头上渗出的冷汗，转身又对着蟠桃园里大喊道：“大圣，吃饱了就出来吧，给诸位神仙留几个果子吧……”

    卿玄来到凡间时，据他的第十世真身死后，已经过去了两年。他化为虚影去各处寻找沈莫离却没有找到，最终，他来到了上世死去的地方，心想，该不会是在这里吧？

    那个地方住着很多人，都是他相熟的，但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以前常见的那种笑容。

    灼光、花染、狐九、云儿……甚至还有他没见过的一个小鬼，他们生活在一起，虽和睦，但脸上却都没什么表情。

    他越过他们，来到了两颗参天大树之下，这两棵树他认识，它们现在却都化为了树身，灵识归于体内，静静地拥抱在一起，保护着中间的一个身陷的、漆黑的地洞。

    卿玄察觉到了沈莫离的气息，自这个洞下传来。

    他越过树身，降落在洞底，洞底是漆黑并且潮湿的，静若无人，洞中坐着一个人，动作是怀抱着的姿势，怀中是一具白骨。他低着头凝望着白骨，像化作了石像一般。

    看不清表情，只看得见那熟悉的面部轮廓，似乎是瘦了。

    他打算一直这样坐下去吗？当个活死人？既然怀中之人已死，做这样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即使再难过，也得忘记过去，重新迎接新生活才是。

    卿玄挥了挥袖子，那人怀里的白骨顷刻间消散于无形。

    那人忽然动了下，然后说了声，“谁？”

    过了会儿没有回应，他站起身来，然后伸出双手往前摸索着，“是谁？”

    他，看不见了吗？卿玄走近他，只见他的眼睛依然漂亮，但眼里却没了当初的那种坚毅和灵动，取而代之的是空洞，是空虚。

    沈莫离直到摸到了潮湿的墙壁时，才停止了脚步，“没有任何气息，难道是上界神仙？”

    沈莫离又转过身来，朝着虚空伸了下手，“为何要这样做，是想折磨我吗？很好，很好，你做到了，你满意了吗？满意的话就快点滚吧！”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变得很不客气，甚至有些颤抖，然后他又走了几步，回到了当初他坐着的地方复又坐下，坐了许久许久，似是确定了那人走了，然后道：“青池，其实我有个愿望，一直藏在心底，从前我想着，只要将魔灵安抚了，只要把魔界安置好我就会去找你，然后求你原谅，你若是愿意原谅我，我会和你一起完成这个心愿，可惜……”

    空洞却又美丽的双眼湿润了，两行清泪滚滚而落，“我好想你，青池，我好想你……”

    卿玄伸出手指想要帮他抚去泪水，手抬起到半空时却又止住了。

    “你知道我的心愿是什么吗？”沈莫离对着空中淡淡一笑。

    “什么？”卿玄问。

    然而他的声音并没有发出来，也并没有被沈莫离听见。他不仅隐匿了身形，也隐匿了声音，他还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个人。

    沈莫离的淡笑又变成了苦笑，“可惜，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卿玄：“……”

    沈莫离从贴身的衣襟中拿出一张白绢，绢帕中心是一圈暗红色，他紧紧握着这张绢帕，紧紧地，好像生怕被人抢了去似的。卿玄站在旁边，弯下腰来想要看看那是什么，却只能从指缝里看到一点点暗红色。

    是血吗？

    难道是他的血？

    卿玄想不起来沈莫离何时藏了他的血。

    沈莫离在怀里的，属于慕青池的白骨消失后，便终于离开了那个地方。他没有回到魔界当魔王，也没有去仙脉阁，那个饱含他们美好回忆的地方。

    他回到了蓬莱，他的家属自然也是愿意陪同。肖对和大树留在魔界，帮他打理魔界的日常事务。

    他坐在蓬莱的他们家中的院子里，从清晨坐到黄昏，又从深夜坐到破晓。

    他的脸上时而微笑，时而又悲伤着，似乎一直活在对过去的回忆里。小露珠经常逗他笑，但他却再也不会因为别的什么而开怀了。

    卿玄对蓬莱的这个家也是比较想念的，他的上一世从来没有过家，这是他的第一个家，也是最后一个。这里有他太多的期许和欢乐。他也在这里住了下来，也陪着沈莫离晒星星晒月亮。

    有一天，他听到沈莫离自言自语了一句，“长官为何还不召我回去，我还等着回去自首，然后坐牢呢。啊不，也许会一枪崩了我，毕竟这样不会浪费末世的粮食。”

    沈莫离淡淡地笑着，阳光洒在他俊朗的面容上，显得他那样的和煦与温暖。

    黑袍衬托得他一脸英挺之气，配上这样的脸颊，这样的笑容，美得不可方物。

    一种生硬、刚强的美。

    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给人一种他从来不会被打倒的感觉，然而，如今的他不仅被打倒了，还失败的如此彻底。

    但他面上的笑容却揭示着他甘之如饴。

    败给了爱情，他始料未及，他也心甘情愿。

    沈莫离站了起来，似乎是想要去某个地方，虽然他看不见了，但他的方向感却很好，一步一步走的特别稳。但问题是，他的脚下不远处，有陪着他一起晒太阳的小露珠，它现在睡得正酣。

    他没有察觉到，于是……抬腿……踩了上去。

    圆如露珠的它成功地滚动起来，沈莫离成功地被它滑倒了，而在一边站着的卿玄下意识地上前去扶，然而沈莫离从他的手中穿过。他意识到他没有现身，于是立刻恢复实体，这才接稳了即将滑倒的人。

    但，惯性的力道太大，他直接被扑倒，然后他被压在身下，还有个软软的东西，似乎碰到了他的唇。

    刹那间，他前世的所有记忆，所有和这样柔软的触感有关的记忆，心里所有的喜欢，在这一瞬间全都回到了他的脑海里。

    那些被上界仙境淡化了的感情在这一刻全部显现出来，彻彻底底，不留分毫。

    沈莫离愣了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愣，而且一愣就愣了几乎五六分钟。

    他不是没有撞到过人，但这个人的气息，感觉，反应……一切的一切，都太像了。

    像他朝思暮想，像他心心念念，茶饭不思的那个人。

    这是他的错觉还是幻觉？不管是什么，他都不想去触碰，仿佛这件事像是一个美丽的泡沫，轻轻一碰，它就会碎裂，然后消失无踪。

    这样熟悉的感觉让他快要窒息了，他紧张又激动，连呼吸都忘记了，是他吗？是他吗？

    他脑海中的这个疑问变成了上百上千个，比电脑病毒复制的还要迅速，这……是他的青池吗？一定是的，他的感觉不会错的，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那个熟悉的气息，但这种感觉并没有因为他的呼吸而忽然之间消失不见，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了声，“青池，是你吗？青池，是你吗？”

    卿玄心想躲不过了，便道：“是——”

    瞬间，他就被紧紧地拥抱了起来，紧到他作为一个神仙都感觉到了疼痛，这种痛感……似乎比捆仙绳厉害多了……此刻他像猛然被一种名为幸福的巨石砸中，他的心瞬间融化成了水，他也收紧了双手，将沈莫离拥抱起来，接了声，“我。”

    然后他便容不得身上人再说什么，直接堵住了他的唇。

    这是他朝思暮想的人，这是他渴望了多久的感觉，他内心的渴望像是积攒了好几世一般，无穷无尽。他们亲吻着，拥抱着，翻滚着，直到吻了好久，他们才停了下来。

    沈莫离没有问他问题，没有问他为什么死而复生，为什么活着却不来找他，他只是满足地抱着怀里的人，久久也不愿放开，“青池，别再离开了，好吗？”

    卿玄沉默了片刻，问道：“你还喜欢我吗？”

    “我从来都很喜欢你，我爱你，青池，永生永世我都爱你。”

    卿玄的脸浮上了淡淡的粉红，他从未听过沈莫离如此炽热的表白，幸好他现在看不到，“那你还会再离开我吗？”

    “再也不会了，任何事情都没有你重要。”

    卿玄的脸又红了几分，“我可能还没有很成熟，你还会嫌弃我吗？”

    “对不起，青池，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了，其实，你的每个样子我都很喜欢，你是我最爱的人，永远都是。”

    卿玄的脸彻底变成了红苹果，他在沈莫离的肩膀上蹭了蹭，语带温柔地说：“现在的你好会甜言蜜语，每一句话都说得我快把持不住，真想把你捆起来，然后狠狠地轻薄你，想让你在我的身下哭着求我停止……”

    沈莫离笑了笑，“好啊，我也想。”

    卿玄猛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带响的，“莫离，你真有魅力，我好喜欢你啊，你说，我怎么就栽在你手里了呢？”

    沈莫离怔了下，笑道：“大概是天意吧？”

    卿玄在他唇上温柔又缠绵地吻了半晌，然后道：“对，一定是天意。天意不可违啊，所以我们只能相爱了。”

    沈莫离拥着怀里的人，感到无比地幸福，他能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气味，手掌下是温热的、令人安心的触感，眼下是顺滑柔软的青丝，青丝之下是纤尘不染、仙气渲染的白袍……

    他看见了？

    沈莫离松开怀抱，凝视面前的人，果然，他真的看到了，他怀里的的确是他的青池……只是，又比青池多了些什么？

    大概是从头至尾的仙气，大概是绝世俊美的容貌，大概是那个心满意足，无比幸福的笑容……他竟一不小心就看呆了。

    卿玄微笑，“给你渡了点仙元，作为神仙来说，仙元是取之不尽的，”接着他又有所防备的表情道：“这次可别打我了，你打人很疼的……”

    沈莫离又抱紧了他，“对不起……谢谢你。”

    卿玄笑道：“不如说‘我爱你’，我喜欢听这个。”

    “我爱你。”

    “还要听……”

    “我爱你我爱你。”

    “不够，继续……”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还要，还要……”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俩人腻歪了半天，直到有人发现时，他们才恢复了身为仙君，以及魔王该有的气场与威严……好吧，其实他们仍旧是喜上眉梢、满脸幸福的样子。

    卿玄将自己的事情稍微地加以修饰，告知了众人，众人各个也都是很开心的反应，他们的脸上重现了久别的微笑。

    与他们庆贺了一番后，卿玄与沈莫离俩人来到房中，说些私房话。

    卿玄将玉帝告诉他的事情，原原本本，不加保留地告诉了沈莫离，然后保证道：“半年之期到时，我会亲自回禀玉帝，我不会再回天庭了，哪怕与天庭为敌，哪怕死后永不轮回，我也不要再离开你的身边了。”

    沈莫离非常感动，抱紧了他，“我会保护你的，现在，我有能力保护你了，我不会再让任何人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卿玄在沈莫离身上蹭了蹭，“现在的莫离是我一人的了，能独自拥有你的感觉真好，感觉就像是在梦中。”

    沈莫离笑了笑，“我还是习惯叫你青池。”

    卿玄一脸的宠溺，“那你就叫我青池吧，我才不想当什么神仙。”

    沈莫离又笑了笑，“我还喜欢叫你饭袋呢。”

    慕青池一脸的宠溺，“那你就叫我饭袋吧，反正我喜欢吃你做的饭，你做的饭很好吃，比天上的好吃多了。”

    沈莫离笑意更深，“笑一个给大爷看看？”

    慕青池一脸乖巧地露出个八颗牙齿地灿烂笑容。

    沈莫离噗嗤一笑，“怎么我说什么你都答应，我要是让你今晚不要跟我做那个，你也答应？”

    慕青池笑着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但还是乖乖地说了声，“一切听媳妇儿大人的安排，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的要求，我全都满足。”

    沈莫离道：“那好，今晚我打算办个狂欢派对，我们喝酒跳舞，不眠不休。派对主题是……”一记响指，咔嚓一声，“睡尼玛壁，起来嗨。”

    “啊？”

    “我去通知灼光，让他和花染准备准备。”沈莫离潇洒地转身。

    “别别别，我们再商量商量啊，其实嗨一整晚很累的……媳妇儿大人，你要三思啊！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这得浪费多少钱啊……咱不能这样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