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杜如晦欲回乡过年。

    临行来跟李晃辞行。

    杜如晦虽然住在王府，但李晃一直很忙，很少见他。

    杜如晦来的时候，李晃正在书房处理事务。杜如晦还是穿着简单的素布长衫，可能因为王府的饮食好了，原本消瘦的脸颊也丰润起来，也是个丰神俊逸的书生模样。

    杜如晦进了书房，见了李晃作揖道：“学生见过王爷!”

    李晃看着他单薄的衣裳皱了皱眉。复又笑了笑，说道：“你要回乡的事，我听全福说了。以前听你说过，你家里还有母亲，我让人给你母亲准备了两套冬衣，你带回去代我送给你母亲吧。”

    杜如晦直起身来，看着微笑着的李晃年轻的面庞，心里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李晃对他的恩情，已经不是简单一句知遇之恩了。

    杜如晦一揖到底，哽咽道：“学生何德何能，竟得王爷如此善待。”

    李晃摆摆手，站起身来，看着杜如晦说道：“所谓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杜公子有高才，我自然要为皇上善待贤才。只是我先恳请杜公子一事，杜公子往后若是得势，必要以百姓为己任，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杜如晦看着脸上还带着些青涩的李晃，李晃的胸襟让他自愧弗如。多少年后，彼时已经位及人臣的杜如晦都还记得今天李晃跟他说的这番话。他身边多少寒门学子得势后，就被权势所左右，一步步忘却初心。而李晃的这番话，一直警示着他，让他在后面的人生里砥砺前行。

    杜如晦现在已经是举人老爷了，还是第二名。一般这种名次，在来年的春闺里，都会取得不错的名次。这个时候，最多的就是有人突然冒出来，以欣赏才华等托词赞助书生银两，以求他高中之后能记得自己的人情。但是杜如晦还是穿着旧衣，说明他并没有接受别人的赞助。

    李晃想送杜如晦回乡的程仪，杜如晦坚定地婉拒了。

    “学生已经受了王爷太多恩惠，学生实在受之有愧。”

    李晃有些遗憾，但是心里却很是欣赏杜如晦的品性。两人又交谈了几句，杜如晦就告辞了。

    距离新年只有十天了。

    王府里一片张灯结彩，京城里四处歌舞升平，一派喜迎新春的景象。

    朝廷也不省官事，官员们都沐休在家。

    由于新律开年就开始推行，李晃最近很是忙了一段时间，经常与户部的官员协商事宜，就不可避免会碰上苏祁。

    每次苏祁都似乎有话要说，但是李晃都是正事谈完立即就走，没有一刻停留。

    这天，李晃被密诏进了宫。

    李晃到了乾清宫，姚公公见她来了，连忙小跑过来，行了礼后低声说道：“皇上有吩咐，说您来了直接进去就是。”

    李晃点点头，推开门，进了殿。

    “是晃儿吗？”嘉定的声音里似乎夹杂着一丝虚弱。

    李晃快步走过去，就见嘉定正躺龙榻上，脸色很是苍白。

    “父皇，您可是龙体不适？”李晃走上前去，半跪在龙榻前，看着嘉定的情况似乎不是很好，压住心里的焦急，轻声问道。

    嘉定挣扎着欲起身，李晃连忙上前扶着他坐起来。

    嘉定坐稳后，转头看着李晃，伸手拉住她的手，缓慢地说道：“晃儿，父皇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李晃看着嘉定眼中的灰霾，心下一惊，皇上这是已经有败相了？

    “父皇，您龙气护体，自有天佑。现在朝里总算干净了些，您放宽心好好养身体，定会好起来的。”李晃勉强笑了笑，说道。

    嘉定咳嗽两声，“那些个太医怕朕砍他们脑袋，都不敢说实话，但是晃儿啊，朕清楚朕的时日不多了。朕今天拟了传位圣旨，你好好保管，以防不测。朕知道其他皇子有争位的野心，但是到现在了，也不能再将他们放回番地去。”

    李晃一下就掉下眼泪来，眼前的这脸色灰颓的人，对李晃而言是天子，也是如父亲般的人。疼李晃从小到大，给她父亲般的爱护。

    交代完事情，嘉定精神不济，躺下身很快睡去。

    李晃半跪在龙榻前良久，才起身轻轻出了乾清殿。

    李晃未时进的宫，出了乾清宫已是酉时了。

    李晃慢慢走上宫角楼，看着天边正在下落的太阳，皇上的生命也如那阳光般，日薄西山，慢慢散尽余晖。

    苏祁在除夕前给李晃递了帖子。

    李晃没有应约。

    除夕这天，李晃陪着王妃用过饭，宫里的赏赐也下来了。

    李晃给她院里的丫鬟小厮们都封了压岁钱，看着他们一个个欢欢喜喜地领了。

    守岁的时候，王妃给了李晃一个大红色的香囊。

    李晃接过打开，里面装了满满的五兽模样的金银锞子。

    “多谢母亲。”李晃欢喜地将香囊挂在腰上。

    王妃见她总算有了些真正的笑意，也很是欢喜。

    到了亥时，李晃就劝王妃去睡了，守一整夜的岁太伤身。

    李晃出了正院，看着府里张灯结彩的喜庆景象，越发感到自己心空得荒凉。

    李晃没有带人，府门早就关了，她从墙角跃了出去，到了街道上。

    街道两边挂了许多大红灯笼，没什么人。李晃慢慢地踩着白雪，漫步在空旷的街道上。

    李晃突然想起来那次她生程生的气，从崔家园回王府，虽然程生一直走在她身后不远处，但她就是不肯回头。

    李晃心默地狠狠一疼，她那次真应该停下来，好好跟他说说话的。

    李晃缓慢走在在雪夜里，身后是齐绽的烟火和欢闹的笑声。

    “王爷。”

    鞭炮声中，李晃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她。

    李晃回过头，是苏祁。

    苏祁披着一件淡蓝色的大裘立在她身后不远处，脸色在灯光下半晦半明看不真切。

    李晃却没有看他，透过苏祁，看向半空中一阵又一阵绽开的五彩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