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开在心底的花
到了二更天的时候,外面下起夜雨来。苏州的雨总比京城要多几场。黛玉在灯下绕着丝线,翻来绕去的结着一个漂亮的穗子。
雪雁下了帐钩见时候已晚,催促道:“姑娘,该睡了。”
“还不困,再过会儿吧。”
雪雁笑说着:“姑娘做了这个是准备系什么用?”
黛玉将玉佩拿了来,用青金二色捻成的丝绦穿过了方孔,结了个金黄的穗子。将丝线整齐好,于是又放回了锦匣和雪雁说:“等有朝一日一定要还给他。”
雪雁不解:“姑娘这又是何苦?”
黛玉淡然一笑,心想她的这份愁绪或许无人知晓。外面的雨声渐渐大起来了,似乎还有微微的雷声,从窗缝里灌进来的风吹着烛火摇曳不定,更添了几分清愁,随手拿了一本书来翻看,没想到竟是一阙词,写的是:“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黛玉久久的方抬起头来,有些眼酸,她不敢再去看后面的句子,慢慢的合上了书。外面的雷声渐渐大了起来,黛玉向来怕这些噼啪声,因此和雪雁道:“今晚你和我睡吧。”
雪雁会意,忙说:“也好,那我再去外面将被褥抱进来。姑娘可别再熬了,睡吧,不管什么事等明日再说。”
黛玉宽衣上床躺下,拥衾而眠。突然记起曾经在西北的草原上的一个晚上了,也是这样的大雨,不过没有雷声,却隐隐的有箫声,箫声隔着雨声穿透过来,句句声声在她的心底渐渐的已经打上了烙印。黛玉心想那晚的箫声究竟是谁吹奏的,应该不是六皇子,那样有胸襟的男人,不会做如此的小儿女情态。
隆隆的雷声让黛玉不敢入眠,脑中却是乱乱的,想的是千里之外在京中的那些日子。殊不知,今晚也有人和她一样同时陷入深深的相思中,那人曾亲口说过,天涯海角都会去找她,然后将她带回身边,不再让离开。
安氏并没有退步,她有自己的打算,心想早早的促成这门亲事,也完了这段这桩心事。她让人将黛玉的生辰八字,用大红的泥金庚帖写好了,让人拿去和陆守备家的二公子合帖。这里又让人去开解黛玉,心想不管她怎么倔强,得迟早让她答应这门亲事。
到了后来就连雪雁也来劝解她:“姑娘,其实依我看,说不定会是个好去处。姑娘不是一心想着要出去了么,其实这何尝不是一个法子。也算是终身有靠了。”
黛玉听了愣了半晌,回绝道:“什么叫终身有靠,不过是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罢了。你也跟着糊涂起来,大不了,我绞了头发当姑子去。”
雪雁听见了这句脸色大变,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苦苦的哀求道:“姑娘,这个心思万万动不得。地下的老爷和太太知道了,心里必定不安。老爷就姑娘这么一点血脉了,难道也要割断么。姑娘可要三思而行,万不能动这样的念头。”
黛玉转念又一想,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婶娘要她嫁的那个人,她也知道姓陆而已,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武夫还是书生,或许是个半傻子,这些她都不知道。她要嫁的就是一个姓氏而已。想想这些年绝世孤立,飘零几载。当初在宫中面临的那几次困境,自己还能说不,难道现在却要顺从?
雪雁的话,她不是没有听进去,只是点这个头太难。
她取来了父亲留给她的琴,放在当窗的枨桌上,自己搬了个绣墩。又将竹箧中的一本琴谱拿了出来,那是她父亲曾经翻过的谱子,寻了好几遍,最后选了一调,调了弦,慢慢的抚弄着,配上了一歌,歌乃屈原的(橘颂),只听得她轻声吟道:“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当吟道:“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民弦突然砰的一声而裂,琴声戛然而止。黛玉顿时俯琴大哭不止。
雪雁见状也吓了一跳,常听得人说弦断乃不是吉兆,又想她家姑娘遭际可叹可怜,莫非还有什么大的祸事么,她不可知,想到这些年的遭遇来,心中一酸也跟着抹眼泪。
此时安氏那里的一个婆子过来了,见屋里的情景吓了一跳,心想发生什么大事了,主仆俩都在哭。婆子看了看,不知如何开口。还是雪雁强撑着过来:“妈妈有什么事?”
婆子道:“老爷让大姑娘上前面去,说是来了个贵客,要见大姑娘。”
雪雁心想姑娘此时如何见得外人,便替她回道:“辛苦妈妈走这一趟,还请妈妈回叔老爷,就说我们姑娘身上不好,不能出去见客。”
婆子看了看,心下有了主意就出去了。
回头雪雁才来劝解:“我向来嘴笨,不大怎么会说话。只有劝姑娘别太难过,保重身子要紧,万万不能伤了神。”
黛玉郁郁不快,让雪雁收拾了一下,自己上床和衣躺着,正昏昏入睡时,感觉身边有人在推她,黛玉微睁着朦胧的双眼,心中不耐烦的嘟哝了句:“什么事?”
雪雁急切道:“姑娘快起身来看看是谁来呢。”
黛玉听见她如此急促,这才睁眼看了一回,跟前除了雪雁并没什么人,又见她这样喜欢,心下疑惑:“到底是谁来呢?”
雪雁忙找了衣裳要替黛玉换上,笑嘻嘻的说道:“是京中来的贵客,姑娘不妨猜猜看。”
“京中的人?莫非是贾家的什么人吧,我不跟他们回去,也不愿意见,你去替我回了吧。”黛玉不大愿意下床来。
雪雁笑道:“姑娘猜错了,不是贾家的人。他正在院子里呢,不大好进屋里来。姑娘自个儿去瞧瞧吧。”
黛玉穿上了绣鞋,对镜拢了下头发,她看见了旁边那只锦匣,心中豁然开朗。忙忙的提了衣裙往外面走去。
才到檐下,黛玉方见银杏树下立着一青年公子,颀身玉立,身着靛蓝的纱袍,负手而立,正望着那棵银杏树看。黛玉一手扶门,直直的望着他的背影,心想莫非这是在梦中不曾?她并未开口叫他,心潮起伏不定,轻轻的捂住胸口,有些喜欢,也有些胆怯,却始终没有勇气上前去,只等着他回头来看她一眼。
雪雁突然跑了出来:“姑娘!”
水溶此时才回头来,终于见着了日思夜想的人儿,他犹豫了一下,这才迈步到跟前去。
雪雁将手绢交给了黛玉,忙笑道:“王爷大老远的跑来了,快请屋里坐。”
突然见了面,黛玉不知说什么好,嘴巴张了张又合上,只道了个万福,微微垂着头,敛眉道:“王爷一路辛苦了。”
水溶忙伸手去扶她:“不辛苦,耽搁了不少的时间,没有晚吧。”
黛玉一愣不知该如何开口。雪雁很是热情,当她看见了北王爷,便知道所有的困难就会迎刃而解,心想自家姑娘不会陷于两难的境地,一切都还来得及。忙忙的请了两人屋里坐。
雪雁热情的添了两碗茶来,第一碗捧给了水溶,第二碗捧给了黛玉。水溶坐在上首,黛玉则在下面的一张圈椅里侧身陪坐着。
雪雁则在外面伺候,并不在跟前打扰两人谈话。
水溶静静的喝了半盏茶,他极力的克制着内心的激动,天知道这几个月来是怎么过的。如今他终于能毫无顾忌的找来了,他有许许多多的话要和她说,为何见了面,却不知如何开口。
后来还是黛玉打破了这样的寂静:“王爷如何知道此处,只怕不好找。”
水溶微微点头:“说来也不难。我问过贾家的人,说你在苏州住下来了。又听闻你叔叔是这里的知府,顺着就寻来了,当然路上也费了不少事。只怕是晚了。”
黛玉心中想的是,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正正好。她抬头正面看向了他,心想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都让两人猝不及防,他倒清减了好些,看来离别的这些日子他过得一点也不好。
水溶放下了茶碗,走到黛玉跟前,右手牵着她的手,左手扶着她的肩膀,弯着身子,屈了一膝,诚挚的和黛玉说道:“跟我走,好不好?”
黛玉觉得两颊微微的发热,被他握着的手微微的颤抖着,黛玉虚弱的一笑:“王爷带我去哪里呢,这就是我的家啊。”
水溶也不恼,微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如此说,难道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不成?歆儿也盼着你回去。你虽然是她的伴读,可说是她的老师也不为过,你当老师的怎能撂下学生不管呢。总之,你若不随我回去,我也不走,也随你住在这知府的后院子里。”
黛玉脸通红,娇嗔道:“这话也能胡说,堂堂的一个郡王,岂能屈居在此,让人知道了不取笑么?”
水溶道:“反正我说过你到哪我就跟到哪,只求别扔下我。”
黛玉转过脸去,笑了出来,心想他怎么也小孩子脾气起来。
水溶见她终于笑了,身上再多的疲倦也立刻消散了。他只想守住此刻的美好,于是执起她的柔荑,轻轻的印上一吻。
黛玉满脸的羞怯,此刻心底却突然开出一朵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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