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杏林书词
赫连辛盯着楚玄昭上瞧下瞧,莞尔,“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
“还请谷主帮在下劝一下墨渊公子,成与不成,在下都感激不尽。”
楚玄昭实在不愿意轻易放弃,况且,他隐隐觉得墨渊公子似乎有什么原因,才拒绝了自己。
“我若是帮你去说,先不说成与不成的事,那样他不是知道是我告诉你他的住处,让你去找他了吗?”看来目前这病秧子并没有多欢迎楚玄昭,自己可不能搭进去。
“这,”楚玄昭犹豫了一瞬,还是据实相告,“实不相瞒,在下与墨渊公子一见面,墨渊公子就猜到了是谷主将他的住处告知了在下。在下见无从隐瞒,只好承认了。”
楚玄昭觉得有些愧疚,垂下眼皮不好去看赫连辛的反应,毕竟自己当时答应了赫连辛的。
没想到赫连辛却呼出一口气,反而放松下来一般,“唉,早就猜到可能会这样,我当时嘱咐你,也不过是心存侥幸而已。早就知道以那个病秧子的敏锐,是瞒不住的。”
病秧子?
是说墨渊公子?
没错了,墨渊公子身负寒症,也的确。
楚玄昭从来都没有想过以自己的至阳内力为筹码去请墨渊公子相助,如果那样做了,墨渊公子那样的人,说不定,会再也不见自己。
况且,楚玄昭对墨渊公子,也做不出以利相邀的事。他觉得,即便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对墨渊公子的不尊重。
若是能求得他的帮助,自己自然用内力来帮他缓解寒症,若是最终也不能求得他相助,楚玄昭也做不到用火龙诀来谈这件事。
“我不能帮你去劝他,不过,我倒是可以提醒你一件事,也许对你有用。”
赫连辛并不打算去帮楚玄昭劝他,病秧子的性格他了解,在这件事上,如果他自己不改变主意,谁去劝都不会有用,自己又何必去招惹他不快。
“请赫连谷主指点迷津。”楚玄昭稽首。
“这么说吧,他拒绝你,并不是你自身的原因,而是因为他的父亲。”赫连辛目光放远,想到那个病秧子的心坎儿,自己心中也是有些无力。
“他的父亲?”
“没错。简单的说,是这样。多了我现在也不好告诉你,我只说一句,他的父亲在时,不希望他掺杂朝廷事端。”赫连辛没有打算多讲,提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他的父亲不希望?
楚玄昭想到墨渊公子当时的骤然发怒,觉得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内情。
不过知道了这一点,也算是有了点收获,至少自己与墨渊公子交谈时,会记得避开朝堂和他父亲这两个可能会引他不愉快的话题。
“多谢谷主提点,玄昭感激不尽。”
赫连辛蓦地笑出来,严肃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你要是感激不尽的话,就赶快把欠我的银子还了吧?”
赫连辛瞧着楚玄昭瞬间窘了的脸色,不忍心再逗他,重新肃了脸色,“我的话也说到了,事情能发展到哪一步,就看王爷能做到哪了。若是有疑问,可以随时来找我。”
赫连辛顿了顿,一双眼睛盯着楚玄昭,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不过,病秧子有病秧子的伤心处,我不管王爷如何去求他帮忙,但若是王爷伤了病秧子,莫说是他,本谷主也自有‘好果子’送予王爷一尝。”
“是,在下绝对不会伤害墨渊公子的。”楚玄昭自然应下。
不过不愿放弃,努力去求罢了,实在相求不得,也是没有办法。各人有各人的选择,自己自然不会强求,更加不会去做伤害墨渊公子的事。
强行拉拢是什么结果,自己是一清二楚的。滕王之前做的事,自己也是通过千机楼知道整个事件的过程的。
向自己推荐墨渊公子的,是榜眼李尚诺。而与他同科的新科状元孔佐,却再也无法像李尚诺一样站在大渊的朝堂上了。
当时科考刚过,滕王因为觉得孔佐才华不凡,又是新科状元,正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便起了拉拢之心。
岂料,孔佐年轻气盛,书生意气,任滕王以利相诱还是以权相逼,就是不肯归附,口口声声说自己只忠皇帝,只忠大渊。
本来,也没什么,拉拢不得,滕王自然就放弃了。可偏偏,滕王当初为了表示自己拉拢他的诚意,没少向孔佐透露自己的野心和计划,所以自然地,滕王见他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便对这个知道自己不少事却又不能为自己所用的新科状元起了杀心。
滕王一向心狠手辣,他得不到的,宁可毁掉,也不会给对方与自己作对的机会。
事情具体如何千机楼也没能查到,只知道在孔佐彻底拒绝滕王后的不到一个月,便在京城外十多里被发现了尸体。尸体被野兽啃咬过,残破不堪,发现的人也是根据他身上的东西,才知道那是已经两日未上朝的孔佐。
最终孔佐被判为野兽撕咬身亡,可别人不知道,拥有千机楼的楚玄昭却清楚,这一定是滕王的手笔。
自己不是滕王,也永远做不到滕王那样得不到就毁掉,不过是不甘放弃,尽力罢了,一切最终还是随缘而已。
…………
楚玄昭回到苏州,在落脚的客栈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便来到了玉园见墨渊公子。
墨渊公子这次穿了一件雪白色软烟纱的扣领外衫,内里隐约可以看到衬着的是一件月白色箭袖长袍。外衫衣摆上是烟雾缭绕的墨色云纹。一袭长发仍然在后背浅浅地被束住,这次束发的却是一个镂空雕刻的白玉发扣。
墨渊公子微微屈膝半盘坐在那张铺了白狐皮的漆黑长榻上,黑黑白白交错冲撞,如同上天泼就的一幅水墨画。映衬着亭外的春风红杏绿水,一时让人不忍打扰。
“你来了。”
墨渊公子一双深眸抬起,斜斜上挑朝楚玄昭看来。
楚玄昭被他一看,心里蓦地一颤,仿佛一瞬间有什么拨动了心弦,却又迅速不见了踪影,快的不着痕迹,让楚玄昭怀疑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嗯。”
“坐吧。”墨渊公子垂眼看了一眼与榻相对的木凳。
“公子今日可好些了?”墨渊公子的脸色看起来比前两日见时好了许多,唇色也略微有了几分红润。
“好多了,谢谢你关心。”墨渊公子目光看着亭外的杏花林,语气有些浅浅淡淡的。
“你说过的,既是朋友,无需如此客气。”楚玄昭笑了笑。
“嗯。”墨渊公子没有收回目光,看着风中不停飘落的杏花,又看了看快要不见红色的杏枝,语气一时有些怔然,“杏花快要落光了。”
“是啊,杏花快落光了,不过想来也是为了明年绽放更美的风姿吧。”楚玄昭看到此景,算算自己来到江南,也已经差不多两个月了。
“杏花一落,要想看这满园春景,怕是又要等一年了。”墨渊公子口吻中透出一丝可惜。
“玄昭来苏州时,在苏州城外路过一片杏林,那片杏林的花,想来是开的晚些,昨日看时还有许多骨朵未开,想来一时不会落尽。若是公子不弃,可愿同玄昭一往?”
楚玄昭想到从神医谷来时路过的那片杏林,想都没想便将邀请的话问了出来,话说完,却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唐突了。
虽然墨渊公子答应与自己做朋友,可两人毕竟才只见过两次面,而且第一次见面还有些不愉快。
墨渊公子望着亭外,勾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回头第一次正正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好。”
楚玄昭也不由露出一个浅笑,“那,在下明日备好马车,来请公子。”
…………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膳,楚玄昭便早早吩咐莫一备了一辆舒适的马车,二人缓缓地朝玉园驶来。
青竹见到园外停靠的马车,便连忙去向墨渊公子禀报。不多时,一身竹绣青衣的公子便缓步走了出来,青竹怀中抱着一叠白色狐皮毯,亦步亦趋地跟在墨渊公子右后方两步远的位置。
“公子,请。”楚玄昭见他出来,伸手邀他上车。
莫一见状连忙接过青竹手中的狐皮毯,打开车帘利落地把它铺在了车厢中。
青竹暗暗撇了撇嘴,哼,这个人居然抢自己的活儿。
“青竹,你留下看好玉园。”墨渊公子回头朝青竹吩咐了一句,这才走向马车。
“是,公子。”青竹垂首恭敬的应下。
待墨渊公子进了车厢,楚玄昭才掀开车帘坐了进来,莫一见他们都进了马车,才策马缓缓向苏州城外驶去。
.........
马车停在柳树夹道的小路路口,二人下了马车看时,果然见眼前一片杏林,粉嫩的杏花开的正好。
此处在苏州城外不远,山清水秀,今日又是天朗气清,微风时不时吹来,让人心情大好。
“公子,你看,这便是玄昭说的那片杏林。”
“嗯。果然是开的正好。”墨渊公子也觉得心情不错,不由望着满目的杏花勾了勾唇角。
莫一从马车上搬下来两只小凳并一个方桌儿在平坦处摆下,又回马车取了带出来的两只水袋和两只杯盏摆在了小方桌儿上。
“你带的倒是齐全。”墨渊公子转头看向楚玄昭,语气中带了分笑意。
“请公子出来,玄昭怎敢敷衍,本来是来赏景的,若是乏了无处歇,渴了无水饮,那就不是赏景,倒成了来受罪的了。”楚玄昭弯了弯眼睛,见他满意,心中不由高兴。
“若是有纸笔,就更好了。”墨渊公子轻轻说了一句。
声音轻如羽毛,但仍然随着春风清晰的吹进了楚玄昭的耳中。
“玄昭料想公子说不定会起意挥毫,特意备了上好的笔墨纸砚。”楚玄昭转身看向莫一,“莫一,速速去将马车中的笔纸等物取来。”
“是,王爷。”
墨渊公子听了他的话,微勾的唇角又略微高了些弧度,眼中的笑意也更盛了几分。
莫一很快便将东西取了来,将水具往旁边推了推,一一摆放在小桌儿上。
二人面对面坐了下来,莫一刚要取了墨来研磨,就被一只手接了过去。
“我来。”
楚玄昭将墨拿在手里,另一手将砚台拉近了些,朝里面加了些水,便专心致志地磨起墨来,莫一见状,便轻声退了去,回远处去守着马车。
“果然是好笔好墨。”
墨渊公子赞了一声,提笔蘸墨,在纸上笔走龙蛇,迅速地成就了一幅字。
楚玄昭朝纸上看时,见是一曲速作的《菩萨蛮》。
楚玄昭不由轻声念了出来。
“——青衫罗得春几许,俏枝沾满杏花雨。柔丝一缕风,点得嫩蕊红。
——碧绦谁人洒,烟色笼车马。妙笺书愁思,重言共一枝。”
愁思?重言?
汉时韩信,便是字重言,他是说韩信?
韩信一生戎马,其平生令后人高山仰止,最终却落得个“无兵造反”的冤死下场……
这墨渊公子写到此人,又是何意?
为何墨渊公子的周身和词作总是缭绕着一股悲意?
“…好词。墨渊公子这么快就作成一首菩萨蛮,可真是才思敏捷啊!”楚玄昭不由感叹。
墨渊公子不语,提笔在落款处提上了“墨渊公子”四个字,将纸拿了起来,轻轻掸了掸,递向楚玄昭,“送你。”
楚玄昭连忙伸出双手将纸接在手中,眼中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多谢公子赠字。”
楚玄昭看了看摆着的笔墨纸砚,突然有些手痒,心中又有些感思,不由拿了笔,重新铺了一张纸,也写起了什么。
墨渊公子见状,没有打扰他,静静地看他书写。
待他写完了,才取过来一看。
他写的是一曲《高台望》。
上阙是
——好春惊破昏思误,待得高台举目,山横水阻。流光飞度,河山无尽数。
下阕是
——一手挥开万丈空,试敲钟鼓!若得君来向此,同驭风,共文武,注解千秋史书。
虽然词作水平一般,但墨渊公子却从中看到了楚玄昭想要挥洒山河的无限豪情,只不过,墨渊公子看到下阕时不由眸光微微闪了闪。
得君向此,同驭风,共文武么?自己恐怕要让他失望了。这‘注解千秋史书’恐怕自己也无法去助他完成。
“玄昭不过随手而作,让公子见笑了。”楚玄昭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写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
“看来,王爷是决意要画河山,只是,在下不过一介文人,恐怕帮不上王爷什么。”墨渊公子笑了笑,转开视线望向眼前的杏林,微微有些出神。
楚玄昭见状,知道这样下去怕是又要惹他不虞,不着痕迹地扯开了话题,对此不再多言。
“公子似乎很喜欢杏花?”
“嗯。不过是贪慕春景罢了。”
“江南春景的确醉人。杏花微雨,春风十里,无论何人来到这里,想来都会被这醉人的美景吸引吧。”楚玄昭也被这眼前的美景晃了心神,不由迷醉其中。
他转头,便看到飞扬而来的柳絮沾落在了墨渊公子的肩头,心头一热,便又抽出一张新的毛边纸。
书罢,双手捧给墨渊公子,“不才轻狂,回赠公子。”
墨渊公子接过,展开来看,上面只有一句。
——青丝广袖柳絮沾,争与公子试罗衫。
墨渊公子微微抿嘴,的确轻狂!这诗风,哪里像男子间赠友的诗,倒像书生们向女子抒情表意的词文,简直是孟浪!
他也不知楚玄昭是有意还是无意,终究不好多说什么,将纸叠起放入袖里,未置一词。
作者有话要说:
ps:文中诗词为作者应对剧情所作,与语文和历史内容无关,请勿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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