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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屋外的雨滴滴答答缠缠绵绵,听的人分外烦躁,楚筱悠放在粉白色织锦贡缎棉被上的手,白皙纤细美的有些触目惊心,她渐渐收紧了双手,那些挥之不去的仇与恨随着这雨声都翻涌了上来,那时候滚烫的泪几乎灼透了肌肤,烙在了灵魂上,母亲去世父亲病危,唯一的哥哥从书院赶回来的路上马车翻落悬崖,也一同去世,外祖母心疼她要接了她去,从此她的噩梦才真正开始。
怎么就又回到了十岁这一年,父母双亡哥哥惨死,孤零零的留下她一个人,她一个饱读诗书,二品大员的嫡女,最终却落得为人做妾的下场,身体孱弱生不下儿子,最终被那个人人夸赞的罗秀逸不带血的杀死。
人人都说罗秀逸能做定国公家的媳妇,是因为她自身能耐,受人爱重,和秦轩宇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但却没人说,若不是罗秀逸的哥哥中了状元做了皇帝的宠臣,前途无量,即使秦轩宇不过是个小儿子,定国公府怎么会要罗秀逸那样的商人之后做嫡妻?
这样的世道她不过一届孤女,即使知道了前事,无人撑腰,她怎么才能为自己出一口恶气?
“王道台家里的管事又来了,连同家里男男女女的下人来了一堆,说是小姐要是在不走,他就带着人闯进来了。”珊瑚站在外面战战兢兢的开口,她今天被训斥了好几次,也不知道怎样就惹的小姐不高兴了。
楚筱悠的思绪被打断,她颇为烦躁的坐了起来,乌黑的发披散下来,眉心之间米粒大小的胭脂痣使这已经初见倾城的容颜如带了露珠的朝霞,越发夺目别致,攒眉之间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楚楚的风情,一双眼犹如江南的烟雨,朦朦胧胧的美,消瘦的身形露着几分不足的弱症,却好像更增添了让人怦然心动的韵味
父亲刚没,新上任的官员就来催促她搬出府衙的后宅,这原也没什么,可这样嚣张的气焰,实在令人可气,前一世因为寄居在外祖母的家中,她生怕被别人诟病,总是小心翼翼处处忍耐,即使花着自己的银子,也从不说一声,好东西也从来都不显摆,到叫那些踩低捧高的人说了她不少坏话。
这种仗势欺人的人她尤为厌恶。
楚筱悠瞧了一眼白皙高挑的珊瑚,她大大的眼里满是无措,无辜又真诚,所以说人不可貌相,珊瑚可是罗秀逸的头号眼线,枉费她那样信任。
楚筱悠冷冷的哼了一声:”我等着王大人的下人把我从这宅子里赶出去,到要叫外人瞧瞧,这个新来的父母官是怎样的飞扬跋扈。”
珊瑚就诺诺的不敢在说话。
前一世她被父亲养的不知忧愁,完全不懂俗世,像个神仙一般,父亲去世后家中的一切事务都由张有生打理,家中所有值钱的物件以及钱财都托付了张有生,后来定国公府的二表哥秦轩河过来接她,她也就跟了去,根本不知道满宅子的东西都是如何处置,家中的钱财一共多少。
若不是她的奶娘刘妈妈同她说,张有生和王道台勾结变卖了家中不少田产,后来秦轩河进门张有生又和秦轩河勾结,分了不少钱财,最后只给她剩下了少少的一点,就这些也足够她花半辈子,这样想就可知家中财产有多少!
她即使不能叫张有生把钱全部吐出来,但也别想在她手底下轻轻松松拿走,她现在就走,这家里的东西岂不是便宜了那些人。
她站了起来,穿了软底的绣鞋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一丝声响都没有:”叫绮画给我梳头。”
镶嵌着宝石的铜镜里那巴掌大的小脸美的不可方物,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绮画是个二等的丫头,寻常不再跟前侍候,家里的下人走了不少,绮画和珊瑚是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下人。
她前世落魄,珊瑚投奔了罗秀逸,就绮画对她忠心不二。
绮画小心翼翼的将那乌黑的发揽在手里:”小姐的头发真好,缎子一样。”
珊瑚瞧了一眼楚筱悠,又垂下了眼,楚筱悠却开了口:”珊瑚,你去给张有生传个话,就说我要找他,等他走了,你在把刘妈妈偷偷找回来。”
珊瑚眼睛一亮,忙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刘妈妈是她屋子里主事的人,因她年纪小,特特留下这样有能耐的人,张有生害怕刘妈妈坏了他的好事,趁她不注意赶走了刘妈妈,只同她说刘妈妈自己要走,当时她跟个傻子一样,还伤心了很久,若不是后来无意中遇见双目失明的刘妈妈她就一直把张有生当做大恩人。
她醒来的时候局面已经乱了,若是稍微早一些,一定先收拾了张有生这个畜生。
雨越下雨大,倾倒一般,天也阴沉的厉害,胖胖的笑起来像个弥勒佛一样的张有生皱着眉站在屋檐下同披着大红色羽缎大氅的楚筱悠说话:”外面的宅子我已经给小姐找好了,您搬过去就是了,何必在这里跟一帮下贱的人较量,到失了您的身份。”
灰蒙蒙的天,连对面的小女孩面上的表情都看的不大清楚,只知道眉目如画,美的不可方物,声音也软糯好听,却又好似不大真实:”您说的是,但这偌大的宅子,这么多的东西,总该收拾齐整了,整理个册子出来,难道就这样白白的便宜了别人?”
张有生吃了一惊,不知道这位大小姐怎么突然开了窍,管起了这些事,他的语气就迟疑起来:”东西自然要造册,但要等到出了府,我同王家的人交涉。”
楚筱悠笑了一声,仿佛是从迷雾中走了出来,就站在台阶上,冷清的看着张有生:”若等我走了,事情还怎么说的清楚?张总管若想叫我搬走,先将册子造好,拿给我看,我自然就走,若不然我就等在这里,等着有人将我赶出去,到时候叫大家都看看这位新官到底是怎样的人?”
他同王大人私下里接触过了,王大人答应和他合伙,帮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变卖东西,若是现在因此得罪了王大人,必定得不偿失,但这杭州城到时候还不是王大人一手遮天,就算是把人赶了出去,黑白也是由着他说。
他就越发敷衍起来:”既然小姐说了,那就这样,我先去造册,小姐叫人收拾屋子里的东西,我去办事。”
刘妈妈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青色的棉衣湿了半边,瞧着张有生的背影:“这可真是个看不出来的畜生,若不是小姐机灵,我已经叫人赶了出去。”
楚筱悠叹息了一声,瞧着刘妈妈尚且润泽的容颜,不徐不疾的说话,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童年的时候这份胸有成竹安稳了她整个世界,还好现在她救下了刘妈妈,她就微笑起来:“妈妈能来我觉得心理踏实多了,张有生不会听我的话的,您换身衣裳,把我屋子里的东西收拾收拾,我们说不准要露宿街头了。”
屋子里一下子沉默了下来,刘妈妈简单的应了一声进屋去换衣裳。
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楚筱悠冷冷的笑,王家的管事领着一大群男男女女站在外面的抄手游廊里:“小姐该走了!”
密密的雨帘就见个大红色的身影立在那里,像是一朵绽放的杜鹃花,顽强又美丽。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让步。
楚筱悠要闹到人尽皆知,要叫张有生和王亮吞不下去她的东西!可她势单力薄,就必须要自己受损,要有苦肉计,这大冷的冬天,不知道她撑不撑得住?
雨滴打在脸上刀割一样凄厉的疼,这漫长的人生又一次开始,她只是想活出个人样而已!
院门的地方忽然闯进来不少黑衣的男子,为首的那个阔步走到她的跟前为她撑起伞,把她搂在怀里,她的整个世界顷刻之间都风和日丽:“哥哥在,别怕。”
她一定是在做梦,哥哥不是已经死了么?
珊瑚和绮画侍候着楚筱悠更衣,珊瑚兴奋的说话:“小姐瞧见了么?大公子还活着!大公子来救我们了!”
是呀,哥哥还活着,哥哥并没有死,来救她了!
楚靖瑜已经十九岁了,长的瘦弱白皙,因为随了母亲,长的十分漂亮,穿着书生的长袍看起来到还有些像女子,所以现在的这个楚靖瑜并不喜欢他占有的这个身体,和他的审美完全不相符。
说起来,有些事情应该就是早早就注定了的,原本的楚靖瑜做为一个团级的军人很少有闲情看网络小说,偶尔有一次休假,他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无意中翻到一本叫做《我住竹马家》的小说,无聊中看了起来,他本不喜欢这样的东西,但无奈其中一个叫做楚筱悠的配角的设定触动了他内心的柔软之处,他父母早亡是爷爷奶奶抚养他和妹妹长大,妹妹在十岁那年生病死去,那几乎是他最悲伤最黑暗的日子,而这个楚筱悠的女孩子总能让他想起他的妹妹,他希望楚筱悠获得幸福过的快乐,但结尾却偏偏不是,可爱又无忧无虑的女孩子最终被生活逼迫成为一个歇斯底里到有些癫狂的妇女,最终死在聪慧的女主手中,这让他久久不能释怀。
按照这个身体的记忆,如果他没有猜错,他肯定是穿到了这本书中,成为了楚筱悠早死的哥哥。
看到楚筱悠的那一刻,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血缘关系,让他忍不住心痛,愤怒,而楚筱悠眉心的一点红痣和楚靖瑜妹妹的一模一样,看的他一个七尺男儿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个妹妹他一定要好好守护!
大雨磅礴,这个单薄的少年身上露出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让人忍不住畏惧,那种苦难和生死中磨砺出的东西,不是谁都能拥有,王家的管事大着嗓门,然而却显得歇斯底里外强中干:“既然来了主事的人那就快快的走人!”
楚靖瑜淡淡的,却不是同王家的管事说话,而是和后面跟随的黑衣人:“家中的东西都有造册,你们只管按照册子把东西搬走。”
这些跟着的人身上有股说不出的杀气,齐齐的喊一声:“是!”也足以叫这些下人们闻风丧胆,无人敢拦。
王家的管事不知道真假,一时不敢造次,张有生不知道从哪跑了出来,对上这个脱胎换骨的大公子,肥胖的脸上都是汗珠:“大公子您回来了,这些人可靠吗?东西要搬去哪里?”
楚靖瑜冷冷的看了一眼张有生,抬手就是一巴掌,语气还是淡淡的:“主辱仆死。”
这是在责怪他没有照看好大小姐,想他一把年纪,就是楚老爷在世他也不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张有生一张脸几乎扭曲起来。
晃动的珍珠流苏从雕花的窗户探出来,悦耳的笑声像是倾斜了一地的月光,那朦朦胧胧的眼里温暖如春,让楚靖瑜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他无奈的笑了笑,朝楚筱悠招手:“走吧,哥哥带你去新家。”
原来有家有哥哥是这样的感觉,有人护着有人关心,这一世的人生好像都敞亮了起来。
2.第 2 章
马车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这样的冬日里,听起来格外的幽冷,然而马车里铺着厚厚的坐褥,围着厚重的帘子,楚靖瑜塞给了楚筱悠一个菊花纹的手炉,楚筱悠握在手里,觉得整个世界都温暖了起来。
“我以为哥哥出事了。”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气说这样的话,于是开口就带了俏皮的笑,抬头看着楚靖瑜:”亏的你及时回来了,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淋多少雨。”
此后的人生,或许也要大不相同。
才十岁的孩子,面对这样大的变故,不知道多么的害怕伤心,书里面是没有描绘的,只说楚筱悠美的怎样倾国倾城,怎样的才高八斗,但这些在后来都成为了楚筱悠繁重的枷锁,不过是任由女主践踏而已。
他楚靖瑜可不管书是怎么写的,他的妹妹必须是那个碾压一切,最幸福的人!
楚靖瑜笑着摸了摸楚筱悠的小脑袋:”哥哥中途是出了点事,不过多亏外面那位王仁远兄弟搭救,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于是马车口那个穿着黑衣高高瘦瘦的男子就特特的转头瞧了一眼,好似是为了叫楚筱悠看清楚他的样子。
楚筱悠就抬眼认认真真的打量,那雾蒙蒙的眼落在王仁远的白净的脸上,叫他噌的一下红了脸,他就挺胸抬头,气宇轩昂的叫楚筱悠打量。
但楚筱悠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转头和楚靖瑜说话:”我们这是去哪?”
王仁远像泄了气的皮球,又转过了身。
楚靖瑜终于露出了他原有的那种深沉稳重的气势,冷笑了一声:”王亮既然不仁,我们也就不义,他敢把你赶出来,就要叫他尝尝这样做的苦果,我带你去看大夫,慢慢的在这杭州城走动,叫所有人都知道知道!”
男子就该这样,有这种这种气吞山河的气势,看的人忍不住膜拜和仰望。
楚筱悠看着这样一个一心护着她的哥哥,忽然就决定还是去定北侯府住些日子,到时候搅合的那些对不起她的人没有好日过她才能心安。
“都听哥哥的!”她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乖巧懂事,安安心心的靠着琥珀色的靠枕坐着,偶尔撩起帘子看一眼外面清冷的街道,觉得说不出的安心和温暖。
鸭暖青的狐狸毛大氅,把她衬托的如同一个不识人间烟火的仙女,这才十岁已经有了这样的风姿,不知道长大该怎样貌美,这样来看,那些书中原本的描绘她容貌的词句还是太贫乏了,而那些所有的窥探她美貌的将她陷入更深的苦难中的人,他楚靖瑜需要更强大的能耐才能与之抗衡。
远方是灰蒙蒙的天,楚靖瑜的目光坚定又深远。
同仁阁是杭州城最大的药铺,每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其中坐诊的廖大夫也十分的有名气,楚老爷在的时候常常请廖大夫看病,彼此都是认识的。
老大夫一向心疼楚筱悠,听到楚靖瑜的话,难免就大嗓门的喊了起来:”新来的道台竟然把你一个小姑娘赶出来了?!他那么大的官,即使要你住在家里又何妨?”
楚筱悠眼睛一眨,那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落:”我父母双亡,哥哥又不在家中,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心里就只剩害怕。”
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子,露着这样难过惶恐的表情,谁见了都要心生怜惜,药铺里的人都看了过来,不少人都摇了摇头。
楚靖瑜叹息着:”要是我中途没掉下悬崖那就能及时回来,妹妹也不至于受这样大的委屈,麻烦您给看看,瞧瞧我妹妹可还好,她身子一向弱,不知道受不受得住,一会我们还要去道台府要回我们自家的东西。”
有人忍不住开了口:”新来的道台,连你们家里的东西都不叫带走?这也太霸道了吧?这样的人来,我们杭州城的百姓以后还怎么过日子呀?!”
大家都惶恐担心起来,好像苦日子下一刻就会来临。
楚筱悠在一旁拿着鲛帕,凄凄惨惨的落泪,兄妹两个一唱一和,搭配的十分到位。
王仁远就又瞧了瞧楚筱悠,只看的见那白皙的脸蛋上滚落的泪珠,看的人心都揪了起来。
刘妈妈却瞧着,大小姐基本没受什么委屈,东西也搬出来了不少,她便寻思清楚了这事情,虽然多少有些担心,不过却放心了不少,少爷小姐如此有主意,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廖大夫开了不少的药,说楚筱悠很严重。
同仁阁里人人都在议论,满怀同情,满怀担忧。
楚靖瑜带着楚筱悠上了马车,帘子缓缓的放了下来,原本一个严肃一个凄惨结果转目之间对视一眼,兄妹两个都露了笑意,楚靖瑜摸了摸楚筱悠的脑袋:”表现的不错。”
王仁远惊讶脱口而出:”感情你们都是装的?!”
楚筱悠想着王仁远是恩人,就抿着嘴淡淡的一笑:”不得已之处,还请王家哥哥见谅。”
明明才十岁,怎么就瞧着总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动人心魄,他矜持的咳嗽了一声:”无妨!”
到让楚靖瑜笑了一声,怕王仁远尴尬,转口说起了当初落下悬崖的事:”……好好的马车不知怎的就给翻了,我一直掉了下去,本来也是必死无疑了,亏的王兄和山寨的兄弟发现了我,把我救了下来,不然妹妹只怕早就见不到我了。”
谈笑风声间说着这样九死一生的事,这样的胸襟和气魄,让人忍不住折服。
若是从前的楚筱悠可能听不出这话的重点,但经历了人世的种种苦难,好像已经大彻大悟一般,她便知道哥哥是想告诉他,王仁远是山寨的土匪。
但若连这点事情都看不透,那她就白白的苦了一世,身份地位什么都代表不了,人这一生有种种的机遇,不是谁都能好运的走上康庄大道。
她特地又珍重的向王仁远道谢:”多亏王家哥哥,不然我兄妹永无团聚之日,我也就是孤鬼一个,大恩大德,此生无以回报!”
楚靖瑜忍不住对这个妹妹露出了赞许又欣慰的眼神,他说这样的话本就从了试探的意思,想看看这孩子真的如书中所说天真不知愁冷清高傲又矜持,还是其实也另有丘壑。
现在看,书只能是书,真实的世界是谁也无法真正的预测和描述的,妹妹不但很快抓住了重点,而且丝毫没有嫌弃和厌恶王仁远的身份,这一点让他非常欣慰,他本身喜欢结交天下豪杰,不问对方出身,若是妹妹有什么偏见,不是志同道合的人,这就会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王仁远当然也抓住了重点,他这一次真正的手足无措起来,没想到这么好看的孩子,还有这样的胸襟,连连摆手:”说这些做什么?以后我还要多多麻烦你们的,就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了。”
楚筱悠的真实年纪比王仁远大的多了,不过是在面对楚靖瑜的时候下意识的露出小孩子的心性,对上王仁远这样一个大人外表小孩内心的直接又可爱的孩子,还是忍不住笑起来,见惯了那些高门大户位高权重说话拐弯抹角的人,即使没有多大的恩情也必定要高高拿起,哪里会像他这样子。
但这样的人,让人心生好感。
小姑娘抿嘴笑起来,漂亮的好像是开在云头的一朵花,有些不真实。
楚靖瑜解释了两句:”他父亲不想叫他在山上待下去了,叫他跟我下了山。”实际上王仁远的父亲直接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说到底是不想拖累孩子,楚靖瑜不想伤了王仁远的面子,说的委婉,又夸赞了王仁远:”你仁远哥哥功夫非常好,以后就和我们住在一起,教导我们兄妹两个修习些强身健体的功夫。”
王仁远一张脸憋的通红。
楚筱悠惊讶起来:”我也要学?”
楚靖瑜打量了楚筱悠两眼:”自然要学,现在的世道瞧着太平,坏人多了去了,你长的漂亮,更应该学点防身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好吧,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就乖乖的点了点头,又隐隐约约兴奋起来,在这漫长的岁月中,这样的情绪已经很少有了,就好像生命中又注入了新的活力一样。
马车一直驶入了一条幽静的巷子里,在一处宅院前停下,楚靖瑜先下了车,叫楚筱悠站在车辕上给她系好大氅的带子,替她穿了海棠木屐,才牵着她的手把她带了下去,撑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一面向里走,一面解释:”因为仓促,所以只买到了这么个小院子,你先委屈几日。”
京城那边也要来人了,哥哥就快要秋闱必须入京,这院子只是暂住,不管是因为什么,他们都必须入京,然而牵着这样一双温暖的大手,却格外的安心,就好像此刻一样,有人替她遮风挡雨,她什么也不用怕了。
楚筱悠像个真正的十岁的小姑娘一样:”哥哥真厉害,回来的这么着急,竟然连院子都提前买好了。”
这是真心话,从这些细小的地方看,也足以看出楚靖瑜的办事能力以及缜密的心思。
楚靖瑜笑了笑,觉得孩子就是孩子:”也是亏了你仁远哥哥带了人。”
王仁远就又专门的咳嗽了一声,楚筱悠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院子只有两进,前面安置了楚靖瑜和王仁远,后面一进自然住的是楚筱悠,她的东西楚靖瑜专门叫人带了出来,衣裳首饰被褥,琴棋书画,拉了有两马车,王仁远站在那啧啧的赞叹:”咱这妹子比公主也不差,瞧这些东西!”
跟随着一起来的下人没有几个,不过却都是一心办事的,东西搬的有条不紊。
楚靖瑜瞧了他一眼:”怎么刚才没瞧见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子?”王仁远嘿嘿的笑了两声:”这不是想给咱妹子留个好印象么?瞧咱妹子长像天仙一样,总感觉声音大点就把她给吹跑了一样。”
楚靖瑜的目光深远起来,瞧着廊外的雨幕:”你说王亮会不会恼羞成怒?”
毕竟王亮逼迫孤女的事情,明天大半个杭州城都要知道了。
王仁远也冷峻起来,露出了那种从大风浪里走来的人才能有的神情:”尽管叫他恼羞成怒好了,难道还能怕了他。”
楚靖瑜转身缓步向里走去:”我们应当先发制人,叫他即使想要恼羞成怒,也要憋着。”顷刻之间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锐不可当。
父亲曾说楚靖瑜有不世之材。
院子里有一株梅树,刚刚开的花落了一地,刘妈妈和珊瑚带着几个小丫头布置屋子,楚筱悠就披着大氅站在廊下惋惜:”要是天气晴着,就该把这些花儿扫起来,或者熏香或者埋掉都是好的,这样子瞧着真可惜。”那眉眼之间盛着几分细细的哀愁,越发美的让人心疼。
绮画跟在一旁:”摘了做梅花饼子最好。”
自来诗情画意都是见不得油盐酱醋的,楚筱悠轻笑了起来,哀伤也烟消云散,葱管一样的手指,点了点不明所以的绮画的额头:”你呀,改明儿就做梅花饼子来,要是做的不好,就罚你扫地。”
绮画的胆子大起来,笑嘻嘻的道:”小姐放心,我一定做的好好的,保管您爱吃。”
珊瑚有些失魂落魄的将个双耳豆绿瓶子摆在了多宝阁上,刘妈妈瞧了她一眼:”怎么瞧着不高兴?”
“小姐这些日子好像厌烦我的很,也不知道我是哪里做错了,妈妈能不能帮我打探打探。”
刘妈妈笑着安慰了她两句:”小姐年纪小,是小孩子心性,保不准过两日就好了,你也别胡思乱想,现在大少爷回来了,家里有了主心骨,我们也就不怕什么了,等到京城那边侯府的人来了,瞧瞧杭州城这边谁敢乱来?!”
刘妈妈是在楚筱悠生下后,秦家老太太专门从京城里送过来的奶娘,所以说起侯府一副与荣有焉的样子,珊瑚觉得好多了,打问起来:”京城的侯府有多富贵?”
刘妈妈矜持的一笑:”京城的人家不叫富贵,叫权势滔天。”
正厅里挂着个仕女图,下面摆着宝镜和如意瞧着就是女孩子家的屋子,楚筱悠畏寒,碳盆已经点了起来,屋子里暖烘烘的,楚靖瑜微微点了点头。
楚筱悠换了衣裳出来,摩拳擦掌:”两位哥哥等着,我去做饭,保管你们能吃三大碗。”
大家都笑起来,楚靖瑜打趣她:”别不是一会我们没的吃吧?”
王仁远立刻愤愤起来:”说的什么话?咱妹子做的饭比定非常好吃!”
这小子,才眨了个眼就学会了拍马屁,楚靖瑜鄙视了他一眼。
楚筱悠笑眯眯的出了屋子,后头跟着大小的丫头七八个,王仁远又咂舌:”咱这妹子是去做饭还是砸厨房的?带这么多人?”
楚靖瑜喝了一口茶:”你懂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说是亲自做饭,后头顶多在里面放一勺子盐,要不然要下人做什么?”
所以他特地多留了几个丫头,就是怕妹妹吃亏受苦。
楚筱悠果然也没做什么,自有人炒了几样小菜,下了鸡汤龙须面,热热乎乎的吃了一顿饭,气氛很好,饭后几个人坐在一起闲聊了几句,多是王仁远在说山寨里的事情,好像很怀念的样子。
楚筱悠拖着腮帮子,有些出神的瞧着外面,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太阳露出了小半边脸,她清楚的记得此后的好几日都是晴天,上一世这个时候一定正在惶恐落泪,又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外家的身上,倔强的高傲着,却又时时刻刻被人将尊严踩在地上。
罗秀逸在做什么?站在商铺里做着小生意,自强不息的挣着供哥哥读书交友的钱?还有秦轩宇是不是正在和姐妹们玩乐?
她将这些都抛到了脑后,忽的开口:”那个张有生要好好收拾!”
3.第 3 章
永安巷半条巷子是道台府,另一半是府衙,青色的马车在这初晴的早晨安静的停在巷子口,和那探出墙外的梅花相映成趣。
张有生穿着青色的长袍皱眉抄手立在铺了青砖的巷子里,听说有人找他,怎么出来也不见人?
楚筱悠从素色的帘子缝隙间看出去,就瞧见王仁远猛的从后面窜了出来,堵住张有生的嘴,用麻袋套住了人,跟着的几个手下拥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张有生痛苦的哼叫声清楚的传到了楚筱悠的耳朵里,让她雾蒙蒙的眼都明亮起来,那些堆积在胸口的愤怒和哀伤都随着这些烟消云散,整个人都舒畅起来。
她那漫长的人生中,可从来不知道收拾一个人还能用这样直接粗暴有效的办法,她以为大家坐在那里拐弯抹角的说话,然后在心里想着计谋,用那些见不光的办法将一个人不带血的杀死。
绮画差点就要鼓掌,小脑袋都贴在了帘子上。
计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王仁远一招手,几个手下就消失在巷子里,他几步跳上马车,马车哒哒的启动,悠闲的出现在集市上,淹没在了人群中。
王仁远一进马车,楚筱悠就热情的捧上了一杯热茶:”仁远哥哥幸苦了!”
小女孩微仰着一张脸,那漂亮的眼睛都冒着星星一般,看的出非常高兴。
王仁远就高傲的喝了一口茶水,转眼就眯眼笑起来,蜷曲着一条腿,那有力的胳膊搁在腿上晃悠着一只手:”这算什么?小事一桩,以前我还这样打过苏州的一个同知,什么名字忘了,就是瞧他不顺眼,太霸道了些,想出出气,以后要是谁惹了你,就跟仁远哥哥说,保管打的他爹妈都不认识!”
她认识的人多半是女眷,哪里能够对女人这样动手,即使要打也该是她自己来,这样想着她忽然就很期待跟着王仁远学功夫:”仁远哥哥明天早上有空吗?要不就从明天开始教我些强身健体的功夫吧。”
王仁远觉得自己求之不得,轻咳了一声,嘴里却道:”大哥说你身子弱,还得要修养两天,不如还是推后几天吧。”后面的话就成了商量的语气。
楚筱悠像个孩子一半撅起了嘴:”所以仁远哥哥听大哥的,就不听我的?”
王仁远对上楚筱悠那雾蒙蒙的眼,就觉得自己好像犯了天大的错误,不得不改口,连连点头。
守门的小厮把鼻青脸肿的张有生从麻袋里掏了出来,张有生被打的话都说不出来,走也走不稳,只能叫下人们扶着,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可总也逃不开那几个人,王道台已经进府了,他要叫那些敢对他下手的人知道知道,爷爷不是好惹的!
同知府的后衙,钱师爷掐着几根胡子,打量着那个正在跟张同知说话的前道台的公子楚靖瑜,瞧着瘦弱好看,但不知怎么股子里却露出一种军人的凌烈的气质和强大的气势,这些都掩盖在了他让人心生好感的表象之下。
张同知先前和楚靖瑜的父亲关系不错,楚家虽没有族人,但楚靖瑜兄妹的外家却了不得,当年秦老侯爷追随先帝征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秦老夫人更是奶过如今的皇帝,那地位权势根本不是他们这些寻常人家所能比拟的。
所以张同知尽管心里不满,脸上还是带着笑,温和的像个长辈:”贤侄说带来了救命的法宝,不知道指的是什么?可否详细一说?”
“王亮在陕西逼死了下任的一个同知,不知道世叔可否知道?”楚靖瑜就那样淡淡的看着张同知,好像都能窥见灵魂深处的震颤,那直呼王亮名字的气势,像是手握千军万马的将军。
张同知也是见惯了风浪的人,楚靖瑜提起这个事,他还是皱起了眉头,然而又不想在晚辈跟前露了怯,就只淡淡的点了点头,轻描淡写的道:”听说是那个同知贪赃枉法。”
楚靖瑜忽的笑了笑:”世叔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王亮为人很辣又刻薄,那个同知据说家里穷的都揭不开锅了,会是贪赃枉法的人?不过是不愿帮着王亮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才被扣上了一顶大帽子,最终不得不自杀而亡,现在他来了杭州做道台,做您的顶头上司,世叔说,您是不是该先保命?”
张同知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但楚靖瑜这么清楚那就不简单了,而且能这样说,肯定有什么重要的缘由,他终于收起了轻视之心,郑重起来:”贤侄可是有什么妙法?”
“换个人来杭州做道台!”
钱师爷被吓的一不小心掐断了一根珍贵的胡子。
太阳出来了,整个杭州都笼罩在一层蒙蒙的雾气中,王仁远去接应楚靖瑜,楚筱悠这里到意外的迎来了客人。
刘彤脱了外面大红色的大氅,打量着楚筱悠这里的陈设,竟然跟先前在道台府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而且楚筱悠瞧着还比之前更有精神,她笑着和楚筱悠一起在榻上坐下:”瞧你过的好我也就放心了,我母亲帮着给你们兄妹两个做了几身过冬的衣裳,也不知道你们用不用的上,其他的我也不知道带什么,还叫容妈给你做了些喜欢吃的点心。”
丫头将东西带了上来。
满满的几大包袱。
自来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她们是一起长大的玩伴,能在这个时候刘家的人还对他们表示着关心,实在难得,楚筱悠微红了眼眶拉着刘彤的手:”你不知道,我们刚刚搬了过来,东西都带不出来,衣服就更不用说,我哥哥这两日连个换洗的衣裳都没有,亏的你和伯母还惦记着我们,这份情,我一定记得!”
刘彤抿嘴笑起来:”瞧瞧你,才两日不见,怎么到这么见外起来。”她歪在迎枕上低低的和楚筱悠说话:”前两天我还见了一次张雪萌,她那个人还是那样,满嘴的胡说,沈夫人怎么就把她养成了那样,以后出了门还不知道要怎么样?”
张雪萌是张同知的女儿,因为本身长的漂亮最喜欢和楚筱悠比较,结果什么都差一些,因此心理十分不甘,常常在背地里说楚筱悠的坏话,刘彤说张雪萌满嘴的胡说八道,估计又是在说她的坏话。
楚筱悠满不在乎,以前或许还要不高兴,现在在看,不过是极小的事情,更何况,张雪萌的母亲沈夫人过两年就会重病去世,张同知新娶了夫人进门,后来的张雪萌受尽了苦,听说被嫁给了山西的大富商,过的十分幸苦。
她就道:”叫她胡说去吧,要是她说说就能比我长的漂亮那到好,结果就是叫人更厌恶她,我到觉得她可怜。”
刘彤立刻刮目相看起来:”你和之前也不一样了,这样到好,你这身子说不定也能随着好一些。”
楚筱悠又拉着刘彤去看她的字,两个人说了一上午的话,楚筱悠要留了刘彤吃午饭,刘彤大抵是怕给楚筱悠添麻烦,怎么也没同意硬是要走,楚筱悠就一直把她送上了马车:”若是有空千万常来看我。”
刚回去,楚靖瑜就和王仁远回来了,楚筱悠忙碌的叫下人们端茶送水,又问楚靖瑜和王仁远:”哥哥们要不要现在用饭?”
俨然是个女主人的架势,楚靖瑜到笑起来:”那就劳烦当家的了。”
楚筱悠抿嘴直笑,没想到哥哥还会这么逗女孩子笑,想必将来嫂子也不难找。
楚筱悠让人做了荷叶粉蒸肉,火腿蚕豆,桂花鲜栗糕,烧了鱼羹,做了碧梗米,菜色简单单荤素齐全,搭配的色香味俱全,安排的十分周到,楚靖瑜觉得这么小点孩子实属难得,毫不吝啬的夸赞:”我的妹妹果然心灵手巧,做什么事情都周到体贴!”
王仁远深怕落下自己,也跟着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楚筱悠更关心的是哥哥今天去的事情怎么样,张雪萌的那个爹也不是简单的,王亮在任的时候低调了几年,后来王亮调离,他就一路高升,官运亨通,是个人物,哥哥可别吃了什么亏。
于是也就忘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哥哥今天的事情怎么样?那个张同知怎么说的?”
楚靖瑜下意识的不想叫妹妹牵扯到这种事情里,但稍一思量,又觉得这样的世道注定要在高门大户的女子,如果什么都不懂,太单纯,未必是好事,于是他就详细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楚筱悠小一些的时候父亲娇惯什么都不知道,后来去了侯府整日的跟女子打交道,祖母也没那些心思教导她,也是后来成了亲,慢慢的才理解和明白了一些,实在没有想到哥哥原来有这样的手腕和气魄,能说出换个道台的说法。
她搅动着手里的帕子慢慢的思量:”陕西的那个同知真的穷的接不不开锅?”
楚靖瑜就随着她的节奏不徐不疾的解释:”这种细节我不是当事人不会知道,但知道的人肯定也不多,这些并不重要,不过是我渲染情景制造气氛的方法。”
“真有我的嫁妆单子在哥哥手里,府里还留着父亲和母亲为我攒的嫁妆?”
楚靖瑜笑起来:”嫁妆是有,但是那是母亲的,有了年头,早不知道去了哪里,单子也有,但是在侯府。”
楚筱悠抿起了嘴:”哥哥说服张同知一起对付王亮的关键就在于此,嫁妆却不是真的,难道不怕穿帮?”
能看到这一点,小小年纪实属不易。
楚靖瑜的目光温和下来:”这就是在把握人心了,早前我们把王亮抢占我们东西的风声放了出去,现在再说他霸占了你的东西不归还,不管是谁都会下意识的相信,更何况父母宠爱你,谁都知道,早早的为你存下了东西,本也就在情理之中,有时候要收拾一个人,多的是办法,事实反而不重要。”
楚筱悠一下子想起罗秀逸穿着大红色织锦大氅,在那漫天飞雪的傍晚嘲讽的看她:”蓉儿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弄没的!”
大家就把她当作了恶毒的人处置,但事实却并非如此,蓉儿自己不小心跌倒孩子流产,怕人责怪又和罗秀逸勾搭在一起,栽赃陷害了她。
要收拾一个人,多的是办法,事实反而不重要。
没人能比她更深切的体会这句话,她心里翻江倒海的疼,抬眸却微微笑着:”哥哥的本事,我实在佩服,接下来是不是要等二表哥进门才会开始?”
王仁远咦了一声:”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楚筱悠给楚靖瑜夹了一筷子菜,在他赞赏和鼓励的目光中,渐渐的平息了内心的汹涌,笑着道:”我哥哥就是在有本事,那些人也未必会真的按照我哥哥说的做,想必还要等外家来了人施加压力,但是外家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吗?”
楚靖瑜看到妹妹如此聪慧,一下子就能猜到重点,朗声笑了起来:”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只管安安心心养好自己的身子,王亮是白阁老的人,舅舅却和沈阁老走的亲近,两位阁老势不两立,外家这一次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
这要是多大的一盘棋呀,还牵扯着朝中局势,哥哥竟然都知道!谈笑风声之间面面俱到,算无遗漏,有勇有谋,哥哥的能耐她好像才渐渐窥到,又觉得那不过是冰山一角,远不是她所能想象的!
4.第 4 章
高脚琉璃鼎里散发出袅袅的香烟,珍珠帘子微微晃动,在这个有太阳的冬日,温润又晶莹剔透,浅色的纱幔隔出个朦朦胧胧的世界,摆着好几个碳盆的屋子,温暖如春,确实没有先前的精致,但这屋子里所有人面上舒展的表情,表示他们都很安心,并不像外面传言的那样风雨飘扬。
冯姨娘垂着头,下意识的拨动着手指上的一根山茶花样的银戒指:”小姐不知道,我才出了城东西就被人偷走了,身无分文,要是我这样回去,爹爹和兄长一定不会饶过我的,而且我思来想去,还是留在小姐身边安心一些。”
楚筱悠安安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冯姨娘,她的发髻些微有些散乱显示着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情,衣裳却很平整,该有褶子的地方也一丝不苟。
母亲死后一直是冯姨娘在照顾他们一家子的衣食住行,做事谨慎也很用心,待人也不错。
父亲死后,张有生就做主把自愿离开的人都放走了,这其中就包括冯姨娘,听说给了冯姨娘一笔安家的银子,而听着张有生也确实给了冯姨娘,只不过现在冯姨娘丢了。
没了东西,又想回来继续跟着她,说起来这本也没什么。
楚筱悠微微笑着,像枝空谷的幽兰:”姨娘既然想回来,那就先回来吧,住上两日在思量思量,要是觉得住不惯不喜欢,也可以在走,这世道凭着姨娘的品貌,找个一心待你的人原也不难。”
冯姨娘没想到楚筱悠这么好说话,起身谢了恩。
楚筱悠叫珊瑚带了冯姨娘下去安置,刘妈妈瞧着冯姨娘的背影:”听说她家中贫穷,不愿意回去本也在预料之中。”
楚筱悠目光落在了外面的梅树上,忽的道:”张有生是不是给那些放走了的人没给盘缠?”
刘妈妈提起这个就恨恨的:”那不知道廉耻的畜生,把银子都塞在了自己的荷包里,恨不得钻进钱眼,到叫外面的人说主子们刻薄,不知道体恤下人!”
张有生没给别人银子怎么就给了冯姨娘,要么是冯姨娘说谎了,要么就是冯姨娘有问题,她到不想把人赶出去,就放在眼皮子底下瞧瞧,瞧瞧这个不声不响的冯姨娘能干出什么大事?
楚靖瑜和王仁远从外面走了进来,楚筱悠立刻笑着迎了上去:”哥哥们回来了!”
楚靖瑜笑着点头,问她在家里做了什么,楚筱悠就把冯姨娘的事情说了:”她银子被人偷了,要回来,我就把她留下了。”
楚靖瑜皱了皱眉,瞧了一眼楚筱悠那清亮的眼,到笑了笑:”你看着办就是,这都是小事。”
王仁远已经嚷嚷开:”说了要去万里楼吃鱼宴的,快走快走!”
楚筱悠询问的看向楚靖瑜,楚靖瑜笑着道:”闲着无事带你出去转转,吃顿好的。”
叫丫头拿了楚筱悠的大氅,亲自给她披上,又捡了一根翡翠的簪子添在了楚筱悠的发间,才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出去。
刘妈妈笑的一脸开怀,大公子对小姐好的简直就像是带女儿,小姐往后吃不了亏。
楚筱悠在哥哥楚靖瑜面前,下意识的就会像个小孩子,以前她也想去万里楼吃鱼宴,但父亲说她体弱,外面的东西不干净,怎么也不叫她去,她上了马车,一路上叽叽喳喳兴奋极了:”听说杭州的人都在他们家里吃过鱼,凡是吃了的都会去吃第二次,是不是真的?”
楚靖瑜看着妹妹因为兴奋而发亮的眼睛寻思着是不是应该多带她出来走动走动,等往后她成了亲就不好随意抛头露面了,他心里想着,嘴里就耐心的解释:”是不是所有人都吃过,这个不好说,想必也是他们家自己传出来的话,不过鱼宴是真好吃,鱼肉上等,都是西湖里现捞的,十分新鲜,他们的万里楼的这个名字就是从万里飘香上来的,可见也非常自信。”
王仁远觉得忽视了自己,在一旁道:”你那个表哥来了,要不就请他来这里吃吧,听着也挺好的。”
楚靖瑜瞧了他一眼,王仁远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就咳了一声转头去逗楚靖瑜:”听说鱼肉吃了容易长胖,你一会可少吃点。”
楚筱悠哼了一声:”仁远哥哥可是说到我的心坎里了,我胖不了都愁,正好多吃些。”
王仁远看她难得一双大眼睛鼓鼓的,像个小松鼠一样,小女儿情态毕露,一下子笑起来:”那就多吃些。”
楚筱悠还惦记着王仁远的那句话,转头就询问楚靖瑜:”二表哥快到了吗?”
王仁远这才反应过来,楚靖瑜这是不想说起过于沉重的话题,破坏了难得轻松的气氛。
“送信说明天就到了。”楚靖瑜说着打量着楚筱悠的神情,书里面描述楚筱悠日日盼望能去外家,对外家非常信任,这也是日后悲剧的一个重要因素,叫他去说秦家的坏话,暂时没有什么事实,他也开不了口,唯愿这丫头不像书上写的那样死心眼。
上一世可没有这么快,她等的望眼欲穿,日日夜夜战战兢兢,听说表哥来了,巴望着能见上一眼,结果都快走的时候才见到了人,对她的态度到是挺好,现在想,他装了她大把的银子在手里,怎么好意思见了她不笑?
“没想到来的这么快。”楚筱悠喃喃道:”二表哥是知道了你的计划才快马加鞭的赶来的吗?舅舅同意你的做法吗?”
原来还是在担心他的事情,秦家的人完全没在她的担忧范围,楚靖瑜觉得心里说不出的畅快:”这个你大可以放心,舅舅一定是同意的!”
瞧着楚靖瑜这么自信,从身上散发出强大的气势,楚筱悠好像一下子就安心下来,也就不在想这些事情,安安心心的跟着楚靖瑜和王仁远去吃鱼宴。
结果没想到去了之后,楚靖瑜一会不让她吃这个,一会不让她吃那个,完全比老妈子还要啰嗦,楚筱悠气的坐在椅子上咬手帕,坐在窗前看外面的西湖。
她们在二楼的雅间,楼下就是西湖边的小径,即使是冬日来往的游人也不少,有人就瞧见了这二层上仙女般的小姐。
抬手撩发,下面的人就到吸了一口气,王仁远听到动静站在窗前看,见几个十来岁的少年正站在下面观望楚筱悠,他气的不行,寻思着要往下扔个凳子:”你们几个小子在瞧什么?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椅子腿都伸了出去,少年们见是个穷凶极恶的,吓的拔腿就跑,楚筱悠一下子笑起来,银铃一般:”仁远哥哥别生气,瞧把那几个人给吓得。”
王仁远很不解气:”他们也配随随便便的瞧你?瞧上一眼走就行了,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站在那里看,不是找打是做什么?”
没想到原来她在关心人的眼里也是如此的珍贵。
楚筱悠拉拉王仁远坐下,给他到了杯茶水:”哥哥的好意我知道。”
楚筱悠这样柔声细语,王仁远到是被安抚了下来,喝了几口茶,就高兴了起来。
楚靖瑜欣慰的点头。
回去的路上几个人又说起了这事,到是都笑起来,三个人就好像无形之中更亲近了起来,有了一种朋友的感觉。
毕竟秦轩河就要来了,还会来个穷凶极恶的妈妈,回去三个人一起在楚靖瑜的书房里商量着如何招待如何行事,楚靖瑜有意锻炼楚筱悠,所以都是叫楚筱悠在说话。
“……二表哥来了未必就愿意住在我们这里,难得出来一次,不好好玩玩怎么行?住在我们这里到拘束行事不方便,所以客房就意思意思的收拾收拾,以备不时之需就行。”
秦轩河爱逛青楼爱妓子,即使楼氏凶悍,秦轩河也照样屡屡顶风作案,私底下养过不少的外室,后来她去了侯府还一直不知道楼氏怎么那么厌恶她,最后才听说原来秦轩河在杭州这段时间养了个非常喜欢的瘦马,一直带去了京城。
但说到底这事情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也没想着就要和楼氏拉好关系,更没想过要阻止这种事情,养上几百个也和她没有关系,她就是不想秦轩明和她的两个哥哥关系太近。
她思量着道:”以前偶尔偷听父亲说话,父亲说这个二表哥人品很不行,两位哥哥可别和他走的太近了。”
楚靖瑜和王仁远对视了一眼,小姑娘也知道关心哥哥,害怕哥哥被人带坏,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小大人一样可爱,两个人都笑起来,又怕楚筱悠生气,就连连答应:”放心就是了,哥哥们有分寸。”
刘妈妈立在廊下,那绿白的雀儿在笼子里跳上跳下叽叽喳喳的叫唤,楚靖瑜的声音字字清晰分明,有种铿锵有力的感觉:”冯姨娘有问题,你要替小姐盯着,要是小姐控制不住局势或者冯姨娘想要伤害小姐,你就同我来说。”
刘妈妈觉得这个大公子和她所想的很不相同,也绝对不是那个在面对小姐的时候和气又好说话的好哥哥样子,这样的人偶尔露出的那种锋芒,让人觉得心惊胆颤,不敢直视。
刘妈妈斟酌着道:”公子为什么不和小姐亲自说明?”
楚靖瑜负手立着,看着院子里的梅花,微风渐起,卷着他的袍子飘动,到让他在那俊美的容颜衬托下,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如今父母俱亡,就剩下我兄妹相依为命,我虽竭尽全力照顾她周全,但始终不及她自己能有一身本事,世道不易,女子更是艰难,多经历些事情不是坏事,更何况小姐本身聪慧,未必没有看出问题,要是我冒然开口,说不定坏了她的计策,到不如在看看。”
为了小姐,大公子竟然考虑的这么多,费尽心思,殚精竭虑。
刘妈妈恭声答应:”奴婢明白了!”
楚筱悠正在带着丫头们给王仁远做衣裳,刘彤给她和哥哥带了衣裳,王仁远却没算在里面,现在成了一家人,这些心她就该操着,冯姨娘站在一旁:”这位王公子是什么来路?难道一直住在咱们家里。”
楚筱悠瞧了一眼穿着一身素裳的冯姨娘,虽然上了些年纪,但那掩藏在安静之后的容貌竟然也楚楚动人,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觉这些细节,她笑了笑:”救下我哥哥的人,我们一家的恩人,姨娘见了千万也要客气。”
冯姨娘笑着道:”小姐放心,这些我都懂,不会叫外人小瞧了咱们。”
楚筱悠就淡淡的笑,冯姨娘却觉得眼前这个小姐这微笑高深莫测,远在云端,让她觉得自己庸俗不堪,自卑臣服,怎么才走了几日,回来在看,公子和小姐就都不一样了?
5.第 5 章
方妈妈梳着溜光的圆髻,一根银簪剑一样的戳在那油黑的发髻里,方脸上的那一双三角眼,射出精光,薄薄的嘴唇勾着刻薄的笑意,嘴角满是皱纹,万字不到头的宝蓝色绸缎棉袄崭新到一丝不苟,手上的金镯子明晃晃的耀眼。
楚筱悠只要一看到这位和秦明轩一起来的方妈妈,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上一世她的大舅母楼氏也就是侯夫人特地派来方妈妈过来看望照顾她,祖母为此还高兴了很久,觉得大舅母做事细心妥帖,孰不知这位大舅母根本就是叫这个方妈妈过来折辱她的,她母亲是小女儿深受外祖母的喜爱,大舅舅和楼氏成亲之后她母亲还待字闺中,没少和这位舅母起冲突,没想到楼氏看着慈悲实际上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即使她母亲去了,也把这仇恨算到了她的头上。
她去侯府之后的自卑,多半都源于这位整日在她耳边鄙夷她夸赞侯府的方妈妈,一会叫她学规矩一会叫她做女红,说她如何如何不好,去京城的时候又正值寒冬,她身边没个年长的人,什么都是方妈妈说了算,大冷天的叫她狠狠的生了一场病,身子每况愈下,以至于后来生不下孩子。
打扮的这样光鲜亮丽,分明就是在向她耀武扬威,炫耀自己的身份地位。
方妈妈的目光挑剔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落在了楚筱悠的身上,这位表小姐之貌美远胜于她的母亲,但身子过于单薄,也不是个多福多寿的人,她笑着开口:”伺候小姐的下人怎么才这么几个?是表公子没有钱雇人还是,家中实在落魄,表小姐尊贵,受不得这些委屈,若是实在不行,向外家开口必定也是管表小姐和表公子的。”
楚筱悠自始至终都淡淡的,那目光无悲无喜也没有波澜,瞧也没瞧方妈妈,就好像眼前没有坐着个人一样,只抱着怀里雪白的小狗逗弄,上一世受欺负时因为身边没人她又年幼,但现在她看透世事,刘妈妈也还在,这种和人干仗的事情也轮不到她来做,方妈妈是厉害,那是因为当时的她太弱了,而刘妈妈的能耐就不是方妈妈这种嘴皮子厉害耍耍小心思就能对付得了的。
方妈妈瞧着楚筱悠的态度,觉得被轻视了,三角眼里的精光又射了出来,不过还没等她发功,刘妈妈就笑着开了口:”下面坐着的是谁,我怎么到不认识,是舅太太还是老太太来了?听说侯府是个规矩大的地方,怎么也有这种人,来家里做客也该有个客人的样子,要是妈妈不满意这趟差事,我们小姐写信跟老太太说明白,叫妈妈回去就是,何必为难我们小姐一个孩子?”
大公子放了话,凡是敢和小姐为难的,一律不得善待,有了这个尚方宝剑,她也就敢大刀阔斧的来,既然大公子不怕得罪侯府的人,那她们就更没有必要怕,到叫这些不怀好意的人小瞧了她们
夫人说楚家兄妹以后就要靠着秦家生活,叫她想怎么搓磨就怎么搓磨,没想到她才开了个口,这刁奴就这么猖狂。
方妈妈就冷笑着看着楚筱悠:”这就是表小姐的待客之道?要是大夫人知道,还不知道要怎么伤心失望,原本说了这就要接了小姐走的!”
楚筱悠真想大笑几声,想用楼氏压她,想用去侯府威胁她,这简直是天下最可笑的笑话!她的目光冰冷下来,竟然有种莫名的气势,居高临下的看着方妈妈:”妈妈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谁说了我现在要去舅舅家了?天寒地冻,京城比这里还冷,我向来身子弱,受不得这样的煎熬,即使要去也要等天气暖和了才走,方妈妈人微言轻,只怕还不知道吧,外祖母已经允了我开春在去的。”
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东西,也敢这么猖狂,以为自己有多金贵?天气冷了还走不得?!方妈妈被楚筱悠这听起来轻轻柔柔的话刺的差一点就要破口大骂。
还好她是个有涵养有思想的人,知道要真是闹的打起来或者她被赶了出去,到底吃亏的是她自己,更何况老太太那么喜欢这个表小姐,逢年过节总有专门的东西拉过来,是怎么也会把人接过去放在自己跟前的。
夫人还交待了事情,她要一样一样的办好。
因为努力克制,她脸上的肉颤抖起来,看起来滑稽又狰狞:”我们夫人是因为一心想念小姐,所以才想早点把小姐接过去,既然老太太都这么说了,那就要按着老太太的意思来,奴婢远路上来的,体力不支,就不打搅表小姐休息了。”
那些恶毒的想要咬你一口肉的人,不过也都是看人行事,你若比她还要有气势,无畏惧,他们自然而然就会臣服。
楚筱悠微微笑着看着方妈妈,娇嫩又柔美像是九天的玄女,她的时间很多,留下方妈妈,好慢慢报仇。
方妈妈刚走,楚筱悠一抬头就瞧见哥哥正站在门外,温暖的光渡了他一身,在他那鸭青色的长袍上旋转跳跃,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她高兴的迎了上去:”哥哥怎么来了?”
楚靖瑜温和的道:“瞧瞧你有没有吃亏?”
方妈妈这个人物,楚靖瑜在书中看到后极其厌恶,原本就想自己收拾,不过想着现在的环境一点点变化,妹妹或许自己能处置好,结果没想到看过之后竟然十分的叫他满意,不急不躁,不紧不慢,又不失了自己大家小姐的风范,又打了个漂亮的胜仗。
原来哥哥是在担心自己,楚筱悠骄傲的昂起漂亮的下巴:”那哥哥可满意?”
楚靖瑜笑着道:”我的妹妹自然了不得,哥哥很满意!”
楚筱悠亲昵的挽着楚靖瑜的胳膊:”我还以为哥哥在陪二表哥呢。”
“他不愿意在家里住,看着好像很着急的样子,说了两句话就说要去外面,我就约了他晚上来家里吃饭,叫仁远带着他去了,过来瞧瞧你。”
一定是着急着去找他的扬州瘦马,楚筱悠恶心的想,她又叮嘱了楚靖瑜一遍:”哥哥一定和他少来往,父亲说他不是个好人,千万别被他带坏了!”
他的妹妹怎么能这么可爱,那漂亮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关怀,让他又一次体会到了家人的温暖,他温和的揉了揉楚筱悠的脑袋:”小妹妹长大了,也知道关心哥哥了,你放心吧,哥哥有分寸。”
楚筱悠这才点了点头。
丫头带了方妈妈下去,进了客房屋子里就孤零零的放着一张床一张桌子,连个椅子都没有,床上的被褥半旧不新,看上去还想是谁用过的一样,杭州的冬天虽然远比京城暖和的多,但毕竟是冬天,没有火炕没有炭盆,风从窗户里进来竟然冷的刺骨。
方妈妈打了个哆嗦,转头去看小丫头:”怎么这么破烂?!”
小丫头笑嘻嘻的道:”就像妈妈说的,我们落魄了,招呼不周,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方妈妈被噎了一下,抬手要去打人,小丫头笑嘻嘻的跑远,方妈妈气的不行,只能自己去关了窗户,也没口热水,让她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这趟的差事可是她求来的,王妈妈说先前去接金陵的姨表小姐兄妹两个的时候,好吃好喝的伺候,比主子还威风,光银子就塞了不少,她想着怎么也不会比王妈妈差,来的时候欢天喜地,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待遇。
“妈妈有礼了。”方妈妈正恨恨的想着的时候听到个妇人的声音,回头瞧见个穿着素裳的妇人站在门口,客气的和她见礼,仔细瞧模样和打扮,她迟疑的道:”可是哪位姨娘?”
冯姨娘笑着走了进来:”我是老爷的姨娘,如今跟着小姐和公子过日子,听说妈妈来了,特地过来看望。”
一家子里终于碰上了个懂事的人了,方妈妈咳了一声,请了冯姨娘进来,屋子没有坐的地方,冯姨娘好像没觉察,就站在桌子跟前说话:”知道您是远路上来的,小姐年纪又小,不会招呼人,怕妈妈这边的东西不好用,所以就带了些我体几的给您。”
身后的小丫头抱了一床被子,端了一个碳盆,简直就是天降甘霖,方妈妈的骄傲不允许她立刻就表示出感激,但她也是个黑白分明的人,拉着冯姨娘的手:”所以说,还是姨娘体贴人。”
冯姨娘就只淡淡的笑,好像是不贪恋人间功德的神仙。
楚筱悠把画笔交给了绮画,绮画立刻放在青花瓷的矮缸里清洗,一缸的清水瞬间就混浊起来,冯姨娘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我想着公子和小姐终归要去外家,和那边的人拉好关系错不了,所以自作主张送了东西过去。”
楚筱悠净了手,坐在了榻上:”姨娘想的周到,刚好我这里做了些饭菜,方妈妈那里只怕还没用饭,你就替我给她送过去。”
冯姨娘的脸上这才见了笑,苍白的脸颊上晕染上两朵红晕:”那我就放心了。”
楚筱悠瞧着冯姨娘的背影,忽的就笑起来,好像刹那之间就百花齐放的春天,花香四溢,刘妈妈也笑了起来:”不知道这两个会不会闹起来?”
楚筱悠收敛了笑意,叫人把自己新做的荷包给楚靖瑜和王仁远送了过去,又交待:”需专门给王公子说一声谢。”
毕竟泻药是王仁远给她找来的。
王仁远咧着嘴一笑,大手一挥:”跟小姐说,小事一桩。”
楚靖瑜皱眉瞧了他一眼:”你就伙同筱悠胡来吧,这种东西也给她。”
“只要妹子高兴就行了,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两人说着话,径直往外走。
明明只是冬日,太阳却还是刺目的白,马背上楚靖瑜问王仁远:”那位杨柳姑娘可靠吗?”
王仁远也严肃起来:”先前她落难的时候我爹救过她,现在不过叫她帮个小忙,还给她指了条明路,何乐而不为?别看是风尘中人,但绝对还是讲义气的。”
楚靖瑜就点头。
王仁远又问了一句:”你真打算要收拾秦明轩?”
“算不上收拾,不过是想捏个他的把柄在手里,叫他老实一些把事情办好,就是以后去了京城,他也能为我所用。”
所以有些人的手段和心思必须要佩服,楚靖瑜这样的,看着漂漂亮亮像个姑娘一样,但做起事情来果断又狠绝,谁要是真得罪了他,必定没有什么好下场,王仁远庆幸的想,幸亏楚靖瑜欠了他一条命。
远远的已经能看见万花楼的招牌,这条纸醉金迷的街,不知道是多少人的温柔乡,而这位杨柳姑娘姑娘作为曾经的万花楼的头牌,更是折了无数的英雄腰,只是花将开败,不知道要落在何处。
段妈妈瞧见两位仪表不凡的公子哥,那厚重的脂粉脸上满满都是笑,龟奴上了茶水,这金碧辉煌的地方,人来人往笑声不断,王仁远扔出一锭银子,翘起二郎腿,痞子样子露出来:”我们找杨柳姑娘!”
杨柳过了气,没想到还有人来找,想必也是先前的熟客,但段妈妈自不会这样说自己的女儿,竖着大拇指道:”两位公子好眼光,杨柳姑娘可是我们这里一等一的好姑娘,寻常人拿着银子也见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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