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今天是个好日子。

    阳光明媚, 晴空万里, 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各路亲朋好友陆续过来，院子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欢声笑语一片。

    佳欢的好朋友过来后，许冉就识趣地坐在角落里自娱自乐。

    时针有节奏的地向前走着, 外面鞭炮声声传来, 早有人过来通知新郎官到了。

    几个伴娘商量着一会儿怎么闹新郎，许冉也不知道习俗，只默默听着, 偶尔应下声。

    计划赶不上变化，新郎的几个小伙伴太给力, 一下子就把门撞开了。

    什么招数都没用上，堵门环节就这么结束了，伴娘们一时有些败兴, 有些嘴快的直接埋怨起来了新郎和伴郎们。

    新郎也是个上道的, 连忙一一奉上了红包，但是仍然没逃过伴娘们的闹腾。

    新娘的两只婚鞋早被藏起了起来, 伴郎们也是有趣, 也跟着伴娘们一起起哄，闹着新郎单膝跪地、唱情歌、三字箴言等等一一来过。

    还是家里的长辈害怕耽误吉时过来催了好几次, 新郎这才如愿抱得新娘归。

    大红灯笼高高挂，鞭炮声声传万家。

    车队成行绕街行，气球喜字乐招摇。

    缤纷彩带肩头过, 公主抱里白婚纱。

    红毯铺地迎新人，拜堂礼成夫妻定。

    许冉在许伯母的叮嘱下，帮忙操心着伴娘们带走新娘子的花。

    下车后傻乎乎地捧着花跟着新人后面，被喷了一身的彩带。

    红毯很短，新郎新娘进门后在院子里简单地拜了天地拜了父母夫妻对拜后就被众人拥进了屋内，许冉很快被挤到了人群之外。

    正好看到自己的母亲过来了，许冉兴冲冲地拉着许妈妈进屋，还没走到新人的房门就被关上了。

    等门再开开的时候，新娘子已经换上了红色的棉袄棉裙。

    还是和在家里一样，人群满满地塞在屋子里看新娘子，只不过换成了男方那边的亲朋好友。

    许冉问许妈妈之后的流程，结果被告知婚礼基本已经结束了，吃下酒席就可以走了散了。

    坐在回去的车上，许冉还是有些唏嘘，原来这就是一场婚礼。

    其实之前许冉也是参加过老家人的婚礼的，只不过多是当外围群众。

    第一次当伴娘近距离目睹全程，抱得期待还是蛮大的，毕竟家里忙里忙外地张罗了好多天。

    结果就在一个小时内，匆匆忙忙慌慌乱乱地就结束了。

    普通人的婚礼，没有影视剧中的轰轰烈烈，也没有小说中的刻骨铭心。

    不能下定论说童话是不存在的，只能说，童话是属于少数人的。

    晚上吃饭时，一家人聚在一张桌子旁，说着笑着许伯母突然哽咽了起来。

    许奶奶正在逗佳齐玩，直接脸色一沉摔了筷子抱着佳齐出门了。

    桌上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僵执，许伯父吼了许伯母几句，许伯母梗着脖子吵了回去，还是许冉的父母打圆场说这是喜悦的泪水，两人才尴尬地笑了笑，示意大家快点趁热吃，的确是有喜事了太高兴才忍不住的。

    许冉的父母简单吃了几口，就借口吃饱了去外面转转。

    “伯母为什么哭啊，真的是因为太高兴了吗？那为什么奶奶和大伯是那样的态度？”许冉有些不解地问父母。

    “当然不是因为高兴，伯母是嫁女儿又不是娶媳妇，有高兴，但是更多的是伤心，自己养了一二十年的闺女就成别人家的了，昨天吃饭还是一桌九个人，今天就少了一个，触景生情，再想想，以后只能逢年过节才能看到自己闺女，唉~”

    许冉听了也有点感触，还是感情不够深，相处地不多，她只觉得为佳欢结婚感到欢喜。

    许母叹了口气，接着语气一转，“对你奶娘来说多了少了个孙女没什么差，当然不会伤心不会心疼，只怕是嫌你大伯母哭晦气。”

    “别听你妈瞎说，佳欢走了奶奶和大伯当然心里也不好受，但这是大过年的，又是办喜事，所以——”

    “啧~说的好听。”

    眼看父母又开始吵起来，许冉连忙转移话题。

    “那我结婚的时候，你们也会伤心难过不舍得流眼泪吗？”

    “当然。”许家父母异口同声地回答。

    “唉，小冉要是不上学，这时候也该嫁人了。”

    “说什么呢，我才不盼着我闺女嫁人，她还一小孩子呢。”

    “二十了，不小了，不嫁你还养她一辈子啊？”

    “人家现在都是到二十七八才结婚，你那是老思想，再说了，养一辈子就养一辈子，又不是养不起。”

    “爸，我爱你，你养我一辈子吧。”

    “臭丫头！不爱你妈了？”

    “暂时先不爱了。”

    许母拍了下许冉的头，许冉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许父看着母女俩笑出了声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

    次日除夕，过得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许冉和佳欣嫌外面冷，窝在屋子里看了一天的电视。

    原因很简单，佳欣没有手机，许冉也没有手机可以玩儿。

    为了让佳欣好好学习，许冉的大伯家没安装电脑，也没有给她买手机。

    两个大人用的还是以前的那种半智能机，打不了游戏，只有佳欢自己工作挣钱买了个好手机。

    佳齐虽然才七岁，但是玩手机游戏已经很溜了，之前都是用的佳欢的手机，现在佳欢不在，非得吵吵着要玩许冉的手机。

    害怕弄坏许冉的手机，许伯母自然不许佳齐任性，佳齐就嚎啕大哭了起来，许奶奶见了心疼孙子，直接跟许冉伸手要。

    许冉的妈妈和奶奶是秉持着王不见王的原则，除了吃饭和睡觉，你在这个院子里，我肯定是在那个院子里。

    没有爸爸妈妈在，许冉再怎么不愿，也不敢违背奶奶的意愿，只好将自己的账号都退了，把手机给了佳齐。

    许伯母说了几句，许奶奶直接扯着嗓子嚷嚷着要许冉的大伯现在去镇上帮她买个新手机，许伯母也就不吭声了。

    万幸地是，佳齐还回来的时候手机还能正常使用，脏了点也没什么。

    晚上热热闹闹地放了鞭炮，一起吃了饺子。

    包饺子的时候佳欣非得往里面放了几个硬币，说是吃福气。

    第一锅的第一碗饺子盛起来自然是给许冉的奶奶吃，没想到许奶奶的第一个饺子的第一口就吃到了硬币。

    大家都夸许奶奶好福气，许奶奶也很开心，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第一锅第一碗的第一个饺子的第一口，好福气好福气……”

    许奶奶一高兴，话也多了起来，难得的慈祥亲切，许冉和佳欣也凑了过去。

    “我每次算卦也都说我是个有福气的人，我都是给双份钱的。”

    一听到“算卦”这个字眼，许冉一怔，家里的瓷碗有些重许冉的手没端稳，饺子汤顺着就流了下来她也没注意。

    刚出锅的饺子汤滚汤滚烫的，烫到手许冉条件反射地丢掉了碗，然后就听到了一阵毁天灭地般的哭声。

    原来是佳齐正冲过来，那碗汤正正好撒到了他的身上。

    许冉急忙蹲下看佳齐有事没有，却被许奶奶一手推倒在地，佳欣在旁边也插不进去。

    “我的乖孙儿，快让奶奶看看。”

    大冬天农村没有暖气，小孩子都穿着家里做的加厚的棉袄棉裤，佳齐也只是烫到了在外面露着的手而已，不是太严重。

    不过的确有些烫，佳齐一见奶奶在身边，更是拼了命地嚎哭。

    佳齐吃的胖实实的，许奶奶哪里能推上去他的袖子，一看小手红红的，想当然以为里面也是这样。

    许冉自己撑地起来时，只觉得屁股要命地疼，然而还没完全起来，脸上就挨了一巴掌，许冉又坐了回去。

    这一巴掌显然下手极重，许冉直接被打得头侧向了一边，脸上迅速多了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嘴角还流了血。

    “算卦先生说得没错，你就是个扫把星，害了我一个孙子还不够，还想害我另一个孙子，你出生的时候我怎么没把你掐死！”许奶奶手指着许冉的鼻子，气还没消的样子。

    摸着自己的脸，怔怔地看着眼前愤怒的奶奶，耳边听着她狠狠的指责，许冉一时间都忘记了动弹。

    脸疼，耳朵疼，眼睛疼，嘴巴疼，屁股疼，心里也疼。

    她的奶奶，她的奶奶啊。

    “我不是扫把星，我也从没想过害您的孙子！你不想要我这个孙女，就别要了！我也不想要你这样的奶奶！”

    这些年来所有的委屈袭上心头，许冉终究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转身跑着离开了家门。

    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重新打捞起，过去的场景一幕幕交叠，放映成一场黑白色的电影。

    许冉其实是有个弟弟的，名字都起好了，叫许阳。

    许冉，许阳，冉冉升起的太阳。

    许妈妈是人民教师，生了许冉后计划生育抓得紧，也就没急着要。

    但是许奶奶是什么人啊，大儿媳辛辛苦苦才生了两个女儿，之后一直没怀上，她就把全副精力放在了二儿媳身上。

    许冉小时候还是很不懂事的，别人总说什么有了弟弟后爸爸妈妈就不会疼她了之类的话逗她，有次听到奶奶的话就扬言说有了弟弟就掐死他之类的话。

    许奶奶缠得紧，实在是没办法，许冉十二三岁的时候，许妈妈就冒着风险怀了孩子。

    孩子也懂事，肚子小小的，六七个月了肚子也不大，跟别人三四个月似的。本来想着真怀了就辞职的，但是又实在是舍不得自己的工作，见肚子不大，许妈妈就抱着侥幸心理继续上班。

    害怕许奶奶表现太明显，除了夫妇两人，谁也没告诉，包括许冉。

    但是许冉那时候突然出了事故住了院，非常严重，当妈的自然不敢掉以轻心，日日夜夜守在病床前照顾女儿。

    终于有一天，因为劳累过度没反应过来撞倒在了急救车上，当场身下见了红。

    没有流产，医生在病房抢救加接生了六个小时，孩子生出来了。

    许奶奶在医院一听说是个男孩，在医院病房外就开始跪天拜地感谢神灵，结果一进病房，孩子是个死婴，男孩。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医生说许冉的母亲此生再也不能怀孕了。

    许奶奶听了这个消息，只觉得小儿子这边就要断了根了，许冉和许妈妈出院刚好，就死活闹着要许爸爸和许妈妈离婚。

    许爸爸自然不同意，这才和生母闹翻。

    许冉的奶奶是个很迷信的人，最相信那些走街串巷的江湖骗子。

    那时候大儿子的儿子遥遥无期，小儿子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儿子了，小儿子还为了个陌生女人第一次逆了自己的意愿，真准备不见自己了……许奶奶只感觉天都塌了。

    算卦的一听许奶奶说的话，装神弄鬼了一番，直接将所有的罪推在了许冉的身上，说她是天煞孤星，专门克她的儿子孙子云云，想起许冉说的掐死弟弟之类的话，许奶奶就真的信了。

    许奶奶有次直接冲进了许冉的家里，将一盆黑鸡血泼到了许冉的头上，还神叨叨地给许冉身上贴了符咒。

    许爸爸这才真的和许冉的奶奶生了气，几年没回家门一步。

    许冉至今都忘不了那满头满脸满身黏糊糊的东西，以及鼻尖臭烘烘的浓郁腥味和嘴里令人作呕的味道，还有奶奶恶狠狠喊她“扫把星”的样子……

    以前许冉也是个很活泼的孩子，从那之后一下子变得不爱说话了。

    还是后来许家搬了家，在时间的治愈下，许冉才慢慢开始恢复正常，只是性格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去掉了放鞭炮，我问了问，说嫁闺女和娶儿媳不一样，不会放鞭炮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