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节

    ！明明就是一个骨头架子，外面裹了层皮，就像西游记里的白骨精，批了层皮就来到了人世间，也不知道想要蒙蔽谁？

    苏七七当场就吐了出来，她那天明明没吃多少东西，却失态的吐得满地都是。

    杜氏吓坏了，她来不及埋怨自己不该带孩子来这种晦气的地方，连忙拿出袖子里的棉帕子来给苏七七擦嘴。

    杜氏急道：“七娃子，你可咋了这是！要不你先回去，叫你大哥给你烧点热水喝。”

    “热水么？”苏七七小声反问了句，喃喃低语似乎只有她能听到。

    这个该死的世道，便是生病了，也只有热水啊！

    苏七七不知道别人家是什么情况，但杜氏带给她的观念是，只有病的快死了的时候才能去找大夫，其他小灾小病，要么扛着，要么喝口热水继续扛着。

    苏七七知道，自己不能怪杜氏，她谁都不能怪，要怪就怪老天爷，让蜀地北方，包括东吕村所在的常乐县以及相邻四县连年干旱！

    所以她不怪杜氏，也不能怪。这年头，连饭都吃不上，又哪里来的闲钱给大夫看病的？

    杜氏看到苏七七皱紧了眉头，就更加担心了，她抬起手，捂着苏七七的肚子揉了会儿，道：“七娃子，你也见过羊娃子了，干脆早些回去吧。”

    羊娃子，就是此时躺在草席子里的孩子，叫马央，村里人都取谐音喊他羊娃子。

    苏七七猛然抬起头来，不，她不能走，她还要送羊娃子最后一程，她怎么能走？

    苏七七方才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让杜氏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她那一向温顺的“儿子”，怎么会有这种像狼一样的神情，那眼神中透着不甘，透着愤恨，但同时又透着落寞，无助。

    就像一只孤独的苍狼，失去了同伴在草原上哀嚎，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念一动，跟着她一起悲伤起来。

    但杜氏不疑有他，她将这归咎于苏七七太伤心了，于是轻轻拍着苏七七的背，劝道：“若是哪里不舒就跟娘说，娘帮你揉一揉。”

    “娘，我没事。”苏七七挤出一个笑来，手中攥着棉帕子狠狠的堵着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再忍不住吐出来，她宽慰杜氏道：“娘，我没事，大抵是清早吃坏了东西，吐出来就舒服多了。”

    杜氏点了点头：“若是还不舒服跟娘说，咱们就早回去。”

    苏七七点点头，不再说话，眼神便重新落在了死去的羊娃子身上。

    不知为什么，看到没有气息的羊娃子，苏七七莫名的有些想笑。她想着，这孩子可真傻，他们家有四个孩子，怎么就只有他饿死了呢？是把食物全让给了弟弟们么？

    她笑着笑着，眼前渐渐被一层水雾笼罩着，透明的液体便从眼角“吧嗒吧嗒”的流下来。

    她恨恨的想：这孩子可真傻，可真傻！

    苏七七知道，羊娃子死了，便是真的死了，一旦埋到土里，再随便找块木板写上名字插到坟头，这个人便彻底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这种生命消逝给人所带来的震撼，还真不是古装剧里随随便便几个群演就能表现出来的，鲜活的生命忽然沉寂，就像落花流水消散，一去不返。

    那天苏七七擅自喝光了她爹所有的酒，那种从心底里缓缓萌发的绝望，还真不是几壶酒就能压下去的。

    但她如今这个身体太弱，是饮不得酒的，那天她喝完酒吐了七天七夜，也昏睡了七天七夜，等七天之后她醒了，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那个遇到什么事都冷静处理的苏七七又回来了。

    她谁也不能怪，要怪，也只能怪这个吃人的世道。可她，一介寒门布衣，又能做什么呢

    …………

    寒风卷起了地上的枯草，吹到苏七七的脚边，她回过神来，看了下头顶逐渐向南偏移的日头，估摸着已经快到晌午了。

    是时候该回去了，不然爹娘该担心了。

    想到这里，她弯下腰，把地上的柴火搬上牛车，然后平铺覆盖在车上，正好可以将那袋大米和小麦很好隐藏起来，不惹人怀疑，这种法子屡试不爽，她用了一年都没有被人发现。

    做完这些，她又把奶粉的包装袋撕开，把酒囊封口的木塞取下来，小心翼翼的将奶粉全部倒进酒囊里，却还是因为酒囊口子太小，一些奶粉末撒了出来。

    苏七七暗叫不好，这种奶粉的奶香味比较重，若是被人闻到就不好了，若是那人追根寻源，后果不堪设想。

    她踢了踢脚下松散的泥土，试图将奶粉末跟泥土混合起来，然后又在泥土上面剁了几脚，将地面踩匀实了，一阵冷风吹过来，那股奶香味也无声无息的被尘埃掩埋过去。

    等这一切都做完了，她拿出火折子，将原本盛奶粉的塑料包装袋点燃，毁尸灭迹。

    原本膨胀的包装袋在火焰的吞噬下逐渐萎缩，最后烧的只剩了黑乎乎的一小块儿，塑料燃烧发出的刺鼻味道让苏七七想呕吐，这味道太难闻了，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苏七七爬上牛车，蹲在枯树枝上，枯树枝下面是大米，夯实着呢，不用担心陷下去。

    “驾！”她甩了下皮鞭在老牛屁股上，老牛得了命令，自然而然的开始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赶。

    …………

    要回东吕村，西吕村是毕竟之路，以往每次经过西吕村的时候，苏七七都能见到杏儿那丫头，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反正每次苏七七赶着牛车经过西吕村，杏儿都能“恰好”出现，然后拦下她，跟她说一些家长里短的话。

    这次也不例外，苏七七经过西吕村村头的时候，杏儿又正好出来跟她偶遇了。

    苏七七哭笑不得，这丫头做的也太明显了些，女儿家的心思，往往七窍玲珑，但若是表现出一丁点儿的爱意，也是很明显的。

    如果苏七七是个男子也便罢了，可她偏偏是个实打实的姑娘家，这姑娘家怎么可以娶姑娘家呢？所以，也只能妾有情，“郎”无意了。

    “七哥，你又进山里拾柴火了”杏儿见到苏七七，眼里全是欢快的笑意，但因为紧张不知道说什么，也就没话找话。

    “是啊，家里柴火烧完了，便再去拾一些。”苏七七温和的笑笑：“我们又见到了，果真是巧的很。”

    苏七七虽然笑的无害，却格外咬重了“巧得很”三个字，意有所指。

    杏儿丫头闻言便有些不自然，红扑扑的小脸上更是加深了一层红晕，十五的妙龄少女看起来格外娇俏可爱。

    苏七七便不再逗她，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用黄纸包好的大米团子，递给杏儿道：“饿了吧，今早刚包好的米团子，我出门没吃上，你吃吧。”

    杏儿有些不好意思，她娘说不能随便要人的东西，可又一想，今早起得晚，粥都被家里其他的姐弟喝光了，现在肚子饿的咕咕叫，七哥哥手里的这块米团子，看起来可真香啊。

    她咽了咽口水，想着，这可是米团子啊，那么一大块米团子，在家里可从来吃不到，而且，这还是她最喜欢的七哥哥给的。

    想到这里，她伸出手，把那块米团子当宝贝似的接了过来。脸和刚才比更是红了一大圈，她由衷的感激道：“谢谢七哥哥。”

    苏七七点了下头，笑道：“若是下次饿了，便在此地等我，我再给你拿米团子吃。”

    杏儿连忙点头：“好！”

    直到苏七七走远，杏儿才反应过来，对着那已经远去的牛车失落的喊道：“不是的七哥哥，我等你不是为了跟你要米团子，不是的！我想跟你……跟你……。”

    她说到这里，却不知道说什么了，总不能说我想跟你好吧，那也太害羞了，她才说不出口呢。

    苏七七没有走出多远，再加上官道上比较空旷，其实她是能听到杏儿喊什么的，但她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用力甩了下皮鞭，大喊一声：“驾！”

    苏七七驾着车回到家门前，还没进门，便听到里面有人把瓷碗故意扔到地上，发出了“咚咚”的声音。因为家里是泥土地面，即使把碗扔了，也并不能把碗摔碎。

    苏七七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哎！她叹口气。

    她那老爹，又犯病了。

    3、昔我往矣 ...

    苏七七对苏老汉的发疯置若罔闻，这么多年，她早已经习惯了。

    苏老汉平日里还好说，对子女也算是疼爱，可一旦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便开始闹僵起来。轻则摔碗掀桌子，重则喝醉了之后跑到村子里又哭又闹。

    刚开始的时候村里的男人们还都出来帮着劝，但次数多了谁能受得了！结果便是整个村子的人都跟苏家渐渐疏远，后来乡里乡亲提到苏家的时候，往往都是鄙夷的态度。

    所以对于苏老汉的发疯，苏七七早已司空见惯，等他疯够了，闹够了，也就好了。

    因为苏七七知道，苏老汉发疯，就是指望着获得家人的关注，指望着别人哄他呢，而一旦你去哄了，越哄他疯的越厉害，还不如不管。

    她听了会儿屋里的动静，隐隐约约能听到“退婚”“秀才”“老陶家”等字眼，苏七七稍作思考，便大体猜出了大概，如果她猜对了，那便又是一桩麻烦事。

    可就算要解决，她也要先忙完手头的活计再说，那就索性再让苏老汉闹一会儿好了。

    苏七七将牛车拉进院子里，把木板车从老牛身上卸下来，把车上的粮食搬到东屋柴房去，一袋粮食对普通人来说也许抬抬手也就搬过去了，可苏七七这个身子实在太弱，肩不能抗，手不能抬，怎么看都像个富贵命，怎么就是个贫家子呢？

    她把老牛赶进牛棚拴好，赶了一天的路，老牛肯定是饿了吧。这么想着，她又去柴房拿木盆盛了半盆切碎的杂草，复又折回来将杂草一股脑倒在长方形的牛槽里，给老牛当午饭。

    院子正中是一口水井，苏七七来到水井边上，把栓木桶的绳子展开，吊着木桶顺着水井滑到井底，晃了几下，估摸着把水灌满了，又将木桶抬上来。

    此时的木桶已经装满了水，苏七七拿起葫芦舀子盛了半瓢水，也不管凉不凉的“咕咚咕咚”仰头喝了好些口，等喝完了解了渴，这才把剩下的大半桶水给老牛抬过去。

    她个子小，一个人拎一桶水有些吃力，但还是用劲了全身的力气，一点点的把木桶挪到了牛槽边上，捏着木桶边沿的把手把水倒进去。

    老牛对于苏七七来说，早已是最忠诚的朋友。

    它从早上开始，就饿着肚子跟苏七七出了门，折腾了大半天，到现在它又累又饿，见到苏七七给它准备了吃的，便立马甩了下尾巴，向苏七七靠了过来。

    苏七七摸了摸它的鼻子，温柔的笑着：“吃吧，吃饱了好好睡一觉，可累坏了吧。”

    它似乎能听懂苏七七话的意思，“闷闷”叫了两声，尾巴甩了甩，把头埋到牛槽里“哼哧哼哧”吃起来。

    老牛的嘴巴一张一合，有规律的咀嚼着牛槽里的杂草，苏七七盯了它的嘴巴半晌，不知不觉间嘴角开始微微上扬，这呆笨的老牛，还真是特别可爱啊。

    苏七七在发现自己笑出来之后，后知后觉的愣了愣，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适应这种喂牛养鸡的生活的？

    可她又一想，这个世上，往往越是简单单纯的东西，便越能让人不知不觉沉醉其中。

    现在的苏七七格外喜欢这种简单单调的日子，如今的她能在一个没人关注的角落里无欲无求的活着，似乎比上一世那些万众瞩目的尔虞我诈轻松的多，也幸福的多。

    毕竟她是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对于人生，该看淡的也都看淡了的。

    虽然仅在这个时空生活了十年，但在这里有疼爱她的娘，有疼爱她的奶奶，还有古灵精怪的妹妹，憨厚老实的大哥，虽然平凡，却让她真正的找到了归属感。

    而上一世的那些过眼云烟，她也都忘的差不多了，能清清楚楚记起来的，也只剩了她临死前发生的事儿。

    那一天，她正好应金像奖导演冯宝刚之邀，去参加华夏电视台举办的电影之夜。

    那是个极其重要的日子，国内一二线的明星以及顶尖导演都会在场，当然，还有包括她在内的一线编剧也在受邀之列。

    这对于她来说是个很大的机遇，因为冯宝刚答应她，只要苏七七肯赏脸出席电影之夜，他便可以把她引荐给华语影坛第一导演，专拍商业大片的名导——张可谋。

    苏七七知道，这是个机遇！说是天上掉馅饼也不为过。

    张可谋可是个大人物，就连冯宝刚见了也要靠边站，冯宝刚每次见了张可谋都要规规矩矩喊一声张导，而张可谋却一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苏七七一直想要结识一下这位华夏影坛举足轻重的大佬，却一直苦无机会，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她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

    于是，她将自己写过的比较满意的几个剧本打印出来，直接带着助理小刘开车上了高速。

    上了车，她便瘫坐在后面座椅上，头向后仰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刻意的闭目养神。

    之所以说是“刻意”，是因为她并不困，但她需要以最饱满的姿态去见张可谋导演，而电影之夜录制时间肯定会超过四个小时，到时候无论是明星还是工作人员肯定都很疲倦了，她肯定也会累。

    试问，状态不佳的她又怎么能给张可谋导演留下好印象呢？所以她很清楚，此时的她需要提早补眠。

    车载音响里正在放一首最火的流行音乐，吵得苏七七睡不着，她懒得吩咐小刘把音乐关上，因为身为领导阶层，对于一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没必要事事都管，驾驭下属，事必躬亲绝对是下下之策。

    这样只会让下属形成依赖心理，所以，她有些事即使不满，也不会说出来，这就是苏七七的高明之处，她从来不会乱说话。

    当然了，苏七七在手下人眼里，也一直算是个好领导。

    她做事拼命，对下属尽心尽力，但凡是手下人写的剧本她都尽量帮忙拉关系找门路，她们组的剧本，有百分之八十都是苏七七帮忙找的导演，成功推荐出去以后，后期修改一般也都是她全程把关，所以对于这个领导，手下人提起来无不又敬又畏。

    “哎？小刘，这是什么歌？听起来好耳熟，今早买煎饼果子都听着阿姨在循环播放，那声音简直了，蜜汁好听真的。”

    毫无营养的音乐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