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寒雨
楚玄昭睡到半夜,瑾溪阁的门突然被砸响。
他起身披衣,打开房门,月光一瞬间洒了进来。
有些冷,楚玄昭紧了紧衣袍。
门前的人背光而立,但楚玄昭还是一下子看出来,那是莫一,“怎么了?”
莫一这个人,若没有很要紧的事,是不会半夜叫醒自己的。
“王爷,”莫一声音有些沉沉的,“十六回来了,带着……,现在就在王府后边的西角门儿。”
楚玄昭点点头,他说过不让他们声张。
“前阵子让你备的东西?”楚玄昭将衣袍抖开,穿在了身上,又顺手拿了门后面榔台子上的风灯给了莫一。
莫一一手接过,掏出火折子吹了吹,掀开灯罩点燃了蜡烛,“回王爷,都备好了。”
“走,随我去角门儿。”
他已经跟沈轻君分析过这件事,格吉思既然敢这么把公主丢弃在荒野,自然是不曾想过公主会被发现的。
公主双腿尽被折断,格吉思显然是想让她死在那里,荒漠之中,沙石几乎一日一变,过不了多久,公主便会就这么消失在无尽的荒漠里。
到时候,大渊对此一无所知,而格吉思,恐怕还会披着他温和的假面,向大渊传递着夫妻和美,鹣鲽情深的赞歌。
如果所料不错,那些侍女定然也早已遭了不测,格吉思却偏偏只将公主像物件一般随意一丢,这是有意的折辱,也是对公主破坏名单的报复。
莫十六说的对,这个格吉思,就是个疯子。
表面有多温和,内心就有多变态。
就现在的情况看来,格吉思显然没有为公主的死找个理由汇报大渊的意思,而是要彻底遮掩此事,当作公主还活着。
楚玄昭冷静过后,也知道此时的形势,贸然去揭穿,除了给两国起战一个好的缘由,别无他用。
而现在,朝廷内部未清,渊帝偏听偏信,自己还未能掌控足够的权势,显然还不是彻底开战的好时机。
但公主,还是要好好安葬的。
他不打算泄露此事,因此想要尽少的让人知道。府里知道的只有这三个亲卫,都是他极为信任的。除了他们,便是自己,沈轻君和赫连辛。
他最想防的,既不是滕王的人,也不是皇帝那边,而是李尚诺。
李尚诺一旦知道,势必瞒不过玉璇公主,嘉甄公主也算是代替了她,否则,也许今日躺在这里的就是玉璇公主了。可想而知,若是玉璇知道,将会是怎样的悔恨与自责。
这是永远无法弥补的亏欠。
…………
两人很快到了角门儿,莫十六和冯四两个人垂着头跪在黑暗里,中央放置着一卷绸布缠裹的尸身,头端还能看到乌黑发丝间夹杂的一支小小珠钗。
夜风中,腐败气息暗暗飘散。
毕竟莫十六一来一回,距公主身死,已是半月有余了。
楚玄昭步子沉重了几分,伸着微微颤抖着的手指,弯腰想要去掀开绸布。
莫一一把拦住,“…王爷,您别看了。”
楚玄昭慢慢收回手,终究没有去掀开。沉默了半晌,一声沉重的叹息飘散在夜风里,“莫一,带上莫十六和冯四,按我之前跟你吩咐的,将公主殓了吧。”
“是。”
其实,对于这个妹妹,楚玄昭与她不曾有过多深的情分,平日里也不多见,对她最多的印象也就是宫宴时她安静乖巧地坐在皇室下首里。
然而今天以后,他恐怕一生也无法忘记曾有这么个妹妹了。
要说伤心,坦然说,没有。毕竟原本也不曾有多么的兄妹情深。
有的,是怒,是仇恨,是誓灭格吉思的决心。
…………
“见过公主了?”沈轻君隐约察觉到了他身上几不可查的腐尸气息。
“嗯。昨天夜里莫十六和冯四回来了。”
“我这里也有件事。昨日傍晚赫连辛送来飞鸽传书,说柳文清已经送万民请命书进京,估计三两日,就会到京城。”
“这事真是多亏赫连谷主了。陈有司那边我早已派了人前去接触,应该会慢慢说通。”陈有司虽然为人急躁,也和刺史马亮闹得有些厉害,但说到底也算个正直的人。
只不过是存了些一争高低的心思罢了。
如今这份请命书直接送到京里来,虽然没按照他原本的打算好好利用一把,但结果终究是不差太多的。
以陈有司的性子,这事也未必回比现在的结果更好。
“这大渊的天,也要变了。”楚玄昭望着有些阴沉的天色,一时有些感慨。
秋风愈发急了,渐渐变成了呼啸的狂风,卷起一地的落叶,哗啦啦作响。
明明还是白日,半片天空,却已经变成了灰黄的颜色。
“轻君,快下雨了,去屋里吧?”楚玄昭起身拿起石桌上的茶壶并两只杯盏,放在托盘中,一手托在了身前。
“嗯,走吧。”
两人回到东厢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豆大的雨点便啪嗒啪嗒掉了下来,不过一阵,便下的急了起来,成了倾盆大雨。
沈轻君站在窗前,撑起防雨的沿子,透过窗口望着外面倾狂的大雨,微微出了神,带出了几分寂寥。
楚玄昭抱了他床头的紫氅,披在他的肩上,又环到身前为他紧了紧,知道他不愿意,紧过便将手收了回来,“已是晚秋,竟还有这样的暴雨,若不是这冷寒之气,倒像又回到六月了。”
沈轻君轻轻叹息了一声,叹息声很快被吞没在雨声里,“天道不常,四季颠破,国运不淑,战岁将启啊。”
楚玄昭一只手扣上他的肩头,见他没有抗拒,才松了力道,搁在他的肩头,“既不可免,那便迎之,迟早拨云见日。”
沈轻君回过头来,极浅地一笑,“你说的对。”
楚玄昭见他脸色比往日里浅淡些,探了探他的额头,凉凉的,不烫。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沈轻君拨开他的手,“没事的。往年的这时候,也是这样。每逢秋季,下雨天凉的,会有些不大好。”
楚玄昭心里一疼,“那你冬日?”
沈轻君牵了牵嘴角,“终究比常人难过些。”
楚玄昭捧起他的手,莹白的手指微凉,沈轻君缩了缩。
楚玄昭紧紧抓住他的手,不肯让他收回,握在手中呵了呵,又轻轻搓了搓,却还是凉。
沈轻君见他握的紧,便只好作罢,由了他去,只是难免有些不自在,一抬头,便见楚玄昭眉毛都皱在了一起,遂轻声解释道,“没用的。凉在血脉,一时搓热了,血一流,还是凉。”
楚玄昭声音微微有些急促,“那我就一直给你捂着便是。若还不行,就把我的血换给你!”
沈轻君用力挣了挣,将手从他手里撤出来,“胡言乱语。”
沈轻君望向窗外,雨更大了。
他走至桌案后,从书架后取出一只兰花雕镂的精致长匣子,匣子长约一尺,细细窄窄的,打开匣子,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个个小瓶儿。
他挑出一只小瓶儿,倒了一颗绿豆大的黑丸在手里。
“这是?”楚玄昭走过来。
“药。”沈轻君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
是赫连辛就给他缓解胸闷的,大概又是没起名儿的。
楚玄昭也没有再深问,抚了抚他的肩头,“你放心。”
突兀的三个字,沈轻君却明白了,他是在说赤炎珠的事。
“随缘。”
还是那两个字。
…………
到了晚间,下了一天的雨渐渐小了些,却没停。
滕王府紧闭的大门被人急急砸响。
当时楚玄青正在和吏部尚书王越在书房。
王越自然是为了他的姐夫,也就是兖州刺史马亮来的。
“王爷,您可以一定要帮帮微臣啊,谁想到,那个陈有司居然弄了什么请命书,现在请命书下落不明,微臣是夜夜不得安枕啊!”
楚玄青将茶杯重重一撂,“你之前不是说有可能在问柳山庄吗?找不到就去找,来找本王做什么?你夜夜不得安枕就去上香,本王又不是你的夜游神!”
“王爷,若是请命书到了楚玄昭或者皇上手里,微臣就完了啊!这对王爷也绝不利啊!”
楚玄青一脚将他推开,“王越,你这是威胁本王?”
“不……微臣不敢,微臣只是相求——”
“王爷,宫里边妙妃派来了人,说有要事。”王越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门卫打断了。
“让他进来。”楚玄青看了眼王越,“先起来,滚屏风后面去,你的事稍后再说。”
“…是。”王越连忙起身,朝屏风后一躲。
王越刚藏好身,楚玄青看向廊外,便见家仆后面,一个宫人便踏着雨水奔波而来,连雨伞也未撑,衣服已是全身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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