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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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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清,你大哥来找你来了。”杏花说的这话吧,每个字叶清浅都是听得懂的,连在一块儿的意思,她也是懂的。只杏花的表情,让叶清浅觉得她刚才可能是听岔了,来的不是她大哥,而是哪个坟头跑出来的恶鬼。

    这个‘大哥’吧,是殷昊安排的,叶清浅统共没有见过几次,不过好在,叶清浅认人还是没有障碍的,只要见过,只要见的时候认真看过,一般都是记得住的。

    叶清浅想起了昨晚殷昊临走前说的话,稍有些忐忑地到了绣坊门口。这位大哥,她是认识的。但是‘大哥’身边站着的那个披头散发的是……?

    叶清浅看第一眼的感觉是,这人的头发长嘴上了。身量么,虎背熊腰都不算太贴切。

    “大,大哥,你来了啊。这位是……”

    被称‘大哥’的男子,有些为难地回头看了看那个大胡子男子,“妹子啊,跟哥回家吧,这个是大哥给你说的亲事。”

    叶清浅愣了一下,一旁的杏花倒吸了一口大大的冷气,然后开始咳嗽起来。叶清浅伸手替杏花拍了拍背,然后仔细研究起面前的大胡子男子,只看了一会儿,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她就觉得哪里有些奇怪,这会儿终于算是看出来了,不论是脸庞还是手脚,都和那威武雄壮的身量不相称,怪不得要披头散发,缩手缩脚了。

    “大哥,您先等等,我进去收拾一下东西。”

    叶清浅往里一走,杏花回头惊恐地看了大胡子男一眼,迈开她的小短腿儿,就开始去追叶清浅去了。

    “清清,清清你走慢点儿。”

    看出那是殷昊之后,叶清浅怎么敢慢,万一那个吴勇刚巧这会儿过来,又是认识殷昊的。好吧,虽然殷昊这个样子只怕是侯夫人不仔细看都未必能认得出来。

    在叶清浅收拾东西的时候,杏花在旁边一直盯着她看,好久之后,杏花才开了口,“清清啊?你大哥和你是亲兄妹吗?”

    “你觉得呢?”叶清浅不答反问。

    “肯定不是亲生的吧。他要是你亲大哥,能把你说给那样一个男的?”

    “他怎么了?不是挺壮实的吗?”殷昊要真能长到这么壮实,就好了。

    “壮实?也过于壮实了吧?你这样,他那样,那就是鲜花插粪上了啊!”

    “我愿意嫁他,也不全是因为他壮实能干活,还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他家是卖猪肉的,嫁给他之后,我天天都有猪肉吃。”

    “真的?”一听天天有肉吃,杏花的眼睛顿时就发亮了,“那……那他家还有兄弟吗?”

    叶清浅本来是想逗逗杏花的,没先到这孩子为了吃肉,连‘他’的兄弟都愿意嫁。语塞了一会会,叶清浅才道:“额……他上头只有一个哥哥,不过已经成亲了。”

    “那下头呢?”

    “下头啊,有一个还没出生的弟弟。”

    杏花:“……”

    直到叶清浅收拾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包袱,杏花才反应过来,叶清浅这是不做绣女了。

    “清清,你真要走啊?其实……其实你也可以不走的,就算成亲了,不能做绣女了,不是还能做绣娘的吗?”

    “出嫁从夫。杏花你好好干。”

    像叶清浅这样进锦绣坊不满半年的绣女,那只要有正当理由,都是可以随时离开的。半年之后,锦绣坊会视绣女的能力,让她们签不同的身契,或者让她们走人。

    叶清浅去寻了郑姑姑,和她说了要离开的事儿。

    “你要走?怎么?是嫌月俸太少吗?”

    叶清浅摇了摇头,“不是的,是我大哥,给我说了门亲事,我准备回去嫁人了。”

    “你大哥?是不是要考科举的?”

    叶清浅点了点头。

    “那你急什么?反正你现在年纪还小呢,等你大哥中了举人中了进士什么的,指不定你还能往高门嫁呢。”

    叶清浅腼腆地笑了笑,“我就怕我大哥一直考不中,到时候我就要做老姑娘了。”

    叶清浅一副急着嫁人的模样,郑姑姑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和她说了句,以后若是想要继续做刺绣这份工,就回锦绣坊来。

    叶清浅连声答应,却左耳进右耳出。

    叶清浅包袱款款,出了锦绣坊。见她出来,殷昊走到了她身边,伸手就要去接她肩上的包袱。叶清浅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低声说,“算了吧,你这胳膊这么粗,挎着我这小包袱太可笑了。”

    闻言,殷昊撩起了一边的头发,露出一只能勾人魂魄的杏眼来,“你这是,嫌弃为夫吗?”若是平时呢,他用这样委屈的口气说话,叶清浅心里,那是顿时能起千分万分的怜惜的,可他这会儿一副糙汉子的模样配上这样的语气,叶清浅只看了他一眼,就走在了前头。虽然未曾明说吧,那股子嫌疑之意已经全在眼神之中清楚表达了。

    两人回到家中之后,叶清浅便先去沐浴了。在锦绣坊里头,能有温水洁面都不错了,想要热水沐浴简直是做梦,当然,如果有足够的银子的话,美梦也是能成真的。不过叶清浅即便有那银子也是不敢花的。叶清浅怕冷,这段时间就只是天天擦身,并未彻底沐浴过,这会儿到了家里头了,就觉得浑身都难受得厉害。

    本来以为她和殷昊这么久未行那周公之礼,殷昊看见她那必须就成了见了肉的狼了,是以叶清浅沐浴的时候一直都战战兢兢,忐忐忑忑的,就怕殷昊突然间从屋子的那个角落里头冒出来,给她堵在浴桶里。

    当然,她并不是抗拒和殷昊做些什么,只是怕殷昊扑她扑的不是时候,在殷昊那里留下她不爱干净的印象。

    然而直到她穿好衣裳将头发擦得半干,依旧没有见到殷昊。叶清浅这就有些纳闷了,这样的殷昊也太反常了。难道是她不在的日子里头,其实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

    回屋的时候,殷昊依旧还是保持她离开时候的姿势,似乎她沐浴了那么长的时间里头,殷昊就没有动弹过一般。

    “殷昊,你怎么还没把头发梳起来?”事实上,不止是还没有把头发梳起来,殷昊的造型也都还没变,就是刚才在锦绣坊跟前接她时候的模样。

    叶清浅伸手在他肩头压了压,软软的,像是一件厚的皮袄。已经回了屋了,屋里的炭盆也燃得很好,也不知道殷昊是怎么忍住热意的。要是她,早就脱掉换寝衣了。

    殷昊没理她,一副消沉的模样。叶清浅皱了皱眉,“怎么啦?是哪里不舒服吗?”说着,叶清浅伸手摸了摸殷昊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没摸出太大的区别来。

    “清清。”

    “嗯?”

    “我现在这样是不是真的挺不好看的?”

    叶清浅撩开了殷昊的头发,露出了他光洁的额头,有些迷茫的双眸,挺拔的鼻梁,手指顺着他的眉毛轻扫到鬓角,“没有这些假胡子会好看很多。”说着,轻轻帮殷昊撕掉了贴在嘴边的‘胡须’。

    殷昊轻轻拉了叶清浅一把,将她拉到腿上坐下,下巴靠在了叶清浅的肩头。被殷昊的尖下巴一戳颈窝,叶清浅觉得浑身都开始痒痒的。可是想避又避不开,殷昊的怀抱就这么大,她能避到哪里去呢?

    “清清。”

    “嗯?”

    “你知道我爹年轻的时候长什么样儿吗?”

    “嗯……大哥那样儿?”殷昊他爹和殷昊他大哥,俩人往那里一站,不用明说,都知道是父子,那个像啊,一个模子抠出来的一样。

    “那你知道我大哥年轻的时候长什么样儿吗?”

    “你大哥现在就是年轻的时候啊!”

    “……早些年吧,我大哥其实是更像大娘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年和爹在一块儿的时间长了,所以长得更像爹了。”

    叶清浅稍稍侧了侧身子,转头看向殷昊,“你说这些的意思是?”

    “我现在是挺像我娘的,可我毕竟是我爹的儿子……”

    后头的话,殷昊没往下说,叶清浅却大约是猜到了。

    “你是说,你以后也会和你大哥一样,慢慢地长得像你爹?”

    殷昊闭上了眼睛,有些郁闷地点了点头。

    叶清浅想起了殷昊爹和大哥的模样,再看看殷昊。深深觉得,殷昊这脸想要从现在的模样变成他爹和他大哥的模样,还是有些难度的。就光是从杏眼变成丹凤眼,那就挺难的。

    至于身量……殷昊基本就是一个文弱书生,想要变成他爹和大哥那种力量迸发的状态,比容貌变化还要难。

    叶清浅伸手拍了拍杞人忧天的殷昊,“放心吧,不会的。”

    “万一呢?”

    “万一……变了就变了呗。”就算再怎么变,也是殷昊嘛。难道小耗子变成大耗子,它就不是耗子了吗?

    “要是我变成我爹那样了,你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喜欢我了?”

    如果是平时说笑的时候呢,叶清浅大约会接一句,“我什么时候喜欢你了?”但是现在,看殷昊问得很认真,叶清浅不答反问,“殷昊啊,我听说呢,很多妇人在生了孩子之后,会变成婚前的两倍到三倍宽。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到时候咱们有了孩子了,我却变成了现在的三倍胖,那么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三倍?”殷昊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叶清浅,然后道,“三倍太少了,五倍吧,这样就不会有人和我抢你了。”

    叶清浅:“……”这头嘴毒的小耗子,自己变成他爹他大哥的模样,还是能见人的,到她这里,五倍?是盼她变成猪啊?

    说完这话之后,殷昊又突然间开心了起来,叶清浅觉得他肯定不是理解了她委婉的安慰之词,而是……起了坏心思了啊!

    叶清浅的直觉很敏锐,但……这份敏锐却没有帮她太多的忙,因为殷昊他,不是人!就一个多月没同床共枕,殷昊非说她欠他七八十次。就算她在家的时候,也不是一晚上必须两次的,而且不是还得扣掉小日子的时间吗?

    之后数日,叶清浅虽然回了侯府吧,和没回来也都差不多,因为她没有出过房门,准确地说,是没有离开她和殷昊的床榻。殷昊倒是伺候得十分周到的,替她洗漱,喂她用膳,抱她出恭……还兼暖被窝。

    这天,叶清浅终于能起来,不是殷昊良心发现,而是他出门去了。

    殷昊去了一家铺子,专门卖绣品摆件的木架子的一间铺子。殷昊进铺子之后,认真地看了起来,一边看还一边把木架子拿到手中掂一掂。铺子里的伙计见殷昊似乎是确实对这个有兴趣,便走了过来。

    “这位公子,想要什么材质的木架子?我们这儿有黄花梨、紫檀、鸡翅木、铁力木……您想要哪一种?”

    殷昊看了他一眼,长得远远不如自己好看,就这个长相,也敢在清清跟前献殷勤?

    “你说的,每种拿一样出来,我好好看看。”

    “每种都要?”伙计的脸色有些不好了。

    “不然呢?我不亲眼看看,怎么知道哪一种更好呢?”见伙计没动,殷昊也不催,只是从身上掏出了一叠银票出来,拿着当扇子用,一边扇一边说,“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间这么热呢?”

    掌柜的见银票眼开,忙催促伙计按照殷昊说的办。殷昊倒也没有闲着,拿起两个木架问掌柜的,“这个木架子,怎么一个比一个沉哪?”

    “那是木质不同的关系,这种是铁力木,算是最压手的一种木材了。这样的木架子放在桌子上啊,那一定是稳稳当当的,只要桌子不倒,它绝对是纹丝不动的。”

    “这种木质我看着倒是喜欢的,就是太重了,能让它变得轻点儿吗?不然……把这里四周都切掉?”

    “您想让它轻点儿?”

    “嗯,有办法吗?”

    “您啊,算是找对地方了,我们这儿的手艺,那绝对是一流的。您稍等等,等伙计出来了,我让他给您去拿来看看。”

    “您看,就是这里了,平时是看不出的。但你只要在这里轻轻地一推……”

    “这里头是空的?”

    “是啊,掏空了才轻便嘛!”

    “行,这样的,我买一个吧。”

    “一个?”

    “嗯。”殷昊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递出了银票。

    以为能做成一笔大买卖而费尽口舌的掌柜:“……”

    在锦绣坊订制了需要的绣品之后,锦绣坊一旦完成,是会专门送到客人府上的。定摆件的人家,不多,但也不少。夜影夜魅和其他人盯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了锦绣坊的回头客。锦绣坊的绣品做的好,有回头客其实是很正常的事,这正常中的不正常是,这个回头客定绣品貌似不是用来把玩观赏的,而是用来吃的。那个数量……多得异常了。

    夜影和夜魅他们后来也去过那家铺子,一一掂量了不同木材的空心和实心的时候都是什么重量。如此盯了几个月,终于撞倒了一个空心的绣品摆件。

    通敌叛国是什么样的罪名?如果做这事的是朝中官员或者边关将领,那么满门抄斩只怕是跑不了的,如果天子震怒,灭三族灭九族都有可能。但如果做这事的是皇子呢?殷昊觉得手中这封信件就如同那烫手山芋一般。这泱泱大国于他们来说是国,于皇上和皇子们来说,是家。

    这样的事,殷昊没法处理,只能交给他爹。

    这几个月来,叶清浅一直在调养身体。殷弈不在,柳妍没有身孕是正常的,但是殷昊一直在,叶清浅的肚子却没有动静,侯夫人心里就泛起了嘀咕了。虽然叶清浅和殷昊的年纪都还小,但是如果有问题的话,还是要尽早解决的。抱着这样的心态,侯夫人让人去找了大夫来给叶清浅把了脉。

    叶清浅一直以为她和殷昊之所以没有孩子,是因为孩子的缘分还未到。她前世的时候就是快十九岁的时候才有的孩子,虽然早产,虽然生得艰难。

    没有想到,她没有孩子不是因为缘分未到,而是因为她身子的亏损。因为叶家亏待了她,所以她身子弱得不足以替殷昊生儿育女。大夫说,幸亏她出嫁得早,在侯府养了好一阵子,身子已经有了好转。但也是因为出嫁得早,殷昊身体又挺好,所以即便在侯府日子过得十分滋润,却只好转了一点点。

    休养生息中的叶清浅,最近每隔几天照镜子,总能发现自己好像又圆润了一些些,原来的瓜子脸再看不见,现在只有包子脸。她觉得再这么下去的话,只怕不用等到给殷昊生娃,她就能变成原来的两倍或者三倍胖,再生个娃,直接就达成殷昊的期望了。

    殷昊回屋的时候,就见叶清浅趴在梳妆台上,一副蔫蔫的样子。

    “清清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最近几个月,叶清浅喝药剩下的药渣堆起来,都能比她人高了。殷昊颇有些心疼地顺了顺叶清浅的头发。

    叶清浅抓住了殷昊的手,特别认真地问他,“殷昊,你说实话,我是不是胖了很多?”

    殷昊扶着叶清浅站了起来,自上而下地打量了她一阵子之后说,“清清,站直了。”

    叶清浅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很乖巧地站好。殷昊随即又摸了摸她的脊背,“挺直脊背。”

    叶清浅照做之后,殷昊继续说,“现在,保持这个姿势低头,你看到了什么?”

    “地板?脚?”

    “嗯,你没胖。”殷昊给了叶清浅一个结论。

    “怎么没胖啊,你看我这脸,我这下巴,我这胳膊,我这腰……”叶清浅说到一半,缓缓地转向了殷昊,想通了什么的叶清浅眼神渐渐地变得犀利了起来。

    “殷昊!死登徒子!”

    “哎呀哎呀,夫人手下留情,救命啊,谋杀亲夫啦!”用枕头砸了殷昊十几下之后,殷昊依旧精神抖擞地在屋子里头到处乱窜,叶清浅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一是因为天热了,二是因为她胖了。

    见叶清浅安静了下来,殷昊拿了个团扇凑近,给叶清浅打扇。叶清浅瞪了他一眼,抢过团扇自己扇之后,殷昊又去弄了一盆温水进来,弄湿棉布递给她。

    稍稍安静下来,不那么热之后,叶清浅低声问道,“爹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这事儿,殷昊没有瞒着叶清浅。

    “还没,他只说尽量早些回来。我在信里也不敢明说什么,只说有要事等他回来商议。”

    “那封信丢了,那些人不着急吗?”

    “急也没用,他们又不知道这信是我们拿了的。”

    “殷昊,这么会这样呢?”人都说民不与官斗,然官,不论文武,都没法和皇家相斗,除非……有造反的心。大多数人,求的都是一份安逸生活。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要害你呢?”虽然殷昊说是梦境,但是他和叶清浅谈及的时候,就像是真正发生过的一样。有些事,不需要重复地解释,不然只会越描越黑。

    “应该是因为兵权吧?”当初那些人想要弄死的只怕不是他,吴勇本来是让他怂恿他大哥一块儿去‘立功’的,但他急于在爹和大哥跟前表现,自己单独去了。殷昊不愿设想,如果当初他和他大哥一块儿去了,他爹一下子失去两个儿子,会如何。但即便大哥后来没死,也比死强不了多少了。如果这一切,只是因为权力斗争的话,那他当初死的真是冤枉,毕竟他们永宁侯府,并未站在任何一个皇子一边。也可能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显得不识时务,需要被除去?

    叶清浅没说什么,如果只是皇子之间的争斗引起的,那么注意一些,也许就会没事了,毕竟公爹手中是握有重兵的。怕就怕……历朝历代,太多功高震主的冤案了。

    见叶清浅脸色没有刚才那般红润,殷昊拍了拍她的背,“没事的,等我爹回来,他一定会处理好的。”对于殷湛和殷弈,殷昊有种盲目的崇拜,觉得他爹和他大哥都特别特别地厉害,没有什么事是他们没法处理的。

    时间进入七月,天渐渐地闷热了起来。殷湛依旧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殷昊虽然着急,但也没有办法。

    这天,殷昊接到了沈奕轩的消息。

    “殷昊,快下雨了,你去哪儿?”叶清浅望向窗外,远处黑云压顶,近处也满布乌云,天气闷的人难受地不得了,这样的情况,随时都会有暴雨的。即便打伞,身上也是会湿掉的。

    “沈奕轩找我有事儿。我去去就回。”

    “什么事儿非要这样的天气说啊,换个好天气不行吗?”

    “可能是急事吧。”

    “那你快去快回。”叶清浅知道,她是拦不住殷昊的,沈奕轩毕竟是他同窗好友。

    “嗯,放心,没事的。”如果天气好的话,殷昊可能还会想着带叶清浅出去走走,可这天气真是糟糕。

    殷昊走后没有多久,大雨倾盆而下。照理,雨下了之后,感觉就不会那么压抑了,但叶清浅依旧觉得很不舒服,但要她具体说的话,她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从天亮到天黑,殷昊却迟迟未归。叶清浅等得有些着急起来。也不知道沈奕轩究竟是要和殷昊说什么事,能说这样久。但想着殷昊是带着夜影和夜魅一道出门的,叶清浅又没有那么担心了。

    晚上,在叶清浅昏昏欲睡的时候,感觉身边有人,叶清浅猛地惊醒了过来。

    看到床边站着的人后,叶清浅松了口气,坐了起来,“殷昊,你回来了?”

    “嗯。”

    “身上这么湿?怎么也不赶紧换身衣裳呢?”

    “没事,现在天热。”

    叶清浅握了握殷昊的手,“你的手这么凉,还好意思说天热?让他们送热水过来,你去洗漱一下吧。”

    “清清。”

    “怎么了?”

    “我要和沈奕轩一块儿出去一趟。”

    “你和他出去?去干嘛?”

    “那件事我和沈奕轩说了,他说我爹一直不回来也不是办法,要我把信送到我爹手上去。你也知道,我不识路的,他说陪我一块儿去。”

    “殷昊,咱们原来不是说过了吗?这事事关重大,不往外说的。我觉得你把信送到公爹那儿不是办法,你送过去了,爹看了,最后还不是要回京城,让皇上做主的吗?你这折腾来折腾去的,真不如等着爹回来。也许你去的时候,爹也在回来的路上呢,错过了怎么办?”

    “嗯,所以我带个抄写件就可以,原件留在家里。”

    “殷昊。”

    “嗯?”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瞒着我?”

    “没有,我哪里有事瞒着你。这信一直在手上,我也很担心,所以今天沈奕轩问起,我就说了。”

    “你去找爹的事,要不要和娘说一下。”

    “不用,省得多一个人担心。”

    当天晚上,叶清浅睡得很不安稳,总感觉自己睡着了,又好像没有睡。早起一睁眼,殷昊已经离开了。在府里看到夜影和夜魅的时候,叶清浅忍不住皱眉了,“你们,怎么没有跟着殷昊一块儿走?”

    “主子不让我们跟着。”夜影没吭气,这话是夜魅回答的。

    “那,你们昨天见到沈奕轩了吗?”

    “昨天主子确实是去了沈大人的宅子,不过他是单独一个人进屋的,没有让我们跟进去。”

    此刻,殷昊已经骑着马出了城了。沈奕轩带路,他也不怕迷路。

    “你说我爹他们,是不是遇上什么危险了?”

    “应该不会,也许只是消息被封锁了。毕竟殷伯父和殷大哥手下是有兵权的,旁人想要置他们于险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还好有你,陪我走这一趟。”殷昊说完,沈奕轩并未有什么回应,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为了赶时间,沈奕轩和殷昊走一段陆路,走一段水路。

    夜半时分,殷昊因为晕船而有些睡不着,想上甲板吹吹风清醒一下,却听到了有人在说话,其中一个人是沈奕轩,另一个……

    殷昊放缓了呼吸,想尽量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之后,殷昊再无法掩藏自己的身形,他一步一顿地从阴影处走了出来,走到了沈奕轩和方玉柔跟前。

    “沈奕轩,我当你是朋友,我那么信任你,什么事都不瞒着你,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你出卖我就算了,你还准备利用我来威胁我爹和我大哥?”

    “殷昊?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已经睡了吗?”沈奕轩很是紧张。

    “殷二公子,既然你都听到了,那么……还请你务必合作,既能不让你的同窗好友为难,也能让你自己少受些罪。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其实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老了,皇子迟早要继位的。与其等到尘埃落定,你们再后知后觉地巴结奉承,不如趁早侍奉明主,也好得一份从龙之功,不是吗?”

    “明主?你口中的明主是谁?六皇子吗?能为了一己私利通敌卖国的皇子?这样的人,若是让他继承大统,只会是我朝的不幸。”

    “殷昊!别说了!”沈奕轩想要靠近殷昊,拉住他,殷昊却退后了一大步。

    “别碰我!”此刻的殷昊,声色俱厉,“沈奕轩,你辜负了我的信任。是我自己蠢,我认了。但不能因为我的蠢,连累我爹,我大哥。”

    “殷昊,别做傻事。只要活着,万事皆有可能。”沈奕轩认识殷昊多年,十分了解殷昊。

    “可能?”殷昊笑了起来,“是啊,我现在就在尝试可能。”

    沈奕轩终究慢了一步,没有拉住殷昊。

    见方玉柔依旧愣怔,沈奕轩大吼,“还愣着做什么?让人下水救人啊!”沈奕轩记得,殷昊是不会泅水的。

    “现在殷昊死了,该怎么办?”方玉柔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甲板上,是此起彼伏的喘息声,那些都是下水去捞殷昊的人。不过捞了半天,连殷昊的衣裳都没有捞到。

    “他没死,殷昊不会死!”

    “天这么黑,水流这么急,这又是在河中央。便是擅水的人都不一定能活,更何况,你口中不会泅水的殷昊。我早就和你说了,让你把殷昊控制起来,现在怎么办?让我怎么和殿下交待?”

    “那是你的事。”

    殷昊不在身边,叶清浅觉得她的时间一下子多了很多出来。她并不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不精。便只能对着绣棚、绣架打发时间。

    经过这几个月的休养,殷昊原来的很多衣裳都不合适了,原来是因为他瘦了,现在是因为他高了。新婚之始,她也是有心为他缝制几件新衣裳的,可不过量个尺寸,他也能想歪。不过是一个尺寸罢了,被他折腾了好几次才最终全部记录下来。叶清浅看着纸张上字迹有些抖的尺寸,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而后,很快收了心,开始裁衣。叶清浅想着,在殷昊回来之前,给他多做几件新衣裳,也算给他一个惊喜了吧。

    叶清浅是喜欢做针线活的,特别是看到那些脑中勾勒的图形在手下的绣品上慢慢呈现,那种成就感,让人觉得心里满满的。当初在锦绣坊的时候,叶清浅总比别的绣女做的多,做的好,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她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出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本就喜欢这些,容易集中精力、精神做。

    殷昊离开两个月,叶清浅已经给他做了四件衣裳。若不是要在衣裳的领口、袖口绣那些繁复的云纹,若不是想要让这些衣裳与旁人做的有那么点不同,恐怕还能更快一些。叶清浅一边做衣裳,一边担心,殷昊这次回来,会不会又瘦了,或者又高了,高了倒无所谓,要是又瘦了,叶清浅皱皱眉头,那是她不乐见的。只是可惜,因为不知道他已经走到了哪里,她没办法写信督促他不要太劳累,要多吃东西。

    本来是想给殷昊做应季的衣裳的,待他回来了马上就能穿上,但是夏天都快过去了,殷昊依旧没有消息。叶清浅生气的时候,也想着不然就不给殷昊做衣裳了,就让他穿那些不合身的去。但气消了之后,第一件事,依旧是拿起剪刀裁剪布料,夏天的来不及穿了,秋天的总该是来得及的。想到殷昊看见这些衣服可能露出的灿烂笑脸,叶清浅也不由得甜甜笑了起来。

    不管做女红,还是刺绣,果然都是要专心的,这一走了神哪,受伤的还是自己。叶清浅才想到殷昊的笑脸呢,这手指就被针尖结结实实地扎了一下子。叶清浅正在自嘲自己的‘失手’,门口突然就冲进来一个丫鬟,不知道是因为跑得急呢,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叶清浅看着这个丫鬟的脸色并不怎么好。

    下意识地,叶清浅又挤了下手指的伤处,确定不再有血出来后,叶清浅状似平常地问道:“什么事?”若是仔细听,必然能听说她话中的颤音。

    “是……是侯爷和大公子回来了,夫人让您出去呢。”

    闻言,叶清浅大大的松了口气。刚才只觉得头上有根筋崩的极紧,这会儿一下松弛下来,就突然有些晕眩了。好在叶清浅是坐着的,不然恐怕得踉跄倒地。缓过神来之后,叶清浅高兴地站了起来,只是可能起的有些急,脚步便有那么些不稳。

    “二少夫人,您没事吧?”小丫鬟看着叶清浅的脸色苍白,急忙回想刚才可曾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侯爷交待了,有些话,他要亲自与二少夫人说的。

    “没事,就是有些头晕罢了。最近大约是有些累了。”叶清浅想,她真当是被殷昊给惯坏了,这也不让她做,那也不许她做的,许久没有做针线活,这段时间稍稍做了一些,就精力不济了。

    “那,我扶着二少夫人您出去吧。”

    “也好。对了,殷昊他也一块儿回来了吗?”因为殷昊当初说,是和沈奕轩一块儿去寻他爹的,现在时间也过了这么久了,公爹和大伯既然回来了,殷昊应该也是跟他们一道的才是吧?

    听叶清浅问起这个,小丫鬟有些支支吾吾,“二少夫人,您一会儿就知道了。”

    “也对。”叶清浅点了点头,加快了步伐。

    叶清浅由丫头搀着,走到了大厅之内。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殷湛和殷弈,而是沈奕轩。沈奕轩此人,叶清浅见过几次,从未见他如今天一般狼狈、憔悴。最让叶清浅心惊的,是他通红的眼眸,看着就像哭过了一般。男儿有泪不轻弹,突然就想起了这句话,叶清浅不敢再看沈奕轩,只看向了背对着他们的殷湛和扶着侯夫人的殷弈。叶清浅觉得,公爹一直都十分挺拔的脊背,好似佝偻了许多。极快地,叶清浅心里闪过一丝念头,却又很快压下,因为那个念头很不好。

    叶清浅看遍了大厅,没有看到她要见的那个人。不由得,她皱了皱眉。有些茫然间,叶清浅想起了刚才丫鬟说的话,她说婆婆找她。叶清浅忙将目光转向婆婆。婆婆是站着的,但她不是靠自己的力量站着的,她是由殷弈搀扶着站立的。

    见她这样,叶清浅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在她犹豫着该先和公爹说话,还是先和婆母说话的时候,耳边响起了压抑的哭声,她的心跳陡然暂停,哭的人,是她的婆母。在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之前,叶清浅的眼泪已经很快落了下来,她似乎知道了什么根本不想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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