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共度除夕
南晴招呼着将一架玻璃纱照屏取了来摆在屋中,王妃在跟前看着忙吩咐道:“当心点,别弄坏了。王爷可宝贵这个了。”
南晴笑说道:“是呢,不宴宾客,不逢年过节,也都放在库房里锁好的。哪里用得上。”
王妃心想,平时都是各自过活,也不在一处吃饭,这件东西白放着也没处用。
奶娘将水澄紧紧的抱住,生怕不小心就将那围屏给弄坏了。侧太妃忙问:“怎么都这时候了王爷和郡主还不回来?”
王妃便让丫鬟们上前面去候着。
南晴笑说道:“妾身去看看。想来王爷快回来了,说不定轿子已经进府了。”
南晴殷勤的样子并没有触动王妃,她端坐在椅子里,神情依旧淡淡的。黛玉则坐在一旁望着窗棂,也不与人说话,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南晴还没走出大门,水溶和敦慧郡主便一道回来了。屋里人都起身来。
水溶进屋来脱下了身上的披风,南晴顺手接过去了。
“王爷总算回来了,可让大家等。”
水溶道:“有事耽搁了一下。”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很快就要全黑了。
敦慧看南晴左右不顺眼,因此也不和她招呼,而是一头扎向了王妃的怀里。王妃爱怜的摸着她的头发,笑说道:“又在外面喝酒了。”
敦慧的脸上现在还烫着了,身上也还带着一丝酒气。又粘着王妃,一口一个嫂子的喊着,很是亲热:“嫂子,我只喝了几口,本来我酒量不好,可是太后说不喝不行,还有那些公主姐姐们在跟前帮腔,只好如此了。我真没怎么喝,不过哥哥应该喝了不少。嫂子你怎么不问问我哥哥。”
王妃看了水溶一眼,也不大理会他。水溶才从外面赶回来,一身的寒气。丫鬟们赶上将水溶的手炉递了来,又捧了一碗热茶放在跟前的小几案上。
水溶进屋的时候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的黛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她了。上回和她说的那些,不知是不是还因为这个和自己赌气呢,说来还是莽撞了些,想来她那么敏感细弱,到底是吓着她了。不过自己是不后悔的,自己的心思总该让她明白才好。又见她一身妆扮还算好,余者也就没有怎么在意了。
黛玉坐在下首已是很不自在,略斜着身子,一言不发。
王妃是个明白人,早将两个人的情形看清楚了。
敦慧又到黛玉跟前,和黛玉说:“林姐姐,过几日我们一道进宫去,好不好?”
黛玉一愣忙道:“我进宫去做什么?”
“太后说要见见林姐姐,还有公主姐姐呢,也说许久没见了。大家该好好的在一起说说话。”
黛玉想说什么,王妃笑道:“正该的,林姑娘也该进宫去走动,天天又不大出门,只怕闷出病来。”
黛玉见水溶在此也不好多说,坐在上面的水溶却一直没有开口,只静静的喝着茶,微微的蹙着眉。又见水澄在此便将他叫到了跟前,与侧太妃说:“等过完了正月,就该将澄儿送去正正经经的念几天书,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
侧太妃在跟前笑说道:“王爷虑得是,老王爷走得早,只有让王爷操心了。”
水溶看着这个唯一的弟弟,生得很有几分当年老父亲的样子,突然间触动了心事。又拍了拍他的脑袋,从腰间取下一把几寸长的腰刀。嵌着螺钿的鲛层刀鞘,做得极为的华美精致。水澄一看便喜欢上了。
奶娘看着却心慌,生怕水澄伤着了自己。
水溶却拍拍他的头笑说:“我们水家的男儿可不能忘了本,希望你长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父王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必定也是知道的,高兴的。”
水澄听懂了长兄的话,点头不迭的说道:“大哥放心,我都记着了。”听他那说话的口气,完全像是个大人,倒把屋里人逗笑了。
水溶看着只有六岁的幼弟,依稀看见了小时候的样子,那时父母俱在,心中突然生了些许的感慨。
此时南晴走了来,赔笑着说:“王爷,晚饭已经好了,请过去一道用膳吧。”
水溶便起身来走在了前面,南晴赶着去相扶,水溶却挣开了她的手。黛玉行在最后,这样合家团圆的日子,对她来说内心却增添了几分凄凉之感。去年的时候与和姑姑在凤仪宫共话家常,今年到了这儿,情况仿佛并未有多大改变。
绕过了一道屏风,大家到了厅上,水溶却见当地摆放着三张桌椅,忙问:“这样怎么坐,其余的都撤了吧,将那张大圆桌摆出来,大家围坐在一起不好么?”
王妃听说便忙人来重新换了。南晴过来布置座位,后来将黛玉排到了最下面的位上,黛玉觉得倒也随心。敦慧却偏偏要来拉她和自己坐一块儿。
黛玉一看,若是坐在郡主旁边,那么与水溶只隔了一人,因此不大想上前面去,忙起身笑说:“郡主不用招呼民女,这里就好。”
敦慧道:“林姐姐就是这样的见外,都同一张桌上吃饭了还什么民女不民女的。再这样我可不高兴了,是不是呀,哥哥?”
水溶突然听见敦慧来了这一句,先是一愣,随即不自然的笑了笑:“歆儿说得有理。”
敦慧又说:“我们这里从来没有人敢轻视林姐姐,只有那起坏心眼的人才会如此。林姐姐别和那些人计较。”
水溶尚且不知道敦慧说的是什么,但王妃等却心知肚明。南晴听了脸上更是不好看,只得勉强出来应付。
水溶对南晴道:“你也来坐吧,有丫头们,别再忙了。”
黛玉没有换位置,坐在这里隔得远远的倒也觉得好,只是水溶正好坐在对面,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
丫鬟过来替大家斟好了屠苏酒。这是除夕这一晚的惯例了,凡是年饭上必有屠苏,据说原是华佗创制的,里面加了:白术、防风、乌头、附子等药材,可以益气温阳,祛风散寒。黛玉不喜欢这种酒,总觉得像是在喝药,不过既然是习俗,也就避免不了。
饮屠苏酒和别的酒不一样,是从最年幼的开始饮。因此一桌的人都盯着水澄看,水澄也不喜欢这个,在奶娘的几番劝说下才勉强的饮了一口,立刻呛得咳嗽了好几声,满脸飞红。接着便是敦慧,敦慧却推辞道:“才嫂子还说我不该喝酒的,所以这一次就免了吧。”
王妃忙道:“不过是个仪式而已,你小小的抿一口也就够了。”
敦慧听说当真只抿了一小口。
接下来便是黛玉,黛玉捧着酒杯,小小的饮了两口,立刻觉得心突突的跳,脸上也阵阵的发烫,味道比平时喝的药还难喝。好在没有失态。
后面的人也跟着饮了,座中之人只有水溶和南晴的杯子见底了。水溶受得了这个药味,南晴则是善饮,自然不把这点放在眼里。
饮了屠苏酒,当下又进桃汤。接着才上菜馔。
席上的人安安静静的吃着酒菜,除了水澄偶尔嘣出的几句童音,惹得大家一阵笑,其余的各有心事也不多言。
黛玉心想,这里过年到底没有在荣国府热闹人多,别的不说,就是凤姐姐的一张嘴,说得席面生风,谁不喜欢,谁不爱。
规规矩矩的用了年夜饭,当下撤去了酒席。南晴上来又说备下了戏文。
黛玉本说要回房休息,敦慧却按住了她,笑说道:“林姐姐着急做什么,难得大家团聚,一起说说笑笑的不好么?”
王妃也道:“郡主说得是,林姑娘平时不大出门看了戏再去睡。”
黛玉心想也不好立即就走,只好多留一会儿。大家坐在廊下,戏台设在院中,只听得锣鼓喧天,真正的热闹起来了。
水溶难得陪着家人安安静静的看几出戏,拿着戏本子点了一出吉庆戏文,于是又将戏本子递给了王妃,王妃却让侧太妃点了一出,又递到了黛玉手上。黛玉却让敦慧点,敦慧点了一出“三打白骨精”。接着王妃又点了一出,黛玉始终未点。
紧接着鸣锣开戏,每一席跟前又是一个掐丝珐琅的灯罩,点着一支红烛,光线显得有些略暗。戏台那边却挂着数十支羊角宫灯,明晃晃的,宛如白昼。
水溶说道:“今儿这个布置倒有些意思。”
先唱的是水溶点的那出郑虚舟的(玉玦记)。
黛玉却是感到奇怪,这出戏是以文辞著称,不大适合这热闹的场面,为何他偏偏就点了这一出。黛玉不解的往水溶那边看了一眼,恰巧遇上的水溶的目光,黛玉心慌之下连忙避了。
此时耳畔倒响起了铿锵的唱词声,只闻得是:“几树垂杨隐画桥,西湖湖水不通潮。暖风熏得游人醉,多少黄金向此销……”
果然唱词与众不同,骈句连珠,和牡丹亭的秾丽纤巧自是有别。唱一句,黛玉在心里赞叹一句。
戏台上正唱着(玉玦记)里(赏花)的那一折,水溶觉得这里面好些唱词都十分的优美,值得细细的品味。
当听见:“葳葳蕤蕤,婷婷袅袅,芙蕖映水。”三句觉得用来形容黛玉最恰当不过。心中所感,抬头往黛玉坐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她两眼都在台上,神情专注。
水溶脑中回忆了许多事,似乎没有几时看见她真切的笑过,心想到底要何时才能打开她的心扉。
正在遐想时,六儿走了来对水溶悄声说道:“王爷,端王府派人送对联来了。”
水溶道:“我得去会会。”便起身离席而去。
王妃原本不知道水溶已经离席了,等想起往那个方向看时,才见位置已经空了下来。她也没当回事。
水溶来到前殿,却见来的是端王府的总管太监,马荣正陪着说话,水溶走了来,端王府的总管连忙起身行礼,口中笑说道:“给北王爷贺喜来了,新春纳福,大吉大利。”
水溶听了倒也喜欢,又忙人看赏,接着又问:“你们家王爷可好?”
端王府总管赔笑着说:“北王爷惦记,我家王爷挺好的。”
水溶又道:“正月里没什么事,该多走动走动。你回去和你家王爷说我会去拜访。”其实这样的场面有马总管帮着招呼,水溶用不着亲自出来,只是身上略觉得有些不舒服。中午喝了不少酒,回来的时候也喝了几杯,头略有些沉,但又不敢歇息,等过了子时还得进宫朝贺去。因此想着出来走动走动也好。
前面的戏文唱到哪里了,他此刻不关心。又有本家堂兄弟们过来相互道喜。水溶少不了又要应酬一回。接着又回房添了回衣裳。
又见屋里屋外只惜月守着,水溶上前关切道:“外面那么热闹,为何你不去?”
惜月笑说:“这里里外外的火也得要个人守着。”
水溶道:“都脱空了,你还守着,年年如此,倒还有几分忠诚。”又见她身上衣服穿得少,忙说:“可别冻着了。”又在炕沿上坐着,惜月以为他只是回来拿件衣裳就走,哪知却坐了下来,又赶着端了碗茶来。
水溶见惜月勤谨的跟着身边好些年了,没听过她一句埋怨的话,待人接物始终透露着一股平和,他倒听见好些人称赞她。便将身上的一个宫制荷包解了下来,里面装着两对金银锞子,给了惜月。
惜月忙道:“奴才已经得了,王爷留着吧。”
“给你,你就拿着吧。”水溶坐着吃茶。
惜月则在下面伺候,心想每到过年都是如此,她也早就习惯了。心想还是当年老王爷、老王妃在的时候府里热闹,自从王妃进了这个门,多少变得有些尴尬,夫妻不团聚,依旧各自过日子,这像个什么话呢。如今王爷连侧妃那里也不愿意去了。惜月看着心疼着急,可又不敢劝,生怕惹急了这些主子们,只小心翼翼的服侍着。
跟前的茶碗惜月已经续了两次水,水溶将手边的一本书已经看了大半。那边的戏也不知唱到哪一出呢,他没有打算再过去。
只是看了半晌的书,觉得头沉得厉害,又不敢歇下。惜月又再三催促着他出去走走,别闷出病来。
水溶披着一领黑狐披风便出了门。从罩楼廊下走过,又绕了一圈,突然见树下站着一女子。朦朦胧胧的到底看不真切,水溶忙问:“是谁,谁站在那里?”
却见那个女子赶紧转过身子来,赶紧跪下,请饶:“惊扰了王爷,奴才罪该万死。”
原来是他房里的侍妾春画,好些日子没见过她。怎么大年夜的跑到这个角落的地方来偷偷抹眼泪,难不成府里还有人给她委屈受不成?又见她如此惊慌的样子,水溶倒不好再责怪什么,云淡风轻的说了句:“怎么刚才在席上不见你?”
春画心想自己是什么身份的人物,府里有谁还记得她。恰巧又因为上月她兄弟去世了,心下难免感伤。
水溶略站了站便又走了,剩下春画继续在那里长吁短叹。
关于春画,虽然名义上是水溶的侍妾,但两人却是不相干的,当年他也是为了救她,才将他收在房里,这些年了也没给过什么身份。安安静静的,常常忽视她的存在。
水溶当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被夜风一吹倒清醒了不少。耳畔响彻着外面的爆竹声,还有欢笑声。府里的上上下下都喜欢过年,只有水溶觉得淡淡的,每年都是如此,到底没有小时候好。像他才水澄或是大一点像水歆这般大的时候,大姐还在家里,父母俱在,他更是众人捧着的凤凰,什么烦恼负担也没有,潇洒自在。那时候他也怪淘气的,常常让父王母妃头疼。
水溶见前面的树梢上挂着一盏风灯,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正想择别的路而去时,却听得那人像是自言自语的念道:“事关休戚已成空,万里相思一夜中。愁到晓鸡声绝后,又将憔悴见春风。”
水溶不用想,便也知晓那是黛玉站在那里,没有丝毫的踌躇,便走到跟前。飞雨忙行礼道:“王爷来了。”
黛玉听见飞雨的话,回头去看,果见水溶在跟前,忙往后退了一步,欲要下拜,水溶却伸手扶住了她,望着她的脸说:“怎么不去看戏呢?又离席。”
黛玉却说:“王爷不也离席了么。”
水溶没料到她会反问自己,也不加以解释。能在这里遇见她,水溶的心情变得有些欢喜,连带着刚才沉闷的心情也不见了踪影。心想刚才她念的那几句话多半是想家了的缘故,可她父母也都不在了,和自己一样只能凭吊,突然觉得两人的处境竟如此的相似。此刻水溶倒能体会到她的那份孤寂和忧愁来,心下拿了一主意,便对黛玉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黛玉原说不想去,又怕弗了水溶的好意,只得跟着他的步子,不知要去哪里。
水溶带着黛玉到了府里的最高处,摘星亭。水溶让飞雨在下面等着,自己拿着风灯与黛玉爬上了亭子。黛玉好不容易上来了,有些气喘。水溶顺手将风灯挂好,此处甚高,可以俯瞰全府。
黛玉忙问:“王爷带民女到这里来做什么?”
水溶手指着一个方向对黛玉说:“你看见那些微弱的灯火了吗,今晚比任何一晚都明亮。或许你可以从这个方向看去,能看见你的家人。”
黛玉微微一怔,回头看了水溶一言,突然明白他带自己来此处的深意了。心里慢慢的体会过来,倒生了无限的感激和温暖。那颗孤寂而敏感的心,此刻竟渐渐的暖和起来。她顺着水溶手指的方向看去,虽然迷茫,但心中突然被什么东西塞满了一样。
水溶见她穿得单薄,又没个披风什么的,此处风大,连忙将身上的解下替她披上。黛玉本来推着他的手,水溶却趁势紧紧的握住,那双手竟没有一点的温热,又赶紧呵呵气,想立刻帮她暖和起来。
黛玉觉得胸口扑扑乱跳,心想这是什么说法呢。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还不知怎么说去。
“我小的时候经常一人夺在这里来玩,母妃他们派人来找,找了许久也找不着。记得有一次差点从栏杆处翻了下去,后来母妃发话了,不许让我再往这里来。”水溶说着又看了看天:“可惜今晚没有什么星星,也没月亮。不然此处观星到是个不错的地方。”
黛玉眼睛已经望着万家灯火,没有说话。心中却想他虽然是个王爷,身份尊贵,但却极能体贴人心,处处透露着他的细致。这份关切对于黛玉来说十分难得,在寒冷的除夕夜里,看着那些星星点点的灯火,突然渐渐开朗了不少。
听见水溶说起小时候的事来,忙回头轻笑道:“原来王爷有过淘气的时候。”
“可不是淘气,比澄儿还厉害。他们又宠着我,府里上下竟没有一个敢骂,别说打了。”
黛玉突然想起宝玉来了,同样是众人所捧着的凤凰,小时候的经历都一样,只是跟前的这个男人和宝玉却有很大的区别,他要担起整个王府的命脉,宝玉还是以前那样,像个大些的孩子。
水溶又道:“正月里没什么事,要不你回贾家住阵日子吧。十天半月,就是半年也住得。”
黛玉忙道:“王爷好意心领了,如今姐妹们也个个都流散了,回去住着也不习惯。栖霞院挺好的。”
“还好,你连门也不出。莫非还在生我的气不成?”
黛玉赶紧将手抽了回来,正色道:“民女不敢。”
“既然没有生气,那么就请别躲着我。忘云斋你也不去了,我正有东西要还给你呢。”
黛玉不知自己遗落了什么,忙道:“既然如此,那么请王爷还来吧。”
“此刻不行,我也没带在身边。一朵干涸的夕颜花,还有一张小笺。上面写了一支(落梅风)词很新鲜,就是我见后面有几句太悲切了,一定是你的口吻。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哪来那么多的苦。”
“人生就是是个苦么,不然为何一落地就要哭呢。”
“我倒觉得稼轩的那两句话,‘为赋新词强说愁’十分贴切了。再有姑娘心里觉得苦,多半还是因为看不开。难道你忘了那次我和你说的‘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的话呢。一切都是你放不下的缘故。”
黛玉静静的听着,觉得很是中肯。
此刻两人都听见几声巨响,黛玉先惊了一跳。突然看见府里的某个角落里,冒出两点火星,直直的冲向高空。幽暗的夜空突然放亮了,五颜六色的火花在热闹的夜里静静的绽放着,一朵接着一朵,响声极大,就在两人的上空热烈的绽放着。
黛玉向来怕这些噼啪声,忙忙的捂了耳朵。抬头看天,又怕那些火花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伤着了自己。亭子里竟也没个躲避的地方。
水溶看着黛玉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忙上前替黛玉紧紧的捂住,并笑着和她说:“你怕什么,隔得这么远不伤人的。”
“我最怕这些噼啪声,更怕雷雨天。”黛玉不仅想起曾经的潇湘馆里,每到雷雨的天气,她总无法安心入眠,紫鹃会陪她睡在里面的床上,两人竟能说一夜的话。
水溶看见了黛玉那恍若星辰的双眸,心中突然一软,觉得她的眼睛竟比天上绽放的焰火还要璀璨夺目。不由自主的又上前了两步。
黛玉眼望着那些绚丽夺目的火光一一的从眼前闪过,又迅速的在眼前消失。心中突生感慨:“原来再美好的东西也不过一瞬,就像那枝头上的花朵一样,过了它的时期也就谢了。”黛玉觉得过于美好的东西原来都是握不住的。
或许是黛玉的这份深深的忧愁和敏感,在某种程度上刺激到了水溶心底某处地方。跟前的女子与别人不一样,她太过于纤弱。与高大丰壮的南晴不一样,与看似明丽实则清冷的王妃不一样,与娇俏烂漫的水歆也是不一样的。听了黛玉的话,心底仿佛也生出一丝淡淡的忧愁,微微的蹙着眉,温柔的说:“美好不在于在长短,在于曾经绚丽过。好比这焰火、流星、开在枝头的花,好比如女子的容颜。除了心,原本就没有永恒的东西。”
黛玉忙问:“心可以永恒吗?”
“当然能,那是一个人的信仰。(法苑珠林)上不是也说‘生无信仰心,恒被他笑具’么。”
黛玉又问:“王爷也看经书上的句子?”
水溶此时并没有显得谦逊,从容不迫的说道:“忘云斋里那么多的书,各式各样的都有,是我们水家几代人积攒下来的财富。小的时候开始认字开始,便旁学杂收了,什么都看一点。”
黛玉笑道:“怪不得了,这些话王爷开口便来。”
“说我,你何曾不是。才在那边的树下,你不是正背唐人来鹄的句子么。”
黛玉脸上微微的泛着一抹红晕,但水溶是瞧不见的。两人的心第一次挨得这么近,第一次让黛玉没有觉得水溶的身份高高在上,使得她无法靠近。她心里五味陈杂,两眼望着那些火光,她此刻不敢回头去看。直到脖子有些发酸了。
两人之间突然形成了一种默契,谁都没有说话。又能听见家人们的喧闹声了,还有小孩子们的嬉笑声,最是无忧无虑,以及一阵接着一阵的锣鼓声,那是大戏刚刚开始。黛玉觉得王府里的热闹是不属于自己的,她不过一个借居者,过惯了孤苦无依的日子,这样热闹的场面与自己没有缘分。为何王爷不是那些热闹中的一员呢,难道他的内心也是孤寂的不成?
想到此处,她这才回头去看了他一眼。才发现两人原是挨得那么近,她几乎是半靠在他的怀里了,这已不是一般男女相处能够允许的距离,连忙挣开给她捂耳朵的手,身子往一旁侧了侧。
水溶又见她全身心的防备起来,防备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心里有些失落,但他并没有为难她。脸上有淡淡的笑容,也不看那些绚丽的火光,而是看着黛玉:“我总觉得你是在躲着我,果真我就让你那么可怕吗?”
黛玉急忙摇头:“没,没有。”心里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敏感了。”
站在下面等他们的飞雨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又听见那边欢笑声一阵阵的传来,也跑去围观了。当然亭子里的人谁也不记得下面还有个叫做飞雨的丫头。
天上的火光渐渐的少了,看来今年的焰火表演没有去年的热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火药味儿,有些刺鼻。黛玉有些受不住便咳嗽了两声,水溶便以为她是冻着了,便关切道:“我们回去吧。”
黛玉还想再看看那些朦朦胧胧,若隐若现的灯火,多少对家有个期冀。听见水溶说走,便立刻回头就走。
水溶伸手去取挂在那里的风灯,与黛玉一道离去。
又怕她摔着哪里,一手提着灯,一手在黑暗中摸索到了她那双略显冰冷的手,紧紧的握住,再也没有放开。
黛玉怕黑,加上路不熟悉,因此显得有些胆怯。此刻有人能在黑暗中拉着她的手,他的手掌很大,也很温暖,不同于丫鬟的相扶,而是一个成熟的异性。黛玉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牵引着她,让她可以勇敢的向前走,什么都不用怕。在这样热闹又显得有些冷清的夜,早先的那股淡淡的忧愁和寂寞突然悄悄的走远了。
然而这一路并不长,水溶还想多握一会儿的时候,已经到了底下了。黛玉抽回手来,朝水溶微微的一福身子,并道:“时辰不早了,王爷留步。”
水溶见她跟前又没个丫鬟,这一路要是碰着哪,磕着哪也不好,若无其事的说:“不要紧的,我送你回去吧。”
两人拉开了些距离,黛玉身上还披着水溶替她围上的黑狐披风。走了两步,黛玉突然问道:“适才王爷说信仰,只是不知王爷的信仰是什么?”
“我?”水溶一时懵了,他觉得眼前一片茫然,就如这茫茫的夜色一样,有些让人看不清。他心里的信仰是什么,坚持的是什么。他突然想到了“家”这个词语,自从父王走了以后,他一肩扛起了这么大的一所宅院。府里上下几百人,他们都看向了水溶一人,他是这府里的顶梁柱。祖上用血肉换来的富贵,不能在他手上给败了,他得一肩挑起府里的兴亡。四年来,他一直勤谨小心,从来没有喊过一句苦,一句累。
想到此处,水溶觉得每一步走得更加平稳了。突然他意识到自己走得快了些,回头看时,却见黛玉已经落下几十步的距离,便立定了脚步静静的等着她。
等到栖霞院时,水溶也没有向黛玉说明自己的信仰是什么,他无法说出一个准确的词句。
黛玉站在院门外与水溶道别:“王爷请回吧。”
水溶看了一眼,里面透露出一丝微弱的灯光,知道里面有人,冲黛玉摆摆手。黛玉便转身进去了。
水溶手里依旧拿着那只风灯,走了一路,夜风吹得大了些。突然觉得寒意四起,下意识的想要将衣服拢一拢,才意识过来他将披风给了黛玉。水溶淡淡一笑,想想今晚还算是美好。不禁的又想起去年的今天,他和王妃赌气,又吵了两句,一人躲在屋里喝了两斤酒的事了。
刚才黛玉在跟前,他觉得心里暖暖的,情绪上很是放松,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又不用掩饰自己的心情。今晚黛玉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的躲避,走得更近,又更进一步的体会到了她身上的那种孤寂。其实水溶何曾不是一样呢,一样的孤寂。
只是他得将自己的落寞掩饰起来,他肩上扛着一个王府的未来。
走了一段,不经意间,他来到了怡园。水溶在墙根处站了一会儿,掏出金表一看,指针已经指向最后一格了,再过半个时辰的样子还得进宫朝贺新春。他略犹豫了下,便抬脚跨进了院门。
正面几间房屋灯火通明,新糊的纱窗上只见人影走动。
胡嬷嬷出来的时候突然看见院里站着个男人,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再一看,原来王爷。连忙笑迎上来:“呀,王爷怎么站在院子里,快快进来。”
水溶将手里的灯递给了胡嬷嬷,便一步步走进了屋内。屋里几个服侍的丫鬟,赶着来见礼。却并不见王妃的身影。
翠怜忙赔笑道:“王妃还没过来呢,王爷等等吧。”听这话好像是水溶立马要走似的。
其实屋里的丫头们谁不盼望着水溶日夜都在此处呢,天下也没见过这样的夫妻,一个个都冷着脸,一句体贴的话也没有。丫头们都怕水溶立马走。
翠怜赶着端了好茶来,水溶却摆手道:“我不喝茶。”
翠怜心想不喝茶的话怎么留人了,便笑说道:“一会儿还得进宫去,王爷今天喝了不少酒吧。得解一解酒气,再说也提神呢。”
水溶闻言看了她一眼,一个穿淡紫坎肩的丫头。个子瘦高,五官倒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只一双眼睛到有几分灵气。他也叫不上名字来。
他也不坐,不知该不该立马离去,还是等一会儿,他有话要问王妃。等了半刻,她还没有回来。
胡嬷嬷已经打发人去请了。她心里倒是喜欢,想着好不容易来一趟,哪里有就走的道理,去年还吵嘴呢,今年倒好多了。连忙赶着献殷勤:“请王爷里屋坐吧,这里当风。”
丫鬟早已经高揭帘栊了,水溶大步跨进了那间屋子。一年也难得来一回的,他和王妃两人的卧房。
屋里陈设没有什么变动,只是帐子的颜色换了,是大红销金的,这颜色和他们成亲那一夜一个样。仿佛床上还坐着一个正等着水溶上前揭起头巾的新娘,再去看时,却见整整齐齐的堆放着几条被褥,并没有人。
水溶见东墙边立着一个硬木多宝格的柜子,上面盛放着精美的玩器。这些都不重要,水溶见那里端端正正的摆着一架绣屏,屏上裱着一匹奔马,那姿态极其的生动形象。水溶的目光很自然的被吸引的了,拿了起来,认认真真的欣赏着,不由得赞叹:“实在神韵了得。”
王妃听说水溶在屋里等她,也不知道是何事,丫鬟又来请,心想用不了多久又得进宫庆贺去。于是便回到怡园来。
王妃才进里屋,就看见水溶的手正拿着她最宝贵的东西看。此时胸口突然涌出怒火来,他没有资格动自己的东西,特别是这一件,一点资格也没有。
王妃还来不及上前阻止他,只听得一声轻响,绣屏落在了地上,上面裱着的玻璃顿时摔得粉碎。而王妃的心也跟着碎了一地,她再也遏制不住,上前将水溶推开。哭喊道:“你还不够,还不够,是不是要把我也给杀了你才满意了,我碍着你什么呢,哪点碍着了!”
水溶本想将它放回原位,哪知却放空了,突然见王妃扑上来,如此的失控,和她平时的清冷一点也不一样。
王妃蹲在地上,去拾那块已经给水溶给损坏了的,比自己性命还要重的东西。
水溶站在跟前,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自己的失手给王妃造成这么大的打击。他不知道这个绣屏对于王妃来说意味着什么。
绣布已经从架子上脱落了,王妃小心翼翼的拾了起来,因为在一堆碎玻璃中,她去捡绣布的时候,不注意的时候已经让碎玻璃给划破了手指,那殷红的血已经染红了那匹奔腾的马。
水溶连忙将她的手捉了过来,喊了句:“难道你不怕疼么,快把自己弄成这样。”
外间的丫鬟、嬷嬷等听见了声响和争吵已经进来了。胡嬷嬷惊呼了一句:“大年夜的摔坏了东西,可是大忌呀。罪过,罪过,菩萨保佑。”
水溶和王妃没有人注意到这些。水溶只看见王妃手上了汩汩往外冒着的血珠,那般的触目。翠珠赶着上前来替王妃清理伤口,别的丫鬟赶紧去找药。
王妃不愿再去瞧水溶,在她的眼里就和仇人没有两样。对于王妃的反常,水溶不敢问什么,只知道自己闯了祸。他讪讪的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和王妃解释。
王妃却破口骂道:“你给我出去,从此以后,不许再踏进我这里一步,就当我死了。”
“老天,大过年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胡嬷嬷喊了句,又怕将王爷给得罪了忙道:“王爷,王妃她心里急,心疼东西。你别往心里去。”
王妃却别着身子,她的目光只停留着那块已经被她的血给染污了的绣布,压根不愿意多看水溶一眼。泪珠就没断过,滴在绣布上,热泪混着她的鲜血,已经是一片模糊了。
水溶见此原本想要劝慰两句,但知道王妃不会听。他只得将什么都给咽回去。
王妃只是觉得伤心,这是唯一能留下的东西了。
那年她十六岁,他十八。在他生日那天,她没有什么送的,便送了一块轻纱,纱上绣了一匹奔驰的马。绣好以后,她将绣品轻轻的折叠起来,放进了一只锦匣,悄悄的让人送到了他手上。
半月以后,这幅绣马又回来了。还做了一个架子,用玻璃装裱好,秀雅大方。他和她说:“我连同自己和最心爱的东西,一道给你了。”
她小心翼翼的收着这块绣屏,后来人说他向家里提亲。她满心欢喜的等待。不过父母的态度却让人不解,没有答应,没有反对。
再过了一月她便迎来了他的噩耗,两人如今已是魂梦相隔了,再也见不了面。两月之后,因为太后的懿旨,她就嫁到了这里。而这架绣屏就一直摆在屋里,再也没有离开过她。仿佛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身边,没有走远。
跟前有丫鬟们服侍,再加上王妃恨自己,水溶已经默默的退了出去,但他并没有立刻离开怡园,而是来到了正屋子,坐在一张四出头的官帽椅上,默默的发怔。
跟前一个小丫头还给水溶倒了碗水。
水溶紧锁着眉头,他什么也不能说。对于这个王妃,像是一个迷,更像是一把加了锁的门,他找不到钥匙,他无法走到里面去,无法懂她。
此时听见案上的那架座钟已经在敲响了,外面隆隆的爆竹声此起彼伏。这声音也他身子一震,他几乎要忘了进宫这回大事。只是今年可能比去年还糟糕,王妃不能和他一道去了。太后和顺妃问起的时候自己说什么好呢?
水溶再也无法安静的坐着,他起身来踱着步子。六儿走了来禀报道:“王爷,该动身,只怕误了时辰。”
水溶不能再等王妃了,想来她是不会去了。又往那边的屋子看了两眼,跟前有丫鬟们照顾,应该能暂且放心吧。
他犹豫再三的出了怡园。耳边隆隆的爆竹声越来越响,马总管也早让了家人在放了。这样喧闹的场景却让水溶无法融入其中,每一步都像是在走泥泞地,竟那般的沉重。他不懂身边的妻子心里想的是什么。
名义上的妻子,娶来这些年。若说同床共枕,也是屈指可数的几晚。水溶突然又想起王妃曾说起过一个石坚的人来,水溶隐隐感觉到或许这一切就和这个姓石的有关。一切都亟需解开。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有些呛鼻,水溶心想或许他该找个机会和王妃好好的谈一谈,只是希望她能给自己这样一个机会。
这场风波在除夕夜也就渐渐平静下来了,消息没有传到怡园以外的人知道。第二日一早,王妃依旧出来招呼,给敦慧和水澄发压岁钱,又给了黛玉一对荷包,四对笔锭的金锞。
王妃的脸上依旧淡淡的,看不出半丝因为过年而增添的喜气。
敦慧坐在王妃的屋中,突然见那架子上空了出来,忙问:“呀,那架绣屏怎么不在,那么好看的马,是不是嫂子给收了起来呢?”
几句话全部戳中了王妃的心事,她能说什么呢,能当着敦慧和黛玉的面说,昨夜王爷来了这屋将那绣屏给毁了,王妃悲痛欲绝,与水溶大骂了一架吗?不,不能说的,王妃不想让这个小姑子再添了进来干涉他们的事,左右与敦慧是无关的。
王妃淡淡的说:“收起来了,怕给弄脏了。”
“哎,真扫兴。大嫂这屋子里干净着,那里就脏了。”
黛玉是个心细的人,她有好几次看见王妃对那个绣屏发呆,她似乎从来不让丫鬟去动它,而是自己亲手擦拭。每次来都能看见,如今突然不见了,肯定是有缘故的。只是黛玉不是敦慧她并没有多问。
王妃的手被玻璃划伤了,好在不是什么大事,上了点止血消淤的药,渐渐的也就好了,只是增添了一道口子,渐渐的成了暗红色的疤痕。
水溶从朝中回来时,还惦记着王妃的事呢,又怕贸然去惹得王妃不高兴,不然又是一顿吵,大过年的,闹得上下不安宁。他想来想去,便想到了一个迂回之梳,让人将王妃身边的丫鬟传来问问。
翠珠听说王爷传唤,她不敢不来。到了这边屋里时,只有惜月一个在王爷身边服侍。翠珠行了礼,水溶向惜月使了个眼色,惜月便带着又云几个小丫头下去了。
水溶努努嘴说:“你坐吧。”
翠珠只得在下首的一张黑漆描金的绣墩上坐了,心里却已经料到王爷会找她谈话,早早的就有了准备,也想好了应对之词。
水溶开口问道:“你一个月多少的月钱?”
翠珠有些懵了,怎么是这一句,和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样,见问赶紧回答:“回王爷,奴才每月二两的月钱。”
“二两,也太少了点。你跟着你们王妃也好些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样吧,我做主,将你和翠怜的月钱提一提,升到三两吧,再加两串儿。”
翠怜没有在跟前,翠珠只好代她向王爷谢恩。
水溶道:“你们辛辛苦苦的照顾王妃,这也是该得的。以后更要尽心尽力,不要有什么闪失。”
翠珠连忙答应。
水溶道:“王妃的伤怎样呢?”
翠珠心想总算是回到正题上了,便回答道:“回王爷,快要结痂了。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水溶停顿了下了,胸中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道:“她还在怪我吧,我也不敢再去那边屋里了。那晚,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悲痛。那绣屏不是我有意要将它给摔坏的,好在不是什么稀有尊贵的东西,我赔她便是。”
翠珠心想,王爷这是好大的口气,你要赔,就算是赔来也不是以前的那个了,王妃心里的伤痛难道会因为这个而抚平了吗?但这些话她不敢说出口,只道:“依奴才看,王爷倒不用费这个心,这是王妃从韩家带来的东西,对王妃很重要。就算是王爷找了别的来,和当初的这个也不一样了。”
水溶心想她说得不错,是这么回事,因此又说道:“你替我转达一声,替我道个歉。真不是有意要伤她的心,那晚她是太激动了些。叫她好好的养着身子。等到她愿意和我说话了,我想和她好好的谈一回。”
翠珠心想,虽然是夫妻,住在同一府里,却是隔着千山万水。既然是上天要让他们过一辈子,就不能一直这样仇人似的,还是得坐下来将心里的话拿出来说说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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