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楚玄临之死
    九月十八,早朝。
    “皇上,大皇子并无大过,望皇上念其之前政绩尚可,怜其丧母,准其前往封地。”
    丞相跪伏堂中,身后跪倒七八老臣。
    “…嗯,吴大人陈大人也是这样认为?认为大皇子当前往封地?”前往封地,就意味着再也无缘大位。
    意味着放弃。
    只是,这玄临,真的是这样想的?
    “臣等附议。”
    眼看渊帝犹豫之色缓了下来,就要允准,楚玄昭朝殿外比了个手势,这个手势,被身旁一直关注他的滕王捕了正着。不过,楚玄昭没有在意,转头朝他弯眼一笑。
    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个黑漆木匣匆匆走入,“陛下——,回禀陛下,有人投铜匦!”
    铜匦,其器共有一室,中有四隔,分别为‘延恩’、‘招谏’、‘申冤’、‘通玄’,上各有窍,以受表疏,可入不可出。
    此物用于告密检举,内中之物唯皇帝一人可查。
    但投铜匦代价甚重,一个不小心,就会落个诬告之罪,因此,铜匦已经多时未有人动过。
    此时……
    “速速呈上来!”
    “是。”
    小太监将东西呈上,退到了一旁,下意识地瞥了眼楚玄昭。滕王看在眼中,颇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皇帝越是翻看,脸色就越是不好,看到最后,手微微一抖,扬手将手中纸张朝前一掷,有些泛黄的纸张洋洋洒洒铺了一地。
    朝中诸臣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皇帝发怒,他们自然一一跪下,叩头,“陛下息怒。”
    “来人!拟旨!大皇子无才无德,结党营私,罔顾圣命,贪污腐贿,欺压百姓,如此种种,劣迹昭彰!其有坠我皇家颜面,今,将楚玄临革除皇籍,废为庶民,即日遣往岭——”皇帝闭了闭眼,似乎有几分不忍,沉了沉气,“遣出京城,终身不得踏入京城一步。…即刻照办,不得有误。”
    他原本要说,遣往岭南,但终究不忍心。
    岭南,瘴林毒蛊,穷山恶水,可谓九死一生之地。
    “皇上?!皇上三思啊!”丞相并非有意庇护大皇子,只是不忍。
    渊帝站起身,重重叹了口气,“丞相,不要再说了。地上的东西,你自己看。”
    “…皇上,这——”铜匦之物,他一个丞相……
    “无妨,你看就是。退朝。”
    “退朝——”
    朝臣散去,李维真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敛起,翻着看了看,他总算明白了皇帝的怒火和失望。
    ——圣和十二年九月,皇长子楚玄临将三十万赈灾银两的十万私自纳入自己府库,湖州巡抚察觉,意欲禀告皇帝,被楚玄临着人灭口,伪装意外身亡。
    ——圣和十二腊月底,皇长子楚玄临在自己府中将一不肯从身的有夫之妇狠心鸩杀,其夫于五日后郁郁而终。
    ——圣和十三年六月,皇长子楚玄临阳奉阴违,假借皇家名义于京城私建园林。
    ——圣和十四年太后孝期中,在府中开荤,置歌舞。
    ——圣和……
    ……
    这些事,每一件,都不是什么大事,甚至是每朝的每位皇子都会犯一犯的,只是,这些被收集在一起,细细看下来,却是无法不让皇帝发怒的了。
    唉,积少成多。
    李维真皱眉,这个投铜匦的人,可谓拿捏好了时机,掐准了楚玄临的七寸,这,恐怕已经不是自己可以置喙的了。
    皇子,滕王,还是信王?
    ……………………
    “轻君,楚玄临被废为庶民,父皇命他永世不得入京。他的事,就到此为止了。”
    害死母妃的是皇后,那时楚玄临还小,事不及他。皇后已死,楚玄临大势已去,楚玄昭终究不再打算赶尽杀绝。
    沈轻君看出他的意思,心中却不以为意,你这样想,不代表楚玄青也这样想。
    “不过…,恐怕滕王——”楚玄昭自然知道,滕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该做的,做到就是了,滕王的选择,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沈轻君觉得,楚玄昭还是多少有些……
    “嗯,我派人去盯着,即便滕王真的动手,说不定我们可以抓滕王一个把柄呢?”楚玄昭似乎颇有兴致。
    这倒是奇了,楚玄昭不顾念手足之情去护一护楚玄临,沈轻君已经觉得不错了,这时倒是想起任他生死,只管拿把柄来了?
    这是,长进了?
    还是,他生母的事,他终究不是那么愿意放过楚玄临的?
    似乎看出他的诧异,楚玄昭凑到他身旁,“轻君,我不知道是什么给了你我很仁善的感觉,但是,我从来都不是善人。”
    沈轻君看着他,不语。
    他知道,他不是善人,但他以为,得有什么磨砺,才能……,让他变得更像真正的自己。
    楚玄昭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有些呼吸急促,微微退了退,光明正大的勾起他一缕青丝,摩挲了几下。
    沈轻君心一颤,抬手将头发勾回来,“你,别闹。”
    “轻君。”楚玄昭试探着将脸凑了凑,紧紧攥起的拳和抓皱的衣服,却都显示着他的紧张和忐忑。
    沈轻君只觉得心头一闷,脑子一空,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楚玄昭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嘴角缓缓溢出一丝鲜血。
    他低头,捻了捻刚刚散去内力的手指,转头。
    “你,要不要紧?”
    “我没事,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情难自禁。
    “对不起。”话落,又克制不住呕出一口血。
    沈轻君乍然出手,他根本没来得及聚起内力。此时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挪了位一般地痛。
    沈轻君抚了抚胸膛,许久,还是选择走向他,伸手将他搀了起来,“…你先坐,我去取药来。”
    “嗯。”
    ……
    沈轻君拿来一个冰绿小瓶,楚玄昭见他打开塞子,微微张了张口。
    看到他的动作,沈轻君突然想起上次喂他吃药被舔了指尖的事,现在想来,他当时分明是有意的。
    想到这里,沈轻君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将塞子重新塞上,将瓶子重重往石桌上一放,朝他一推,“玉血丹,十两一颗。”
    “…啥?”
    沈轻君转头,不再看他。
    楚玄昭叹气,伸手捞过药瓶,服下一颗。
    待痛感缓了些,才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锭,“赫连谷主,你别装了,我已经识破你了。”
    “……”
    沈轻君转回头,看他的目光像看傻子。
    不会是脑子被打坏了吧?他明明打的不是脑子来着。
    “呃……,我开玩笑的。银子给你,多出来的那些,你给我条帕子用……”楚玄昭抬手指了指嘴边的血迹。
    沈轻君揉了揉额角,“我不是,卖帕子的。”
    不过,他还是掏出了一条帕子给他,“我也是开玩笑的,是我动的手,怎么能要你的药钱。”
    楚玄昭擦了擦嘴,“轻君,我刚才没想——,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喜欢,我不会,不会——”
    他是真的没有打算去吻沈轻君,只是下意识地想要凑近一些,仅此而已。只是,现在再说,他也不知道沈轻君会不会相信自己的话,毕竟当时看起来……
    “…我知道。”
    “那你——”
    “王爷!”沈轻君声音有些急促地打断了楚玄昭,待平复了语气,才继续道,“王爷,我有些乏了,就不送王爷了。”
    楚玄昭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好,你休息吧,我明日再来,告辞。”
    …………
    “哥。”
    “哦,你来了?坐吧。”
    楚玄昕在桌案对面坐下来,将楚玄昭递过来的文书接在手里,却没有打开,“哥,这个先不急,我想问,楚玄临的事,你是打算就到此为止了吗?”
    “那你想要怎样?”
    “…杀。”楚玄昕有些犹豫,他知道,他哥的性子跟他不同,未必接受这样的做法。
    “杀?他已经走投无路,何必赶尽杀绝?况且,皇后的事,终究与他无关,他到底是你我的手足哪。”楚玄昭说的温和无比,楚玄昕却从他眼中看不到任何善意。
    “哥?”楚玄昕一哂,他看出,楚玄昭并非这么想。
    看着楚玄昕探究的目光,沉默了会儿,楚玄昭终是冷冷一笑,“玄昕,有些事,有人会做,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他知道滕王绝不可能留下楚玄临,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放过楚玄临。只是,这些想法,他敢告诉楚玄昕,却不敢直接告诉沈轻君。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下意识地,便这么做了。
    不过他也知道,沈轻君都会明白。
    即使他不说。
    …………
    次日。
    “…轻君。”
    “嗯?”
    “你,昨夜没睡好?”楚玄昭有些担忧。
    “嗯。”
    “为什么?”楚玄昭话问出,发现自己的心跳似乎快了许多,一个答案呼之欲出,让人期待,让人紧张。
    你是不是,因为在意昨天的事,所以辗转难眠?你是不是,并非对我没有一点感觉?
    “朱晴送来一整月的记录,我将近凌晨才看完。”
    “…哦,是么。”楚玄昭有些失望,一口气松出来,绷紧的身体放松,却发现额头已经隐隐渗出汗珠,“何必急在一时,你的身体不好,以后不要再熬夜了。”
    “嗯,我知道了。”
    “对了,轻君,跟着楚玄临的人说,楚玄临昨夜在东郊旧舍自尽了。”楚玄昭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自尽?”这个结果,沈轻君更是觉得有些……
    “是,仵作验尸结果证明,确实是自尽无疑。他被发现时,独自在旧舍之中,白绫悬于梁上,已经气息全无。”
    “自缢?从他要离京的选择看,他并不想轻易放弃自己的命,又怎么会转而选择自缢?”沈轻君总觉得哪里有些,有些不太对的感觉。
    “我也这么想,所以仔细问过仵作,仵作说他眼合口开,颈上只有一条痕迹,且痕迹为紫红色,交于耳后,的确是向上紧勒,窒息而死。我也问过盯着的暗部,他说楚玄临离京,当夜就宿在旧舍,夜间只有穿官衣的一个人去过,暗部人说那人捧着样东西,夜里看不清,应该是为楚玄临送行的。而且他走后,楚玄临还好好的,不料,次日一早,楚玄临就被发现自缢了。”
    沈轻君缓缓摇头,“送行,为何不是去京外十里亭?而是选择夤夜去往旧舍?”
    “我也觉得此人有些问题,可是,他走时,楚玄临的确安好啊。”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发现么?”
    “嗯…,哦,对了,楚玄临手中握着一块黄绢,像是,像是块帕子,不过,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绣纹图案。”
    沈轻君陡然轻笑,“滕王好算计!”
    “轻君?”
    “矫诏。”沈轻君冷冷吐出两个字。
    “矫诏?”
    “不错,楚玄临的确是自缢,却未必跟滕王毫无关系。我猜,滕王派人穿上内侍官服,假传圣旨,给了楚玄临一个赐他白绫的圣旨,楚玄临状态不对,未曾细查,这才会有了之后的自缢。至于那份假圣旨,用特殊的墨汁写就,超过两个时辰,就会字迹全无。”
    一般密旨,很少镶嵌卷轴,都由一方黄绢叠制。
    沈轻君缓了缓,“不过,只是猜测。我有此猜测,是因为,我手里,正好就有这么一种墨。”
    “…嗯,虽是猜测,却是最大的可能。不过,若真是这样,我们倒是抓不住滕王的把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整天勾搭我家君君,终于挨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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