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3)
和太学都在一处,只是分墙而立,骑御课和月末的太傅讲学,都是能见到面的。
四皇子对许宜华也是当得上“极好”,只因她无意间提到了一句,便费尽心力帮她寻来前朝孤本,女儿节时每每借故带着六皇子,寻她和弟弟一同出游,生辰送上精心挑选的礼物。
这样的深情厚谊,许宜华自然不愿意有别的小娘子来掺上一脚,故而她这阵子每每想到四表哥,看到他为她送来的许多东西,许宜华心里既甜又苦。
她此刻会如此防着许颜华,也是因着心里没底的缘故。
前些日子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许宜华就难过的大病了一场,病好后女学正好又到了暑期,开始放假,再也没出过门,许宜华难免心如乱草,忍不住要多想。
四表哥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她的位置呢?只是因为她是勇毅侯府的大姑娘,是自己的表妹而对她好吗?
如今她变成了商户家的小娘子,彻底的配不上他了,最怕的还是父亲可能想把许颜华许给他,他会不会彻底的把她丢到脑后,或者是,看不起她?
不过,若是表哥心里也有她,那么六皇子的生母刘贵妃,可不就是她的参照例子吗?
许宜华长长的睫羽垂下,在眼底投出一片阴影来,遮盖了眼中的神思。
“姐姐说的是。”
许颜华没有继续在四皇子这个话题上打转,见许宜华明显有点防备的样子,心里也有些好笑。
到底是侯府里长成的小娘子啊,哪能真的就是个只知道掉泪眼的孱弱小白兔呢。
12.12
随后为了打发时间,许颜华还是向许宜华一一问起侯府里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庶妹许攸华,跟着舅舅去清河老家为外公上坟,还没见过面的嫡亲弟弟许仲骐。
以及在岳麓书院读书的庶出大哥许伯扬,间或还问起周家的表姐妹们都是什么脾性。
许颜华之前虽然在周家住过几天,但是并没有见过什么人,只是每天按时和周老太太说说话,其他时间都在房间里或是读书或是做针线打发时间。
再有这些事本来都该是周氏主动来为许颜华操心的,但是眼下许颜华也不敢指望她当个称职尽责的好母亲,只能自己慢慢打探着。
许宜华倒是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但是归纳起来都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无非就是大哥人极好,妹妹也乖巧懂事,表姐妹们都好相处,大家一定会喜欢她,总之就是没有人不好的。
许颜华原也没指望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许宜华是什么心思她一眼就能看透,也觉得怪没意思的,这也是上辈子养成的习惯,看透不说透,大家还能做朋友。
其实许颜华也不是对于以后身边能接触到的人一无所知,尽管周氏一直没有带她见人,但是大面上怎么样她心里也总是有数的。
侯府里因为周氏地位稳固,所以近乎是一手遮天的,安稳的很。
虽然周氏对许颜华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但是她是个合格的主母,打理的侯府里庶子庶女安安分分的,小妾也都老老实实。
哪怕以前勇毅侯很宠爱小妾孟氏,但是作为她私自停了避子汤,抢先生了庶长子的代价,在勇毅侯的默许下,周氏一直压着不让她抬姨娘。
尽管现在许伯扬都出去读书了,孟氏也还是个只比通房丫头稍微好点的小妾,她所生的另一个庶女许攸华,也是平日里在院子里拘着。
不仅一年到头见不到周氏和侯爷几次,就是生母孟氏,也是只能逢年过节的才见上面。
许攸华天天要么跟着嬷嬷学规矩,要么跟着教导女红和琴棋书画的女夫子学习,日子也不算轻松。
庶出的孩子总是不太容易的,大秦又格外重视嫡庶,尤其是名门世家中,嫡出子女和庶出子女的地位更是悬殊。
虽然真正的世家名门出身的主母,都不会去做克扣庶出子女的事,这样太落下成了,但是也不会视如己出的疼爱。
庶子虽然普遍没有什么大出息,但总是可以自己赚前程。
庶女们就没那么好了,多数都是如周氏这般,份例照给,请好师傅,平时拘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让见人,美名其曰小娘子”贞静“。
其时京师中的风气还算开明,对小娘子们约束并不那么厉害,重视男女大防,民间小娘子们尤其宽松,甚至女儿节和上巳节还可以未婚男女一同相约。
而贵族小娘子们虽说也是养在深闺,但是进女学时,还能有机会和太学的学子们一起上课,平时关系好的小娘子们,也是常常相约打马球,郊游踏春的。
只是这些宽松和自由都是只针对嫡女的,世家门阀对于庶出小娘子,却是约定俗成的格外注重“贞静”。
因为庶女身份上到底差上一截,除了皇室外,好人家的女儿是不做妾的,多是出身贫贱,自卖为奴的小娘子,才去做妾。
若生母是贱籍的,更是族谱都不能上,也就没有什么底气。平日自然不如嫡女那样,有机会跟着主母出去交际见人,结识同龄的玩伴,最多到了快要婚嫁时再跟着出去走动一二。
庶女们对有这么一个“贞静”的名声,也是很珍惜的,为了将来婚配也能在婆家和丈夫眼里多得两份尊重,更是安安分分,不出院子。
在侯府里,许攸华存在感可以忽略不计,许颜华要格外注意的,基本上也就是许宜华了。
两个人聊了半晌,这时许宜华身边的一个嬷嬷为她端过来一盏燕窝百果汤,许是怕许颜华误会,这个方脸的嬷嬷还特意向许颜华告罪,说是侯夫人早就安排的。
原来自从许宜华病过一场后,身体多少有点虚弱,周氏不放心她,便让厨房每日为许宜华煮一盏燕窝汤将养身体。
“都怪我这身体不争气,太太也是怜惜我……只是现在我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却是不必再这样,以后秦嬷嬷就跟厨房说说,不用再给我单独做了罢。”
许宜华端着汤盏,有点尴尬的望着许颜华,主动提出来道。
许颜华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不能喜欢许宜华了,她是能理解许宜华的尴尬处境,也说服自己别记仇,但是许宜华归根结底,大概从来没有真诚的对待过她。
尽管许宜华在她面前不仅从来没有过一丝疾言厉色,还总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处处容让,但是许宜华的这些作态,都透着一股委曲求全的味道。
没有人喜欢随时“被”刻意想让,许宜华并不是那种“我有你没有,我帮你也得到”的人,反而是“你没有而我有,你会嫉妒我,所以我为了你,也不要了”的性格。
谦让宽忍的背后,是更加深刻的骄傲和轻慢,实在不适合深交。
“瞧姐姐吓得,不过一盏燕窝汤而已,别说是在侯府里不算什么,就是之前在万家,也是想什么时候吃都行的。姐姐放心吃吧,便是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也需要再好好养养的,也莫辜负了太太的一片慈母之心。”
“回头劳烦姐姐去厨房说一声,每日也给我送一盏燕窝汤,和宜姐姐一样的就好了。”
这算多大点事呢,许颜华不在意的一笑,她身边的张养娘和冰心,玉壶都跟着收拾院子去了,便对着站在她身后伺候的一个大丫鬟道。
“是,待我回了侯夫人,就去和厨房说。”
彩霞是周氏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贴身伺候主子,自然是有那么点眼力界的,只是这事确实要先和周氏去说的,尽管许颜华是侯府大姑娘,她也不能自己私自做主。
“行,你说呗,难道太太还能不舍得那么点燕窝吗?”
许颜华也不为难她,周氏到底是大家族出身,自然不是个小气的人,要说不给她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就是觉得她又斤斤计较,连点燕窝都要和许宜华攀比。
许宜华觉得嘴角的笑容都要保持不住了,身份的骤变让她变得格外敏感,方才就觉得许颜华在周氏这里理直气壮吩咐下人,到底是仗着自己是真正的侯府嫡女这层身份,在她面前示威。
也是,一盏燕窝算得了什么,她拥有的许颜华毫不费力的都会夺走,大概就是这么在警告她的吧?
“姐姐,你快喝了吧,别凉了,这东西凉了味道就不对了。”
看着许宜华没有动作,许颜华主动示意。哪怕许宜华此时无甚胃口,也只得端起碗来喝掉。
中午周氏忙完回来,三个人一起用过午饭不多久,就有婆子过来中堂汇报,说两人的院子已经归整完毕了。
“颜姐儿那儿东西都是全的,伺候的人也都安排过去了,你就回去见过人后歇着吧。宜姐儿你留在我这里歇过晌午,下午时我再开库房,到时候给你挑几样合心的东西。”
周氏自觉此番安排没有什么不对,招呼许颜华和许宜华过去后直接说道。
“太太您不是说也疼我吗?之前我住在那个院子时,您可没有给我添几样可心的东西呢。我现在可是吃醋了呢,虽然宜姐姐的院子里东西是齐的,但也没有新的,都是用过的,我也想用几样新东西啊。太太开库房选东西时,可不能忘了我。”
许颜华忍了半天,结果周氏还是这样,便直接准备不忍下去了,她叫不醒一颗装睡的心,就只能有话通通说出来了,不然周氏绝对当做不知道,于是许颜华过去抱着周氏的胳膊,故意撒娇道。
“太太不用为我挑了,我还是也一同回去吧。那院子本就该我住的,之前颜妹妹住得,我自然也住得,可别让颜妹妹再心里不舒服。”
许宜华看着许颜华抱着周氏胳膊的动作,觉得无比碍眼,赶紧也上前主动谦让,懂事的表示什么都不要了。
“我哪有那么小气啊,太太你可别听宜姐姐的,回头又得心疼她了,索性给她多挑几样好东西呗。只是您给她挑东西,也不妨碍多添上我一个呀,太太就大方一回呗。”
本来许颜华心里始终存着一口气,比许宜华骨子里还要更骄傲些,根本不屑靠着撒娇卖乖来换取周氏的那点宠爱,这母爱太廉价,她宁可不要。
但是许宜华总是这样,老是一个招数看来看去她都腻了,许颜华只能也使出点手段来,省的许宜华一直把她当个傻的。
她是性格执拗,喜欢用最有效率的方式解决问题,但是不代表她不会曲折迂回,不懂变通。
难得和许颜华这样亲近,她笑起来的样子,让周氏一时之间心里也有点复杂起来,难得的为自己之前对她的敷衍有点歉意。
这孩子眼下不记仇,还这样大方,周氏确实不是个小气的,拍着两个女孩儿的手,“行了,你们相处的越发好了,我看着也开心,自家姐姐妹妹的,就该这样互相谦让。下午你们都一起去甲字库房,捡些喜欢的东西吧。”
周氏大手一挥,让两个人一起选东西,甲字库房都是侯府积年积攒下来的好东西,还有很多御赐之物,不可谓不大方了。
许颜华虽然不知道这一层,但是初战告捷,心里也高兴,看着许宜华倒是面上的笑意达不到眼底,也不在意,更是挽着许宜华的胳膊,和她一起向周氏道谢,一直到告辞出来,两人要走不同的方向,才松开手。
许宜华前几次总是用这样的手段,故作亲密,现在她原样奉还了,恐怕许宜华心里得好一阵膈应吧。
两个周氏院中的小丫鬟跟着许颜华为她领路,一路上就看到许颜华一直保持着笑容满面的样子,心里都麻嗖嗖的。
13.13
许宜华回到现在属于她的院子,还没有走进院子就脸色越来越苍白。
这处院子之前许宜华只是路过,从来没有进来过。虽然并不是那么不堪,到底也是之前待客的院子,装饰格局都是顶大方的,但是与她之前住的,却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忍住眼里的嫌弃,许宜华进了东厢的正堂后,却是满心悲凉,感觉整个屋子真的连个能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尽管之前她一直贴身用的东西如今都搬过来了,也把能换的都换成了她们自己的东西,但是许宜华还是觉得整个屋子都空落落的,摆设也全部都粗糙的无心去看。
本来她胃口就浅,方才情绪不好时又硬是逼着自己咽了半碗燕窝汤,此时更是觉得胸口憋闷的喘不过气来,勉强让丫鬟端上一盏茶来。
可是许宜华没喝几口就连同之前的燕窝,一道吐了出来。
“大姐儿……”
许宜华的养娘全养娘赶紧过去拍着她的后背,到底是之前叫惯了,一时不察又叫了原先的称谓。
自从许宜华不再是侯府的大姑娘后,所有下人都跟着改了口,只叫她宜姑娘,全养娘也是不再唤她大姐儿了,平日里只是“姐儿”或者“姑娘”这般混叫。
听到全养娘熟悉的称呼,许宜华内心悲凉,泪珠再也忍不住一颗颗的掉下来,吐过后整个人狼狈不堪,额前的发丝都被冷汗湿透了。
“我的姐儿啊。”
好歹喂进去几口水,全养娘看着许宜华的样子,心里也跟着苦涩起来,眼圈红红的。
而屋子里许宜华身边的大丫鬟也都不由得受了感染,跟着掉了眼泪,一时之间,屋子里的气氛无比凄怨哀凉。
“行了,快都把眼泪收了,倒是让我招了你们。”
许宜华深呼吸了好几次,接过全养娘的帕子,抹了下嘴角的水渍,苦笑着安慰身边的人。
“这也太欺负人了!这样的屋子,姑娘怎么能住!”
许宜华的大丫鬟倚书默默的收拾着许宜华吐脏的地方,全养娘和司琴一起扶着许宜华去罗汉榻上坐着。趁全养娘给许宜华找更换的衣服这个空档,脾气直爽和小辣椒一样的司琴,却忍不住抱怨起来。
她们金尊玉贵的大姑娘,纵然只是因为身份变了,但也还是侯府的姑娘,怎么就要被这么糟蹋?
司琴望了望屋子里的陈设,只觉入目没几样能看的,侯爷和侯夫人就拿这些东西来打发姑娘,实在令人心凉。
“这是什么话!之前妹妹住得,我怎么就住不得了!以后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再让我听到你乱说,就要打嘴了。快去,给我再端碗茶过来。”
许宜华歪在大红金钱蟒引枕上,神色依然恹恹的,只是听了司琴的话却皱起了眉来,赶紧另外给她派了差事。
司琴这番表现,虽然是为了她好,但是若是这份不满和埋怨被她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可不就成了她不满意和许颜华换院子了吗?
不管自己内心是怎么想的,许宜华都觉得事已成定局,既然换了院子,就要让其他人都说个“好”字,也不枉她吃亏一场。
“姑娘,把衣服换了吧,躺在榻上歪一歪,也疏散疏散。”
全养娘这时已经把要换的衣服找出来了,司琴的话她也听到了,但是她却是不能赞同,只是剜了司琴一眼,就过去帮着许宜华换衣服。
全养娘到底经事多,想的也比司琴更靠谱些,虽然她们姑娘还是侯府的养女,又得太太喜欢,但是到底身份上不同了,这是不是嫡亲血脉,待遇上就差远了。
此时她们姑娘就该这样,主动让着那边的那个,这样在侯爷和夫人看来,也觉得懂事识大体,才会更加宠爱些。
换好衣服后,许宜华在全养娘的伺候下躺在罗汉榻上,只觉得身心俱疲,一点也不想动了。
但是再累也不能任性的权利,晌午过后,还得跟着许颜华一起去库房挑东西,许宜华再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清楚的认识到,在这个侯府她只是寄人篱下,永远不能再当做之前的家。
从今以后只有小心谨慎,步步不错,等到日后四皇子……那时候才能算是真的摆脱这样的日子,不要再受这样的屈辱。
许宜华手上用力攥紧了床榻上的缎子,内心激动的砰砰直跳,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汩汩的在耳膜边冲撞。
与许宜华相比,许颜华现在回到她的新院子,可就美滋滋了。
前一次她来过许宜华的屋子,只是没有细看,现在这屋子变成了她的,就可以一一巡视。
比起许颜华在万家的香闺,这屋里可要更加的精致奢华,多宝阁的架子上一层层搁着珠玉瓷器,透过窗边的光线,看起来流光溢彩。
摆设都是一水的香梨木家具,正室后立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的金绣屏风,内室里雕花大床看起来舒适气派,杏黄的床帐缀着一排流苏,面料看起来是两面的苏绣。
靠窗的一面摆着一张巨大的梳妆台,还有四时衣柜并排摆着,左右两侧各一个大的箱笼,收放鞋袜等琐物。
东室的耳房做成一个小书房,内设一张宽大的青玉书案,案上放着笔墨纸砚等物,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一个紫檀木的镇纸,看起来也不是凡物东西。
上次许颜华见过的那张焦尾琴没有出现在屋子里,想来真的是原主人的爱物,已经跟着带走了。
书案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前朝名家宋玉的<<风雨图>>,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
窗下的贵妃榻上两侧各有一清漆小几,左边几上摆着文王鼎匙箸香盒,右边几上是一对哥窑美人觚,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并茗碗痰盒等物。
“大姐儿,内室的被褥,湘帘,窗纱和各色锦缎我已经让她们全都已经换了一遍,你看看这配色行吗?”
看着许颜华转出来,张养娘笑着上前问道。
“是挺好的,原先的她们都搬走了吧,这些都是哪里来的啊?”
许颜华对张养娘的品味很放心,毕竟之前她们在万家呆了多年,万家豪富,张养娘也不是那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之人,眼神还是挺准的。
这下她坐在贵妃榻上,捧着一盏六安茶慢慢缀饮着。
“院子里原有小库房的,咱们搬进来时那边的姐儿身边的丫鬟正指使人抬呢,我看到了就去拦了下来。这两边换院子,原不就是身份调换后该当的,若是让她们把库房也都搬空了,咱们这边不就是吃亏了吗?我就让她们把姐儿爱用的都拿走,其余的都拿出来换了,里头十数匹的各色贡缎呢,我看着一匹白蝶穿花样的,颜色又鲜,摸着又软,等找出来给姐儿做身衣裳穿。”
张养娘得意的说着。
她本来性子就有些护短,之前让许颜华对许宜华多容让,也只是时势所需,生怕许颜华吃亏,现在勇毅侯让两人换了院子,摆明了站在许颜华身后撑腰,故而她也就没了顾忌。
张养娘原本先头丈夫去山里采药掉入悬崖摔死了,先夫的遗腹子生下没两年也去了,为了怕被公婆卖掉,这才自己入府做了养娘。
进入府里后正逢万老爷原配病逝,许颜华穿来后身体病弱,一边可怜她从此没了娘,另一边也多少有些移情,照顾许颜华特别尽心,
许颜华也就是喜欢张养娘的性子,对自己人特别好,所以揭破身份后,别的人都没带,就带着张养娘来了,打定了让她跟着自己一辈子。
听了张养娘的话,许颜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小库房怕不就是许宜华多年自己积攒的私房了,现在被自己半路端了,想想许宜华知道后会有多郁闷,她就要开心的转圈圈了。
“养娘干得漂亮!”
许颜华很是赞赏了张养娘一回,让一旁有点不安的冰心和玉壶没了话说。
当时她们也在场,看到张养娘毫不客气的拦着宜姑娘那边的丫鬟,都有点胆战心惊。
毕竟宜姑娘做了那么多年的侯府大姑娘,当初侯爷和夫人有多宠爱她们都是亲眼看到的,现在哪怕一朝身份变了,侯夫人也还是对宜姑娘比亲女儿还好。
像这般搬家时不让她们把东西带走,怎么也说她们也还没有那个胆子。
“以后你们和张养娘多学学,做我的人,原就该这样,别胆子那么小,什么话都不敢说也不敢做的,要你们有什么用。”
许颜华随便瞅了二人一眼,想也知道她们都做不到和张养娘一般,于是从小几上一色捏丝戗金五彩大盒子中拿出一块点心来,边吃便说道。
14.14
冰心和玉壶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只有点头的份儿,心里却到底都有点打晃。
大姑娘这性子,倒是难得的坦荡自在,爱恨分明,眼里不容沙子,这事事处处都落在明处,既好伺候,又不好伺候,也是让底下的人如临深渊。
”小库房的东西咱们扣下就都是咱们的了,往后啊大姐儿您再把那脾性儿收一收罢。我瞧着侯夫人就喜欢乖巧懂事的小娘子,您在那她面前,就是生装也得装的像一点,可别让别的不干事的再占着便宜。那库房的东西我虽是摆出了很多,可还有不少呢,论到起来,这些可都该是您的。”
张养娘说到一半,把声音故意放低,用眼神往后院小库房那边撇,继续劝着,“而且您和夫人就是血脉相连的亲母女,母女天性,相处的时日久了,夫人一准儿就喜欢您了,姐儿您可别为了旁人置气而想左了。”
现在张养娘最担心的,就是许颜华和周氏不亲的问题。
想也知道,一个生下来不到一天就抱到别人那里,十多年没见过的小娘子突然变成了亲生女儿,侯夫人有隔阂也是难免的。
母女情虽然是要讲缘分,但是也要有时间相处,只有多相处了才能互相了解,增进感情。若是侯夫人待许颜华冷淡,许颜华也冷冷淡淡的回应,那什么时候才能有母女感情融洽的机会?
张养娘讲的这些,许颜华也不是不懂,张养娘也确实是为她着想,所以她望着张养娘殷切的眼神,也不好继续任性下去,慢慢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中午美美的睡了一觉,下午许颜华就按时去了周氏那里,准备再从周氏那里淘换点好处。
名义上万家送她的嫁妆已经都给了周氏,对比之前许宜华丰厚的小库房,现在许颜华哪怕是从许宜华这里半道截了一部分东西,也还是觉得自己有点穷。
因为东小院位置略偏,这次许颜华到的比许宜华早,被周氏身边的大丫鬟明鸢迎进了屋子后,许颜华犹豫了一下,觉得有的时候自己的那点傲气,确实是不太合宜的。
因而进屋后她没有老实等在偏厅,而是自顾自的打了湘帘,进了周氏的内室。
虽然其实许颜华和周氏没那么亲近,但是到底是亲母女,又是名正言顺的侯府嫡女,碍于身份,周氏身边的赵嬷嬷也不太敢拦着,就只能看到她闯了进去。
周氏明显也是午睡过的样子,正在妆台由小丫鬟梳着头,听到外面有动静,知道是许颜华进来了,却不方便回头,只能不满的皱着眉,口中问道,“你怎么进来了?”
许颜华轻盈的凑过去,站在了周氏的身后,笑着趴在周氏的肩膀上侧过身,把脸伸过去,从周氏的铜镜中打量着自己的样子。
“原来我和太太生的这样像呢,太太生得美,我也生得美。在外祖家时,外祖母就日日这样说,说是看到了我,就感觉看到了太太。太太什么时候再带我回去看看外祖母吧?“
许颜华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看起来甜美可人,论起长相来,她还比许宜华更好长得好些,周氏也从镜子里看着许颜华。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近的认真看着许颜华,镜子里映出两张相似的面容,让周是看的有点呆住了。
尽管听过别人这样说,但是周氏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确认过,这个从刚出生就被抱错的孩子,长得和自己是这样的相像,就是自己血浓于水的亲生骨肉。
不知不觉间,周氏拧着的眉头也全部松开了。眼前这个孩子,原该从小长在自己的身边,被她和表哥捧在掌心里长大,却因为被抱错而流落商户,受了那么多苦。
周氏只觉得镜子中那个孩子的眼睛是那么亮,她都有点不敢对视了。
想到之前自己的忽视,不耐和敷衍,甚至不止一次的想着若是宜姐儿是自己的亲骨肉就好了,就不会有那么多事儿了,周氏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愧疚感。
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些日子她脑子里只想着宜姐儿这一个孩子,担心这个从小长在自己膝下的孩子会受委屈,而从来没有念过颜姐儿。
简直魔障一样!
周氏愣了一会儿一直没有回应,许颜华感觉自己的笑容都要掐不住了,若是这次主动她又是热脸碰着冷屁股,她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这样自取其辱了。
梳好了头发,周氏艰难的转过脸,拍了拍许颜华的手,虽然语气还有点生涩,但是声音却是尽量放柔了道,“你这孩子从没出生就是个急性子,当初就是急的连去别庄的时候都不等,非要生在半路上……等你把规矩学好了,就带你去外祖家,也是时候认认亲戚了。”
其实周氏方才差点就要一口答应,要带许颜华见人了,只是她这辈子最好一个“面儿”,性格里更是带着十分的傲气。
本来颜姐儿就是在商户家长大的,身份上就会让人说嘴,规矩礼仪也不和心意,周家又是鼎盛的大家族,若是就这样带出去了,周氏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到,会被那些伯娘婶娘嫂子弟媳背地里说些什么话。
偏周氏一辈子最害怕的,就是自己有什么短处被人置喙了。宜姐儿之前争气的考入女学,让她十分长脸,故而就不想自己因为颜姐儿落面子。
“明儿吕嬷嬷也就到府上了,她从前一直教导宜姐儿很是尽心,也不是个没有来历的,你要好生跟着她学规矩。”
许颜华的手温凉柔软,周氏抓着她的手没舍得放开,就一直执着她手一起出了内室,路上还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是周氏对许颜华最真诚耐心的一次,自己的亲近有了回应,许颜华也很难得没有什么抵触心理。
她不是不懂事无理取闹的任性小孩儿,在侯府这样的家庭背景中,学好规矩对自己太重要了。
比起从懂事就在学规矩,把仪态和礼仪练就的刻入骨髓中的世家贵胄出身的小娘子,许颜华这个岁数才学规矩,已经是被人落在起跑线上了。
因而许颜华重重的点头,这些日子的接触,让她对周氏的脾性儿大概也能猜到一二,只是像她认真保证道,“太太放心吧,我一定好好跟着嬷嬷学规矩,出去再不让你落脸的。”
“好孩子。”
周氏摸了摸许颜华柔嫩的脸,笑的也是温柔。
她最喜欢乖巧贴心的小娘子了,眼下对于这个亲生女儿虽然还是有点不知所措,但是也觉得母女俩亲近了许多,没有那么明显的陌生感了,所以看着许颜华也不是像之前那样冷冷淡淡。
说到底,周氏对许宜华深厚的感情,毕竟是有着之前近乎十一年的相处打底,许宜华本身的性格又很和周氏的心,面对许宜华这样懂事又争气的女儿,没有母亲是不喜欢的。
而许颜华到底是横插一杠的陌生人,哪怕是血缘天性,也是需要时间却培养的,这方面是许颜华的劣势,她自己也知道。
如今自己亲近的举动换来了周氏的回应,另许颜华心中不觉燃起了微弱的小火苗,将来,或许她们也能做一对彼此关爱,感情和顺的母女罢?
“太太和妹妹在聊什么呢?这样的投机,也让我听听好不好呀?”
许宜华一进屋子,就看到周氏和许颜华彼此挽手,很是亲近的样子,最令她心惊的,就是周氏眼中不容忽视的温情,曾经那是只属于她的。
百忍才能成金,许宜华用力掐了一把大腿处,才迎上前在周氏面前撒娇般的言笑晏晏。
“以前我曾还以为宜姐姐是喜静的呢,现在却知道了,原也是这般爱凑热闹的啊。我们说了什么,宜姐姐不妨猜猜?”
许颜华原来站在周氏左侧下首处,看着许宜华凑到了周氏的右侧,近的都快要依偎上周氏的身子,偏生周氏十分吃她这一套,动作很是熟稔的揽着她,心里多少有点不快,故意笑言。
没有人喜欢在自己和生母感情就要融洽的培养期,又被插进来一个障碍杆,许颜华总算是理解了前世为什么很多“单独”的孩子,讨厌父母生二胎了。
“太太,你快瞧妹妹说的,我又不是神仙,怎么能猜到你们聊什么,要我说啊,妹妹这张小嘴,可真是不饶人的。”
许宜华故意嘟着嘴,摇着周氏的胳膊讨饶。
“可不是嘛,她这张小嘴吧嗒吧嗒的,有的时候真的能气死人。”
周氏也不由得想起之前许颜华在勇毅侯面前告状,还有更早之前,在她面前指责自己偏心的事了,忍不住轻拍了下许颜华的胳膊,跟着抱怨道。
只是说是抱怨,但是语气总归是比之前亲昵上许多的,许颜华也没有生气,只是眼睛望着许宜华,脸上笑的大有深意。
15.15
“我已令赵嬷嬷拿来库房的册子,你们看重哪个就写个单子勾下来,我令人去库房拿了来。”
虽然说开了库房让许颜华和许宜华都去挑东西,但是周氏只是让人拿来册子,另她们二人对着册子选。
“太太一贯疼我们,那我和妹妹可就不客气啦。”
许宜华拉着许颜华一道在炕桌边坐下,拿着账册笑的甜蜜。
只是她虽然嘴上说着要不客气,闭上眼睛想了想屋里的结构和摆设,为了搭配和谐,也只是选了五六样大件,也不是特别华贵的东西。
许颜华倒是想多从周氏那里坑一点东西的,但是瞥了一眼许宜华的单子,心底暗骂她装模作样的假客气,让自己也得跟着束手束脚,最终许颜华到底也还是跟着许宜华一样,只选了六样。
因为照着库房名册来挑的,还得考虑能不能摆的出来,因而许颜华选的也是有点纠结。
最终写出来的,是金云鹤纹水瓶,册子上写着“圆形,有盖,通体錾云鹤纹”。还有一个翠白菜式花插,孔雀石山水人物插屏,青玉菊瓣式盆水仙盆景,可陈设也可作为文房用具的金嵌松石双耳扁方瓶,瓶配染牙镂空云蝠纹座,还有一把雷音焦尾的古琴,也是前朝大师的名品。
这几样大多是大件,又是肉眼可见的好东西,故而婆子们和小厮抬进屋里时,都束手束脚,小心翼翼的。
“我倒还忘了库房里有这么个插屏呢,似乎是你祖父当年带兵时打了胜仗带回来的。可见你还是有些眼光的,只是此物贵重是贵重,不过和你的屋子却是有些不搭,不如给你换个青金石御制诗山子吧?”
周氏看了许颜华选的那几样实物,忍不住提了些意见。
她倒是不心疼东西,就是装饰屋子也是有讲究的,这个插屏太大太突兀了,终究不太和谐。
等许颜华看了那个抬上来的青金石御制诗山子的实物,山子为青金石质,正面山路崎岖,水道蜿蜒,苍松奇石,小院丛竹。
近山顶处为一绝壁,上刻隶书:“观象为乾数合阳,奇形古貌郁苍苍。”背面悬崖更为陡峭,林间疏影深处隐见双鹿,下承一个青玉镂雕松石座。
这个摆件也是佳品,清雅和贵重并重,许颜华点了点头,心里还是满意的,也觉得山子确实和小书房的其他摆设更相配一些。
周氏看完了许颜华这边的,许宜华这边的倒是没有不合适的,但是因为屋子原先的摆设就比较平淡些,许宜华为了相称,也只能选了些低调内敛,非缀金玉宝石的,摆在屋子里方不太突兀。
“这孩子……真是委屈你了,我已经让人去和你舅舅那边说好了,他那里有好木料,预定了南边的师傅,重新给你打一套紫衫木的家具。”
周氏看着许宜华选的东西,心里有点难受,以前宜姐儿穿的用的一概都是最好最贵重的,她屋子里没有哪一样是没有来历的,现在却要一下子待遇降低到这个地步,让周氏心里十分愧疚。
“瞧太太说的,我屋子里也都是好东西呢,哪值当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许宜华懂事的摇摇头,笑容一样清丽暖心。
周氏搂着许宜华,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换院子是勇毅侯让的,她也没有十分阻拦,甚至也算是帮凶的,现在让宜姐儿受了委屈,除了尽量多补偿于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疼她才好了。
许颜华因为周氏的所说所做,心一下子如滚炭泼上了凉水般,满是透心的凉意,脸色也跟着暗淡下来,尴尬的感觉自己此刻就应该在桌底,而不应该坐在上面。
周氏和许宜华母女感情深厚,像是别人都插不进来般,又在她面前秀起”母女情“来,虽然不能说是故意的忽视她,但真的让许颜华心里十分不舒服,只觉得刺眼的很。
“知道太太疼我,只是现在颜妹妹还在这里看着呢,要招妹妹笑话的。”
许宜华在周氏怀里撒过娇,又粉面含羞的推开周氏,好好坐直了身子,故意看着许颜华笑道。
好人坏人都是许宜华来当的,许颜华最烦她的也是这一点,得了便宜还非要卖乖。
低头缀了一口清茶,许颜华此时真的什么都笑不出来了。
“哪能呢,颜姐儿也得承宜姐儿的情!若不是你姐姐大度,舍了自己的院子愿意和你换,她哪能用得着这般?”
周氏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此时她疼许宜华,便顾念不到许颜华了,一时心直口快的说道。
“回太太的话,我倒是想承宜姐姐的情儿呢,只是这换院子不是爹爹说的吗?我之前在宜姐姐的院子里可是住了快半个月呢,既不见宜姐姐真的要和我换,也不见太太觉得我委屈了,要去给我定紫衫木家具。”
温情的面纱再也维持不住,一瞬间被撕开,许颜华笑的冷淡,话语里也带着几丝锐利。
许颜华说完后,周氏和许宜华一时之间都尴尬起来,周氏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
其实如非必要,许颜华也不想闹得这么不好看,她难道不愿意和周氏打好关系,非要便宜了别人吗?
只是有的时候,真的就忍不了这一口气,要靠装乖卖巧,百般忍耐才能得来的感情,她真的堵得慌。
因为许颜华没有顺着周氏的话往下接,导致接下来气氛也冷淡下来,周氏也不太有心情继续挑东西了,最后绷着脸,又看着册子给许宜华加了几个古董,并一个纱桌屏,还有个墨烟冻石鼎。
还给了许颜华一个斗彩三秋纹杯,另两件珍玉石玩,就让人收了册子,把东西送到两个姑娘的院子里去。
“我再另外给你们几匹缎子,闲暇时你们好做个针线玩罢。”
周氏想了想,又各自给了许颜华和许宜华两人几匹缎子,这才打发两人各自回去歇着。
许颜华和许宜华笑着行礼告退,在周氏的院门口,许颜华挽着许宜华的胳膊,笑言,“我也是才知道,养娘竟把宜姐姐之前的库房留下了,只当是院子里原就有的东西。不过宜姐姐一向比我大度懂事,想来也不会怪我的吧?”
许宜华僵了一下,嘴里到底吐不出别的话,只能勉强的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真的不怪她。
“姐姐不怪我,那我就放心了,这个事上,我是真的承姐姐的情的,姐姐为了我可是受了大委屈呢。”
许颜华不刺她几句到底忍不住,临走前还要捎上句话,说完后也不再看许宜华是和脸色,只是带着冰心玉壶扬长而去。
“姑娘,你瞧她的样子!真是商户家出来的人,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的很,自私重利,天天就盯着您这边的东西不放了,恨不得什么都要和您攀比。”
许宜华身边的司琴也跟着气的浑身直发抖,当时张养娘非拉着不许她让人般库房,为了这事儿她气的脸红脖子粗的,若不是怕给姑娘丢脸,非要闹那个老虔婆一通没脸不可。
因为张养娘的关系,司琴对于许颜华的印象也极其恶劣,有其奴就有其主,果不其然吧,做主子的也不是什么好的,就知道欺负她们姑娘。
许宜华深吸一口气,方才刚去周氏那儿时,她还以为周氏也终是被许颜华抢了去,再也不会疼自己了呢,现在看到她们又成了那般关系冷淡,好歹也松了一口气。
至于方才许颜华的挑衅,许宜华也只得咬牙忍了,殊不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许颜华身份压得过自己,可是女子最重要的却是将来嫁人后才能定终身,以后怎么样还真的两说呢。
这样想着,许宜华这才心绪平静下来,带着丫鬟也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在屋里,周氏也正不痛快呢,想想颜姐儿那边落她的脸,就气得要命,歪在内室的炕上,翻来覆去的不舒服。
“夫人,您何必非要在大姑娘面前表现的那么直接呢。大姑娘到底才是您的亲骨肉,您对宜姑娘那么关爱,可不就让大姑娘心里不痛快吗?”
赵嬷嬷是周氏身边积年的老嬷嬷了,平日深得周氏的信重,一边帮周氏拍着后背顺气,一边苦口婆心的劝着。
“我怎么了?便是我念着之前的情谊对宜姐儿好些,可也没亏着她啊,可你瞧瞧她今儿那张嘴恨不得把我和宜姐儿吞吃了,怕是阖府的好东西都得给了她才能满足!”
周氏心里正和许颜华别着劲儿,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赵嬷嬷在心里摇摇头,就周氏之前的做派,大姑娘能平心顺气不抱怨才怪呢。
“大姑娘本就不在您身边长大,这才回来呢,她小人家在偌大的侯府里没个人关照怕是也心里难安呢。您之前对她也太冷淡了些,亲生的女儿不去疼她,宜姑娘再好也到底是外人啊。不患寡而患不均,就是您偏爱宜姑娘,所以大姑娘和宜姑娘关系才处的尴尬。”
虽然抱错孩子这件事发生之前,赵嬷嬷也是心里十分疼爱许宜华,但是她终究是周氏的陪嫁大丫鬟,心里更在意的人是周氏,因为许颜华是周氏的嫡亲女儿,所以赵嬷嬷也忍不住为许颜华说上两句话。
“哼,我知道你们都这么想,只觉得颜姐儿是我的亲生女儿,就要把宜姐儿抛到脑后去。可是我却不是那么薄情的人,只认血缘关系,在我心里宜姐儿和我的亲生女儿也没有两样。我从小最疼她,抱着她看着她,爱护的和眼珠子一般长大的女儿,现在又让我不去疼她,我是做不到的。”
周氏只觉得心里憋闷,身边的人,包括表哥都不理解她,颜姐儿又是那般斤斤计较的小家子性子,恨不得把宜姐儿赶出去才高兴,那架势让她如何放心得下,不护着些宜姐儿怎么行呢。
“可大姑娘又有什么错呢?她可怜见儿的,才出生就被抱走,您可不要太冷待她,让大姑娘寒心呀。”
赵嬷嬷尽力的劝着,试图和周氏讲道理。
周氏原先没出门子前就是家里的幺女,掌上明珠,被周老夫妇疼爱宝贝的很,出嫁了婆婆又是亲姑母,丈夫也是亲表哥,一进门就当上了侯夫人,可以说是没受过一点委屈的。
因而别人的话她根本听不进去,也就是给赵嬷嬷几分薄面,才能勉强听上几句。
“我不是现在又补给她了么……现在给宜姐儿东西,哪回又落下她了?”
周氏也是觉得脸上有些讪讪的,之前她确实有点对颜姐儿太敷衍了些,但是现在她自认是做的很公平了,许颜华却还要嫌。
“行了,我知道了,以后我再对她好些就是了。”
儿女都是讨债的,亲生儿子女儿竟没一个省心的,周氏想想也觉得头大,嘴里不耐的答应着。
原先周氏以为女儿宜姐儿是个争气的,纵然嫡亲的儿子骐哥儿性子也是混的,小霸王一般整日在府内府外招猫逗狗,学业一团糟,好歹有宜姐儿在眼前看着,她还觉得自己能少操心一个。
结果现在省心的宜姐儿不是亲生的,亲生那个和她那个讨债鬼弟弟脾性儿竟是一模一样,周氏只觉得顶起葫芦按下瓢般,心里没个清净的时候。
16.16
尽管临走时怼了许宜华一下,但是许颜华回到院子后还是不痛快,衣服都没有换,就仰躺到床上去了。
“大姑娘,您这就要歇着了?一会儿就能传晚饭了呢……不然,您先起来,奴婢给您换换衣裳?”
冰心小心的凑过去,轻轻在许颜华身边小声提醒道。
“我这心里堵的要命,哪吃得下!”
许颜华揉着自己还平坦的胸口,又郁闷又觉得恶心。她是恶心自己,今天竟然被张养娘说动,要去讨好周氏。
她就知道,真的亲情根本不需要处心积虑的讨好,现在做了以后,人家还是不把她看在眼里。
原先她对周氏是不是忽略她,对她好不好根本不在意,现在她主动改变心态,开始逢迎周氏了,就意味着她已经退了一步,进而进退失据。
结果这番讨好又是失败,这样更加丢脸和伤自尊,想起来许颜华就觉得自己脸皮都火辣辣的。
“太丢脸了太丢脸了啊……”
许颜华在宽大的床榻上滚来滚去的,拿枕头捂着脸。
“大姑娘,容我说句越规矩的话,您是您,宜姑娘是宜姑娘,您何必老去在意她呢?便是夫人疼爱一二,她也不会有越过您的一天,您索性大度点,也显得人有气度些,夫人怕是也能更喜欢您了。”
冰心把找出来为许颜华换的衣服叠好放在床榻边上,想了想后,有点犹豫的开了口。
要做主子的心腹,就得主动为主子着想,主动参与到主子的事情中来,若是她能说动大姑娘,将来大姑娘得益了,大姑娘定然要对她更加信重了。
她在旁边伺候着,也能观察到一二,目前夫人肯定是更加在意宜姑娘的,她们姑娘再这样处处计较,除了显得小家子气外,能得什么好呢。
“呵……我不在意……”
许颜华转头把枕头从脸上拿下来,看着冰心嘲讽般的撇了一下嘴。
“我不在意……我不在意我还是人吗?我在意,我不仅在意,我还生气!很生气很生气!你觉得夫人这样对吗?到底我和许宜华谁是她亲生的?有本事她别让我进府啊!进了府还搞这套区别待遇,我能服气吗?”
许颜华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对着冰心吼了起来,手里的枕头也摔了出去。
“都是我不会说话……大姑娘您别和我一般计较!”
自以为是的劝谏不是对每一个人都有效地,冰心看着许颜华气的摔了东西,目光冷冷的看着自己,赶紧跪下来主动磕头请罪,心里不断地骂自己干嘛要多这个嘴。
冰心这才意识到,有的话不是她这个身份能说的,张养娘或许能说这话劝劝大姑娘,但是她却不能。
“以后不许在我面前说这种长他人志气的话……属于我的东西,我可以主动不要,但是有人要觊觎,我就是扔到垃圾堆里也不会让她得到!”
许颜华发泄了一顿后,感觉心里总没有那么闷了,坐起来让周氏新给她配的两个小丫鬟为自己换衣服。
“你们两个,以前的名字我也没记住,现在来到我身边,索性我就给你们改个名吧,你叫樱桃,你叫芭蕉吧。”
一边换衣服,许颜华一边观察着两个在眼前晃得小丫头,一个穿着紫红色褙子,脸长睫毛也长,另一个穿着枚红色的褙子,圆圆的脸上一团孩子气,突然开口道。
被改名的两个丫鬟,赶紧跪下来磕头,向许颜华表忠心,以后一定尽心伺候姑娘云云。
“做我的人,没别的要求,就是要听话和忠心。我最讨厌有人把我的话打个折扣来做,或者胆子小不敢做的。”
许颜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两个,一字一句慢慢的说道。
她的话虽然平淡,但是樱桃和芭蕉可不敢以为新主子是个好说话的,赶紧又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好了,都起来吧,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
连同冰心一同叫起来,许颜华带头向外面的耳房走去,不管怎么样,晚饭还是要好好吃的。
现在府里伺候许颜华的人,只有张养娘熟悉她的口味,所以去厨房点菜传饭这事儿只有她来干。
“大姐儿,今晚厨房那里特特做了新鲜的野鸡荷叶汤,闻着便鲜香无比。我还让他们做了一份您爱吃的糟鹌鹑,鸡髓笋,酥卤鹅掌,这个您前两天不是念起了一回子吗?”
耳房的中厅桌子上已摆满了杯盘碗碟,张养娘一边站在许颜华身后布菜,一边熟练地给她介绍着今晚的特色菜,同时提示着这些伺候许颜华时间不长的丫头,主子喜欢的口味。
饭菜和口味,许颜华还是挺满意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吃的不少,一只不大的糟鹌鹑她一个人干掉一大半。
待许颜华吃完饭,捧着一碗枫露茶慢慢缀着消食,张养娘又迫不及待的和她讲了厨房里遇到的事。
“我早上起就已经把今天的晚饭单子拟好了,让他们尽心去做,结果去传饭菜时,就看到那边那位的大丫鬟,似乎叫什么司琴的也在,正颐指气使的指着咱们点的糟鹌鹑和卤鹅掌,要他们给宜大姑娘加进今晚的晚饭中呢。”
“我过去说这是我们姑娘的,她还一脸不高兴,非要厨房再做一份给她们姑娘加上。结果厨房那边说咱们早就预定了,这东西做起来费时间,若是她们那边也要,明儿就再做一份送过去。司琴那丫鬟脸倒是极大,在那嚷嚷着不肯呢,硬说厨房那边敢怠慢她们姑娘,直到我走了还在那里吵呢。”
这则八卦张养娘明显是当做笑话来讲的,嘲笑着司琴那丫鬟自讨没趣,在厨房丢脸,许颜华听后却是一笑。
“等等,慢点收拾……把那只我吃剩的糟鹌鹑收拾收拾,打理的体面点,对切的好看一点,再加上我吃剩的那盘酥卤鹅掌,拾掇拾掇一起弄的好看点,装在盒子里,去给那边送过去。就说我听说宜姐姐也喜欢吃这一道风味,特特没舍得吃。从牙缝里省了出来一点子,也请姐姐尝尝。”
许颜华吩咐着丫鬟把自己说的剩菜处理了一下,糟鹌鹑剩下一块身子部位,切成了方块,酥卤鹅掌捡了几块完整的,一起装进了食盒里。
方才同样是听从许颜华的话,冰心切鹌鹑时动作犹疑滞涩,而新来的樱桃明显更加利落一点,完全没有质疑许颜华的话,于是许颜华就把送剩饭的任务给了冰心,这是她给冰心的最后一次机会。
冰心嘴里发苦,只能拿了食盒往外走去。
“大姐儿……您这样做是不是太过了啊?”
张养娘等冰心走后,这才拧着眉问道,心里有点担心许颜华主动挑事儿再惹了麻烦,又怪道自己干嘛多这一回嘴呢。
“有的人就是没有自知之明,没脸没皮的占着不属于她的东西,就该用这种方法提醒她一下,她也就配得我吃剩不要的东西!”
许颜华冷冷的说道,一点也不在意许宜华看到那盒剩菜是什么表情。
若是她从此能撕掉那张假的恶心的贴心小棉袄和好姐姐的面皮,许颜华还觉得说不定能更带劲一点呢。
反正周氏那点廉价的母爱,许宜华愿意算计就算计吧,她不稀罕还不成吗?残羹剩饭也吃的有那么开心的话,许宜华尽管去抢就是了。
待冰心去了许宜华那里,那边因为司琴在厨房里闹了一场,饭菜送来的晚些,许宜华刚好没有吃完,听说许颜华来给她送菜,不由得有点发愣。
司琴方才已经叫她教训了一通,只是这丫鬟最是忠心为主,闹起来虽然不好看,索性也没有闹大,厨房那里也没有敢不把她当回事儿,又特意多加了现做的一道鸡皮酸笋汤,并她爱用的莲叶羹,把这事遮掩下来。
司琴此举总归都为了她,因而许宜华只是不轻不重的说了她几句,怕罚了让人心冷齿寒,并且发话以后只让倚书去传饭,也就算了。
现下许宜华只想着许颜华到底是什么意图,是知道她的丫鬟去闹过这才故意送过菜来安抚的,还是说这是她之前在周氏那里言语不敬来给自己的赔礼?
只是许宜华万万没想到,打开来后,偌大的食盒里的竟然不是完整的菜,而是一碟子里只有一块的糟鹌鹑,一碟子里只有几块的卤鹅掌。
没得这样被打脸的,哪怕许宜华没往剩菜那里想,也气的身子直发抖。
“你们主子倒是小家子气,我还从没有见过送礼只送点零碎的,呵呵……妹子,快把东西给我吧。”
司琴正站在冰心的旁边,看着那盒子东西,眼睛里像是淬着毒一般,瞪得冰心后背发凉,她皮笑肉不笑的说完后,冰心赶紧把食盒递上了。
却是司琴在接过来的下一秒,一把打翻了食盒,碟子里的卤味在她衣服上沾了一点污渍,在盘子摔碎的同时,司琴快手打了冰心两个巴掌。
“奴才秧子作下的下贱东西,你还会不会干点活了?差点把盘子砸到我们姑娘身上,若是我们姑娘有什么事,卖掉你们全家都赔不起。”
司琴横眉一竖,这一打一喝间,把冰心的胆子彻底吓破了,冰心赶紧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磕头。
“算了算了,这丫头也不是故意的,好歹总要给颜妹妹些脸面的,你这是做什么?”
许宜华看了一会儿,这才出来打了个圆场,并让倚书扶起冰心,拿帕子把冰心的眼泪擦了,又送她到院子门口。
待冰心一转身,倚书就把手里那帕子给扔到地上了,又不屑的踩了几脚。
本来冰心是想回到许颜华那里时,先去自己屋子收拾一下的,但是偏偏许颜华让樱桃看着,待冰心一回来,就把她拖进了正房屋里。
冰心的脸上两个明晃晃的巴掌印,任谁也不会忽视的,许颜华原先坐在贵妃榻上,捧着本书在消食,看着冰心跪在自己脚下,头都不敢抬的样子,就能想象到她在许宜华那里受到的待遇。
这就是许宜华给她的回礼了罢?
“把经过一点不漏的都给我说一遍。”
许颜华放下手里的书,笑的异常兴奋地吩咐道。
等冰心磕磕绊绊的把对话也一字不漏的复述一遍后,张养娘都被司琴气着了。
“那个小贱蹄子,下次看到她我非撕了她的嘴不可!她一个奴才秧子,成天一副仰着鼻孔看人的样子,狗仗人势!”
张养娘都听出来,司琴那绝对是故意的,打翻了盘子,明着骂冰心,实际上指桑骂槐呢。
相比较张养娘的义愤填膺,许颜华倒是一脸平淡,她原先主动出击,也不过就是试试许宜华到底什么态度而已,现在知道了,也就够了。
她果然是高看了许宜华了,那家伙连主动出面和自己对上都不肯,丢了脸后还得借着丫鬟的手来回击,这样的脾性儿,也够让她看不起了。
“冰心,你知道下次见了司琴和宜姑娘要怎么做了吗?”
许颜华垂头问着脸上已经被打的肿起来的冰心。
冰心小心的抬头望着她,摇了摇头,一脸迷茫的看着她。
“下次见了司琴,主动一巴掌狠狠给我打回来!她怎么打你的,你就还回来。说你自己回来后想了想,分明是她借机找茬,你没有做错什么。便是你做错什么,还有你主子我呢,她一个丫鬟动的哪门子手?”
许颜华一步步的提示着冰心,这就是她给冰心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她做不到,那么朽木不可雕也,她还是尽早换人吧。
“你做不做得到?”
冰心听着许颜华最后一句问话,条件反射般直起了后背,随后她就在许颜华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不耐,瞬间冰心后背湿的比在许宜华院子里还要厉害。
她明白过来,自己这个丫鬟做的已经很让主子不满意了,她要是再做不到主子吩咐的事,就要变成弃子了。
“我,我明白。”
冰心咬了咬苍白的嘴唇,用干涩的声音做出了最后的选择,深深地伏下,身子,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般。
“那我就期待着了。”
许颜华嘿嘿一笑,挥手让冰心下去了。
晚上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许颜华去向周氏请安时,就在周氏那里看到一个眼生的嬷嬷。
“这就是吕嬷嬷,她原先教完宜姐儿已经回乡下侄子家养老了,现下又为了你请她回来。以后颜姐儿你可得好好跟着嬷嬷学才是。”
周氏招呼许颜华过来,让她和吕嬷嬷见礼,又对吕嬷嬷客气的很。
“嬷嬷,我们家这个姐儿性子野得很,以后就劳嬷嬷多多烦心了。”
“哪里的话,蒙侯夫人不嫌弃,能看中老身,老身必将竭尽全力教导大姑娘规矩。”
吕嬷嬷一笑起来,脸颊上皱纹就格外的清楚,她看起来倒是不卑不亢的,虽然年纪大了,腰背依然挺得笔直,看起来还挺有精气神。
等许颜华和吕嬷嬷两人说过两句话后,吕嬷嬷又看向许宜华,主动和她打起招呼。
“姐儿如今看着越发出息了,想必您在女学里也必然是第一流的。”
许宜华和吕嬷嬷的感情向来不错,从许宜华四岁起,吕嬷嬷就在她身边教导规矩了,因而也是一脸的笑意,温柔的道,“都是嬷嬷您教导有方,宜儿不敢当。如今我这妹妹,也得拜托您了。”
说完后,许宜华又拉着许颜华的手,更加和善的表示,“横竖现在我也是暑期中,妹妹若是学规矩时有什么事不好和嬷嬷说起,就找人去叫我。”
许颜华最烦她这样了,好像哪天不表示下自己的懂事就不会说话一样,只能扯起一个笑容不耐烦的应付的道,“姐姐真好,我必然好好学的。”
“之前给你们做的衣服都已经做好了,我让人送去你们各自的院子吧。”
在许颜华好不容易熬到临走之前,周氏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
其实这批衣服,是前两天周氏单独给许宜华挑料子时顺便做的,许颜华的那几件料子都会许宜华为她挑的,衣服尺寸也都是许宜华的。
许宜华微微的笑了起来,照常煨在周氏怀里撒娇,“谢谢太太,其实我们那里衣服尽够的,偏太太总是惦记着我们,衣服多的箱子都快装不下了。”
“原来姐姐衣裳这么多啊,那我就放心了。之前姐姐把你院子里的小库房留给我了,我养娘看里面有几匹料子,刚好我进府后又没几件衣裳穿,就要都给我做了衣裳,我还想等养娘给我做好衣裳以后,再分给姐姐几件呢,现在看看,倒也不必了。”
许颜华坐在周氏的另一侧,手里捏着个果子笑的也是乖巧。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老实!”
周氏听说许宜华把自己的库房都留给了许颜华,一时之间内心动容,她知道许宜华的那些东西,都是往年自己精心挑了给她的,都是好东西呢,偏她没一点不舍得,全给了人。
因而周氏内心里直叹这孩子就是内心纯善,心性淡薄。
只是东西是许宜华给了许颜华的,周氏到底也不好意思让她再还给许颜华,只能自己以后找机会再补给许宜华,故而只是朝许颜华努了努嘴。
“还有你这孩子,你宜姐姐素来是个大度的,不会和人争抢什么,她给你了,你连推辞都不推辞的收了啊?再说了,哪有人给别人做衣裳不是送料子,是直接按自己的尺寸做好以后再给了别人的?”
周氏内心十分忧愁,许颜华这个貔貅的性子到底怎么才能改掉?眼里全都只能看得到好东西,一心钻进钱眼里,看不到丝毫礼节。
“都是跟太太学的啊,太太给我做衣裳时,不也没找我量尺寸吗?我估摸着,这次太太做衣裳用宜姐姐的尺寸这么相宜,想必到时候按照我的尺寸做衣裳,宜姐姐也能穿啊。”
许颜华一击必杀,逻辑也不表现的无可挑剔。
周氏又被她噎住了,偏偏她还不能指责许颜华什么,确实她就按照许宜华的身量给许颜华做衣服的。
“太太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了吧?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聪明?”
许颜华成功的把周氏又气了一回,这才笑的乖巧甜美,和许宜华一般把脸埋在周氏的臂弯里撒娇道。
“哪个说妹妹不聪明了啊?照我说,颜妹妹又机灵又可人,若是规矩再学好了,到时候进了女学,再没有人不喜欢的。”
许宜华也是头一次遇到许颜华这种性格的人,原先她只以为这个人莽撞又任性,心胸狭小还无礼的很,现在也恍然间感觉到确实是小看了她的。
她现在心里郁闷程度不比周氏少,原先许颜华让她身边的人扣住了自己的小库房,这事儿她准备找个时机捅给周氏的。
到时候非但周氏要给她补偿,她还得让许颜华脱掉一层皮不可,让她知道,自己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结果现在她自己这么早捅了出来,许宜华心里暗恨不已。
“要是能赶上姐姐一半的好,太太就会满意的晚上睡觉都从梦里笑醒了,对不对?”
许颜华自有她自己的魅力,不能总是在人前一副得不到糖吃又性子执拗的小孩样,惹人烦也没有人疼的,她说笑间俏皮的朝着周氏眨了眨眼睛,让周氏一肚子气顺利的闷住发不出来了。
“你这张嘴啊……去去……赶紧回去跟着吕嬷嬷学规矩去,从明儿开始不用来请安了,专心听嬷嬷教导。我会定期问问吕嬷嬷你学习的情况,若是教我知道你不好好学规矩,到时候我可要好好罚你了!”
周氏无奈的挥手,和许颜华说完后,也嘱咐了许宜华两句,就让她们一起走人了。
出了周氏的院子,许颜华随意的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的冰心,同时也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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