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陡然生变
天有些灰蒙蒙的,节气上已经是春天了,可还是一片的肃杀萧瑟之气。
春天的风很大,刮在脸上还是有些刺骨。水溶下意识的拉了拉衣领,鼻子已经冻得有些通红了,身边没个随从,他形色匆匆的赶着路。宽阔寂寥的宫殿前的场地上,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孤独。
水溶穿过了第二扇朱红的宫门,正要前往一条小巷,出了巷子,再过一扇宫门就能出宫了。水溶满满的心事,只希望赶快出宫,他还有许多事要办呢。终于看见了六儿和顺儿的身影,顺儿牵着马,六儿迎了上来:“王爷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水溶搓了搓手,似乎要冻僵了。正要准备翻身上马时,突然看见一红衣太监匆匆向这边赶了来:“北王爷,太后有请。”
水溶只好随着太监往长春宫去。他走得极快,来传话的太监显然有些跟不上。等到了长春宫时,宫女们早已高揭帘栊请水溶进去。
水溶弯身到了跟前,连忙请安行礼,跟前只有顺贵妃陪在榻前。太后歪在榻上,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见了他想要坐起来,顺贵妃和宫女们忙扶着她,又给支靠枕。
“溶儿,你总算来了。”太后两眼无神,情形有些不大好,当然水溶也没往深处想,屈膝在榻前恭恭敬敬的说道:“太后有什么话直管吩咐就是。”
太后叹道:“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父亲来着。看他脸上似乎有些不高兴,问他话,他也不说,像是在怪罪我这个做太后的没有管好娘家事。溶儿啊,这事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水溶心中明白太后所指何事,连忙磕头道:“太后答应过微臣,两年为限。这不才一年未到,再等一年吧。”
“一年,这一年里又有什么好转呢?你媳妇还不是照样生不出来,哀家看来当真不能生了。难不成你想要水家断子绝孙不成?以前你的侧妃还曾有过身孕,如今怎么也没一句音信呢?”
水溶答不上话来,顺贵妃在跟前,她可是王妃的表姑呀,顺贵妃的母亲就是锦乡伯韩家的人。他自然不敢说王妃的不是,他和王妃虽然住在同一府,两人却隔着千山万水,这些话都说不得。如今太后说什么,他只能应什么。
太后说了一大篇,精神有些不济,顺贵妃安抚道:“太后歇歇吧,该用药了。北王爷也跪了这么久了。”
太后心烦意乱,想着哪天到了地下,怎么去见水家的祖宗。摆了摆手:“你回去吧,我的话千万要记得。水家的罪人,你我都当不得。”
“是!”水溶忙着跪安,接着又道:“希望太后说话算话,记住两年之期。”
太后有些微怒,指着水溶怒道:“两年,两年。要是我明天就死了,只怕你就趁愿了。”
水溶一惊,连忙磕头告饶:“太后息怒,如此大不敬,微臣实乃不敢。”
太后气呼呼的连药也不想用,也不想看见跟前的侄孙,便让他出去了。
顺贵妃忙安慰着:“太后息怒,这事也急不得。要慢慢的筹划,北王爷那性子太后还不清楚么,吃软不吃硬。你这样逼迫他,恐怕会适得其反。这水家还得靠他兴旺呢,再说北王年纪还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应该再去找几个医术出众的太医去给北王妃瞧瞧。看上去也健健康康的女子,哪里就不能生育。”
太后拊掌道:“哀家看他是软硬不吃,为了一个病西施倒敢和我对着来了。”
太后的问话和怒气让水溶心中又沉重了几分,他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毙,必须得采取点什么,自然而然的就想起姓石的那个人来。为什么王妃就认定自己杀了他,自己连这个人长什么样也不知道,自己会成为一个杀人凶手?水溶让孟一去查过,可一点线索也没有,这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原以为找到了事情的关键,只要解开了这个结,就能打开王妃的心结,哪知是不能的。
“王爷怎么又喝起酒来呢?”又云还没进屋就闻见了酒气。
水溶道:“你们别来管我,让我一人坐会儿。”
又云撇了撇嘴,不敢相劝。惜月走了来,又云冲她摆摆手说:“惜月姐姐就别进去了。”
惜月神情慌乱,急忙道:“出了天大的事,哪里有不进去通报的。”因此径直走进了屋内,却见水溶坐在那里自酌自饮,不知是清醒还是已经烂醉如泥。
惜月便跪下了:“王爷,大事不好了。”
水溶回头看了她一眼,忙问:“什么事不好?”
惜月含泪答道:“才宫里来了太监传出话来,说太后崩了。”
“什么!”水溶愕然道,扶着书案缓缓的起身,觉得有些眩晕。虽然喝了不少酒,不过他心里却明镜似的,很快又镇定下来:“吩咐下去,准备好车轿。怡园那边,歆儿那里也传话过去,耽搁不得。对了,澄儿也该去。”
惜月道:“已经去传话了,王爷请先更衣吧,再说您现在一身的酒气也不好。”
水溶心情烦躁,将案上的酒壶给砸了。心想前两日去请安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崩了。惜月忙着给他收拾衣裳,水溶道:“寿礼才送进去,还有半个月,怎么偏偏就等不到呢。”
惜月道:“生死二字没有人说得清,王爷得保重身体,这些日子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天天还喝那么多的酒。铁打的也经不住,明日该请个太医来给王爷瞧瞧。”
“又没什么病,请什么太医。再说出了这样大的事也没那么功夫。哎,倒是快些。”水溶忙着拉了拉衣裳,来不及换别的鞋了。外面还是一派的春寒料峭,随手戴了一顶石青的小帽,匆匆的到了花厅上。
他来不及去等王妃和水歆他们。正好孟一也来了,水溶先忙忙的乘轿入宫,王妃和敦慧的事交给了孟一护送。
长春宫里宫外已经哭声一片,殿外跪了许多王公大臣,殿内跪着嫔妃、公主、郡主、王妃等。
皇帝步履艰难的走至跟前看视了一回,太后的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容,跟前服侍的宫女向皇帝哭诉着太后临终前的情形。皇帝忍不住流下了热泪,虽然不是自己的生母,可毕竟抚养自己过一场,心中添了不少的悲戚:“母后呀,您怎么就走呢,再过半月就是七十大寿了,儿臣还预备好好的给您过,怎么就撒手走呢。”
敬贵妃和顺贵妃两人劝了一会儿,皇帝看着人给太后入殓,不得不忍着悲痛下旨意让端王、忠顺王,并已封了恒亲王的世珩出来主持太后的大事。
原来准备寿礼,现在得准备丧事了,让人有些猝不及防。水溶虽然没有被皇帝点名,但这几天都在端王手下办事,每天都要天黑后才能回府。
北王妃身子还未痊愈,遇着了太后这样的大事,每日也往宫中跑,一连在撷芳殿住了好几天了,顺贵妃当然没有什么嫌弃的话。这可是娘家侄女呀,她在宫中也难得盼得跟前有个人和自己说说话。
这几日跪了不少的时辰,北王妃早已经受不住了,要回撷芳殿休息,才打了个小盹,顺贵妃便回来了。
北王妃忙起身来:“娘娘回来了,前面可还忙?”
顺贵妃这些天也是筋疲力尽:“忙也是乱忙,实在有些支撑不下去了,敬贵妃在前面照料着了。我听人说你身子不好,所以回来瞧瞧。”
北王妃忙道:“没什么事,娘娘担心了。”
“哎,怎能不担心。要是弄坏了哪里,北王爷问我要起人来,我可怎么交代呢。”
北王妃淡然道:“他每天事那么多,怎么会顾及到我身上。”
顺贵妃这几天观察下来,发现了许多不同寻常的事,敦慧郡主无意中也透露过一些,她见跟前也没别人,于是问着北王妃:“你和北王爷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
北王爷一脸的诧异:“娘娘这话是……”
顺贵妃脸上有些倦容:“不,这些天我看出来了些。你们夫妻俩好像并不是那么和睦。是不是遇着了什么不好说出口的烦心事,说给姑姑听听,要不我从中帮你们解开。”
北王妃怎么开得了这个口呢,再说那些事不能拿出来说,只好吞吞吐吐道:“娘娘费心了,我们很好,没什么事。”
顺贵妃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你们两口子之间事我不好过问什么,只是太后临终前一直念叨着你们家的事,她走得并不安稳。也不知北王爷到底怎么呢,惹太后生气。以前我听人说太后想给北王爷几个好人家的姑娘充作后院,北王爷拒绝了。这里面可能有林姑娘的干系。不过我说你呀,身子看着也不是那么糟,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会,表哥和表嫂带了你们几个,也个个都好。你家大嫂不也带了好几个吗,怎么偏偏到了你这里……”
北王妃心里自是不好受,她没法给顺贵妃解释,只好道:“我也说不清楚,可能是命里注定没有子女吧。”
顺贵妃见她仿佛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这两口子之间必定有什么事,只是外人不知道。作为北王妃的娘家人,顺贵妃自然希望她富贵双全,一世安好。只是自己也是个局外人,劝不了更多的也只好罢了。
北王妃在撷芳殿住了几日,想着给顺贵妃添麻烦,又怕顺贵妃看出来些什么。好在后面事情不是那么多了,因此也回王府去住。
太后的丧事自然是风光热闹,排场不用说。在这场丧礼上,有个人居然倒了霉,那人不是别人,就是恒亲王世珩。不过出了小疏漏,就被皇帝揪住不放,为此还罚了半年的俸禄。敬贵妃为了儿子求情,哪知皇帝铁了心想要治一治老六一党,所以并不见任何替世珩求情之人。
世珩的突然失势对于皇长子世瑾来说,还真算得上个好消息。想着他是长子,却处处要低这个弟弟一头。不就是因为自己出身低微么,母妃娘家没权没势。自己是长子又有什么用,这些年来一直被弟弟们压制着,甚至连世瑛也比他还强,还得了亲王的封。
世瑾心想总算是看到了希望,每日晨昏定省,十分的勤谨,在皇帝面前也处处讨好。
这日下午无事,世瑾又找到了水溶,和他畅谈了好一阵,大意是想让水溶出面帮他一把。水溶的态度显得有些冷淡,世瑾有些窝火:“当初封了四个异姓王,算是无上的恩典了,爵位还给世袭,难道到了你这里就不想给朝廷效力么?”
水溶道:“恪王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我们水家也是立了不少的功劳,现在传到了我身上,尽力维护着我们水家的荣誉,怎么会不肯替朝廷效力。殿下这么说,我水溶承受不起。”
世瑾索性开门见山的说:“这样我直说了吧,以前你是跟着老六办事的。现在父皇正在冷遇他,不如你跟着我做几件大事吧。你放心,以后跑不了的荣华富贵。”
水溶抬眼看了世瑾一眼,明白他的心思,不过他够沉稳,脸上的神情依旧淡淡的:“殿下这话我有些不明白。”
世瑾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跟着我混吧。老六能许你的好处,我也能许。还能承诺比他更好。”
水溶沉吟了半晌,方问道:“殿下要我怎么做呢?”
世瑾举杯笑道:“很简单呀,你还记得当初老三的事吧。这件事我知道北王也有牵扯,也不敢怎么劳烦北王,老三的事北王算是立了功,此回北王照着做就好。”
水溶暗忖,两回事怎么可能当做一码事,世琅的事一点也不简单,再说牵扯那么广。世珩的事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帝再拿这件事做筏子,想灭一灭他们的气焰而已。水溶不想在人前如何的风光荣耀,不过维护好他身边的人,护得府里人的周全。水溶饮了两口茶,缓缓说道:“大殿下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请大殿下回去吧。您这样让我很为难。”
世瑾见水溶不痛快,心里憋着火:“过来和你说两句那是瞧得上你的意思,亏得朝中那些不明就里的人还说你好。你说说你有什么本事呀,真不知好歹。算了,指望不上,我也不想求了,走就走,以后可别后悔。”
水溶别过脸去,不想再理会,让孟一去送送。世瑾只好灰头土脸的回去了。
水溶心中有些怏怏不快,孟一送客后回来与水溶商议道:“只怕恪王心里不舒服,王爷要受什么气。”
水溶道:“他还是有些认不清,我能说什么好呢。这事干系重大,我不想牵扯进去,不然这府里以后再无宁日。如今先走一步看一步。”
孟一笑道:“到底王爷是个稳妥的人。”
水溶苦笑了一声:“不稳妥又能怎样,我是没出息。只怕水家的祖宗也会怪罪,我还真是个软弱的人。不过做事得有原则,恒王那里虽然我也没得什么好处,不过他对我也不算坏。他还没有倒,我若是赶着落井下石的话,总有一天会砸了自己的脚。”
孟一点点头:“是这么回事,王爷的决定是正确的。王爷不用想得太多。”
水溶道:“我有些困了,先去休息一会儿。你没什么事先回去吧。”
孟一便起身来:“那好,小的先告退。王爷有什么事让人传句话就到。”
水溶回屋子休息,惜月等丫鬟在外屋服侍着。才躺下不久,又觉得浑身不舒服,怎么也睡不着。他只好起身披了件衣裳,随处走走,希望能有点精神。
路过怡园的时候,水溶进去看了看。王妃在参禅打坐,并不理会他。水溶闷坐了半盏茶的功夫,只好讪讪的离去。接着又去看望了一回水歆,她和丫鬟拌了嘴,赌气不肯吃饭。
水溶道:“你看看你,又耍小性子了。是不是饿坏了身子才肯罢休呀。”
“哥,你就别管我了,只怕我还等畅快的多活几日。”
水溶皱眉道:“我当哥哥的不该管你么?要是爹妈还在,我也犯不着管你。”
急得秦嬷嬷在下面道:“王爷理郡主做甚,过阵子就好了。郡主这脾气王爷还不清楚么。”
水溶道:“我懒得理你,你这样的坏脾气,看以后谁还敢要你。”
走了一圈,他原本想去栖霞院瞧瞧黛玉,不过最终也没有跨进那扇院门,水溶怕扰着她。这些日子虽然常有见面,不过也未能说上几句话。加上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太多,心想该让她好好的静养一段时日。听甘太医说她的病又反复了,要静养,自己当然不愿去给她添乱。
水溶来到了后园子,见园中的红梅开了。心想素日来的忙碌,他差点就错过了花期,见着了这一树树枝头上绽放的红梅,原本有些压抑的心情,突然渐渐开朗起来。
此时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这声音很是耳熟。水溶慢慢寻去,后来竟然看见黛玉和春画坐在那里聊天呢。两人见了水溶连忙起身来。
水溶倒是一怔,心想她们两个怎么凑到一块儿去了。春画略说了几句话便就告辞了,水溶也不曾在意。黛玉也准备走开,水溶却叫住了她:“林姑娘请等等,我有话和姑娘说。”
两人隔了几十步之远,水溶又向前走了两步。见她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不免起了怜悯之心,想要去牵她的手,黛玉却慌忙的避过,急急的说道:“王爷有什么事直说就好。”
“天还冻着,你怎么站在这里,不冷吗?”
黛玉答道:“原本去瞧王妃,可王妃在做功课,也不方便打扰。恰好又遇见了春画姐姐,所以相邀着一起来看看这园子里的花。”
水溶看了看眼前的一簇簇开得正艳的红梅,脑海中自然而然的就浮现出许久以前的场景来,他记得那天也是在梅花丛中,黛玉穿着一身和红梅一样颜色的衣裳,那时候她还那么胆怯,见着自己要躲,还要对自己撒谎,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两人之间仿佛依旧没有多大的改观。
水溶捉过黛玉的手,觉得冰凉,连忙细心的替她暖和着,脸上露出一抹暖暖的笑意。黛玉被这抹笑容微微一怔,突然觉得如沐春风,将身边的寒意都驱走了。脸微微的有些发烫,她不敢直视着他,微微的垂着头,手还被他紧紧的攥住。
“这几个月来发生了好多的事,我也每天都在忙,虽然也不知忙些什么。对了,你还好吗?一直想亲口问你来着。”
黛玉讪讪的答道:“好着呢,多谢王爷的关心。”
“你我之间还是这样的客套。你明明知道我需要的不是这些。也不要求你什么,哪怕是在适当的时候给我一个微笑,我也会很感激。”水溶的语气又放软了些,见她连上笼着些许的清愁,心中顿生了怜悯又道:“我知道你这阵子过得不开心,想着给你好好的开解开解。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而你也总是在躲着我。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好好的。不管遇着什么困难都不要紧,等日子一长也就过去了。”
黛玉心头微微的颤动着,觉得脸上更加烫了,半侧着身子,嗫嚅道:“王爷费心了,我过得很好。”
水溶莞尔一笑:“果真好,那么我也就放心了。”
黛玉抬眼看了水溶一眼,只见那双凤目里盛满了怜惜之情,突然觉得心中被什么塞满了一样,可立刻又意识到这样不对。她抽回手来,垂首站在那里。
水溶又道:“情之所至,一往而深。或许真有那么一天,所有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若有那么一天,林姑娘可愿意?”
黛玉只好装作不知,拔腿就走:“王爷不用说了,民女愚笨不知王爷说什么。”还没走多远,突然见马荣领着世珩走了来。
水溶倒是一愣,心想他怎么来呢?
黛玉忙煞住了脚,微微了行了礼,也不看世珩。
世珩点点头,黛玉便就告别了。世珩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水溶上前微笑着与世珩招呼:“恒王殿下怎么来呢?”
世珩道:“说来惭愧,不请自来。不知有没有打扰到北王。”
水溶心想,既然找上门来了,还说不打扰吗?又一路邀着世珩上前面去坐。
才惊鸿一瞥,已经在世珩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心想好些日子没有见过黛玉了,那通身的气派的风貌,倒是一点也没有变,原本还愁闷着,在遇见黛玉之后,心里突然欢喜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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