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一场空梦

    黛玉在南安王府里暂且住了下来，上有太妃少妃，下有丫鬟仆妇，倒不让黛玉操半点心。闲了时，黛玉在太妃跟前说话解闷，太妃倒也真心喜欢她。

    敦慧进这边府来看望黛玉，两人数月不见，彼此添了好些离情别绪，加上敦慧话本来也多，絮絮叨叨一阵，后来说起了南晴之事，敦慧绘声绘色的形容着当时的情景，接着又捧腹大笑：“哎哟，还真是好玩。我向来就不喜欢她，也不知当初母妃还在的时候，为什么就将她给了我哥。她和我哥哪里配呢，也不知道母妃是怎么想的。”

    黛玉心中却有些苦涩，心想往日的情形这个侧妃和她就不怎么对付，以后该怎么相处呢。

    敦慧又拉着黛玉道：“林姐姐要做我嫂子，我是满心喜欢的，当然最主要是我哥喜欢。”

    黛玉笑问着敦慧：“这些日子，你在家怎么过呢，没人管着你，也自在了吧。”

    敦慧道：“哥哥走后，就一点也不舒坦，你知道我和姓南的，又合不来。澄儿又小，他天天还得去学里念书。所以好些日子我都是住在公主府。对了，公主姐姐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可好玩了。”

    黛玉不免取笑她：“这也能玩么？”

    敦慧吐了吐舌头，不过一笑。

    不多时，太妃那边来了个婆子说：“禀林姑娘，贾府里来了人，要见姑娘。正在太妃处等姑娘呢。”

    黛玉心想会是什么人呢，听说也不好耽搁，便起身整了下衣服，随那婆子坐车到太妃处而去。

    等了此处才发现原来是王夫人来了，身边带着宝钗。王夫人正陪在太妃跟前说话呢，太妃见黛玉来了，忙招手将她叫到跟前，笑问着：“听说北府里的郡主来了，怎么没和你一道过来？”

    黛玉笑答道：“郡主说太妃这里有客人，不好来打扰，一会儿再来请安。”

    “这孩子，什么时候也这样见外了。”南安太妃笑说了一句。

    接着黛玉又和王夫人行了礼，见过了宝钗，宝钗赶着还了礼。

    王夫人总算逮着了说话的机会，和颜悦色道：“我带了媳妇来，是想接外甥女回家去住。你舅舅说让外甥女在外面不安心。到底是给太妃添麻烦了，一直叨扰也不好。”

    不等黛玉开口，太妃笑说：“什么麻烦，我认下的女儿和我亲近亲近也好。再说这丫头也挺懂事，解解闷也好。等着水家来迎亲，我们家哪里会亏待林姑娘。夫人不用操心。”

    王夫人讪笑道：“外甥女若是不肯回去住，倒让我们做舅舅、舅母的为难。原是骨肉亲情，也割舍不断。姑太太和姑老爷没了，在我们家长了这些年，要出嫁也自然从我们府里嫁出去。太妃，民妇这个理可明白？”

    南安太妃心下当然明白王夫人的用意，无非不是想着水家身份好，权势高，外甥女嫁得这样的人家，自然要去攀附，又看了一眼黛玉，却见她淡淡的，倒也猜到了几分心思，知道有些话她也不方便开口说，因此忙笑道：“理是这个理没错。你们家的三姑娘原帮了我们家一个大忙，我认下了也没几天，便远嫁了，心下正不安。正好眼下有这样的机会，林姑娘也是我认下的女儿，虽不是亲生的，在我眼中却没什么两样。不过添几副碗筷的事，也吃不穷。一应也能照料过来，这里便是她的娘家了。但女儿的回娘家住更是道理了。所以才斗胆让林姑娘在我们家住下，再有北王爷可是千叮万嘱，受人之托，夫人想来也明白。夫人备了嫁妆，直接送来也一样。”

    太妃说的这一篇话王夫人倒也不好多说什么，又去看宝钗，心想让宝钗帮着说几句。宝钗微微一笑，起身来弯腰道：“太妃的话自然是道理清楚，只是哪有自家人住在外面的道理，贾家也是诗礼之家，虽然没有以前的风光荣耀了，但这点规矩却还有，所以才恳请接了林妹妹回去。”

    太妃没有直接去反驳宝钗的话，心想这个小媳妇模样长得很是端庄，口齿清楚，理也明白，倒有几分人才，她又去看黛玉，看黛玉自己如何打算，便问：“玉儿是如何打算的？”

    黛玉将三人来回看了一遍，又仔仔细细的寻思了一回，起身来硬下心肠说道：“民女多得太妃照料，无以为报，若能在跟前解颐便是民女的功劳了。还请太妃不要嫌弃。”

    太妃听了这话心下喜欢，笑道：“即便如此，那么安心的住着吧。住多久都成。”

    王夫人脸上无光，再也坐不住，只好起身说：“那么民妇告辞了。”

    南安太妃说了句留饭的话，王夫人婉言谢绝了，带了宝钗悻悻然回去。心中却有些愤然，果然是拣了高枝了，自然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想着借水家的权势能兴盛下贾家，看来是白忙活，一头热。

    王夫人走了一段路，只觉得头晕。宝钗瞅着她脸色不好，忙搀着她，唤了句：“太太！”

    王夫人叹了一声：“哎，老了，就不中用了。”又忿然道：“亏得老太太还在时，那么的疼她。这些年只当是白养了。转眼就成了白眼狼，是一点也靠不住。”

    黛玉不愿意回贾家，倒不是因为贾家如今败落了，也不是因为外祖母不在世，却是因为宝玉的关系。她不愿意再见他，心想以后的日子两人也不再有什么牵连，索性都断了吧。

    黛玉让雪雁分派从南边带回来的那些土物，送郡主的，送公主的，甚至是送和姑姑的，这边太妃、王妃的一一齐全。还有贾家的那些，黛玉亲自写下了笺子，谁是谁的，一一标好。叫来了两个婆子，赏了她们二两银子，让雪雁跟着她们，将这些东西送到贾府去，并说与雪雁要亲自去致谢。

    东西虽然不是很丰盛，不过是黛玉的一点心意罢了。

    雪雁跟着婆子们坐车往贾府而来。王夫人和宝钗也才归府不久。宝玉告了病假正在屋里休息，听说母亲和媳妇回来了，也忙到了这边。

    王夫人见了宝玉自然要问两句：“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呢？”

    宝玉道：“坐在那里头晕，索性告了假才回来的。”

    王夫人听说撇了撇嘴：“仔细老爷回来又问你。”不免又担心起他来：“袭人给你用药没有？”

    宝玉只好道：“吃了几粒丸药。”

    王夫人看了看跟前这个唯一的儿子，这是她所有的希望都在宝玉身上，又看了一眼宝钗，心想这些年媳妇也跟着受了不少的委屈，却从来没有听见她抱怨过什么，寡言少语，便叹道：“我也不敢太逼迫你了，好好念书，希望能考个好功名，也把你一生的过错都抵过去了。还有你媳妇，你也对不起她。从今往后，好好的待她。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宝钗红了脸，坐在那里不好说什么。宝玉也一言不发，他有自己的心事。王夫人正欲让宝玉和宝钗下去，自己想要好好的歇歇，突然听得婆子进来说：“太太，说林姑娘打发了雪雁送东西来。”

    如今王夫人听见林这个字就觉得刺耳，忙道：“她还记得我们？不是嫌弃这里，早早的去拣高枝了么。”

    宝钗忙劝道：“太太，林妹妹打发人送东西来，自然也是她的好意，太太让雪雁进来吧。大热的天，跑这一路也是不易。再说跟来的都是南安王府的人，来者也是客，得让他们歇歇脚，喝口茶，还得预备赏钱呢。”

    王夫人才没说什么。

    宝玉的心思早已经飞走了，直到雪雁进来，将黛玉让送的东西呈上。王夫人的是两端杭绸，两端苏绣，一尊檀木观音摆件，一串白檀念珠。雪雁口齿清楚，将黛玉要说的话也都一一转达道，王夫人脸上依旧不喜，心中暗骂这个丫头可恶。养了她几年，还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雪雁又去别处送礼。从邢王夫人，甚至是东府里的尤大奶奶，到平儿、巧姐儿，都有礼，唯独没有宝玉的那份。

    宝玉私底下找到了雪雁询问：“是不是弄错了，为何人人都有份，偏偏没我的。”

    雪雁笑道：“怎么会弄错呢，纸上也都明明白白的写着，谁是谁的。姑娘也亲自点过。不会有错。”

    宝玉耷拉着脑袋，显然有些有些失落。雪雁见了他这样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笑说着：“宝二爷犯不着为了这个难过，姑娘必定有她的道理。”

    宝玉小心翼翼的问了句：“林妹妹她过得好吗？”

    雪雁道：“挺好的，王爷对姑娘很好。在外面无依无靠这些年，也总算有个去处了。宝二爷安心吧，以前在府里住着的时候，宝二爷对我家姑娘好。姑娘都记着呢。”

    宝玉心中怏怏不快，心想原来人世间的情缘皆有定数，要是当年没有贵妃的旨意，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这些年来他的一片痴意如今全都化成了云烟，所有的美好都是过往了。

    雪雁见他又魔怔了，不敢再说什么，生怕又惹出他的病来，忙忙的就要告辞。宝玉却突然拉着雪雁道：“雪雁妹妹，你回去和林妹妹说，就说我……”宝玉显得有些急躁，突然不知后面该说什么好，结结巴巴了一阵，最后终于脱口而出：“说我这些年都记着她，她的一切我都还记着，全部放在这里呢。”说着便指了指胸口。

    雪雁见宝玉说出这样一篇话来，显然是一点防备也没有，惊讶，愕然写满了脸上，后来慌慌张张道：“二爷快回去吧，怕宝二奶奶等。”连忙择了别的路，匆匆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