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鸜鹆群又逼了上来,楼映萱炸开的通道再次消失, 暗堂的回话遥遥传来:“宋怀尘必须死, 如果你穷追不舍, 连你一起杀。”
    消失了又出现的暗堂修士灵力声音都与前次不同,鸜鹆群阻隔, 楼映萱连他们到底有几个人都不知道,更无法确定现在出现的是否是交过手的那几个。
    “宋怀尘的事我管定了!”楼映萱长鞭挥出,天上接连落下数道紫雷,被她一鞭鞭打入鸜鹆群中, 焦黑的残骸落下,掉在华池的防御结界上,激出一道道白烟,“想要我的命, 得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楼映萱想要破开鸜鹆群的阻隔, 暗堂则将它当做最好的防御, 不断往鸜鹆多的地方腾挪。被彻底激起了凶性的鸜鹆速度再次提升, 道道红光晕开, 将天空染成不详的赤色。
    华池擅防守, 楼映萱长于进攻,无象殿女修挥鞭出击, 引下道道紫雷,天上浓云聚集,隐隐有天道威严探下,注视着这场超越了凡世灵力限制的战斗。
    楼映萱招招杀手, 可怖的灵力随着一鞭鞭击打洪涛般倾泻,暗堂修士看上去并没有与楼映萱正面过招的意思,不断破开鸜鹆群造出的红色光幕试图往远处逃遁,他们出手时也毫不吝啬灵力,一道道攻击击破鸜鹆光幕,在华池的结界上碾过,或消解或转向,摧枯拉朽的撕碎了一片片树林,以及更远处的山峦。
    天地动荡,万武兵库秘境像是被撕扯的画纸般扭曲了风景,露出棉絮般的破口,露出画纸后的真实世界——
    那是简单而广阔的世界,海天相接,极清晰又极混沌。
    可怖的强风从裂缝中吹出,无象殿众奈何不得的鸜鹆群就像尘埃般被瞬间吹散,华池的结界像是被利斧斩过,裂开了道平整的口子!
    全力维持的结界被破开,华池遭受反噬,喉头一甜,却没时间顾忌自身,强行运行灵力,意图将裂口闭合。如果被那风刮到,他结界下的人没一个能活!
    结界外楼映萱顾不上暗堂修士,慌忙闪避。
    她挥鞭引雷,鞭影在身前织出一片光幕,落雷却被狂风吹偏,到不了她想要的位置,汇不到她的鞭上,因此鞭影光幕黯淡,防御力薄弱。
    薄弱的防御挡不住狂风,楼映萱只坚持了一瞬间,就被风吹飞了——
    天道意志降下,弥合秘境裂缝,而后天道意志渗透,构筑出了坚不可摧的小空间,将无象殿存在的这片空间与凡世隔绝开来。
    风消云止,鸜鹆群消失,楼映萱和暗堂也摔到不知何处。
    华池的结界重新合上,陆亭云浑身碾碎般的疼,面对远超自己实力的存在,他所能做的,不过是俯下身体,徒劳的用自己的肉身去保护宋怀尘。
    宋怀尘气息微弱,胸前的伤口还没止住血,楼映萱的保命丹药堪堪吊住了他的命,但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治疗,能不能救回来依然是两说。
    华池稳住结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自己的小师弟。
    宋怀尘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是不详的苍白隐约透青。
    从宋怀尘被偷袭,到天道意志出现,其实只过了极短的时间。
    暗堂现身,华池把陆亭云等人从天上扯下来,陆亭云落下的位置正好离宋怀尘近,这才得以从开始就守在他身旁,而握着无象殿令牌的黄药师落在了结界另一头,这时候才连滚带爬的冲了过来。
    黄药师不知道被什么燎到,半边脸上一片焦黑,山羊胡子也被烧得参差不齐,看上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他冲过来一把抓住宋怀尘的手腕,差点就摸不到他的脉了:“不行……”方丈山药师抖着嘴唇说,“这样不行……”
    他抬起视线,和华池对上了眼神,后者神色凝重,两人眼神一撞,几乎是同时开口:“得把他的元神拖出来。”
    陆亭云脑中一炸:“你们说什么?”
    “和那个灵芝精一样,弃肉身,保元神。”华池往结界外看了眼,神色焦虑,他很担心楼映萱。
    黄药师直接说:“暗堂的人下手太阴了,宋怀尘的伤不用大法阵治不好,但没有绝对安全的环境,救人用的大阵就绝对不能用!”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治病救人的阵法决不能出一点差错。
    黄药师语速极快:“元神出窍通常要修士自己脱离肉身,外人硬拖肯定会伤到神魂。宋怀尘现在已经没意识了,自己出不来,他神识上又有伤,我们不能硬拖,所以陆亭云,救宋怀尘得靠你。”
    “你在说什么?”陆亭云耳边嗡嗡作响,消化不了黄药师的话。
    在狭窄的床榻上吐露心声的画面还在眼前,宋怀尘落寞的转身还扎得他浑身难受,一个活生生的人,片刻前明明还活蹦乱跳,还能笑会发脾气,现在却……只能留个元神了?
    黄药师一巴掌扇在陆亭云脸上:“镇定点!”
    “宋怀尘的命现在捏在你手上!”
    “小木偶!那只小木偶!”黄药师抓着陆亭云的肩膀摇晃,“宋怀尘入定后元神无意识的就会覆上去,那只小木偶在你手里!只有在你手里的时候才会覆上去!”
    “小木偶?”陆亭云眼中的迷茫一点点散去,脑子还有点木,手却已经往须弥袋中伸进去了。
    ——我逼你入世,你会怨我吗?
    毫无缘由的,陆亭云想起了梦境中的对话,眼前不期然闪过了茶亭的画面。
    ——我希望你不要怨我,因为这个世界,多有趣啊。
    不存在于梦境的对话自然而然的出现,眼前的画面同时延续下去,青冥君从袖中掏出一只小木偶放在桌上,带着点得意对他说:“看,最近去凡间学了一手,我雕的。”青冥君拉着小木偶的手,让它做出各种动作,“很精巧吧?”
    有什么精巧呢?仙人一口吐息就能予草木赋形,随随便便捏个泥团子,画两道符上去,就能让它变成个活生生的人来,为什么要吃力不讨好的做那么复杂的零件,拼一个毫无灵性的木偶?
    陆亭云从须弥袋中掏出小木偶,梦境中的情绪却莫名的压过了现实的意识。那感觉就像是终于回忆起了重要的东西,就算知道时机不对,但除此之外再考虑不了其他。
    情绪来的突然去的也快,陆亭云眼神一凝,现实意识重新占据上峰,他是那个会做小木偶,并理解它的有趣与精巧的陆亭云。
    他张口喊道:“宋怀尘。”
    宋怀尘又看见了自己的心魔。
    雷电牢笼已然不见,地上一圈银线,红衣缟带的男人就坐在那圈“画地为牢”之内。
    “你醒了。”依然看不见脸的红袍人对宋怀尘招呼了一声。
    “是。”宋怀尘简单的回了一句。
    秘境出现裂缝的瞬间他其实清醒了一瞬,就像搁浅的鱼被浪打了下,呼吸了一口,回光返照一样的格外清醒,瞬间就看明白了之前怎么都看不清的形势。
    “你被困住了。”红袍人又说。
    宋怀尘的回答依然是:“是。”顿了顿他又说,“正好,给我点时间想想。”
    “你要想什么?你知道困住你的是什么吗?”红袍人饶有兴趣的问他。
    “我知道自己被困住了,当然就知道困住我的是什么。”宋怀尘没有卖关子,“我被困在这里出不去,被困住的时间长了,就死了吧。”
    “死……原来真的没什么可怕的。”初入凡世,他被窒息折磨,近来又被神魂的疼痛折磨,黄药师说暗堂的攻击太阴,但对宋怀尘来说,只是短暂的痛了一下,反而比之前的折磨都轻松。
    “死确实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不了。”红袍人感慨着,“但更可怕的是为了目的什么都不怕的人,连天道都奈何不了他。”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宋怀尘?”
    宋怀尘抬眼看他,还是看不清脸,但已经没有看清的必要了:“是你。”
    “我是谁?”红袍人往银线处迈近一步。
    “你是我的心魔。”宋怀尘站在原地,“也就是我。”
    有血色自宋怀尘的袍脚向上爬升,渐渐将他一袭白袍染做艳红。
    “虽然我还是不记得,但我进过无象殿的石牌库房,在我做守殿人时,只有我一个人能进去。”
    “我在楼师姐令牌中再进无象殿,遇到的人反问我谁能进去,那自然不是任何能随便进的意思。”
    “谁能进,我能进,可我不是无象殿弟子,而归园田居下埋着的龙骨中刻着我的印记……”龙骨中的宋怀尘对他说你失忆了。
    “我记得自己死过一起,上辈子的事已经记得不太清了。那么,我可能忘掉了活过的另外几辈子吧。”
    “如果我知道自己会失忆,并留下了各种线索想让自己想起曾经,那么每一句话都是提示——不妨做一个假设,我就是那个能改变无象殿交易规则的宗主。”
    “那么,我现在说,我要退回收取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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