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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一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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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至七月。

    汴京城里的说书先生, 又换了几本戏折子。

    那折子里的事总归少不了徐修、赵妧,只因着两人的身份特地化了名去。一个化作徐郎,一个化作元娘...编的是痴缠哀怨, 道尽尘世的一桩情。

    回回满堂。

    这两出折子, 盛于坊间,却流传广泛。

    汴京大家小户各有耳闻, 内院妇人尤为口谈...只是到底,谁都不敢当面说去罢了。

    ———

    是个大好晴日。

    赵妧于廊下而坐, 手中握着一把团扇, 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打着。

    而庭院里, 正有两位伶官摆起了架势,咿咿呀呀亮着嗓子。

    这二人,原是她当年大婚之时, 四哥送于她的贺礼。

    那会。

    她怕徐修吃心,断不肯收,便常年养在他四哥的府里。

    而今...

    赵妧嗤笑一声。而今,她再不必为他人考虑, 亦不必怕有人会吃心了。她抬头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二人,正是风流年纪。

    一个年岁稍小的,身穿紫衣, 手握一把折扇,眉眼显娇媚,端的一派风流。

    而另一个,年岁稍长些的。

    如今正握着一根翠玉笛, 站在一处,他穿着一身白衣,如今正侧身站着。

    依稀可见的几许眉眼,如那三月春风,夏日荷。

    风姿卓然。

    两人一个淡然一个娇媚,都是极好的模样。

    若是当年...

    她还未曾见过那个人,还未曾倾心于那个人。

    她怕是,也要折服于这二人的容颜中。

    只是如今,到底不一样了。

    外头传的那些浑话,她听过几回...便连谢亭也特地来过府上一回,开了一桩玩笑话,“那日,我来你府里要瞧一回娇娇。却不想,如今见到了两个娇娇...嗯,模样不错,形态也好,倒也配上这二字。”

    后来谢亭离去时,还拍了一回她的肩膀,道下一句,“你若想收用,便也不必顾忌什么。”

    她看着她,轻轻揉了揉她的头,笑着,“人生短短几十年,有些事,既已无法挽回,便不若随性而至罢了。”

    而宫里,也送来赵恒的一道旨意来。

    左右也是这道意思。

    赵妧失笑好几回,却也不曾说些什么。

    她知道,她的亲人与好友们,是为她着想。

    他们盼着她开心。

    他们也希望,她能回到往日那般。

    那个明媚,不知世事沧桑,爱哭爱笑的小公主。

    可终归...

    不可能了。

    尽管她的面容依旧年轻,可她的心终归是老了。

    她再也不会如往日那般,轻易的相信一个人,毫无顾虑的付出一片真心,毫无所求的爱上一个人了。

    她终归不会再飞蛾扑火,无所求,无所思,真心诚意的爱上一个人了。

    赵妧手中的团扇轻轻盖住了半张脸...面上带着几许惘然。

    就这样吧。

    这样也好。

    这样也挺好啊...

    ———

    那厢已摆起了阵仗,开头是柳生一句,“梦回莺啭,乱煞光年遍...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而后是秦文接来一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是花都放了,那牡丹还早。”

    “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

    “成对莺燕儿啊...”

    赵妧不知怎的,手中握着的扇儿便落了下。她的眼往那处看去——

    他们年岁正好,不扮胭脂浓,身着公子衣,声音清亮而又缠绵。

    引她也入了那戏梦里,随人一道看尽那一桩情/事去...

    成对莺燕儿——

    她垂眼轻轻笑了,眼滑过那碧蓝的天。

    可如今天儿热了,莺燕儿倦了...该要散到那处去?

    “困春心游赏倦,也不索香薰绣被眠。天呵,有心情那梦儿还去不远。”

    那处停了声,赵妧也将将露了个虚薄的笑。

    她收了扇,仍看着那碧海蓝天,轻轻开了口,“随我去外处走走吧,我在这四方院里待了太久,都快忘了那外边是何等模样了。”

    ———

    马车宽敞。

    赵妧从那半打的车帘往外看去,是东街的繁华。

    柳生坐在一处,看着人出神的模样,笑着道来一句,“您是在瞧什么?这般出神——”他说完这话,也随人一道往外看去,只看见外边熙熙攘攘,顿觉无趣,娇声一句,“人来人往,无趣的很。”

    赵妧转过头来,滑过柳生偏媚的眉眼,轻声一句,“你不懂。”

    而后,她看向秦文,“你懂吗?”

    秦文的眼也看向她,闻言是轻轻一笑,如三月风拂过人的脸面,温声一句,“您看的是景,念得是人,您曾与故人同游过此地。”

    “故人——”

    赵妧的眼滑过他雅致的眉眼,她把玩着手中酒盏,而后...抬头饮尽,“人算不上故人。”

    “事却算的上旧事。”

    她转过头,仍看着外处,游人行走间传来嬉笑之声。

    那鲜活的声音。

    连着赵妧的眉眼沾了几许暖意,她的声很轻,面上却带了几许笑,“那会,我与他从东街游到西街,看尽繁华与寻常。我们还吃了许多小吃,那桥南的水饭与干脯,还有那梅家的包子...他还送了我一支金钗,让我高兴了许久。”

    柳生听着起了精神气,听她停了声,便问道,“后来呢?”

    “后来...”

    赵妧转头看着他,唇边挂着一抹笑,声却很淡,“后来,所有的好成了恶,所有的欢乐成了如今沧桑。”

    柳生一张娇媚的面上,看着她的侧脸,拢了拢眉,张口又说来一句,“是您那位夫君吗?如今您还喜欢他吗?”

    他这话着实是有几分逾矩了。

    赵妧看着柳生,知他素来养在庭院里,不通人事,平日见的、学的、做的也只是与那几本戏折有关罢了。

    她不曾怪他,却也不曾说话。

    她仍靠着车厢,看着那外边人流穿梭,良久才握着手中这一盏酒,饮尽。

    车厢内很静。

    柳生方要再说些什么,却被秦文拦住了。

    秦文看着合眼的赵妧,良久握着手中这一盏茶,饮尽。

    马车仍缓缓往前,却在一处骤然停了下。

    赵妧拢眉,她睁开眼,听见外处从斯恭声禀来,“是位妇人撞了车辆,如今正在生产,方把路堵住了。您若急,属下便绕另一条道。”

    妇人,生产...

    赵妧的脑中只余这几字,她伸手打了车帘往前看去,人群正围着一辆马车,乌压压的只能瞧见那半截车身。她的声,有些发紧,“往前去。”

    从斯应是,依旧驾了马车往前去。

    离得越近,那声声哭叫便愈发显得惨烈。

    赵妧面色发白,身子轻轻打着颤...她已许久不曾想起那桩事了。

    那夜的事。

    她只要想起,身子就止不住打颤。

    那样的痛苦,那样的悲哀——

    那个时候,她身上所有的尊称都挽救不了什么。

    她哭着喊着,却还是护不住她的孩子。

    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啊...

    赵妧垂了眼,手紧紧攥着那车帘,身子仍在发颤。

    秦文看着她,手中握着一块帕子拭着她额头的汗,“您怎么了?”

    赵妧握住秦文的手腕,不曾转头亦不曾说话,一瞬不瞬的看着前边。

    秦文的眼滑向握住他手腕的那一只手,然后滑到她的脸...他听着那外处声声喊叫,想起原先听几个奴仆说过的话,叹下一口气。

    外处纷扰,而他却仍看着她,任由她握着手腕。

    不声不语。

    ———

    时辰一刻刻过去。

    而那辆马车,终于传出一声孩子响亮的哭声,连着一声,“生了,生了,母子平安。”

    围在边上的百姓们高兴的欢呼出声,口中道着一句又一句“恭喜”。

    赵妧也终于松了口气,她听着那孩子哭啼声与那声声恭喜,面上带了这连月来不常见的真心一笑。

    她落下车帘,往后靠去,方瞧见...另一只手,尚还握着秦文的手腕。

    赵妧忙松开手,瞧见他那白玉般的手腕上,有一圈红痕。

    她拢眉,道声抱歉,“你方才该提醒我的。”

    秦文的面上带着一抹清淡的笑,他收回了手,温声,“只是瞧着明显,您不必担心。”

    赵妧又看了一眼那圈红痕,方轻轻嗯了一声。

    她听着外处声音。

    解下腰间挂着的一个荷包,磨了许久,才打了开...里头放着一个平安锁,是她早先给她那无缘的孩儿备下的。

    赵妧磨着那上头的纹路,良久才打了帘子,把这平安锁递给了从斯,“送去吧,权当我贺她母子平安。”

    “主子...”

    “送去吧。”

    从斯接过平安锁,紧紧握了一握,才拱手应是往那处去了。

    那头妇人接了锁,想谢一回人,却奈何身体不好起身。便虚弱的与身边女使说了句,是要人递一回去,又道下一句——“把孩子也抱去,抱去给贵人看看。”

    女使应是,抱了小郎君过去。

    是先小心往周边看了眼,便见到那位佩剑的黑衣男子,正站在一辆马车边,手握佩剑没什么表情。她忙低了头,往前走去,待至那辆马车前拘了个礼,一面是开了口,声有些弱,却强撑着镇定,“我家娘子是西巷顾司务(宋代八品官职)家的女眷,特遣奴来谢,谢贵人一声。”

    赵妧仍靠在车厢,声很淡,“你家娘子既有身孕,何故不好好照看?竟出了这般事来,好在母子平安,若当真有个意外——你如何与你家主人说去?”

    她这话传至外头,愈发让那丫头弱了声,半分辩解也说不出。方要开口,却听到怀里抱着的婴孩哭了出声...女使慌了神,也不知该先哄人,还是先回话,面色惨白杵在那处。

    马车却被掀开了帘子,女使抬头看去,便见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子探出了身。她面容端庄,眉梢含着常年养尊处优的矜贵,而那一双眼却含着止不住的气势...

    女使一见,便往后退去一步,强压着心中的俱意与人拜谢一礼,一面是颤声开了口,“娘子让奴,让奴抱着小郎君来谢您。奴,奴也不知小郎君为何会哭。”

    赵妧看了眼丫头,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稳了声,“他是人,是人就会有哭有笑。”

    她这话说完,眼滑到那个尚还在哭的婴孩,声添了几分柔,“抱近些,我看看。”

    女使垂头应是,往前走去,待至人马车前,小心翼翼抱着小郎君给人看。

    赵妧低头看着那个婴孩,一张小嘴轻轻张开着...让人看着就心生怜爱。

    若是...

    若是她的孩儿能出生,一定也会这般让人疼爱。

    赵妧的心里一颤一颤的,她伸手轻轻拂过稚儿的眉眼,而后是问人,“可取名字了?

    女使仍埋着头,轻声回道,“娘子方才取了个小名,唤平安,希望小郎君这一生平安顺遂。”

    “平安,平平安安。”

    “是个好名...”

    ———

    而另一处,恰有一辆马车往这边过来。

    车身上挂着一块木牌,上头书写一个“徐”字。

    而马车里,徐修正靠着车厢,手中握着一本书,却没看几页。

    他脑中思绪纷乱,良久还是搁下书,握着腰间悬挂的那块龙凤玉佩,看着外边。

    青文轻轻禀来一句,“主子,长公主在前面...”

    车帘被掀开。

    徐修往前看去,人群渐散,唯有两辆马车最为明显。

    而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在不远处。她的手中抱着一个婴孩,面上挂着几许笑...恍若从前一般。

    徐修的手中紧紧握着车帘,而他眼仍一瞬不瞬的往前看去。他心下突生几许悲戚,若是他们的孩子不曾出事,那么妧妧也不会似如今这般。

    而他们之间,也不会如这般僵着...

    女使看着贵人面上含着笑,小心翼翼的逗弄着小郎君...全然不像方才那般,让人觉着靠近就被那股子气势压得透不出气来。

    她与人轻声说了句,仍是细声细语,“贵人,天色晚了,娘子,娘子...还在车里。”

    赵妧抬头,看了看天色。

    已近黄昏。

    她有些怏怏然,又看了看稚儿模样,终归不再说什么。

    赵妧收回手,看着女使抱着稚儿远去的模样,目中怅然,轻轻叹了一声——背过身往车厢里去。

    “妧妧。”

    赵妧身子一顿,她手握着车帘,不曾说话。

    “妧妧...”

    身后又传来一声,温柔而又缠绵。

    赵妧垂着眼,攥着车帘的手有几分用力,却还是坐回车厢——她的身边坐着秦文、柳生二人。

    而她看着徐修,面色化为平静,却不曾说话。

    徐修看见她身边坐着的两人,想起汴京城里传长公主府里来了两个美人。就是...这二位?

    他袖下的手攥的很紧,却还是一瞬不瞬的看着赵妧,“妧妧,我们回家。”

    柳生方才已闷了好一阵,如今听见这声,便也抬了头看去。

    他是先细细瞧了回徐修,又偏头问了赵妧,声娇又带着傲气,“那是谁?”

    赵妧手中握着一盏酒,是方才秦文递来的。

    她不曾回答柳生的话。

    赵妧仍看着徐修,良久...

    她的眼滑过那无边无际的天空,轻笑一声,“何为家?三口一家方为家。”

    而后...

    赵妧垂下眼,面上带着几许轻嘲。她晃着手中酒盏,与从斯很平一句,“走吧。”

    从斯应是,重新驾起了马车。

    而徐修,还未迈出一步,便看见那马车缓缓归去。

    路上行人瞧见这幅景象,自是交头接耳私语了几句,“那是谁?”

    “你瞧那马车外头,挂着的是什么字?”

    “徐?乌衣巷的徐大人?那方才马车里的——莫不是那一位?”

    “差不了的。”

    路人看着那孤寂背影,唏嘘几声,而后是摇头晃脑一一散去了。

    而徐修仍看着前方的路,那处仍有行人、马车,却无他熟悉的那辆车,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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