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毡帐
虽说乌塞人逐水草而居, 但若把拉泉以西以北的地方都看做是草场反倒不尽然。
中原人总以为草原应当是平整如毯, 牛羊成群的。但只有深入其中的人才知道这些只是最浅层次的印象。
袁华袁冲是第一次踏足“国门以外”的地方,随着座下马匹的逐渐深入, 更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初秋已过, 今年的天冷得出奇的快,没走几天天上竟然就已经飘了一场小雪。
绿草如茵倒是看不到了, 满眼都是枯萎了的草场, 刚离开拉泉还能看到成林的白桦树,针叶亘古不动地戳在那里。
在往里走,就是低矮的灌木,渐渐的却是连灌木都没有了, 只剩下一望无际的荒野。
抬头看去, 连绵的雪山也在小雪的怂恿下一点点地把山顶上的白色向下侵蚀。
噼里啪啦的柴火声从毡帐里传了出来。
烈烈的风声刮得人心神不安。
夏云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缩在毡帐里,整个人八爪鱼般扒着乔安月的身子,眉头舒展, 温热的呼吸喷在乔安月脸颊上, 让对方动弹不得。
乔安月从睡梦中醒来, 浑身僵硬,根本不敢有任何小动作。
她盯着头顶上白布发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四人一路往沉渊阁赶, 不料昨日突然下雪,按照之前的境况是每晚轮流守夜,可若遇到天气恶劣点的情况就算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
所幸在天黑前碰到一家迁帐的牧民,好心分出一个帐篷让她们歇一天。因为同时女子, 袁华和她们二人住一起,袁冲就直接被安排到和牧民家的儿子凑合了一晚。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自己就被某人死死缠住。
之前十六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一起睡过,可是那时双方都还存有芥蒂,自从身份揭露后,两人就没有同床共枕过。纵使在岛上,因为地方宽敞也都是各睡各的。
乔安月还真的不知道夏云放下芥蒂之后竟然是……如此睡相。
若是之前还好,可现在她清楚地明了自己的心意,被夏云这么亲密地拥着,那种秘而不宣的情感再度迸发。
错愕过后是巨大的欢喜席卷而来。
乔安月小心地压抑着自己控制不住的暗喜,侧了侧头,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夏云安然的睡相。
她的视线从眉慢慢下移,最终落在了嘴角。
等到反应过来时,她几乎已经贴在了夏云面前。
呼吸开始加速,心跳在毡帐外的烈风中炽热地跳动。
乔安月观察过很多坠入爱河之中的情侣,一见钟情,两相欢喜,私定终生,海誓山盟。
红烛帐暖,被翻红浪,罗屏夜香,低语偏浓。
这一切……从拥吻开始。
“就一下……没事的吧?”乔安月心里升起这个荒唐的念头,随即像疯长的野草怎么也甩不掉了。
夏云还在熟睡。
乔安月近乎是提着全身的勇气才慢慢凑近,惶恐不安地闭上眼睛,气血上涌,掌心出汗,察觉到彼此之间的呼吸已经交缠,却在离目标只剩半寸的距离时听见一个朦胧的声音:
“月师傅……”
乔安月触电般地缩了回去,睁开眼睛,强迫自己定下心神。
她怎么忘了床上还有一个!
“月师傅……”袁华显然是刚刚才醒,眼睛半睁,偏头看向乔安月回归正位的身子,语气软软的,“我没起晚吧?”
这些日子都是披星戴月地赶路,两个小鬼每天都是被夏云乔安月催促着醒来,早就形成了条件反射。
“晚了。”乔安月木着一张脸,觉得心情莫名不好了起来,开口的瞬间声音还有些低哑,“不过今日天气不好,不避那么赶。”
她想了想,自私地准备把小鬼支出去,“你出去看下外面天色如何?若是不早了,便去把袁冲也喊起来,拿些有用的东西去同牧民换些吃食……银两在这里还比不上布匹来得有用。”
“哦……”袁华还有些懵懂。
“快去。”乔安月干脆下令,把小丫头立马从睡梦中拉扯了出来。
飞快披上夹袄,袁华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
乔安月再次把目光投向夏云。
好不容易再度蓄起勇气准备凑过去的时候,却对上夏云茫然睁开的眼睛——方才的动静太大,早就把夏云从沉睡中唤醒,只不过想到现在的境况,夏云放心地抱着乔安月继续晕了一会儿。
“早啊,月儿。”
夏云毫无自知之明地冲着乔安月展出一个笑脸。
“……”乔安月彻底放弃了,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怏怏地拍了一下某人还环在腰上的爪子,“手拿开。”
“起床好冷的……”夏云委屈巴巴,甚至拿脑袋疯狂地蹭着乔安月,那股清幽的体香再度传入鼻尖,夏云贪婪地把这人又抱得紧了一点,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手拿开!”乔安月恼羞成怒。
只顾着自我满足的夏云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错过了什么,撇了撇嘴角,生怕怀里的人觉得自己图谋不轨,干脆利落地松开,往边上一滚。
“我不想起床啊啊啊!”
这句话让掀开毡帐进来的袁华登时黑脸。
……这人是小孩子吗不!小孩子都没这么赖床的!俗话说的话,为人师表为人师表……师表啊!师表!
“月师傅。”袁华直接无视掉了嚷嚷的某人,尽心尽职地汇报,“卯末了。”
辰初,主账。
浓郁的马奶香味盈满了整个营帐。
木碗乘着的马奶满满一碗,旁边盘子上擂了好几层的馅饼,有半张没烙圆,从缺口处依稀可见包裹在荞麦皮里的肉馅。
肉似玛瑙,菜如翡翠,搭在旁边乳白色的酪蛋子更是夺人眼球。
面对牧民为她们一行人准备的如此丰盛的早餐,夏云等人食欲大振。
这户人家牵场带了这么多的毡帐和牛羊,显然在草原上也算得上是富户。而乌塞人又一向以热情好客著称,她们有这样的待遇一点也不奇怪。
“……你把什么给他们了?”乔安月压低声音问着袁华。
可毕竟是冬天,总觉得这么大吃特吃别人家的口粮挺不好意思的。
“盐、茶。”袁华小声回道,“我都分了一点给他们,哦对了……还偷偷倒了一点云师傅从下马客栈顺来的酒——不是马奶酒,是用大麦酿的烧酒。”
乔安月:“……”
乌塞人不事生产,对中原的器物觊觎诸多,甚至连盐茶之类都是不可多得的必需品。
而其好酒的秉性比起夏云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被袁华这么一提醒,乔安月确实想起来之前去下马客栈伪装送马奶的时候,夏云趁着丁帆在那儿与人周旋,跑到后厨拎了一壶酒——只是一直不舍得喝,没想到在这里被“贿赂”出去了。
“喂喂喂,我听到了啊。”夏云弹了一记袁华的脑门,碍于坐在人家的主账内不好明目张胆的发火,面上还是要保持友善的微笑。
她只是阴森森地露出两颗小虎牙,“回头再找你算账!”
袁华暗自拉住乔安月的衣袖让“发号施令”的“罪魁祸首”出面。
坐在一旁深感自己被无视了的袁冲默默地喝了一口马奶,温暖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到五脏六腑,让他略微不悦的心情登时舒缓了不少。
隔下碗的瞬间,他擦了擦嘴,终于开口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这碗……是新的?”
听了袁冲的问话,这家的阿妈笑了笑,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汉化说道:“这是昨天早上路过的客人现做的,用起来挺顺手的。”
昨天还来了客人?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大草原上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一个人影,现在一来还来两拨人,不免成了这无聊时光里的谈资。
袁华唱双簧似地继续搭腔:“我还以为……”
没等她说完,阿妈就自顾自地补充道:“是两个小伙子。骑着两匹马,跟你们一样背着个包袱就过来了。”
不是商队。
“就是那个……给我们做木碗的腿脚不太方便,坐的马鞍都是特制的,得把上半截身体固定在马背上才能跑得起来。”
木工活,还腿脚不方便。
夏云只觉得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
程旺财。
“程柘?”乔安月也反应过来,把半张馅饼慢慢咀嚼入腹,她随即想起之前上岸后程柘的说辞。
——“我还是想先去趟百草谷……这样,当时候我带着初一去沉渊阁找你们。”
语气急促,说完就走,甚至连具体位置都没问。
如今看来,似乎是胸有成竹。
夏云算了算时日,程柘中途虽然拐了一道,但她们一行人毕竟四人,人多而且还沿路在为交换文书做准备,前后也耽搁了不少时间。
程柘初一反而走在了四人前面倒也不奇怪。
只是……
夏云心里暗忖:这样的速度,得不眠不休跑多久才能这么快赶过来啊!
“阿妈那两位客人是不是都挺急的样子?”夏云这话是用乌塞语问的。
显然,大妈用乌塞语回答得比汉话流利得多,开口就出了一大串:
“是啊。这两位客人就是问了个路,然后用这些现做的木碗换了些干粮就接着上路了,叫他们留宿也不肯,看上去挺着急的。如果他们留下来,你们铁定能碰上!”
阿妈笑起来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上去格外和蔼。
果然。
夏云风卷残云把面前的早饭吃完,擦了擦嘴,朝乔按月递了个眼神。
“多谢款待。”她冲大妈笑着拱手行了个礼,“早走的那两个是我们的朋友,说好要在前方碰面,如今听到消息也算是安心了。那我们就此告辞。”
说罢,四人纷纷整理了下行囊,又接过阿妈强行塞来的一点干粮,拜了再拜方才离去。
这一下又是一头扎进了茫茫草原。
先前下的小雪已经化成了水渍,枯黄的草场上偶尔看得到压在土地上的点点白星。
这一趟又一口气走了上十天,即便几人飞快赶路,却仍然没有见到先走的程柘初一的人影。
直到整片草场都被穿了过去,沿途已经是枯露的荆棘和荒漠。
四人来到了一片石窟。
冬天的风打在脸上几近僵直。
夏云跳下马,走到一块足有三人高的石窟旁,被风微微吹裂的手指慢慢摩挲到一个拳头大小凸起的石块,然后旋转了起来。
左三右四,七上八下。
石窟发出一声闷响,缓缓让开了藏在下面的地道。
“别!”
见乔安月抬脚正准备走进去,夏云连忙把人往边上一拉。
两把匕首弹簧似地贴着两人的脸颊从地面弹出,惊得除夏云之外的三人一身冷汗。
夏云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怎么样,沉渊阁的欢迎方式,特别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令人窒息的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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