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凭依

    经齐木楠雄解释后，佐藤和真明白过来这不是要对他大脑动刀子的意思, 便利落地答应下来, 把运气借出去。

    借完了, 他和阿库娅都没急着走，还在那儿等着看他们。

    “感觉如何？”麻仓叶王又朝工藤直人问了一遍。

    工藤直人闭上眼睛，过了会儿再睁开, 蓝色的瞳孔外围一圈变红了，他颔首道：“嗯, 身体里好像有点变化，但感觉还差一大截。”

    “不要紧, 有感觉就行，剩下的可以交换。”

    佐藤和真在旁边看得懵懵懂懂，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人家好歹借了运气, 齐木楠雄便解释一句：「在解决他身上的问题。」

    这话说得很含糊，普通人不会多想, 但听在某人的耳朵里, 涵义就不一样了。

    阿库娅紧张地插了一句：“是诅咒的问题吗？”

    麻仓叶王扭头看她一眼, 忽然皱眉道：“你不是人类？”

    这话听上去像是骂人, 但不同人有不同感受。

    “我是水之女神阿库娅。”阿库娅挺着胸得意地道。

    说完后, 她忽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瞄了工藤直人一眼，后者正好在看她，眼神有些奇怪，对上视线后, 忽然红着脸撇开了目光。

    阿库娅：“……”糟糕，难道她又惹毛她的小教徒了？

    她正紧张地琢磨工藤直人的动作，旁边麻仓叶王忽然说话了，这一开口差点没把她气炸，只听这小孩说道：“作为一个元素神明来说，就算有法则削弱的影响，但你身上的力量也太弱了吧。”

    因为职业的特殊性，麻仓叶王终生都在跟神魔鬼怪打交道，所以对于这些非人类的存在很了解。

    元素神明拥有天然的信仰优势，无论是西洋魔法、阴阳术还是别的什么，水元素都属于治愈术法上不可或缺的，就这样的情况下，这个自称是水之女神的家伙却弱得跟穷神有的一拼，实在是很不可思议。

    他自认这个评价还算中肯，但听在某些人的耳朵里，却不那么中听了。

    对，就是“某些人”。

    “你在胡说什么啊！”

    这话不是阿库娅说的，她刚刚还在憋气，正准备开口咆哮的时候，旁边先她一步喊出来了，转头一看，竟是她那小教徒。

    佐藤和真也懵了，扭头跟阿库娅对视一眼，俩人均面面相觑，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工藤直人急红了脸，还在那儿解释：“阿库娅大人只是信徒比较少，她本身是一个很努力很好的女神，是我们这些信徒不够努力，没办法给女神带去更多的信仰，才会让她那么弱的，这不是她的问题！”

    这亢奋的状态有问题啊。

    麻仓叶王瞄了眼齐木楠雄，后者冲他耸肩加摇头，还撇了撇嘴，一副无奈的样子。

    宗教信仰方面的问题比较难掰扯，狂热的信徒有时候会做出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麻仓叶王为了避免他更激动，便转开话题：“那个以后再说，我们现在重点要解决的……”

    “等等，我还有问题！”阿库娅突然大喊一声，然后迈步站到工藤直人的面前，盯着他低下头后，冲着自己的金毛后脑勺，“你知道我是真正的女神了？”

    工藤直人想着自己以前骂她的话，没敢抬头，只是小声道：“嗯，楠神他告诉我的。”

    阿库娅鼓起腮，特委屈道：“为什么你不信我！”

    “谁知道女神会出现在这种新手村啊，要神临也应该在阿坎蕾蒂亚啊！”

    阿坎蕾蒂亚是著名的水与温泉之都，同时也是阿库西斯教的大本营。

    “而且哪有女神会自称女神啊，要是有一天克丽丝说她是厄里斯女神，你信啊？”

    克丽丝是公会里一个女盗贼，银色短发，身材娇小，看着年纪很轻，估计跟惠惠她们差不多，也是十几岁。

    阿库娅点头：“信啊，反正她们的胸都一样小。”

    没法聊了。

    麻仓叶王咳嗽一声，又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把两人的注意力拉回来。

    “听着，要彻底解决你身上诅咒的问题，必须要了解你的凭依，告诉我你的本体是什么。”

    “我不知道。”

    麻仓叶王并不意外，略略颔首：“既然如此，我们来做一些简单的问答题吧。小红，你是器具吗？”

    被念到了真名，工藤直人心里立即产生了一种无法抗拒的被掌控感，只能如实答应道：“不。”

    “你是人偶吗？”

    “不。”

    ……

    “你是骨头做的吗？”

    “不。”

    “你是石头吗？”

    工藤直人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是。”

    到这时候，问得口干舌燥的麻仓叶王终于停下了，扭头看了看齐木楠雄：“石头的种类太多，问下去太耗时间，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还真的有。

    在麻仓叶王刚才问问题的时候，齐木楠雄稍微走了一下神，他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跟工藤直人刚认识的时候，隔着屋他经常听到系统咆哮着，让直人不要再碰家用电器，省得老是弄坏。

    如若那时候弄坏电器不是因为直人他操作不当，而是跟石头的性质有关系……

    想到这儿，他的脑子里忽然蹦出了一个有些荒谬的念头。

    「你是硝石吗？」

    工藤直人不安地看了他一眼，眉毛开始耷拉下来，摇了摇头。

    「你是磁石，对吗？」

    他闭上眼，点头：“……是。”

    话音落下，他的身体突然消失了，在他原来所处位置的半空中悬浮着一块非常小的红色石头，只有成人拇指的半截长，表面坑坑洼洼，布满了裂纹，似乎只要用力捏一下，它都会被碰碎，那一层红色不像是油漆或镀金属，细碎得如同粉末。

    整体看上去，它并不像是为了确切目的精心准备的诅咒道具，更像是随便从道上捡的普通石子。

    齐木楠雄看着它，忽然明白工藤直人为什么会犹豫，人皆有爱美之心，直人是觉得自己原形不好看，所以才不想说。在显出原形之前，不安地看了他一眼，是担心遭他嫌弃。

    齐木楠雄笑了笑，还是用平常跟他说话的语气调侃道：“小是小了点，不过，还是很可爱。”

    石头上下动了动，似乎对他的话有所回应。

    麻仓叶王又问道：“你回忆起被制造时候的记忆了吗？”

    石头又动了动，传出声音：“我的主人是为了给他自己下死咒而把我制造出来的，他的身体有非常强的自愈能力，没有办法自我了结。但是，他在把我制造出来后就立即力竭死了……”

    换言之，目标在他动手前就挂了，他的使命没有完成，诅咒一直处于一种异常的进行中状态，现在他的状态很稳定，但保不准什么时候会爆发，他的死亡是必然的，而且少说还要搭进去身边的一两个人。

    麻仓叶王听完，眉结立即放松了许多：“虽说是死咒，但目标已经没了，这还算好办。”

    另外一边，在工藤直人现出原形后，阿库娅下意识往后撤了一步，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抬手捂住了鼻子，似乎嗅到了什么难闻的气味。

    佐藤和真早有心理准备，因此看见了也只是稍微惊讶一下，很快就接受了，倒是少女夸张的动作让他更意外：“阿库娅，你怎么了？”

    阿库娅神情凝重：“好麻烦的诅咒，就算我能够把诅咒除掉，他也活不了。”

    “你对异世界的不同术法体系的诅咒也能解除吗？”麻仓叶王抱着胳膊，狐疑地斜睨着她。

    “当然没问题，我可是女神，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纯净最圣洁的魔力，而且他还是我的教徒，所以绝对不可能有问题！”的吧。

    麻仓叶王看着她捏鼻子的手，扬了扬眉毛：“行，那等会儿你也试试吧。”

    “你没听我说话么，就算我……”

    麻仓叶王没理她，转而看向齐木楠雄：“你自己准备好了没，新的凭依和名字？”

    齐木楠雄抬手把自己头上的一枚抑制器取下来，摘下来的那一刻，麻仓叶王和阿库娅脸色都变了，全身肌肉一紧，神情严肃，下意识往后退。

    佐藤和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俩：“怎么了？”

    阿库娅眼底里流露明显的戒备，双手握拳，摆出一副战斗的姿态，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新晋的神明吗！”

    齐木楠雄：「……别闹了。」

    麻仓叶王比她更快缓了脸色，好奇地看着齐木楠雄手上这个他原本以为只是头发装饰的小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抑制器，用来抑制我的超能力。」齐木楠雄把抑制器上的一颗粉色的球摘下来，放到手心上。

    麻仓叶王抬头看了眼他脑袋上另外一枚抑制器，又取过他手上那枚粉珠看了看，然后点头道：“是你长期带在身上的东西更好，不过以后有了他，你也不定需要这种东西。”

    「为什么？」

    麻仓叶王解释道：“光凭你那点体/液是没办法供应他日常活动的，他身体里还有东西提供他能量，只是它的能量已经耗得差不多，我等会儿把它抽出来，作为代价交换剩余需要的运气。你的力量与他缔结契约后，会受到抑制，能力削弱，或许就不需要抑制器。”

    「原来如此。」

    “等会儿你就照之前梦里商量好的给出相应的代价，制作新的凭依。”

    「等等，梦里？」齐木楠雄懵懵懂懂看着他，没明白。

    麻仓叶王像是没听到他的嘀咕，径自朝半空中的那块石头伸出手，没碰上去，在约莫一个手掌大小的距离外停下，然后五指往掌心扣，拳头往后，像往外拽什么东西。

    接着，就见石头的前方出现了奇异的光波纹，像是石子投壶时漾开的涟漪，从涟漪中心飘出来一条印有粉色玄妙图案的羽毛。

    就在羽毛完全从涟漪里脱离出来的时候，石头上的红色忽然就转变成了暗红，表面的裂纹“咔”地一声变阔了。

    羽毛被拽出来后并没有下落，反而飘飘忽忽地向上升起，到天花板上就穿了出去，接着有一道异光从天而降，落到石头上面，磁石表面上的红色愈发艳丽，粉状溶化成液状，甚至像热水烧开似地不断冒出一个个小泡泡。

    如若眼尖或凑近去看，便会发现那并不是什么水泡，而是一个个小巧的人脸，五官轮廓分明，但那只是一个外壳，内里是空的，人脸泡泡涨大到一定程度就会破裂，然后破裂的地方会生出新的泡泡，看着十分诡异。

    佐藤和真眼力还算不错，看得很清楚，顿时被恶心得起了鸡皮疙瘩，禁不住搓着胳膊怪叫道：“好恐怖，这是什么啊！”

    “这是用来献祭的人类灵魂，不必害怕，他们已经没有意识了，只是被羽毛的力量激活，现在就让你们往生吧。”麻仓叶王举起两手，在胸前合掌结印，开始唱诵祓除之词，“五行相克阴阳，五神开卫，驱逐恶鬼，祓除秽恶，奇动灵光四隅，元柱固具，以得安镇……急急如律令！”

    阿库娅还在旁边发懵，佐藤和真拍了拍她的肩膀，提醒道：“你也快点。”

    “啊？哦，Scared Break Spell！”阿库娅召来手杖，开始颂唱破咒的魔法。

    在阴阳术和魔法的双重作用下，异常的红色终于慢慢褪去，人脸泡泡全部消失，石头上重新露出来的地方是黑色的，黑得发亮。

    “诅咒解除，现在到你了。”麻仓叶王举起那枚从抑制器上解下来的粉球，朝齐木楠雄说道。

    齐木楠雄怔怔地看着黑色的磁石，神情有些恍惚，脑子里蓦地闪过了一个奇怪的画面，背景是一个和式小屋的庭院里，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黑发女子眯着眼抬手指指向他，微微张口。

    没有声音，他只能看见她的嘴唇张合。

    ——代价是四魂之玉，还有你的血，让血落在凭依上面。

    他并没有学过唇语，也不知道大脑里是怎么浮现这段没头没尾的话，但是，齐木楠雄却下意识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那枚自麻仓家占卜后就一直放在他那儿的粉色玉珠，扔了出去。

    玉珠整个没入了地面，消失不见。

    接着他又竖起一根手指在另外一只手的手腕上轻轻一抹，仿佛有刀子在上面划过，那里立即喷出殷红的血液。

    血液落在麻仓叶王拿着的粉色金属球上，如同海绵吸水般被完全吸收，其余没被吸收的血落到了地面，像是被地板吸收了似的，也一样消失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血流渐渐变细，接着变滴血，到最后彻底停下不滴了。

    麻仓叶王这才点点头，道：“够了。”

    齐木楠雄收回手，在腕上用超能力复原，伤口虽然愈合了，但他身体里的虚弱情况没有半点缓解，贫血造成晕眩感依旧强烈。

    很显然，那部分失去的血液是不可能用超能力取回来了。

    “等会儿，我把他的魂牵引到新的凭依里，接着你俩订立契约，赋予他真名。”

    “还有一点，他原来的凭依被摧毁，记忆有可能会随之一起归零，他醒过来后未必会是你所希望的那个人。”

    齐木楠雄毫不犹豫道：「没关系，他还在就行。」

    记忆没了，大不了以后想办法给他编。

    “行，既然你这么说，那我现在就开始了。”

    麻仓叶王屈指，把粉球朝着石头弹了过去，粉球撞上磁石的时候，他抬手结印念咒。

    闪耀着金色光芒的锁链从地面窜出来，把石头缠绕在中间，锁链往里收紧，一记脆响后，石头碎裂，锁链缠绕着一团浅白色的东西，把它拽进了粉球里，完事后锁链就消失了，粉球则像是受到了什么无形力量的牵引，自己飘到了齐木楠雄的面前，落在他摊开的手心里。

    眼下是最关键的时候，齐木楠雄紧张得甚至屏住了呼吸。

    「直……」

    “你是我的主人吗？”

    珠子里抢先传出了声音，是工藤直人的声音没错，但比他原来的更怯生生，正如他俩初次说话时候一般怯懦。

    看来他真的忘了。

    齐木楠雄眼里不免流露出一丝遗憾，但比起施术失败，这样的结果已经好得多，遂点点头：「嗯，我是齐木楠雄。」

    过了一会儿，珠子飘起来，里面传来了明显失望的声音：“不是你么？”

    它似乎没听见他的心声传音，身体飘起来，似乎想往旁边的麻仓叶王那儿去。

    齐木楠雄下意识握住它，没真用力，只是让它没能飘走，叹了口气，张开了口：“我是齐木楠雄，是你的主人。”

    这还是他打娘胎出来第一次张口说话，有些磕磕绊绊、口齿不清，但到底比第一次说话的小孩子要说得完整清晰。

    珠子活泼地蹦了蹦：“太好了，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齐木楠雄用另外一只手的手指拨了拨它的身体，但到处都是光滑面，没有任何眼耳口鼻的变化，便问道：“你是靠什么辨认的？”

    “血，你身上有我的血。”

    “反了，是你身上有我的血。”

    “哦。”珠子乖巧地应了声，没有跟他抬杠。

    麻仓叶王等人见没什么问题了，便悄悄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阿库娅本想留着再看看，但是被佐藤和真拽了出去。

    那珠子在他手心滚来滚去，一边玩儿一边好奇地问道：“对了，你叫齐木楠雄，那我叫什么？”

    齐木楠雄挑了挑眉，眼里多了几分笑意：“你的名字啊，我想想……不如就叫粉球儿吧。”

    凭依是这家伙过去心心念念的球儿，再加上那里也是粉的，综合来看，算是名副其实了。

    珠子又蹦了蹦，声音特别欢快：“好，我以后就叫粉球儿。”

    自此，工藤直人便拥有了一个日后记忆回来后，让他感到特别羞耻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叶王的祓除词是直接引用东京阴阳师里面的，我自己实在是编不出来。

    最后，如果我说这章就是正文完结章的话，是不是很惊喜，很意外~~嗯，没错，我是说真的，没开玩笑，下章是番外一，我之前脑抽按错键，结果还没修完这章，就先放出来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