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生祭

    诛邪剑如同光速般前进，带起来的狂风，吹得慕青池衣袍猎猎作响。

    师尊之前从未燃过病重符，不知他的旧疾是否加重了，慕青池的心里此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来到仙脉阁时，已是深夜。

    慕青池进入洞中，洞里如往日般寂静幽冥。燃起灵力照亮四周，坐垫与木床上并没有师尊的身影。

    再往里走时，听见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还隐隐传来一股血腥味。慕青池快步前进，来到洞-穴|深|处时，见到被堵住了嘴绑在石柱上的师尊，他身上有好几处剑伤，正在汩汩流血。

    慕青池连忙给他解开绳子，急道：“师尊，你怎么样了，是谁把你绑起来的？”

    陆华堵口之物被拿出后，立刻道：“快走啊青池，是谭暝，谭暝要抓你。”

    忽的，洞里大亮。

    谭暝带着些陌生面孔的弟子，站在洞口处，那些弟子每人都拿着一盏明亮的灵力灯。谭暝阴森地笑，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诡异。

    慕青池道：“符是你燃的？你怎么能点燃师尊的符？”

    谭暝道：“这有何难，难道你忘了李峰是如何被我操纵的。倒是你也太大意了，单枪匹马就赶来了，还是说你对你的修为太过自信了？”

    慕青池不跟他废话，诛邪出鞘，灌注全身灵力向他刺去，却在离他一尺的地方堪堪停住了，剑尖仿佛刺入了石头里，无法前进。下一瞬，他就被弹到连退数步。

    虽然他中过莫离一击，但即使受伤，他也不至于如此不敌，谭暝何时变得这么厉害了，“你的修为……”

    谭暝将修为全部外放，威力之强大，似要将洞给爆破了。大地不停地颤抖着，洞壁上落下细小的砂石。这等可怖的修为，显然已是修士修为最强的境界——渡劫期。

    他道：“想不到吧，你真以为你的修为是门派里最高的？你以为仅凭大乘期的修为就能天下无敌，哈哈哈，真是天真。”

    慕青池给陆华拿出灵药，帮他稳住伤势后，对谭暝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你别管，你只要知道，今日便是你与陆华，还有沈莫离的死期。”

    “你什么时候到渡劫期的，难道在我砍你腿的时候，你的修为就已经这么高了？”

    “否则怎么让你放下心防？这些年来我对你的退让，可还演得逼真？”

    “无耻！”

    谭暝催动七成功力，将慕青池重击在地，而后命弟子将他们绑起来。

    等慕青池清醒后，他与陆华都被绑在刑架上。

    这里是一间宽大的石室，比上次的那种更大，更阴冷。空气里满是潮湿的霉味，不时有水滴从顶上的石缝里滴落下来，砸到地上的石板上。

    石室虽不黑暗，四处都燃着灵力灯，但却让人感到无比的阴冷，仿佛这是一间古墓，里面锁住了万千冤魂。阴风不时地从各处，一缕一缕扫过，吹在皮肤上，寒气却能渗入骨头。

    偶尔会有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声，或者哭泣声传来，似乎有着极重的不愿散去的怨气。

    慕青池此时的修为，已被压去大半，他身负重伤，经脉逆转似乎停留在即将爆体的边沿。

    他面前的空地上，是各式的阵法，多半都是为了召灵的，还有两个阵法是用来生祭的。

    谭暝正阴冷地看着他，道：“不错，这两个阵法是为你和沈莫离准备的。”

    慕青池道：“我叮嘱过他的，他是不会来的。”

    谭暝飞起一道灵力波，击在慕青池的身上，冷道：“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我也挺想看看，被你整日袒护的沈莫离，会不会见死不救。”

    “生祭的话，我一个人就够了，他已经没有修为了，你放过他吧。”

    谭暝脸上满是讥讽，“放过他？你好像找错人了。我谭暝向来都是睚眦必报的人，就是他没有用我也不能让他活着，更何况他还有用。”

    “我早就该杀了你！”

    “可惜你没有，你听了陆华的话，哈哈哈。来人，拿鞭子来！你毁了我的腾云鞭，我就再造一个更厉害的，它叫嗜血鞭，不仅嗜血还能吸收你的修为，你真幸运，能成为它的首次使用者。”

    嗜血鞭，是一条通体长着倒刺的铜制骨鞭，倒刺在洞中灵力光的照射下，发着冷冽的寒光。

    挥鞭而上，鞭身如同一条凶猛的金龙，嗖地一声重重落在慕青池身上，接着便是撕裂衣衫，撕裂皮肉刮过骨头的声响。鞭身飞起，扬起一道血花。

    一鞭鞭带来地痛楚，远比刀割要疼痛得多，尖锐地疼痛刺激着慕青池的神经。周身灵力不断地下降，身体越发的沉重，灵魂像要被这鞭子给抽出来。

    果然厉害，谭暝在研制折磨人的东西上，真是有天分。

    陆华转醒，耳边是一声声的鞭声，似乎要刺破耳膜。

    他看到慕青池在鞭下一声不吭，如同他小时候被谭暝责罚时的样子，坚强而倔强。

    陆华怒道：“师兄，你我的恩怨应由我们自己解决，你怎么对我都行，求你放过青池吧！”

    谭暝又是狠狠一鞭，故意将慕青池的血溅道陆华身上，“他无辜？当初你若不是因为去救他，师妹怎么会死，明明是你们害死了她。”

    陆华苍老的面容上，浮上一丝悲苦，“想不到你这么久了，还在记恨这件事。当初魔族为了祭炼魔阵，屠杀了整个村子的无辜村民。我赶到时，那些村民已经全死了，满目的血尸，在我打算走的时候，却看见躲在两堵墙间的青池，他浑身是血，对我伸出手来让我救他，我怎能见死不救？”

    “所以你就将师妹独自留在镇里，给那些魔族的迫害吗？”谭暝言罢，又是一鞭狠狠甩出。

    慕青池从来不知道这件事，师尊从未向他提起过。他只知道是师尊救了他，却不知因此让师尊失去了师妹，难怪谭暝会对他恨之入骨。

    陆华眼眶湿润，声音也已经哽咽，“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因为我，害得你变为单灵根，也因为我的失误害死了嫣儿，你要折磨就折磨我吧，青池并不知道这一切，稚子何辜啊！想想青池小的时候，你对他做过的事，就算他欠你的也该还清了。他后来的修为已经比你高了，在他想杀你时，是我阻止了他。你就看在这一点上，看在他明明能杀你却一直没有杀的份上，放过他吧。”

    谭暝又是一鞭，恨道：“莫非我还该感谢他的不杀之恩？你们可知我失去了天灵根，只留下一根地灵根，修行有多么艰难，为了修到如今的渡劫期，我付出了多少？我早不是当初的那个我了，我手上已经沾染着上千条人命的血，为了今日的筹划我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已经无法回头了。我倒想看看我这劫能否渡成，看看最终收留我的是天庭还是地狱，哈哈哈。”

    “你疯了，谭暝，你这疯子！”陆华骂道。

    “我早都疯了，从你拜入师父门下，师妹的眼睛就再也不看我的那一刻；从师妹爱上你，并求我牺牲天灵根救你性命的那一刻；从师父把掌门之位传给你的那一刻，我早都疯了，你现在才发现吗？”

    “谭暝，你认为是我夺走了嫣儿，是我夺走了掌门之位吗？这些年来，难道你就从来没反思过这一切是谁造成的？只要有人靠近嫣儿，你就定要找他的麻烦，嫣儿不喜欢你是因为她害怕你这种性格。而师父也是一样的想法，当他看到你阴狠的一面时，不得已才将掌门之位移交给我。还有冯毅，在他表白过他喜欢嫣儿后，他就失踪了，他是不是也是被你害死的？”

    “是又如何，这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的，只能怪你们都太弱了。”

    陆华气得脸色发青，“你已经做了太多的错事，不要再执迷不悟、一错再错了。”

    “什么是错什么是对，这世上根本没什么对错可分。我做这一切，其实只是想挽回你当初犯下的错误罢了，你该感谢我才是。”

    “如何挽回，曾经的事情已是过往了，你难道，难道要……”

    “不错，我要用他的仙元与魔灵来复活师妹，现在一切就绪，就等沈莫离来了。”

    “嫣儿去世那么久了，你，你莫非还留着她的魂魄？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都不曾进入轮回中，谭暝你太狠了，你根本就是厉鬼转世。”

    谭暝大笑道：“我狠？难不成你这害死师妹的就是仁义之士，我这救她的反倒是厉鬼转世了，我要让她知道真正爱她的人是我，而不是你这无能、苟延残喘的老东西。”

    陆华一口血喷了出来，气得说不出话来。

    谭暝道：“你应该恨你自己，你当初若是不来仙脉阁，不抢走师妹，也就不会有这一切事情发生了，你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谭暝拿出一粒丹丸，塞入陆华的口中道：“先别死，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这宝贝徒弟是怎么死的。看着我是如何救回师妹，与她双宿双栖的。看看我是如何当上掌门，夺回我所失去的一切的。”

    陆华恢复了气力，颤抖着问道：“师父的死，是否也是被你害的？”

    “师父活了那么久，也该去死了，要怪就怪他当初瞎了眼，选错了人。如今这样的我都是你们造成的，你们根本没有资格说我。”

    谭暝把鞭子交给一旁的弟子道：“给我狠狠地打，让陆华好好地看着，看看被他救了的人，又是如何因他而死的。”

    慕青池此时已浑身无力，只比死人多了口气。他的紫纹道袍已被鲜血浸透，沉沉地挂在身上。嗜血鞭一遍又一遍刮着他的皮肉，多次着力的部分已是白骨可窥。

    但他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他在担心戴着同心玉的莫离，希望莫离不要来，不要卷入这场由他与师尊带来的祸事中。

    陆华从喉中发出喑哑嗓音，心疼地喊着：“青池，青池……”

    慕青池的额头渗出冷汗来，语气却无半点波动，缓慢道：“师尊，你当初就该让我杀了他，青池死不足惜，只是还要拉上师尊一同受苦，青池倍感惭愧。”

    陆华心如刀绞，看不下去，怒骂着挥鞭弟子道：“要打就打我，打死我，别再让我看了……是我害了你啊，青池。”

    那弟子置若罔闻，仍是一遍遍地抽着。

    慕青池安慰道：“师尊，是你让青池多活了这么多年，青池早都活够本了，若是有来世，青池还愿做你的徒弟……”

    若不是师尊搭救，他如何会再体会到疼爱，又如何会遇到莫离，师尊对他的好，他会永远都记得。

    陆华老泪纵横，泣不成声。若不因他是青池唯一的亲人，他早都死了。可到头来却还是拖累了青池，害他被谭暝那禽兽要挟。上天要惩罚就惩罚他吧，为何要牵扯到无辜的人啊。

    慕青池在鞭下已疼晕过数次，但只要他清醒，他都在心里默念，莫离，莫离千万别来啊，千万不要来这里，千万……

    ******

    沈莫离从慕青池走后，内心就一直惴惴不安。

    直到几个时辰后，青池应该是赶到仙脉阁了，然后沈莫离就从同心玉中，感受到一阵又一阵的疼痛。

    青池出事了！可他临走前叮嘱过，让他不要出去，等他回来。

    沈莫离站在屋檐下，怔怔地望着门口，无论旁人如何地唤他，他都好像听不到似的，那望眼欲穿的眼神，似要将门洞穿了。

    明明天那么黑，明明什么也看不清楚……

    云儿不停地劝着，灼光则是一直站在主人身侧，沉默不语。

    沈莫离忽然开口道：“我要去找他，他应该是被谭暝困住了，再等下去他会死的。”

    灼光道：“灼光愿陪主人一起去。”云儿也说要去。

    沈莫离摇头，“你们去都太危险了，我这次去多半也是有去无回的。我知道我可能救不了他，但我不想他就那样孤独的死去。”

    俩人都不愿意，沈莫离郑重道：“灼光，这是命令。云儿，别傻了，为自己而活吧。”

    叫来壁合，沈莫离试着用魔灵之力破除结界，尝试了九十多次，终于，结界破开一个小洞，壁合瞅准机会迅速飞了出去。

    沈莫离这一生怕过很多东西，怕任务不能完成，怕他失手杀了青池，怕他们不能长久。但他唯一没怕过的就是死。

    他有过好几次濒死的经历，他知道人在临死的时候，内心是有多么的放不下。青池一定很想见他，是那种特别不希望他去，但仍旧想见他的那种想法，他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