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小泥人碎了

    “我没有变，我始终都会保护着你的。”

    萧檀冷笑一声，“保护着我，为何？因为你是我们家祖传下来的琴，所以你感恩？报恩？不用了，你若真喜欢我肯定会同我一起做魔的，我不需要你这种保护。”

    焚音拿出个小泥人道：“我怎么会不喜欢你，这是你送我的，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带在身上。我不喜欢你怎么会几千年来都守在你身边？”

    “但你嫌弃我是魔的身份，你从内心里是讨厌魔的！我的那些朋友，你一直都不屑结交，你是个妖修了不起吗，在人界，还不是照样被人排斥，他们根本不会管你是好是坏。那样愚蠢的种族，你为何要帮他们？”

    “你成魔之前也是人啊，我这样做，就是不想让曾经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再发生一遍。”

    萧檀摇了摇头，言语中有些自暴自弃，“你真的变了，曾经的你只想着保护我，现在你也要像那些虚伪的人族一般，要心系天下，普度众生了，哈哈哈，真可笑。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去帮你杀了慕青池，这样的话，他也不会对魔界发动战争，你也不用劝了。”

    “萧檀！你打不过他的！”焚音连忙去拉他，却被他一胳膊甩开。

    萧檀好几年没有自如地使用法力，暴怒的一刻，黑雾爆发，焚音被强烈地一击，撞到了石壁上。手中握着的小泥人，被惯性甩到洞顶，然后掉在了地上。焚音没有料到会遭受一击，因而一点防御也没有，被他结结实实打了一下，顿时口中一阵腥甜。

    他强忍着没把口中的血吐出来，却也说不出话来。

    萧檀回头看了眼他，见他好像没什么事，再一想，他们有多久没见了，这一见竟又是因为这些事情吵架。而且这次吵架，焚音的态度比之前强硬多了。

    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陪在他身边，只将温暖全部释放给他的焚音了。

    萧檀看了眼脚下的小泥人，狠狠地踩了一脚，然后从洞里冲了出去。

    洞口本来有一层薄弱的结界，结界被强行冲破，反噬之力让焚音再一次胸腔受创，终于一口血再也忍不住喷了出来。

    擦掉嘴边的血，焚音走了几步，小心翼翼地蹲下，捏起地上的泥土。此刻它已经成了碎渣，在他的手指上，慢慢地，一丝一丝地滑落在地。

    这是萧檀唯一送过他的礼物。

    在萧檀五岁的时候，那时候他的家庭还没有被邪修迫害。焚音那时候是第一次，以一个人的形象，出现在萧檀面前。

    萧檀家里还算富裕，他是家中的小少爷，家里虽然奴仆很多，却没有同龄的孩童与他玩。那些奴仆都是小心谨慎，时不时地提醒这，要求那的，很扫兴。

    所以萧檀通常情况下，都是独自玩耍的。

    那日，他在凉亭里玩，或许是因为玩的累了，他叹了一口气。然后——凉亭的石桌上放着的那把琴，忽然就没有了，而他面前却凭空出现了一个身形高大、俊逸雅致的青年，看着他对着他笑。萧檀愣了会儿，接着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青年有些慌了，连连解释，只是越解释萧檀哭得越厉害。

    萧檀把这件事告诉了爹娘，幸亏他们没有相信。焚音便再也不敢随随便便地变身了，其实当时，他只是觉得萧檀一个人太孤单了，没人陪他玩，觉得他需要一个玩伴，而他又正好愿意陪他玩。

    萧檀仍旧一个人玩，有时候掏一掏蚂蚁洞，有时候抓一抓蟋蟀，有时候捡小石子丢树上的小鸟，有时候在树上找蝉蜕……焚音就一直站在远处看着他。

    直到有一天，也就是他现身的半年后，萧檀或许是习惯了他，也或许是终于觉得自己孤独了，便道：“你过来吧，别躲了，我早都看见了。”

    焚音眉开眼笑地走过去，却没料到萧檀将一只毛毛虫对他丢过来，看到他被吓到的神情，萧檀笑得前俯后仰。

    他们的友谊小船，算是缓慢地滑起来了。

    某天的下午，萧檀在玩一个小泥人，玩了会儿没意思了，便丢给他道：“送你吧。”

    焚音从来没有收到过礼物，第一次收到礼物，自然是很开心，便妥善地保管了起来。

    然而这样的温馨日子没存在多久。

    有天，有许多邪修来到他们家，为了集齐万人血，炼制什么长生不老的丹药，杀光了他们家所有人。

    萧檀正在睡午觉，不知为何，外面吵哄哄的，他被吵醒后，打着哈欠，从高高的床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准备出去骂几句那些不长眼的奴才。

    谁知刚出门，他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触目所及的是遍地的尸体，他的爹娘已经身首异处了，他的奶娘、贴身伺候的丫鬟、小厮，全都身中数刀倒在地上。

    一群脸上五颜六色的人，一边笑着，一边将死去之人的血，收入到一些法宝里。好像这些人的生死与他们无关，好像他们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杀鸡杀猪来做饭一般。

    满脸的嬉笑，欢欣，没有一点自责不忍之感。

    萧檀大叫了一声，拿起脚下一个小厮身边的扫帚，往那群人冲去。

    听到他的声音，那些人静了下来，像看猎物一般地看着他，眼神贪婪嗜血。

    有个女子笑道：“还有个小孩，加上他的话，就快八百了。这个我来杀吧，你们杀人好快我都没杀到几个……”

    萧檀眼里满含泪水与仇恨，紧握着扫把，看着那个笑意盈盈的女子朝他走来。她很高，所以他只能仰头看着她。他高高举起扫把，准备在她拔剑的时候，做最后的抵挡与反抗。

    那女子大笑起来，瓷器碰撞般清脆的嗓音。他的扫把瞬间化为了木粉，被风一吹，吹了他一脸，吹入了他的眼睛里。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掀翻在地，他知道，他就要死了，他要很快见到死去的爹娘了。

    忽然，空中传来叮地一声琴音，接着是连续的几声，像在弹奏曲调的声音。那女子受伤，痛呼了声。一个温暖的大手，将萧檀打横抱起，搂入怀中。

    紧接着他们飞到了空中，然后越飞越远，渐渐离开了他们住的城镇，找了一处偏僻的空屋里躲了起来。

    萧檀握起拳头，使劲打着焚音，边哭边责怪他，“你为何不救他们，为何只把我救了，爹娘他们都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你为何不把那些人全杀了，你明明有法术，你明明有法术的！”

    焚音只是把他抱在怀里，温声抚慰着他，任由他打，任由他发泄。

    等萧檀哭累了，不再哭的时候，焚音才开口，“我的法力还不够高，为了现身陪你玩，我消耗了不少修为，现在我正是法力虚弱的时候。都是我不好，是我来晚了，都是我不好……”

    焚音当时在琴中闭关修炼，等他发现变故的时候，所有人里就只剩下萧檀还活着了，但他没有为自己争辩，他也很为此自责。

    萧檀足足有几个月都没有理焚音，那天趁焚音不注意，他溜了出去。

    焚音总是守在他身边，让他感到很烦。

    终于没有人在他旁边烦他了，萧檀感到很轻松快活，一个人在郊野没有目的地走着，然后遇到了云镜。那时候的云镜已经是魔了，他们年纪相仿，很快就混熟了。

    同龄人待在一起，自然有更多的亲切感。

    他很厌倦焚音，总觉得焚音很烦，但云镜就不同，他心里所想的，云镜都会赞同他。当他将爹娘被邪修害死的事告诉云镜后，云镜问他想不想变强，如果变成魔就会很强大，还可以找那些人报仇。

    萧檀想都没想就满口答应了。

    当焚音找到萧檀的时候，他已经成魔了。虽然如此，焚音也一如既往地保护着他。他们这一相处，就相处了上千年。

    后来焚音的法力已经很强了，萧檀也只比他差了那么一点，慢慢地，萧檀能理解焚音了，对于焚音一直的守护，也很感动。

    曾经他只觉得焚音很烦，现在却越来越欣赏焚音，时常盯着焚音看，看着看着就看愣了。

    焚音长得真好看，不愧是琴修，虽然性格有时候有点傻乎乎的，但他内心却也如旋律一般，宫就是宫，角就是角。

    萧檀曾经偷偷喜欢过云镜，但发现云镜对同性没有兴趣，再后来发现，云镜只是对他没有兴趣，云镜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似乎也迷恋过一个男子。

    于是心底小小的爱慕也熄灭了，再然后，萧檀被焚音温暖的关怀暖化，焚音已经成为他生命中重要的组成部分。

    他们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

    焚音是个骂不走、打不走，永远原谅他包容他的人。

    萧檀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在焚音的眼里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他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焚音既然要把自己当人族，那他就只能回到他的魔界了。

    焚音追了出去，直到追到魔界入口，看见萧檀进去了，他这才止了脚步，又飞回了仙脉阁。

    ******

    沈莫离躺在床上，身旁围了好多人，狐九与阮凄夜已经给他疗过伤了。

    但由于同心玉的关系，他还没有清醒过来。

    小白的小脸哭丧着，抓着沈莫离的衣袖，紧张地看着他，“沈叔叔到底怎么了，伤都已经好了为何还不醒呢？”

    狐九摸了摸他的脑袋，“再等等，你不觉得你沈叔叔的睡颜也很好看吗？这么好的欣赏机会，平日里可不多呦。”

    听了这话，小白仔细地欣赏起来，目光从沈莫离硬朗的眉骨处，一路往下，高挺的鼻子，棱角分明且粉红的双唇，线条利落的下颌弧线……小白高兴地说了声，“沈叔叔真的很好看，我平时只觉得他人很好，倒是没注意这些。不知，沈叔叔可有喜欢的人……”

    听到这里，狐九与阮凄夜都不能淡定了，他们忙道：“有有有，你可别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云儿被这一幕逗笑了。

    小白又一次哭丧起脸来，手撑着头，趴在床边呆呆地看着沈莫离。蓦地咦了一声，“是魔灵，沈叔叔身上有魔灵？”

    几人点头。

    小白道：“我感受到它了，以前没有这么长时间地待在沈叔叔身边，所以并没有发现。”他伸手轻轻放在沈莫离身上道：“小黑小黑，你还好吗，好多年没见了，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小白哦！”

    本以为他是小孩的玩闹，哪知小白这么一说，沈莫离周身顿时飘散出一股若有似无的黑气，那团黑气似乎在跟小白打招呼。

    阮凄夜与狐九、云儿吓得快原地爆炸了。

    几人同时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招惹魔灵，一边跟他说着魔灵若是苏醒了，沈莫离有可能会死的，小白在点头了很多次后，他们这才放下了捂住他嘴巴的手。

    小白道：“它很听我的话的，我告诉它不让它乱来，他就不会乱来了。”

    几人表示不信。

    小白急道：“真的真的，魔灵叫做小黑，我叫小白，这名字都是魔子给我们起的。魔子常常会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我带到他的房里去，我们仨在一起玩得很愉快呢。”

    几人继续不信。

    沈莫离在某一瞬间，感觉到体内的魔灵躁动了下，但很快就又平复了。同心玉那边，慕青池终于被焚音从走火入魔的状态里解救了。手心里的同心玉恢复如常，青池没事了，他睁开了眼睛。

    小白道：“真的，我还有办法让它乖乖听话，魔灵其实很乖的，你只要摸准了它的性子，就能与它成为好朋友了。”

    一醒过来，就听到小白在说魔灵的事情，沈莫离听了几句后道：“是吗？有什么办法？”

    四人见他醒了，都激动起来，小白又将之前他说过的事情，重新说了一遍。

    然后道：“这个要训练的，其实这个方法是魔子教给我的，我可以教给你。”小白拉着沈莫离的袖子道：“沈叔叔，你的手要轻轻贴在身上，然后叫一声它的名字。刚开始的时候，它不太愿意搭理你，你要耐心地跟它打招呼。”

    沈莫离道：“它若是想要控制我，该怎么办？”

    小白道：“只要沈叔叔的心思静下来，不要激动、愤怒，它就不会控制你。等你跟它打招呼好多天后，它也会和你打招呼。它会在空中弥漫淡淡的黑雾，那时候你不要怕它，然后对它说话，说你想和它交朋友。”

    沈莫离道：“它会说话吗？”

    小白摇摇头，“不会，所以沈叔叔你一定要有耐心，不能骂它，跟它相处久了，你自然就掌握了它的性格了，那时候它也会很喜欢你。等你们成为朋友了，它就愿意听你的话了。”

    沈莫离思考了下，道：“这件事各位都不要说出去，尤其要小心云镜，若是被他知道了，恐怕我和小白都会有麻烦。”

    四人都表示不会乱说的。其中除了小白和云儿，剩下俩人更表示了，他们出卖谁也不会出卖莫离的，放心好了。

    小白道：“沈叔叔，我们今天先试一次吧，我说，你按照我说的做……”

    “好的。”

    ******

    洁白光滑的瓷碗里，水里上下地沉浮着茶叶，一颗颗叶片渐渐舒展开，瓷碗里的水染上一层绿意。

    用竹帘隔起来的隔壁雅间里，正有几个人在高谈阔论。

    “修仙界这次够灰头土脸的了，不仅全军覆没，还搭上了那个魔灵入体的人。你说他们有多自负，去魔界竟然带着那个人，真是初生的牛犊不畏虎啊。我看没多久，咱们凡人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都怪那个仙脉阁掌门慕青池，小小年纪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似得，到头来真是损了夫人又折兵。听说那个没被带回来的，魔灵入体的人，是他的心上人呢。他回来以后，人都像疯了似的，喜怒无常很可怕的。”

    “他就不配当掌门，我看那个大长老挺好的，为人谨慎，做事也稳重，要是他的话，肯定会为我们人界考虑。那个慕青池只知道风花雪月，卿卿我我的，修仙界要是交给他来带领，恐怕没多久就被魔族打败了。”

    “你说的那个大长老好像死了，被慕青池害死了，之前就听人说慕青池为人残暴，嗜杀成性，啧啧，他真是修仙界的耻辱啊……”

    “灼光，我们走吧。”花染将茶杯放在桌上道。

    小二见他们出来，立马迎上来道：“公子们，这茶才刚泡好，你们怎么就走呢，是不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好，怠慢了二位？”

    灼光道：“这是茶钱。”

    小二嘿嘿笑了几声道：“二位慢走，欢迎下次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