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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言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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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何家贤这番说词打算亲自上阵,谁知道陈氏就是不愿意松口,她就想着雪梨去吧,雪梨又受了伤,且平日的表现小事还可以,大事就有点不爱上心的样子。唯有吉祥可以一试一用。

    谁知道,吉祥比她料想的还要灵活,还要能干。

    “二奶奶看重奴婢,奴婢自然要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给二奶奶。”吉祥扶着何家贤坐下:“二奶奶若是打算来方府当个泥胎木偶,浑噩着度日,那奴婢只保二奶奶不太受人欺凌便是,这是梅姨娘派奴婢来时交待的。”

    何家贤大骇!梅姨娘?

    吉祥对着她困惑的神情点点头:“可奴婢今日听二奶奶教奴婢说的话,虽然只能管一时之功,但是却恩威并施,有条有理,且奴婢照说了,那春娇果然买账。”吉祥跪下来磕头请罪:“奴婢便私下又回了梅姨娘,梅姨娘道,本以为您是个懦弱怕事,只会死读书的,没料到还有几分脑筋,叫奴婢一切听您的吩咐就是,日后不必事事问她了。”

    何家贤忍住心中的大惊,梅姨娘是方其瑞的生母,想方设法照看儿媳妇可以理解,只是她如何能瞒天过海,连一手遮天的陈氏也骗过,打发这么一个妥帖人到自己身边来?

    陈氏对梅姨娘的忌惮,她这个被禁锢的人,都能偶尔从丫鬟婆子们的闲聊中得知只言片语。如若是方老爷歇在梅姨娘房中,翌日一早,陈氏必然是要称头疼,且不见四位姨娘请安的。刚开始还以为是巧合,时间长了连下人们都看出来,只要陈氏一头疼,便私下笑着道老爷定是昨日又歇在梅姨娘那里呢。又互相叮嘱这一日办事不能出差错,报喜不报忧,免得被迁怒,胡妈妈到这一天都乖觉许多。

    思忖间便问了出来,吉祥有些犹豫,片刻后才下定决心:“梅姨娘不让奴婢说,免得二奶奶不懂人情走漏了风声,只让奴婢好生伺候,连她都不要暴露半句。”她眼睛灼灼地盯着何家贤,颇为信赖:“奴婢今日既然表忠心,索性一并说了吧。奴婢小时候在勾栏院,梅姨娘还在时,奴婢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被伯娘卖到那等地方,只等长大了便……”她眼里有泪:“梅姨娘见奴婢年纪小,不忍心糟蹋,只说与院主妈妈听,叫奴婢在院里侍弄花草,等长大了再说。后来没等奴婢到接客那一天,梅姨娘就被老爷纳了进门,没过多久,奴婢就再被人买了去,那人把奴婢放到大街上,就跑了,奴婢却没有衣食之所,流浪了几日,后得了消息,叫在长街上惊了老爷的车架,只装死不起,说与家里人走失了。老爷派人寻了几日寻不着,就带奴婢回府做了个丫头,管园子里的事。”

    吉祥想起往事惆怅万分:“奴婢在园子里待了半年多,才偶然见了梅姨娘,心里恍然大悟,知道大概又是梅姨娘救了我。奴婢四下无人时,也问过她为何不让我贴身伺候,她对我的大恩大德,我便是舍了命也要报的。”

    何家贤听得入神:“然后呢?”

    “梅姨娘说,她家以前有个妹妹,与我有点子相像,不忍心我流落在那种地方,偏她一个女流之辈,身边有掣肘,自身难保,也无其他法子能安顿我,只能这样曲曲折折的想办法。她不求我报答,也不愿意让我卷入大家子的争斗中去,只想我好生当差,到了年纪她找个由头给我配个人家,放了出去,日后安稳过活。”

    想来是自己在陈氏面前太过怯懦,梅姨娘终于心疼儿媳妇,看不下去,才将吉祥送到自己身边来。

    “梅姨娘说,二奶奶您是个好的,即便性子软和些,跟着没有大福气,可也绝不会刻薄亏待我。还教我全了她一点儿私心,没能完成对我的承诺……”吉祥说着又抽泣起来:“奴婢这条命为梅姨娘舍了去都心甘情愿,什么承诺不承诺的,奴婢情愿一辈子伺候你们二位。”

    何家贤苦笑道:“我哪里有梅姨娘那样伟大的情怀,值得你舍命……”

    吉祥也知道这话如今何家贤信不着,便不再说,只直起身来抹泪:“即是梅姨娘嘱托,奴婢只知道遵从。”她顿一顿,破涕为笑:“梅姨娘大恩,没让奴婢在那地方接客……被人糟蹋……奴婢本以为遇上个笨的,跟着遭点儿罪也认了,只如今瞧着,却不是这样,奴婢倒比原先有指望多了。”

    何家贤点着她的额头:“方才是谁说舍了命去也不怕……”

    吉祥见她挪揄自己,忍不住笑得更欢:“舍命虽然心甘情愿,倒是没有活着好……”

    何家贤就拉她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吉祥却一本正经推开:“虽奴婢和二奶奶表了忠心,可到底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奴才。二奶奶您聪慧有余,于这大宅院的人情世故却并不懂,难免不留神就着了道。比方这会子,你得永远记住,您不把自个儿当主子,哪有下人真心将您当主子?”

    何家贤听她说的在理,急忙求教。

    吉祥说:“您手上若是有权,不过被奴才们顾着情面,嘴上脸上尊敬,心里却并不,只想着从您身上讨好处,仗势欺人……若您连权都没有,您就得明白,主子落魄了,可就连奴才们都不如的。”

    她掰着手指头:“就拿我跟您来说,若是有个丫头跟着我,我落魄了,我本就没什么好处给她指望,她不过瞧不起我便是,可若是跟着您的丫头,您是她的指望,您落魄了,有良心的,另攀高枝就是,没有良心的,她指不定还怨恨您不争气,耽搁了她,背地里讥讽、记恨、使坏……”

    何家贤只听得胆战心惊,忙摆着手道:“那我可不敢用人了,还是一个人自在。”

    吉祥便道:“所以贴身服侍的人,忠心是一等一的,办不好事不要紧……其余的人,只要您顾好自己,她们就会掂量着办……”

    何家贤听了既觉得有道理,到底没亲身经历过,又有些难以理解,思忖后方道:“如你所说,现下该怎么办呢?”

    ☆、六十一章 身教

    吉祥便道:“奴婢来时,梅姨娘说,二奶奶到底是正经主子,即便是不想欺压下人,也要学会立威,要找一件事情下手,让她们都认识您是主子!不如就从这件事情开始。”她眼光扫在那话本子上:“奴婢觉得,这话本子误人子弟,二奶奶先别看了。”

    何家贤一惊,吓得一哆嗦,陈氏也就罢了,梅姨娘怎么也能知道她一举一动,知道她看话本子,还特地交待?

    吉祥瞧着她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笑:“话本子这个是奴婢自己的主意。”她眼珠子一转“奴婢在原来的地方看过这种,要多少有多少,读得多了觉得没什么趣,您只怕弄到一本也不容易,偏当个宝贝似的。依奴婢看,您从小读的那些书才是极好的,教人做事做人的道理。”

    又附在何家贤耳边将立威的事情说了,何家贤蹙眉:“还有这一层缘故?”

    吉祥点头:“可不是,宅子里有些阅历和本事的人都看的明白呢,偏二爷自己无所谓,或许是真不懂,或许是乐在其中,谁知道呢,只梅姨娘偏看不过去,忍不住了,既然已成了亲,这件事二奶奶来办,拿来立威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

    “只是委屈二奶奶担了不好的名声了。”吉祥绞着手指头:“梅姨娘说,若是您实在不愿,只能在这深宅大院里籍籍无名的混个三餐温饱了。”

    何家贤点头:“若不是这样明说,你又打算用什么法子呢?”

    吉祥笑嘻嘻地道:“能用什么法子,总归不是那些挑拨离间的手段。”

    何家贤疑惑地望着她:“我又不笨……”意思是我总能看得出来,你还能保全你自己?

    吉祥捂着嘴笑着:“咱们做下人的,哪里像二奶奶这样出身书香世家,或者像方家这样高门大户,什么都不顾先管着名声体面再说。奴婢这等子人,为了一口吃食是能把脸当石子儿踩的。”

    “您自小衣食无忧,哪里能明白底层人民的辛苦。”吉祥苦笑:“你们做事,总是能全了里子,又要了面子,左不过有银子撑腰……奴婢们这样的,死要面子,那就只能活受罪了。”

    吉祥这几句话何家贤深以为然。

    想到上次梦里,那个何然然把何家一家子人哄得眉开眼笑,自己也是受尽优待,偏只把黄珊珊母子气得咬牙切齿,她就解恨。

    在何家,她还得尽量装作原主的性格,乖顺巧和,到方家,除了那个传说中的贤惠虚名,谁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样儿的性格。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不像何家贤原本的作风了,那也是方家这样像看着犯人一样把她逼急了的,不得已才转了性子。

    思及此,又细细想了一下梦里面那个何然然的作派和口吻,才悉悉索索脱了衣服睡去。

    夜里就被一个庞然大物压得喘不过气来,只在脖子处喷热气,吓得她几乎没张嘴惊叫,待看清楚是方其瑞,便伸手推她,嘴就被堵住,一股子酒味儿,她又恼又羞又气,卯足了力气将人从身上掀过去,那人便死猪一般酣睡过去,一动不动。

    她差点儿以为方其瑞被她暴力弄死了,又惴惴不安地叹了他的鼻息,才用脚又将他往边上踹了踹,自己腾了个暖被窝儿,睡过去。

    若是说新婚时她对这个相公还有些期待和憧憬,那这几天被压制和剥削时,他连影踪都不见一个,连素日里以为体贴恩爱的画眉,都只是勾栏院里待久了学会的花样儿,只教她心寒彻底,也不客气起来。

    翌日醒来,方其瑞却又比她起得早,早就梳洗好了,只拿眼睛勾魂似的瞧着她。何家贤瞧着眼前放大的俊脸,只强迫自己撇过头去,暗道谁上你的美人当,昨儿个轻薄了我,今儿个又出卖美色,不要脸。

    方其瑞带着讨好的笑容:“起来了,快把你那话本子给我看,我找不着了。”丝毫不提昨晚上的莽撞。

    那些何家贤昨日听了吉祥的话就烧掉了,她开始读还有些意思,特别是要避开何儒年和徐氏,偷偷摸摸地愈发别有趣味。

    到方家了没事时只能靠它们打发时间,读多了也腻烦,都是一个套路,因此处理起来也不心疼。

    没想到方其瑞几天不回来还惦记着,顿时没个好生气:“都烧了,以后不看了。不能总没有一点子长进。”

    也不知道在说谁,方其瑞面色就不好看了,错愕了半响,却又笑了,等着何家贤梳洗回来,自然而然地拿起胭脂,要替她上妆。

    何家贤下意识闪避,指着身后的梦梨道:“让她来吧,你总是这样,我已经被夫人训斥了。”

    方其瑞皱着眉头:“管她作甚,她说让她说去,爷若是怕人说,只怕今日早就死了,哪里还有脸活着。”

    何家贤难得听他说这样多的话,觉得有些反常,疑惑得看了他好几眼,才慢条斯理道:“你上的妆太丑了。”

    方其瑞脸色攸地好难看,又是直愣愣盯着她,何家贤生怕他扑上来咬自己一口,手中衣领子都竖起来挡了半边脸,他却又转过脸去,对着梦梨:“你来。”

    头也不回的大踏步走了。

    何家贤轻出了一口气,正待梳妆,纹桃红着眼眶有些怒气:“二奶奶何必这样不领情,二爷心里……本就不好受……”说着竟有些责怪地瞪了她几眼,跟着出去。

    何家贤错愕,怎么又成了自己的不是了,她不过是提了很小很小的一个要求,过分了吗?难道非得她一辈子逆来顺受,不说不提,由着他们搓圆捏扁,才叫领情?

    她切了一声,身后的梦梨却轻声接话道:“二爷昨儿个又受了老爷的斥责,说他连篇囫囵文章也作不会,这回下场又是名落孙山定了的,好生奚落了一番,您别瞧着他捱老爷的打不做声,嬉笑着没事儿人一般,心里堵着呢。”

    梦梨一番解说倒叫何家贤生出几分愧疚之心,但是想想今日要做的事情,又觉得也算有机会偿还吧。

    ☆、六十二章 立威

    梦梨给她梳了个飞天髻,又上了薄薄俏俏的胭脂,只衬得人水灵明艳了好几分,才选了简单的翡翠珠钗插戴了,顿时又素净几分,既不过分招摇,却又禁得住细看。

    何家贤忍不住又赞她一双妙手,笑着说道:“居然有这样一双好手,把我拾掇的真好看。你可愿意来服侍我?”

    梦梨吃了一惊,她向来只接受方其瑞的指派,因此不敢乱答,只敷衍道:“奴婢不过是个下人,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听从主子们的吩咐罢了。”

    若是以前,这种不情不愿不清不楚的话,何家贤定然不会勉强,只昨日受了吉祥的点拨,下定决定要活出一个样子来,因此便强忍着“自由、民主”那些现代的礼貌与文明,狠着心道:“既如此,那我就当你愿意了。”

    说着也不看梦梨错愕别扭的目光,只硬着头皮起身,叫她跟着,自己由吉祥扶着,一径自往鹤寿堂去请安去了。

    周氏今儿个没来,说是大爷身子好些了,趁着赶早,陪着多睡会儿,免了这三五日的请安。何家贤见只有自己一个人,机会是极好的,极殷勤在陈氏面前服侍。

    陈氏笑着挪揄她几句,像是两个人从无间隙。

    何家贤便道:“往日大嫂伺候的周到,您眼睛里哪里还瞧得上我。”

    陈氏笑眯眯的打趣:“这丫头会说话,倒编排我的不是了。我偏不认这个,怎么叫看不见了你了,你且说说,今儿个这妆容,是不是比以往的费了心思。”

    陈氏只说费了心思,并不说早就知道这两日妆容不是方其瑞化的,她也就装作不懂,只顺着话头摆出一副得意的神情:“那是我错怪母亲了,母亲瞧着可还成器?”

    陈氏点头:“的确好看。”

    何家贤便笑着叫梦梨进来:“是这丫头的巧手。”

    陈氏便笑着回头,珊瑚在旁伺候,会意急忙拿了个银锞子给雪梨。

    雪梨急忙谢赏,陈氏接着道:“以后好生给你们奶奶梳头。”雪梨赶紧着答应了。

    何家贤便笑着说道:“以前母亲说我身边缺丫头伺候,可以自己将看中的提上来,如今我身边就吉祥一个,还是您昨儿个给的,我想提两个二等丫头,您瞧着……”

    陈氏满不在乎,“相中哪个,去管事那里报了,过来提卖身契便是,你作为方家二奶奶,可不能委屈了。我还就怕你不提呢,免得人说我刻薄了儿媳。”

    何家贤笑着道:“人我已经选好了,已经在屋里服侍的有雪梨和纹桃,一个就是她了。”她指指梦梨:“只是她们两个都是服侍二爷的,怕二爷不肯,因此只来求母亲做主。”

    陈氏顿时愣住了,她对何家贤面子上一概做的非常足,足到几乎不知情的人都要夸她宽厚的地步,区区几个丫头,她根本没放在心上,这本是何家贤应该享受到的权益。

    只是她没想到,何家贤有胆子提她送过去的三个人,还一次性全部要光了。

    何家贤见她不肯,攀上去给她捶腿:“母亲也知道,二爷潜心读书呢,眼见着还有三个月就要下场了……有和气生财两个小厮伺候也就够了……”

    陈氏暗地里思忖,珊瑚却接了外面丫头的眼神,悄悄走了出去,片刻后又回来,在陈氏耳边道“说是早上二爷跟二奶奶因为这个丫头起了龋齿。”

    陈氏恍然大悟,何家贤这哪里是要添丫鬟呢,这是在吃干醋呢。

    便笑着道:“我的儿,你若是喜欢,我亲自给你挑两个伶俐的人去,这几个丫头伺候老二惯了,只怕老二舍不得。”

    “他自然是舍不得,不然也不会早上就呛我……”何家贤气鼓鼓的,自己将话说了出来:“儿媳妇实在无法,才来求母亲做主,那个纹桃就罢了,说是房里人,我不好意思再要,这两个……”

    “母亲若不允,媳妇便也只能住在书房去,还让她几个伺候我。”何家贤堵了气,似乎真打翻了醋坛子。

    陈氏听了只觉得好笑,这番无赖的作为,只有何家那样的小户才使得出。又抬头让梦梨起身,细细打量了她两回,复转过来对何家贤道:“我瞧你呀,究竟跟不跟母亲说实话,吃醋便吃醋算了,还藏着掖着,怕我笑话你不成……”

    见何家贤果真一副被看破了心思的心虚表现,陈氏有些得意,指着雪梨道:“这丫头我瞧着便算了,老二为她和你吵架,可见是个重要的,何苦伤了你们夫妻情分?真要是意不平,就把那两个换了,也算是出了气,你瞧怎么样?”

    何家贤不知道陈氏为何不肯让梦梨,却不好得寸进尺,点头道谢不迭。

    陈氏受了她的谢,点着她额头道:“活该我惯着你,谁叫咱们都是女人呢。旁的不说,只看后院住的那几个,母亲不怕你笑话,那些乖巧的便罢了,可对那些刁钻的,你父亲护着,母亲只能装出一个贤惠大方的样子,心里的苦谁知道呢。”

    珊瑚就接口说道:“夫人您别往心里去,那样地方出来的人,能有什么好呢?左右不过是习惯了她不懂规矩丢人现眼罢了……”

    又对何家贤说:“二奶奶不知道,昨儿个老爷在她房里歇了一会儿,要到上房来,她就扶着头说胸口不舒服,老爷像是被灌了**汤似的……”

    “住口,那也是你能浑说的?”陈氏呵斥珊瑚:“什么当讲不当讲的都乱说,仔细拔了你的舌头。”说着对何家贤道:“母亲知道你知书达理的,必不会学那些子狐媚招数……”

    “母亲……”何家贤恰到好处的泫然欲泣,像是受了委屈口不能言:“儿媳自然不会那些,可架不住有人会,儿媳只想防着一二……”

    这便是跟陈氏交心了。陈氏不动声色笑着:“老二是个风流的,又偏爱在那烟花之地流连,苦了你了……你且告诉母亲实话,他是不是还未与你……”言语闪烁。

    ☆、六十三章 调摆

    何家贤一愣,片刻后就明白她指的什么,不由得顿时羞红了脸:“母亲……”干脆哭了出来:“若不是如此,儿媳那里会出此下策……还望母亲给儿媳妇做主……”她瞧一眼雪梨:“这丫头生的弱不禁风我见犹怜,又一双巧手会打扮……儿媳实在不放心。”

    陈氏早知道个中情由,越发觉得自己神机妙算,挥挥手道:“你也知道,老二那边,若是一次逼急了,难保不让你夫妻二人离心,那更是我的罪过了。只是身为女人,母亲总不得偏爱着你些……”

    话说到这里,何家贤便知道该见好就收,因此千恩万谢,又命吉祥将压箱底的一支五十年的人参拿出来献给陈氏。

    陈氏本待推辞,何家贤言辞恳切,便命珊瑚收了,自回去吃早饭不提。

    一会儿功夫,纹桃和雪梨进来请安,纹桃仍旧是一等大丫鬟,吉祥和雪梨领二等丫鬟的缺,如此屋里便补齐了人手。

    何家贤既有意振作,自然强制装作镇定,一句解释的话也不说,只指着陈氏命人送来的挑选出来的布匹:“我这里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听说纹桃针线不错,便给二爷做一身中衣,并一双鞋。”

    雪梨喜滋滋的乜了纹桃一眼,如此便是架空了她?急忙上前给何家贤捶胳膊揉腿:“奴婢伺候着您。”又冲吉祥说:“去给二奶奶泡杯茶来。”

    吉祥微微一笑,领命而去。

    雪梨愈发得意洋洋,这几日她顾着养伤,听着宣竹走了很是高兴,可又来了一个吉祥。

    论忠心,她可是头一个纳的投名状,从二爷那里过来的。

    偏此刻瞧见吉祥不争不抢,又有些过意不去,纹桃领了布匹出去,她就有些讪讪的不得劲,笑着道:“吉祥倒挺乖觉。”

    她一向喜欢背后说人,何家贤笑笑,认真道:“你什么都好,就是心里藏不住事……”雪梨知道这是实情,便不再作声,只默默给何家贤按摩。

    何家贤今日出师有利,心情也好许多,连带着看雪梨和吉祥等人都恨不得推心置腹,只内心有一个角落,惴惴不安。

    那就是方其瑞。

    梅姨娘的嘱托,便是让她把这些莺莺燕燕从方其瑞身边拿开。

    据吉祥说,方其瑞不过十来岁,陈氏就把这些丫头们赏了他,开始是些俏丽的大丫鬟,说是比他的奶妈妈伺候得精心些,硬是把方其瑞的奶妈妈从家里赶了出去。

    得过两年,个别丫头大了,便放了出去,换了两个来,最后兜兜转转,剩了她们三个,纹桃是一直跟着伺候了八年,雪梨近六年,梦梨最后来的,不过两三年。

    “有她们在,二爷哪里能读的下书。”梅姨娘着急并不是没有道理。

    何家贤也明白,她之所以同意这样做,并不是真的多相信没见几面的梅姨娘,而是这件事本就对方其瑞有利,她愿意去担了这个不好的名声。

    她与夫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更何况,方其瑞以前送来的一封信,上面几个字“我取定你了。”显露出来的狂妄与自信,她怎么也与进门后,成天被老爷呵斥,被陈氏不齿,被下人们挟制,喜怒无常花天酒地出言不逊的方家老二对不上号。

    她的心里,自还有一片地方留给他,里面很多问号。

    喝了几口茶,何家贤下意识伸手去拿话本子,摸了个空,才发觉习惯已经养成,没那么容易改掉。只是已经烧掉,少不得找点别的事情做,凝神片刻,她想到纹桃早上说方其瑞因为作不好策论而被训斥,心里一动。

    三朝回门时何儒年曾说过,方老爷之所以瞧着何家贤满意,很大程度是想这位满腹经纶的儿媳妇,能带着儿子进步。

    便从带来的札记中,选了几篇原主作的文章,又结合上次那一篇,花了大半天的功夫,先是将中心思想提炼出来,迎合当权者的逻辑,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片白话,又逐字逐句译成文言文,直累得头昏眼花。

    她突然庆幸自己是高三穿越过来,据网上的段子说,高三是人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候,高考前几个月,这时你上知天体运行原理,下知有机无机反应,前有椭圆双曲线,后有杂交生物圈,外可说英语,内可修古文,求得了数列,说得了马哲,溯源中华上下五千年,延推赤州陆海百千万,既知音乐美术计算机,兼修武术民俗老虎钳……

    若不是她因为方老师的缘故喜欢文言文,这个原主身份所具备的本领,她还真的没办法get到。

    眼见着要吃晚饭了,方其瑞还没回来,何家贤吩咐雪梨去叫一声,只说自己有事。

    一会儿雪梨单独回来:“二爷出去喝酒去了,跟着的小厮才抬回来,歇在书房里头的隔间……”

    何家贤一整天的劳累辛苦,本来还是兴致勃勃,想他看了文章会怎么说,没料到是这样一个局面,只将满腔的失望与怒火都化作食欲,好好的大吃了一顿,剩下的吩咐雪梨她们几个吃了,胡妈妈照例又端了阿胶固元膏进来。

    何家贤摸着肚儿圆,便让她放着待会儿再喝,只瞧着胡妈妈要张嘴,还未说话,自己先明白过来,这是陈氏赏的,必须要盯着喝完,因此伸手接碗:“拿过来吧,少不得把肚皮撑破算了。”

    胡妈妈急忙递了过来,何家贤吃得太油腻,一口放了冰糖甜的腻人的阿胶固元膏下去,顿时一阵恶心,就往外作呕。

    雪梨忙心疼道:“不若等会儿再喝,瞧把二奶奶逼成什么样子。”

    胡妈妈见这情况的确不能再逼,便将阿胶固元膏碗端出去:“那老奴拿去炉子上温着,睡前再伺候二奶奶吃。”

    雪梨斜着眼瞪她的背影,嘟哝道:“生怕咱们喝了的样子……防贼似的,自己也不知道偷吃了多少去了。”

    等睡前,胡妈妈果然端进来,何家贤少不得喝了,又漱口,正换了中衣往床上爬呢,方其瑞醉醺醺进来,搓着手:“天气要转凉了……”

    ☆、六十四掌 亲热

    何家贤莫名其妙:“这才八月不到,暑气正热呢……”

    方其瑞却不理,只叫吉祥她们退出去了,一把从背后抱住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冷。”何家贤冷不丁被他这么一抱,脊背都是麻的,心里小鹿乱撞,无法思考。

    方其瑞自顾自在她身上闻闻蹭蹭的,暧昧缠绵,何家贤不知道该怎么办。推开吧,怕他再或是因什么缘故受了委屈,到她这里来汲取温暖;由他这么抱着亲昵?自己浑身不自在,难受得紧。

    只觉得方其瑞的胳膊箍得越来越紧,她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砰砰砰的要蹦出胸腔,脸热的几乎要烧起来——她还从来没与男人这样亲热过。

    急忙一把推开他,立时低了头用头发遮住红扑扑的脸颊:“我有东西给你。”

    方其瑞有些不满,却在瞧着她局促不安时有些明白,带了三分笑,眼睛眯眯。

    待把笺纸上的文章读过一遍后,三分笑变成了十分,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娘子心疼我?”

    何家贤只扭头向里躺床上睡了,并不答话,这种话,他说的那样轻佻,必然是越说越燃起来的。

    方其瑞却脱了外衣上床来躺着,伸出胳膊从后面揽着何家贤:“娘子若是真心心疼我,何不多疼些?”

    便稍微立起身来,悉悉索索得换了姿势,俯身去亲她的耳朵。

    何家贤浑身像触电一样弹跳起来,嗖一下窜到床尾,像是被猛兽咬了一口,满脸酡红,粉面含春,眼睛警惕得瞧着方其瑞,却在他看来潭水深幽,里面波光潋滟。

    他当然不会解读成欲拒还迎,他的小娘子还没这个经验和手段。可是却又别有一番风情,令他欲罢不能。

    他上午就听说何家贤找陈氏把他身边丫头都要要走了的事,阖府上下都议论,说何家小姐不是知书达理,贤惠淑良么?怎么醋坛子这么多,一点儿也不大度宽厚。

    便又有人说:贤良淑德也要看什么事,若是新婚之夜碰都不碰自己一下,偏身边带着三个妙龄丫头,任谁也咽不下这口气的。

    ……一时之间各种说辞都有。

    又听说纹桃虽还是大丫鬟的份例,却坐了冷板凳——单独在房间里做针线,却不许进屋伺候。

    越发觉得他的娘子,恩,比他看上她的时候,更加有趣。

    一直被强压的躁动,便蠢蠢欲动起来,径直来找她,却又白得了一篇文章,不用问,也知道她该殚精竭虑,苦思冥想——作的那样精彩,上位者的思想揣摩地很精准,估计连先生也说不出什么不好来。

    亏他先前还小瞧了她。

    她只是不懂,并不是不会。她需要时间学习。

    再看时,他的小娘子已经下了床,穿着单薄的中衣立在矮榻边上,旁边是一个簸箕框子,里面装着做针线的活计,挨着她手最近的,是一把剪刀。

    他蓦地想起掉在方香铺门口的那把剪刀,忍不住便笑了起来。

    带着剪刀去找他,她意欲何为?

    是要杀他,还是在她面前自杀?

    庆幸那日没见到,否则,她还真不一定会嫁过来。

    万幸万幸。

    抿嘴而笑,他迈出长腿下床,靠近再靠近,贪婪得闻嗅着何家贤身上不施脂粉清爽的味道,何家贤早已经把剪刀拿在手中,哆嗦地抵着他的胸口:“……我要……急……急了……”

    方其瑞越发觉得好笑,话都说不稳当还敢威胁人,便伸出手捏住剪刀,轻轻一带就到了自己手中,扔到一边:“……碍事的很……”瞧着何家贤眼光不由自主的瞥到一边,规避着他的亲热,又调笑着:“别心疼,你要是缺,我那里还有一把……”

    何家贤哪里知道这其中的隐意,她不习惯与人距离这样近,除了徐氏。

    两个人正纠葛间,门突然被砰砰敲起来,外间传来纹桃急促的叫声:“二爷,不好了,大爷发病了。”

    方其瑞一把放开何家贤,不管她重心不稳一屁股跌坐在矮榻上,急忙披上外衣,边走边穿。却又回头对何家贤:“赶紧!”

    何家贤无暇去计较他好端端的说话怎滴又变回了两个字,知道大局为重,急忙穿衣服鞋袜,又将头发梳弄,保持基本整洁,就急急跟着出去。

    胡妈妈在外院还待说什么,方其瑞已经一脚踹在她心窝子上:“再阻拦,小爷要你的命……”如此凶神恶煞到底吓着胡妈妈,只敢倒在地上叫唤,看着何家贤跟着出门,虽心有不甘,却再不敢言语一声。

    沁心院早已经慌乱成一团,唯有陈氏的呵斥声陆续传出来:“慌什么?都杵在这里作死?还不赶紧着备热水,请大夫!”

    便有一个惊慌的小厮声音带着哭腔:“大爷这几日大好了,本来昨儿个早上韩大夫要来请脉的,大奶奶说省了这一日的功夫,不必麻烦,韩大夫便出城去山里采药去了,说是要两三天,可见是回不来的……”

    这一下连陈氏也慌了:“还不派人去找?”

    小厮哭得更大声,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怕的:“夫人,那韩大夫采药的山脚下,距离城里少说也有二十里地,你叫小的这会子功夫去哪里找啊?”

    方其瑞已经冲了进去:“我去!”大声唤刚才来报信的和气:“快去牵爷的马来,再另备上两匹……”

    方老爷正由梅姨娘扶着赶过来,一脸大汗淋漓,听见方其瑞的声音,便道:“还不伺候你们爷换衣服,赶紧去。”又对外院不知道何时被罚跪的一个小厮:“还跪着干什么,去请别的大夫,不拘是哪一个,越快越好,先来瞧一瞧。”

    陈氏在里屋听见方老爷的声音,像是此刻才找到主心骨,“老爷啊,宗儿他……”急忙出来哭着迎,“啪”一下打掉梅姨娘的手,抢着搀扶着方老爷进去。

    何家贤瞧着方其瑞风一样出去,一时也不好立时回去,只能跟着几位小姐站在院子里,熙熙攘攘一大片。

    ☆、六十五章 发病

    只听见里面的惊呼声时不时传来,嘈杂得听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片刻后,方玉露被人从门里推了出来,双眼肿得像核桃一样:“上午还好好的跟我说典故讲故事呢,怎么突然又发病了……”双手合十不住地念阿弥陀佛,祖宗保佑之类。

    方玉烟和方玉婷急忙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否则她估计连站也站不稳,轻声问道里面怎么回事。

    方玉露虽然急,大家闺秀的品质此刻却显露无疑,听见有人问话,便淡定下来,努力让声音正常一些:“看那光景,大概是急症又犯了,只腹痛如绞,舌头发麻不能说话,又一直用手锤头,说是头疼的厉害……”方玉露强忍着难过说完这几句话,便静静的站在下面,望向门口:“只盼二哥早些把韩大夫请过来。”

    便有门外急急的命令:“快让开,大夫来了!”一个提着药箱的老头子并一个小厮快步跑进来,冲进房中。

    片刻后又灰溜溜出来:“大爷这是癫疾发作,老朽并无良方,只能防着他咬到舌头,熬过这一阵子就好了……”话音未落,方老爷已经大怒道:“赶出去赶出去,没办法滚来作什么……”

    一时满院子的人又急得油锅上的蚂蚁一般,就有丫头的声音:“啊……大爷吐白沫了……”

    “……腿也抽筋了,快去让大奶奶过来,给大爷捋捋……她做的最好”

    “……宗儿头上好多汗……好儿子,快别打头了,打了也痛啊……”

    “老二呢,老二去请韩大夫,怎么还不回来?”是方老爷的声音。

    “谁知道呢……我的儿,都是娘不好,教你受苦了,也没教好你弟弟,你们兄弟来往太少,只怕你受的苦,他无法体会……不着急罢!”陈氏大声哭道:“平素就该叫你们一块儿多玩些的……偏你身子不好,你弟弟又顽劣……”

    ……里面的声音一壁高过一壁,乱糟糟的惹人心急,这边方玉露和方玉婷又静默着流起眼泪来。

    连何家贤都忍不住替方其瑞辩驳,刚才一听大哥犯病,方其瑞眼神中的慌乱急难可不是装的,偏陈氏还当着方老爷的面这样含沙射影,她心里抱屈。

    便斜着眼去看梅姨娘,只见她立在一旁,像是没听见屋里陈氏的诛心之言,面上波澜不惊。似乎觉察到何家贤的目光,她转过脸来,恬静的神色一片祥和,冲她宁静的点点头,便又立得笔直,似乎什么事情都扰乱不了她的心智。

    何家贤顿时对梅姨娘好感倍增,若说以前就不讨厌的话,现下简直被她的人格魅力折服。想到还待字闺中时说的那些轻蔑姨娘的话,何家贤不由得暗想,这世间上就有一种人,天生是自带光环的,无论她做什么,都值得尊崇。

    自己,能不能也成为这种人呢?

    凝神细想间,犹如天籁之音的哒哒马蹄由远及近,顷刻间就响在耳边,方其瑞骑在马上,怀里用绳索绑着一个身形矮小的老头子,到停下来,马还嘶嘶得直喘气。

    “解开!”方其瑞一声大喝,才有小厮上前解绳索,又有人冲进屋里报喜:“韩大夫来了,韩大夫来了……大爷有救了……”

    便簇拥着大夫进去,只留下方其瑞一人,瘫倒着勉强扶着马的身躯大喘气,纹桃见状急忙快步过去扶着,何家贤本待也正要去,见此有些犹豫不决,梅姨娘却命令:“纹桃,去拿个凳子给二爷……”又对何家贤瞄了一眼。

    何家贤若是还不明白,就真是蠢货了,赶紧快步上前从纹桃手中接过方其瑞,就听他闷哼一声,脸色顿时苍白如纸,只狠狠咬牙强忍着。

    何家贤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扶着的那只胳膊弯折的弧度诡异,应该是骨折了。

    一时心疼不已,冲纹桃大吼道:“还杵着,没听见吗,去拿凳子!二爷的胳膊折了!”

    她是有意拔高了音量,最好让方老爷和陈氏都听见,没得又红口白牙冤枉方其瑞。只是这一喊,院子里的人齐刷刷都回过头来,片刻一涌而至,全部围在方其瑞身边,关心的也有,要瞧伤势的也有,胡乱出主意的也有。

    纹桃拿了椅子来,早已经挤不进去,椅子被人传进去给方其瑞坐了,何家贤大喊:“方才那个大夫呢,想必还没走远,叫回来给二爷接胳膊……”又有小厮一阵风似的去。

    何家贤知道骨折了不能动,不动就没那么疼,便不再吭声,只默默扶着方其瑞,让他喘匀了气,又叫雪梨她们去拿水来喝,方缓过神来。

    不多时先前那大夫被叫回来,就在外面给方其瑞瞧了,才道:“要接骨,待老朽回去拿些工具来……”

    “回去只怕二爷又要多受苦楚。”何家贤诚恳道:“您要什么,咱们派人去拿就是,您写一张单子……当务之急是要把骨头接起来……”

    那大夫听了倒也明白,便点了几样,请两个识字的小厮一溜烟去了,又让众人扶着方其瑞回自己屋子:“接完要躺着休息,可不能在这里……再说也要上药固定,这里什么家什都没有称手用的……”

    “就在这里……”方其瑞闷声:“大哥没事了再说……”

    何家贤见他神情坚毅,知道他关切太甚,却又明白大夫说的没错,若是这里接了,回头腾挪只怕移位,又白受一番痛楚,当机立断,对和气道:“去找个软兜来抬二爷回汀兰院。”

    方其瑞怒道:“不回!”犹如雷霆震怒。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倒是方玉露开口轻声安慰道:“二哥还是回院子去接骨吧,再拖久了只怕更痛的……”

    方其瑞怒瞪着她,半点颜面也不给:“谁敢动我!”

    方玉露在府里,从来跟谁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大家也都喜欢这个娴静温柔的四小姐。陡然挨了这一下,眼圈立时委屈的红了,低着头只不说话。

    和气已经张罗着两个粗壮的家丁抬了软兜来,见此情形一时犹豫不敢轻举妄动,只顾着干着急。

    ☆、六十六章 强硬

    场面僵持了一会儿,方其瑞犹怒目圆瞪,大有一副谁动他谁死的态势。

    大夫瞧着他斗鸡似的模样更加着急:“二爷可不敢生气,气急攻心,到时候接了血流不畅,只怕也有碍复原……”

    “狗屁!”方其瑞爆粗口:“滚!”

    大夫哪里受过这等气,他给人瞧病素来就是被人尊重有加的,先来就被方老爷骂,现在又被方小爷骂,便也不敢了:“既二爷不肯配合,老朽也束手无策……先告辞了……”

    “慢着!”何家贤也怒了,怎么有如此冥顽不灵之人,她怒目而向方其瑞,丝毫不怵,对着和气一字一句:“把二爷抬回去,请大夫诊治!”

    和气正等着这句话,他知道主子在去的路上就受伤了,却一直强忍着到现在,再拖下去定然是不妥的,便要去扶方其瑞,被他一把甩开:“滚开!”

    如此剧烈一下,便又牵动伤口,立时疼的呲牙咧嘴,面上却不松动一分,眼神锋利如刀,对何家贤怒目而视。

    何家贤既然做了决定,就绝不会退缩,她上前一步,蹲下身一把抱住方其瑞的双腿,对他道:“要么你今天一脚踢死我,要么就抬回去。”

    方其瑞正待一脚将她踢开,陡然听了这一句,便停止动作。何家贤的意思他听得明白,即便把她踢开,她还是会上来,除非踢得她无法动弹,他却又下不了那个狠心。

    一愣神思索间,和气已经会意,跟两个家丁从腋下,抱身子抱脚,要抬他上软兜,方其瑞怒道:“放开,爷腿又没断,自己能走!”又冲何家贤一瞪。

    何家贤见他妥协,将双手放开,方其瑞起身坐进软兜,面有不悦,神色凝重。

    何家贤站在软兜一侧,对正要跟着走的和气并雪梨几个道:“和气在这里,每数600个数,就派个人到汀兰院,告知大爷的情况……”

    方其瑞听见她如此安排,神色稍霁。

    软兜刚到汀兰院,便有一个丫鬟跑过来:“二爷二奶奶,大爷在韩大夫施针之后,抽搐停了,只说腹痛……”

    大夫还在给方其瑞摸骨,又一个小厮跑进来:“二爷二奶奶,大爷不疼了,只身子有些麻木……”

    待去领家什的小厮回来,接上骨头,又有小厮跑来:“……大爷恢复了知觉,喝了几口参茶……”

    方其瑞面露喜色,总算松了口气,那大夫见机会好,趁此一错手,将他骨折的地方寻摸着接合,又上了药再用夹板固定,绑起来缠得密密麻麻,挂在脖子上:“二爷这几日不要妄动,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好的。”

    这会儿功夫间,便又有人来报了两次信:“……大爷长出了几口气,能说话了……”“大爷喝了小米粥睡了……”

    方其瑞大汗淋漓,倚靠在床头,闻言才松了一口气,浑身瘫软,顺着床头溜躺在床上,半响无话,只愣愣出神。

    吉祥进来,靠近何家贤耳边轻声道:“……如今跪在院子里,求情的人都没有……”

    何家贤一愣,正待要告诉方其瑞,弯腰却见他已经呼吸绵长,一声不吭睡着了。

    心下一动,有一股别样的情愫弥漫心间,只无暇细想,身子已经被大掌一探,拉进一个滚烫的胸膛。

    何家贤急忙挣扎,便听他一声闷声,只怕碰到他的伤口,便乖巧的躺着不动,只把大部分重量提着,免得压到方其瑞。

    “上来陪我睡会儿。”方其瑞轻声道,大抵是用尽了力气,他累得很。

    何家贤也轻声道:“……说是母亲动了怒,怪大嫂擅自让韩大夫停诊,差点误了大哥,这会子在院子里跪着呢……”

    “这不是你该管的。”方其瑞闷哼:“上来!”

    何家贤心有不忍,可方其瑞不出面,她只怕连走出汀兰院的本事都没有,心下难受的紧:“大嫂对我不错!”

    “上来!”方其瑞有些不耐烦:“听话!”

    何家贤不敢挨着他,只不住的嘟哝:“大嫂人很好的。”

    方其瑞听她翻来覆去念叨了这几句,似乎也怕自己生气,换着音调念,有些蛮夷腔,忍不住笑了:“大哥是夫人的嫡亲儿子,大嫂也一向很受宠,无非是气头上的火罢了,放心吧,不出一时三刻就好了的。”

    何家贤想想也是这个理,周氏与陈氏婆媳和谐她是看得见的,顿时松快许多。不多时吉祥又进来报说周氏已经回房休息了,陈氏还送了药来,心下大定,就合衣挨着方其瑞躺着,只离得远远的,怕弄到他的胳膊。

    干巴巴的躺着有些尴尬,何家贤没话找话:“大哥的病应该无碍吧。”提亲的时候何音兰说病的下不来床,没几年好活的。

    “这不是你关心的事。”方其瑞感受着耳边散发着书墨香的呼吸气,内心一派祥和与宁静:“不若说说你。”

    “我啊……我……”何家贤转换话题:“新来的那个吉祥不错。”她有什么好说的,一个穿越而来的异类。

    “说说你。”方其瑞不依不饶。

    “说起来真是好运气,吉祥本在花园子里伺候,父亲见母亲把身边的大丫头宣竹给了我,心疼她,就随手点了吉祥去伺候。大概母亲不喜欢吉祥,就随手指派给了我。”何家贤说到这里觉得有点嘚瑟:“吉祥向我表了忠心。”

    方其瑞只觉得耳朵的呵气声绵绵软软,暖暖痒痒,只挠得他心里缭乱渴望,想扭过头去,偏断胳膊包裹紧了压在胸膛上,脖子要转过去累得很,只能强生生压住**,任由耳畔的气息扰乱他的心神,偏吃不到口,直恨得牙痒痒。

    何家贤哪里想得到他思维发散到别处,还在东拉西扯:“今日真是好险,还好你跑得快……”

    方其瑞憋得满头大汗,只觉得耳边灼热滚烫的感觉一冷,身上麻麻痒痒酥酥的折磨瞬间烟消云散,理智回来,不由得恨死自己当初干嘛强行拘着自己,干看着不能吃的感觉可真难受。就顺着她的话无意识接道:“憋屈的慌……”

    ☆、六十七章 心声

    何家贤顺口说:“你救了大哥憋屈什么……”

    “当然憋屈,一个个暗藏祸水,包藏祸心的,不过一个牢笼罢了。”方其瑞冷声冷语转移话题,语气说不出来的凄凉。

    房间内一时便安静下来。

    方其瑞来吹了灯,把帐子放下,闭上眼睛,不欲多说。何家贤感到他的抑郁,心里有些难受,只不吭声,呼吸可闻。

    方其瑞攸地睁开眼睛,只是方才吹了灯,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一具温热馨香的躯体挨着自己,鼻尖是女人香,耳边是呵气如兰,顿时心猿意马,刚刚强压下去的意念又冒出头来,因为何家贤渐渐的,在自己也没觉察到的情况下,将头也挨着靠近方其瑞,因着黑暗,她并不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念书时,有男同学跟她讲解题目,胳膊挨着碰个头并不算稀奇。一门心思都扑在学习上的何然然,还是纯净的小白纸一张。

    方其瑞却没有那么纯净,如此暧昧良辰,他的那点子心思辗转起伏,只恨为啥今日胳膊折了不能动弹,又后悔当初的愚蠢决定,毁的肠子都青了。

    耳边又传来痒痒的一句话:“……的确是牢笼……夫人对我好吧,是因为想把我当摆设……梅姨娘对我也还可以,可平素半句话都不跟我说……”

    方其瑞因为这句话分了神,不由自主道:“顾好自己就行了……”顿一顿又接着道:“多学多看少说话。”

    何家贤困惑不解:“怎么和姑姑说的一样?”说完又自顾自笑了:“这句话有些多余了。”

    便岔开话题,将今日要纹桃和雪梨的事情说了。

    方其瑞身躯一震,思忖了片刻方才哑然失笑:“我还以为是你的意思……看来我自作多情了……”浑身的欲火便如被泼了一瓢凉水,冷却下来。

    “我哪有这等奇思妙想。”何家贤谦虚道:“是吉祥出的点子,说大家一直觉得你身边有那几个美貌丫鬟,扰乱了你的心神,不能专心读书,因此才屡考不中,惹老爷生气,又耽误自己前程。”

    “没看出来你如此善妒。”方其瑞反问,并不关注别人的闲话说什么。

    “啊,我善妒吗?”何家贤一愣,她只觉得作为妻子,赶走丈夫身边莺莺燕燕是她的权力,让丈夫能安心读书是她的责任,怎么成善妒了?

    “自然,你一进门就驱逐相公身边的丫鬟,这个名声可是担定了。”方其瑞忍不住傻笑,这姑娘,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真是有趣。“我娶你,可是因为你贤良淑德,饱读诗书的名声。如今你都不要了,我不是亏了……”

    何家贤看不到方其瑞抿起来笑的嘴角,她已经自顾自抿起嘴来。吉祥先前已经提醒她,听了梅姨娘的吩咐,善妒的名声是跑不掉的,让她想好,不做也没什么,反正方其瑞本就不爱读书,志不在此。

    可是何家贤却仍旧想做。

    一来她实在不想受胡妈妈的控制了,来了半个多月,出了院子还是两眼一摸瞎,谁都不认识。吉祥的到来,让她明白身边有个得力的人是多么重要。纹桃就算了,雪梨是必须拉拢的,而且要过了明路,不然胡妈妈还是有借口罚一罚;二来,她也想方其瑞好,即便不为他,也为自己,万一高中,将来荣华富贵,她也能分一杯羹;三来,梅姨娘给她留的印象不错,她愿意听。

    其实还有一个四,就是她看着一个本应该是他相公的男子,身边围绕着那么多美貌少女,心里能舒服才怪。而且这些女人耽搁了她相公的前程。

    当然,第四条就是落实了她善妒的名声,因此她并不肯承认。

    长期寡母孤女的生活,让她更注重实惠。自尊心虽然重要,到底不能当饭吃。

    此刻听方其瑞说,她蓦地一惊,陡然发觉一个事实:她算了这么多好处,唯独没有问过方其瑞愿不愿意。

    一时心虚,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她体会的太多了。陈丽多少次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干着让她无地自容的事情……

    愧疚涌上来,她心里满是歉意:“对不起,没有问过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重要吗?这府里,我们谁说了都不算。”方其瑞冷哼。

    何家贤陡然一震,她这才惊觉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在没有过问方其瑞愿不愿意的情况下,陈氏居然就可以直接答应他身边的人员调派?

    她们都没有想过,万一方其瑞不愿意呢,毕竟都是伺候了多年的人,猫狗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活生生的三个人?

    想到此,何家贤歉意更甚:“你若是不愿意,我明日再跟母亲说去,就说……”何家贤苦苦思索:“就说我善妒,我爹派人修书一封,狠狠斥责了我……他为人素来正派,母亲会信的……”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方其瑞听着无语至极:“出嫁从夫!”

    何家贤听他口气不善,急忙道:“是,是。只是没有过问你的意愿,是我疏忽了。”他们都习惯了有事情请示陈氏,她说行就行,她说不行就不行……这是一种怎样可怕的习惯?

    毕竟就算在何家,何儒年是一家之主,可真要有事波及到黄伯黄婶,还得和徐氏商量着办。

    “蠢货!”方其瑞听何家贤半天悟不到重点,不由得有些气馁,可能有些人天生不擅此道,点拨不透的。

    便拉过被子蒙在头上想睡了。

    何家贤还在絮絮叨叨:“你要是不愿意你就说,你不说我哪里知道你愿意不愿意,这件事情就算是我一意孤行办错了,你也得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呀……我不可能又顾着梅姨娘……又顾着夫人,又顾着你……哪能事事圆满……”

    方其瑞突然来了一句:“既然不能事事圆满,你为啥不先顾着你自己?”

    嘎?何家贤冷不丁没明白过来,下意识回道:“我顾着了呀,我若是不想,干么要去做……说不定还得罪人了不讨好。”

    “那不就得了。”方其瑞有些困的睁不开眼睛:“你顾着你自己就好。”

    68章 特权

    “那不行。”何家贤把他摇晃几下:“还得顾着你的意愿啊,我最不愿意强迫别人了。”她被陈丽强迫了十来年,只是她一拒绝,陈丽就一副凄惨的样子让她于心不忍。个中滋味有多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原来我是别人……”方其瑞嘟哝一句,声音低沉,下一秒大声命令:“睡觉!”

    “哦。”何家贤对着手指绕着圈躺着,心里还在犯嘀咕,怎么突然生气了?

    方其瑞听着她渐渐轻下来均匀的呼吸声,无奈的摇摇头也睡了。

    因着胳膊受伤,方其瑞每日读书的时间少了两个时辰,都歇在汀兰院。何家贤还指望他在胡妈妈能收敛点,谁知道他根本不管事,不是跟吉祥聊天,就是跟雪梨并纹桃下棋什么的。

    问雪梨,才知道平素虽书房去的勤,可实际上也就是干这些不着调的事,并没有刻苦读书,反而去外面玩的比读书的时间都多些。

    方老爷过来瞧病,恰好撞见他挂着一条胳膊在院子里跟几个小丫头踢毽子,顿时气得面红耳赤:“孽障东西,不学好,该断了腿才是,何苦只断了胳膊!”

    方其瑞到底只有十八岁,饶是平素嬉皮笑脸,这次因大哥的病情折断胳膊,本来想着获些关爱,没想到一上来就骂,以往性子就显露出,不怒反笑:“要是断了腿才好呢,也不用每日还苦苦的读两个时辰书。”

    “读书有什么不好,若不是你二叔在任上做官,那些军用米粮生意能轮到咱们家?还不是看你二叔的面子。”方老爷气得手直抖:“还不滚去书房读书!本待想着让你多休息养伤,如今看活蹦乱跳的也不必了。”

    何家贤忙上前扶了方老爷,又命人上了茶,才劝慰道:“二爷不过是散散心……到底胳膊折了不能动,心里苦闷。”

    “散什么心……不过三个月就要下场了。”方老爷抿一口茶水,眉头皱起:“怎么是去年的陈茶?”

    何家贤惯没有喝过高级的茶水,也不爱喝,平素都是白开水的喝,根本没有感觉,此刻听了疑惑道:“不是吧,都是母亲才命人赏的。”

    吉祥聪明,在一旁接话道:“奴婢不敢欺瞒,这的确是陈茶。”

    她顿一顿:“有财家的分派过来的时候,奴婢还专门问了一句怎么是陈茶,有财家的只说是夫人吩咐的,并没有多说,奴婢因此也不敢多问。”

    “你怎么也不说……”方老爷眯起眼睛看着何家贤,将茶碗放下。

    “父亲莫笑话媳妇。”何家贤觉得方老爷严厉,实话实说:“吉祥送来时说了一句陈茶,媳妇平素并不大喝——实际上是在家也没有这样的好茶喝,因此根本不懂,也没什么好说的,一点子小事,父亲无需介怀。”

    方老爷瞧着她,满意的点点头,诚恳真挚,实在厚道。

    又想到这几日耳畔传来的议论声,笑着问道:“以前跟着老二的那几个丫头呢?”

    何家贤急忙让雪梨和纹桃过来见礼,方老爷看了挥手让她们下去,又问道:“怎么在你院里伺候了?”

    何家贤听他问便知道肯定事情已经清楚,这样问不过是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便小心翼翼回答:“老爷刚才也说,二爷还有三个月就要下场应试。媳妇在家听爹爹提过,读书之人,红袖添香虽是雅趣,却并不是正途,要想中举,必得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方老爷赞许的点点头:“说的极是,外间人都说你善妒,我偏不信,如今看来,果然是没看错人。”言语间颇有对何家贤的欣赏之意。

    何家贤听闻方老爷这样信任自己,颇为欣慰,这是她自嫁到方府的第一个真真切切关怀她,信任她的人,不由得有些温暖,轻声道:“媳妇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若是做错了什么,还请父亲直接管教。”

    “你很好,其瑞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方老爷不再喝茶,站起身来:“何先生教出来的闺女,肯定是没话说的。”他点一点何家贤:“你也别总拘在屋里做针线,擅长女红,体己相公固然是好。可你学识渊博,做这些事未免浪费,分派给丫头们做也就是了。从明日起,你也去书房督促着其瑞读书,一天2个时辰。”

    何家贤听他的话,正疑惑自己哪里就成天在家里做针线了?给方老爷留下这么个印象。想来是大家误传的,正想要不要解释呢,就听方老爷点名让自己陪读,恨不能立时给他磕头谢恩,面上却强忍住了激动,温柔娴静回道:“是。”却又抬起头:“可是……”她想说陈氏可不太喜欢她出去呢,要不要去回禀陈氏一声呢?

    却又有些疑惑,方老爷对她可谓是和颜悦色青眼有加,加上这个社会读书人的地位的确比商人要高许多。为何陈氏和几位小姐看她时,又很是瞧不起,这是一种怎么样矛盾的价值观?

    许久之后何家贤才明白,方老爷尊敬的是她的学识。而陈氏,瞧不起的是她的穷,这是两码事,并不矛盾。

    若是在外头说起这位教书匠的女儿时,陈氏还是很得意的。毕竟,一个读书人的闺女肯下嫁商户,的确是值得炫耀的事。

    只是何家贤还不明白她的价值。

    她生活在现代,更多习惯的是“笑贫不笑娼”,陈氏的态度对她来说是理所当然,反而是方老爷的尊重,她总觉得不会长久。

    毕竟,谁都爱钱,不是吗?

    就听方老爷摆手:“没什么只是可是的,我们家虽然有些家底,到底不是那些钟鸣鼎食之家,拘着女子媳妇在屋里立规矩的。你既有读书之才,我便不是不懂变通之人,当初求娶,也有这些意思……夫人提到你时,深得我心,如今看来,瑞儿还是高攀了你。”

    话说到这里,何家贤哪里有不明白的呢,只喜不自胜,暗道方老爷可真是个厚道人啊,方其瑞的确该骂。

    恭恭敬敬送走了方老爷,何家贤面上就笑开了一朵花,走过去就一把抓起毽子扔得远远的:“走,去读书!”

    她知道方其瑞不爱读书,可自己能出院子门了呀,多好的机会。因此,只能委屈方其瑞了。

    毕竟,读不进去书还被逼着读书,压力很大,人也很压抑。

    何家贤见过班里那些坐在后门读不进去的学生,想辍学吧,家长不让,于是成天打架闹事,吵得班级里鸡犬不宁,有些还在后门口抽烟,老师越管教,越发叛逆……根本没有一点儿招数可使。

    方其瑞简直就是那帮差生的典范啊。

    ☆、六十九章 来客

    虽然她并没有刻意去打听,但是吉祥和雪梨偶尔在耳畔的唠叨她还是听得见的,只是不怎么在意。“二少爷又把方香铺的银子拿去花了,老爷生气打了他三鞭子呢。”

    “哎,听说二少爷今日得罪了县太爷的儿子,在跟人家抢头牌呢。”

    “二奶奶,二少爷找你借银子可千万别借,他去赌坊了,老爷罚他跪在院子外面呢。”

    只是这些斑斑劣迹,她嫁进门之前就听说了,没什么稀奇,倒是不以为意,毕竟,在她心里,她与方其瑞到底是两个单独的个体。

    想到以后至少能满府随便走随便逛,何家贤心里喜滋滋的。

    方其瑞瞧着她笑得烂漫可爱,竟有些痴了,不由自主就由她拉着手往外院走,胡妈妈站在一旁,半响没有吭声,只眼睛冒火得瞧着二人的背影,立即叫来红果:“快去告诉夫人一声。”

    陈氏懒懒倚在绣花美人榻上,听红果说了之后,眯起眼睛笑了:“我倒是没料到还有老爷这一出,他那么忙,都不大管院子里的事,更何况他那几个儿子。”说完叫红果退出去。

    金娘子一面给她递茶,一面捶背,只静静等着她往下说。

    陈氏却不说了,只喝了茶,将茶杯搁在小几子上,唤了珊瑚进来:“你出去说一声,叫几位小姐没事多跟新来的二嫂亲近亲近,免得她老一个人不自在,成天读书,一个女人,读书有什么用?”

    珊瑚点头,遂问道:“那老爷要是问起呢?”

    陈氏面有不悦,金娘子唬珊瑚一眼,呵斥道:“这还用说,自然是二奶奶不愿意去书房。”

    珊瑚吓了一跳,听金娘子语气严厉,不敢再问,急忙答应着去了。

    金娘子又嘟嘟囔囔,不知道是跟自己说还是跟陈氏解释:“珊瑚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说话不过脑子似的。”

    陈氏笑嘻嘻的反手啪一下她的手背,以示安抚:“珊瑚是你调教出来的人,我用着很是放心。”金娘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又听陈氏说:“宣竹就差点了,在我身边伺候这么久,过去老二那边才几天,就翅膀硬了起了别的心思,擅自做主,这回若不是赶上她老子娘来求情,可轻饶不了她。”

    金娘子一口气便又提了起来:“都是老奴教管不当,让夫人跟着操心。”

    陈氏点头,却又摇头:“关你什么事呢,翅膀硬了都想飞。”她漫不经心绞着手上的玛瑙戒指:“老二那里怎么说?”

    金娘子笑着道:“以前在书房胡混,现在二奶奶把人都要走了,就改在院子里胡混,一样的德行。”

    陈氏嘴角咧出一抹笑容,眼皮子抬了下,疑惑道:“没对老二媳妇怎样?”

    “这个奴婢没听着。”金娘子努力回想:“那日办完这事大爷就发病了,二爷受了伤,大概就此敷衍过去了。”忍不住就说道:“二爷对大爷还是有心的……”

    “有什么心,不过是我还没死罢了。”陈氏回想了方其瑞的所作所为:“再说就算他想不到,风流败家,还有那一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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