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Chapter 61

    洛尔醒了, 以一种很奇怪的形态。

    她的意识飘离在身体的两米之外，她睁开了眼睛, 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黑发女孩，穿着单调的实验服, 躺在一张看起来像是手术台的床上。

    她的身体双眼紧闭, 呼吸平稳，脑袋上带着一顶头盔，上面红绿两色的灯光不停地闪烁着，数根粗细不一的管子从头盔延伸出去，末端终结在地面上。

    这是哪？

    她又为什么会在身体外面？

    洛尔一脸懵地悬浮在外。她打量了一眼房间的陈设，这只是一个单调的实验室, 四面都是花白的墙壁, 没有门——或者说它隐藏在了墙壁里。

    她难道……回到了科研院？

    可是感觉不太像啊……

    没有办法从环境里得到解答，她只好回到自己的意识云中去寻找答案。

    意识云中的海水已经恢复了使人镇静的蓝色，她伸出手去，刚一碰到海水, 她的脑子里突然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人造人……

    她是人造人。

    随之而来的, 是关于科研院的, 那些铺天盖地的记忆。

    作为六具实验体中被培育得最优秀的那一具，她在醒来之前, 元精神力已经开始本能地从身体里释放出来, 记录周围发生的一切事情。

    她是AH洛尔3号, 是该计划首席研究员艾伯特·弗朗西斯最满意的一具实验体。

    她的意识云里，储存了从她整个身体成型的那一刻起, 所有的记忆。然而却在她醒来前的一瞬间，这些记忆全部都被她压进了潜意识里，最后成为她的副人格洛绎所保存的一部分，将她这个主人格瞒到了现在——

    洛尔只觉得有什么扎进了自己的心脏。

    纵使她现在只是以意识的形态存在着，纵使她的身体完好无缺。

    她的胸口在疼。

    疼得让她以为她快要死去。

    ——她一直以为，她是一个自然人。

    一个和她平常生活里接触到的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的自然人，一个不被任何人歧视而且应该拥有一定社会地位的自然人……

    然而，事实告诉她——她不是。

    她只是一个人造的次品，属于一个卑劣的种族。

    一个痴心妄想着成为主人的奴仆。

    她本以为她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地球，她本以为她是一个有着父母亲人的正常人；

    她本以为她可以有一个盼头，只要她活下去，她就能找回自己的记忆；

    她本以为她不受任何人的操控，她本以为她拥有着属于自己的本心……

    她本以为——一切都仅仅只是她的本以为。

    而她，却是一个人造人。

    洛尔的表情沉了下来，眼神空洞黯淡无光，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将死的无力感。

    她想起来了。

    她是被艾伯特制作出来，用于治疗帝国的亲王殿下的。无怪他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冷静和悲悯——毕竟，她也曾这么看过她手里的实验动物——噢……呵！瞧！她又忘了。

    她那些所谓上辈子，全是假的。

    洛尔变得茫然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现在又为什么要继续存在……

    她或许早应该死在那个虫族母巢里……谁救了她？又是谁带走了她？

    她慢慢想起——

    在培育的过程中，艾伯特一直在与亚撒抱怨他两难的处境。她不可避免地听到了弗朗西斯公爵的野心——他要借这个机会，私下制作一支拥有着哨向副人格和强大的精神力的新人造人军队。以此，抢夺他垂涎已久的帝位……

    她是那个军队的制作原型，是治疗亲王殿下的一剂药——

    ……原来，她只是一味药。

    无法控制地回想起那个人对自己的善意。

    每每在千钧一发之际，他都会出现，将她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让她觉得安心，给她无尽的希望……

    然而——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说的，大概就是她这样的情况吧？

    洛尔只觉得过去的自己很傻。

    像一个小丑一般，将他对自己的善意擅自扭曲成她所期待的感情。

    殊不知，一切都仅仅是她的妄想，一切都仅仅是虚幻。

    她是人造人，他是自然人。

    她不该期待，他会爱上一个异类。

    洛尔越是想，在脑中愈演愈烈的情感便越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压垮。

    她不敢再想下去，她下意识地逃避去面对这样的问题。因为她不知道她的理智还能支撑她思考多久，更不知道，她是不是只差最后一步，就会堕入崩溃的深渊。

    ——对了……洛绎呢？

    她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洛绎？”洛尔在意识里去寻找他的存在。

    然而对方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她发出的呼唤一如石沉大海。

    洛尔愣了一下，急忙顺着意识云海里的礁石摸去，却在马上要触碰到洛绎的领域时，她的脑门硬生生地磕在了一堵墙上……

    “嘶——唔！”她差点没把自己给溺死在意识云里——想想这大概会成为全未来首例奇葩惨剧。她捂住额头，抬眼去看，但是她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她伸手去碰了碰，摸到了一堵无形的墙。

    洛尔突然紧张起来，连忙顺着墙壁摸了过去，发现自己手脚活动能力有限，又把精神力放了出去……

    没有尽头——她过不去！

    她浮出水面，接着爬起来，立在了海面上。海平面上也是墙，将她的意识云彻底地分割成了两块。

    “……洛绎？”她心跳变得急促，“洛绎！洛绎！洛绎……”

    没有人回答她，甚至连一点细微的精神力波动也没有。

    她蓦然间变回了那个躯壳里只剩下自己这个灵魂的正常人——正常得让她无所适从。

    洛绎与她之间的联系完全被隔断了……

    ·

    元精神力游荡着穿到了墙外，覆在了外面正值班的两个研究员的身上。他们正坐在控制台前，透过墙面，他们可以单方面地观察到实验室里的情况。

    黑发的女孩正在沉睡，光幕上的数据显示，她的状态一切正常。

    元精神力将这些信息回传到了洛尔的意识里。

    她震了一下——外面有人？

    洛尔忍不住自己想要探究的欲望，将精神力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