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炒饭 (1)
    昨儿个处处针对她的三小姐方玉烟居然和方其瑞同是梅姨娘所出。
    方玉婷的生母据说也是个姨娘,只很早就死了,她一直养在陈氏膝下。
    方玉静是冯姨娘所出。
    四少爷方其凯是沈姨娘所出。
    林姨娘从前是陈氏的丫鬟,这两年才开了脸抬的,还没生养。
    宣竹一面介绍,一面暗自高兴。小门小户的就是差些,若是换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哪里还要事后这样问丫鬟,早就在现场便一五一十的将各人的特征和关系都暗暗记在心里,立时就能出面走动,不出一丝儿差错。
    再看胡妈妈的态度,这样重要的事情都不吱声,想来是等着看二奶奶的笑话呢。
    可见这位二奶奶真的是好拿捏的,夫人叫她来时她本不情愿,只夫人又专门让她多照顾着二少爷,说纹桃不像以前那样听话了,她才勉强同意的。没想到是这样一门好差事。
    何家贤哪里猜得到身旁这位丫头一时间心思已经活泛至此,又问道:“那三少爷住在哪里?怎么没看见?”却没有听到回答。三少爷据说有十四岁了,却一直没现身,前几日见到的那个太小,是老四。
    望过去才发觉宣竹不知道何时已经眼神放空,嘴角含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家贤甚觉得没趣,想找些乐子,却发觉除了读书,也没什么她能干的。索性提前传了晚饭,这两天她根本没吃好,在何家又担心回来迟了陈氏不高兴,只随便吃了些。
    现在知道了一些基本情况,稍微有了胃口,这才发觉方家的厨子手艺真是不错,红烧肉炖地糯糯的,入口即化,莲藕清脆可口,乌鸡鲜笋汤清甜淳香,忍不住就吃了两大碗饭。
    埋头苦吃之余,还觉得有些心疼,一个人就吃六菜一汤,是不是浪费了些?偏刚才让宣竹她们一起吃,都连说不敢。
    瞧着何家贤心满意足的样子,宣竹在一旁伺候着布菜,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忍不住嘟嘴腹诽:这等吃法,活像个饿死鬼投胎,哪里像个大家闺秀的模样。还说教养好呢。
    两个人都没察觉,方其瑞已经一脸黑线站在门口,瞧着他的新婚夫人大快朵颐,脸上还带着餍足的神情,眯起眼睛惯会享受。
    纹桃有心让何家贤出丑,也识趣的没有出声。
    待何家贤终于放下碗筷,才瞧见桌角边还有一碗甜点,是奶香的乳酪酥,味道太像双皮奶,这可是她以前的最爱。
    只是,肚子太圆,吃不下了,何家贤有些可惜的吃了两口,只觉得食物都满到喉咙了,才恋恋不舍的放下,忍不住吩咐道:“别的都收了,这个留着,等我走两圈消化些了再吃掉。”
    方其瑞脸上的黑线更多。
    “吃货!”他快步走进来,瞧着平素看都不看的甜品,突然想尝尝是什么味道,让这丫头这样留恋。伸手就拿起汤匙舀了满满一勺喂到嘴里,并不在乎何家贤方才用过。
    甜腻腻的,有什么好吃。
    方其瑞放下汤匙,瞧着一桌子残羹剩菜,几乎没一件还能看的,都只剩汤水或者盘底了,忍不住皱起眉头。
    何家贤不由得一阵心虚。
    她以为方其瑞不回来吃,因此提前摆了饭,还吃得干干净净……她就说怎么一个人吃饭分量那么足呢,原来是两个人的饭量?
    “你……你……还没吃吃……饭吧……”何家贤问完,觉得真是废话,瞧他刚才连甜点都挖了一大勺子,可见真是饿坏了。
    这可如何是好?
    下意识的,何家贤抬头看他一眼,瞧着他不悦的神色,赶紧将功补过:“我……我都吃……完了……”
    “别说废话……”方其瑞因她不等自己吃饭有些生气。
    “是……是……我的错……”何家贤觉得气氛太凝重,只想逃脱:“我去给你弄吃的……”
    说完一阵风似的出去。
    迎面就抓住一个丫头:“厨房在哪里?”
    小丫头春杏才挨了打,脸上的红印子还没消,瞧见是何家贤,便问道:“二奶奶有事吩咐就是,厨房那种腌臜地,别脏了脚。”
    何家贤哪里敢说自己一个人把饭菜都吃了,二少爷回来没有吃的,自己是要去做饭恕罪的,便含糊着道:“我有事,你只管带路。”
    春杏不过是个末等小丫头,哪里还违拗主子的命令,便一面引着何家贤走,一面疑惑的问:“怎么二奶奶身边也没有个姐姐们跟着?”
    何家贤这才发觉,自己孤身一人出来,宣竹居然没有亦步亦趋的监视着?真是奇怪啊奇怪。
    不过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她脑海里全是方其瑞阴沉的脸,只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弥补是正经。
    厨房并不远,春杏说明来意,管事王大娘知道这是新进门的二奶奶,急忙听命给她腾出一个灶台来,又三番几次问她想做什么?可以代劳。
    何家贤没有吩咐人的习惯,亲自上阵三下五除二呼啦啦炒了一锅蛋炒饭。
    陈丽一天要打好几份工,她初中就要自己做饭吃,简单的就是泡面,要好吃又营养还节约时间的,便是蛋炒饭了,简直可以说炉火纯青。
    当初在家时,徐氏时常这样教导女儿们,要会做饭,不求做一大家子人的吃食,姑爷饿的时候,垫一下总要做到;要学好针线,不说里里外外全靠你做,但是姑爷贴身的小衣,荷包,鞋袜总要做一两套;要学会说话,不求每个人都喜欢你,但是姑爷有气闷的时候,宽慰的话要能解忧。
    她便假意跟黄婶学了几天,到最后黄婶炒的蛋炒饭还不如她。因此,做别的她甘拜下风,唯有蛋炒饭,她绝不假手于人。
    瞧着黄澄澄的晶莹饱满的饭粒,里面穿插着火腿丁和胡萝卜粒,一点点青菜,色香味俱全!若是再上一碗酸辣汤,简直是绝配。只是一时找不到酸辣汤的作料,想着屋里还剩了半碗乌鸡鲜笋汤,就着也可以了。
    春杏闻着香味,一路上口水直咽,恨不得立时掀开食盒偷吃。便小心讨好的吹捧:“少奶奶手艺真是好。”
    何家贤苦笑,她只会这一项,今天要不是被方其瑞不善的脸色逼急了,她又理亏得紧,才不会贸然出手。
    ☆、四十一章 撒娇
    刚才炒完了她才发觉厨娘们怪异的眼神,心道一时忍不住,只怕又丢了人,却只能硬着头皮提了走。
    瞧见春杏脸上的伤,便问道:“你脸怎么了?”
    春杏见她问委屈就上来:“胡妈妈打的。”
    何家贤就想起下午那遭事来,顿一顿:“怎么打的?”。
    春杏到底年纪小,气呼呼的道:“就是不把咱们院子的人放在眼里。这才一天,奴婢,还有春蝉姐姐……都挨了打了,二奶奶您可要为我们做主,我们都是二爷院里的,怎么雪梨姐姐和纹桃姐姐,胡妈妈就对她们和颜悦色的……。”
    何家贤听见胡妈妈三个字就头疼,现在她孤立无援,满院子的人根本就不听她的,她就算心疼春杏,也完全没办法。
    院子里远远就传来胡妈妈吵闹的声音,何家贤加快脚步,却见宣竹站在东厢房门口,一脸泪盈盈,像是受了什么委屈,狠狠瞪她一眼。
    何家贤瞧着胡妈妈并没有跟她禀报的意思,到底觉得春杏不过是个小丫头,对胡妈妈道:“她犯了多大的事,胡妈妈要打她?”
    胡妈妈冷哼一声,将头转向别处:“这些奴婢都是按照夫人的吩咐管的,二奶奶若看不过去,直接去找夫人理论吧。”
    何家贤吃了个瘪,直气得恨不能打她一顿,春杏在一旁拉着衣角,胆怯的瞧着胡妈妈凶神恶煞:“二奶奶,奴婢不疼……”
    何家贤一时也无法,又念着要尽快平息方其瑞的怒火,匆匆进了屋,就见方其瑞歪在矮榻上,一手挑着汤匙吃那乳酪,一手拿着她的话本在看。
    何家贤骤然想起她看了没有收,愈发尴尬起来。
    这边没有小说,最好看的就是话本,她自从何家慧枕头底下发觉,就去弄了几本悄悄的看,还带了过来,没想到被方其瑞发现了。
    “赶紧吃饭吧。”何家贤将蛋炒饭端出来放在桌上:“额……咳咳……我吃了你的饭,这个赔给你……将就着吃吧……”她见方其瑞头也不抬:“我也知道有些过分,毕竟你的菜色更丰富……大不了明天中午我不吃了,都给你吃……”
    方其瑞这才瞟了一眼,放下话本,走过来用挑乳酪的汤匙挑了一口喂进嘴里:“你做的?”
    “嗯嗯。”何家贤使劲点头,她对自己这点信心还是有的,居然就带了一点儿期盼仰起头问眼前人:“好吃吧!我家的独门绝技……”
    大概是觉得方其瑞还能看话本,又能吃乳酪,对蛋炒饭也没有嫌弃,这才像一个普通的十八岁的小伙子嘛,心里也轻松起来,蓦地加上一句:“……三代单传……”
    方其瑞一口蛋炒饭便噎在口中,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能保证它们不被喷出来。
    “……传女不传男!”
    何家贤将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方其瑞一口饭就直直喷在她脸上。
    何家贤瞧着一坨金黄色蛋炒饭从额头上滴滴答答落到鼻尖,再掉在地上,笑容僵在脸上……她不过是一时没忍住,展示了一下少女的青春活泼,就值得这样被报复?
    “你……”还未将话说出口,何家贤脸上就被扔来一方帕子,“擦擦!”
    又是两个字,何家贤气死了,径直去了净房洗脸,索性又全身都洗漱了一遍,纹桃等候在外面,只命丫鬟婆子提了水进去,其余的没听见她传唤,乐得轻松。
    不只是纹桃,汀兰院几乎所有的下人都能发现,她们的二奶奶什么都会做,不需要人伺候。
    洗完脸又重新梳了头发,何家贤回到屋内,与收拾碗筷的纹桃擦肩而过,屋里饭桌上已经干干净净,方其瑞又在看她的话本。
    吃得这样快?何家贤忍不住心想,是不是难吃地趁她不在偷偷倒掉了?
    不过她不会问,嫌打脸打的还不够多吗?他不吃就不吃,她反正已经补偿过了,心里不亏欠就行。
    只是她躺在床上哪里睡得着,方其瑞又没有要走的迹象,还霸占着她的话本,何家贤只能两眼望床顶。
    “柜子里还有。”方其瑞冷哼出声。
    何家贤之前还想他若是问,她就解释只这一本,她平素都不怎么看的,是出嫁时小妹怕她无聊,硬塞给她打发时间的,却不料被方其瑞一句话就破功,还有一种家底被窥视的感觉,气得也冷哼:“不想看。”
    方其瑞眼睛灼灼的看过来,冒着闪亮的光,像夜空里的星子:“想做别的?”
    何家贤脸羞得通红,羞惭自己连生气都气不过她,用被子将头一埋:“先睡了。”
    方其瑞却不依不饶:“我听说何家二小姐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更是好教养,懂规矩。”他顿一顿,看她的反应:“不知道相公都没洗漱了歇下,自己先歇下是什么规矩?”
    哎呦我去,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何家贤暗地里腹诽,却不敢真出声。这事儿,方其瑞占着理呢。
    徐氏就是这样做的,何儒年不回来,她不休息。何儒年回来了,伺候他洗漱了自己才休息。
    她知道这是“夫为妻纲”的教条,也想过要好好遵守,只是方其瑞总能让她忘记这些规矩,一言不合就按照自己的性子来了。
    磨磨蹭蹭地下床恭敬地站在方其瑞面前:“那我伺候你洗漱。”
    “不是你……是相公。”方其瑞笑着放下话本:“叫来。”
    何家贤好不容易展露的少女活泼没有了,变成了小女儿的羞涩,扭扭捏捏不肯就范。
    方其瑞等了一会儿,越发来劲,上前握住她的手,循循善诱:“相公……”何家贤狐疑地盯着他的恶趣味,陡然想到,这家伙一向阴沉着脸,只要他出现的地方,就冷的像冰窖一般,对待自己也一直是蠢货蠢货的叫,怎么突然像思春了。
    何家贤撇过头,故意不对视他的目光,却瞧见话本翻开的那一页,是她看过的,讲的是姑娘胆大,私会情郎,她昨天夜里睡不着,躲在被子里看得面红心跳,偏又怕熬不住今日回门,强迫自己睡了,把书角折了做记号。
    方其瑞不会是看了这个发情了吧?
    何家贤唬的被吓了一跳,若真是发情了,那今晚岂不是要伺候……她虽然疑惑方其瑞为什么不碰她,可并不是期盼方其瑞碰她。
    ☆、四十二章 规矩
    心理年龄来说,她还处于懵懂时期,对于男女之事并不清楚,虽然上过生理课,那是理论,真实践起来,颇为担心。
    何家贤脑子里千回百转,一时间无数个弯,甚至狠下心接纳他的结果都设想了,这么大的人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隔壁班的那个班花,不就是据说怀孕打胎被学校开除了嘛。
    只是下定决心**可以,失心不行。
    却直接无视了方其瑞要她叫“相公”的要求。
    方其瑞明显很不满,使劲捏了捏大掌中柔弱无骨的手,手心里汗津津的,主人很紧张?
    瞧着何家贤故作淡定的神情和早就出卖了她的手心,方其瑞心情越发好起来:“有你叫的时候……你爱看这些?”
    “没有。”何家贤本能否认,趁机把手抽出来,从床头小杌子上拿出一本《列女传》,“我看这些。”
    方其瑞瞧着她装腔作势的小模样,忍不住咧开嘴巴展露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个笑脸:“好了,歇着吧。”
    啊?他在这里睡?何家贤有些失望。
    怀着复杂的心思,有一搭没一搭的点头,瞧着纹桃进来伺候方其瑞,她有些沮丧。
    随后是宣竹进来伺候,眼圈红红的,用了厚厚的脂粉也掩盖不住,何家贤没什么需要的,吩咐她回去休息。
    宣竹才出去,就听见胡妈妈的叫骂声:“二奶奶若是缺了什么身边没人,仔细你好看!就知道盯着二爷……别忘了你的本分。”又不知道冲哪里叫道:“你个小贱蹄子,给妈妈捶个背也捶不好,去廊下跪着!”传来春杏的哭腔。
    宣竹分辨道:“二奶奶歇着了,我睡在门口值夜就是了……”她声音大,将春杏的哭声掩盖住,胡妈妈这才不说什么,外面渐渐静了下来。
    何家贤不知道宣竹与胡妈妈又起了什么矛盾,听这意思宣竹是妥协了。不由得又感叹豪门事多,瞧一眼方其瑞,犹豫了一会,才对着门口道:“你歇息去吧,**杏值夜……”
    宣竹一听是何家贤的吩咐,急忙又哒哒哒去找胡妈妈,值夜是个苦差事,她虽然不把何家贤当主子,可对自己有利的事情,还是拿着二奶奶和二爷的命令,跟胡妈妈据理力争。
    方其瑞在一旁冷言道:“你还没问过你相公我……”
    “那相公你……”何家贤一心想替春杏解围,因此下意识就开口,中了方其瑞的圈套。待发觉后,忙吐吐舌头,有些俏皮。
    “相公允了。”方其瑞瞧的血脉贲张,只将脸朝里面躺下,翁着声音不等何家贤再说别的话。
    何家贤瞧着他的模样似乎不打算干什么,心情复杂。
    她并不希望方其瑞碰她,却又介怀他是不是看不上她?如他说的:“她瘦不拉几的抱着硌手?”这几乎是人格侮辱了。
    胡妈妈碍于方其瑞在,不情不愿的让春杏进来。何家贤瞧她面上泪痕未干,笑着道:“别哭了,等我有能力的那一天,一定护着你,你现在少不得受些委屈。”
    春杏新婚之夜的陪伴,她还记着呢。
    春杏点点头:“二奶奶也不容易的。”说完行了礼,擦了眼泪去外间值夜去了。
    说是值夜,何家贤并不是折腾人的人,一夜都没什么事。方其瑞被纹桃几个伺候惯了,也用不着她,春杏这才好好休息了一下。
    翌日一早,雪梨就进来伺候,大约早上六点钟的模样,何家贤就要去给陈氏请安。
    她梳洗过后,手法生疏地给自己用胭脂匀面,雪梨要帮手,她拒绝了。昨儿个回娘家,她特意惦记的这个事情,跟何家慧学习了好一会儿。总不能一直让方其瑞给她化妆吧。
    正弄着呢,方其瑞进来,瞧着她不伦不类的手法,有些生气:“难看!”
    何家贤手一滞,有些烦!他舌头短了一截,只会说两个字吗?方其瑞已经顺手接过继续干了起来,又给她画眉。何家贤当着雪梨的面不好意思,强自夺下来炭笔想自己画。
    方其瑞拽着不放:“听话……”这句话杀伤力很大,何家贤悻悻的放弃。
    雪梨在旁边好笑,强忍着说道:“二奶奶还是让少爷来吧……”她探身擦过何家贤去梳妆台上拿一只金钗给她戴上,插好了才顿一顿解释道:“您拿眉笔的手势都是歪的,只怕会画斜了……”
    何家贤顿时更烦,一个两个的都笑话她,就扭头去瞪雪梨,腮帮子气鼓鼓的,挑刺道:“你用的什么脂粉,这么香,我这个一点儿香味都没有。”刚才贴身接触,发觉雪梨身上香气扑鼻。
    雪梨瞧了瞧她小匣子里的瓶瓶罐罐,笑着道:“奴婢们都是用的便宜货,不比二奶奶是上好的……”。何家贤听这自谦的话跟没回答是一样,讨了个没趣,又下不来台,木偶人一般任由方其瑞摆布。
    去了鹤寿堂,陈氏已经摆好早饭,让她们一起用。大嫂周氏也在。
    何家贤正准备坐下,周氏却起身站在陈氏身旁,留下她一个人,就愣在凳子边,坐下也不是,站起来也不是。
    周氏小声嘟哝说道:“二弟对你还好吧?说起来奇怪,那么俊俏的一个人,偏天天板着一张脸,活像别人欠他几百两银子似的……”又状若无意地对僵着身子的何家贤说道:“弟妹今日头一次来,就让媳妇和她一起伺候母亲用饭。”
    陈氏笑笑没说什么,只径直坐下,周氏自然地在一旁给她布菜。
    何家贤这才敢站直了身子立在一旁,方才周氏的话提醒了她,徐氏曾经教导过,说做人家儿媳妇都要立规矩的,婆婆吃饭,叫一起吃才吃,不叫一起吃,就只能在旁伺候。
    她感激地看看周氏,发觉对方并没有在意这一点小事,只顾伺候陈氏,她也急忙有学有样,瞧着陈氏眼睛瞟了一眼包子,急忙捡了一旁干净的筷子挟了一个放到小碟里。
    陈氏自然地捡着吃了,何家贤才松了一口气。这顿饭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何家贤觉得腰都有点酸了才结束。
    ☆、四十三章 冷落
    都收拾好了,陈氏回到房里,金娘子拿个小玉锤帮陈氏锤背,何家贤听吩咐低头坐了,眼睛只顾盯着那上下的玉锤。
    “老二媳妇要是喜欢,等下让丫头带回去使。”陈氏笑意盈盈的开口,把何家贤吓了一跳,急忙摆手:“不是不是。”
    她每次来陈氏房间,基本是匆匆低头一站听几句话就离开,今天过来,才发觉真是奢华至极。
    满屋子都是金光灿灿,辉煌锦绣。
    先不说那玉锤通体晶莹,却只拿来按摩用,光是纱帐上的金边银体的钩子,小炕边的桌面大小的琉璃屏风,满匣子团扇的双面刺绣,多宝阁里摆设用的玉脂貔貅,金灿灿的财神爷,金光闪闪的几十件,还有那些檀香木制的大箱子木柜子、胡乱搁在梳妆台上的金边匣子里堆堆叠叠玉佩金钗……
    更遑论陈氏头上的珠翠金光满满当当,发髻中的一点东珠,都有她大拇指那么大……手腕上一对通体碧绿的镯子,一对龙凤呈祥金细圈……,三个指头上红宝石、绿翡翠的戒指……还有那些流光水滑、颜色清晰花团锦簇的刺绣绸缎,她就算再没见识,也知道都是好东西。
    只怕连个桌布,都是好绣娘绣的。
    便接着刚才的话:“媳妇是瞧着这桌布上的刺绣好看,金丝银线……五光十色的。”
    “哦,那个呀。是于绣娘的手艺……”周氏率先答话:“也就是母亲这样大方,这样精细的东西竟舍得拿了铺桌子用……”
    于绣娘,何家贤觉得这名字很是耳熟,蓦地想起来,那日她拿回礼出来送人,梅姨娘为了替她找个台阶,夸她的绣工好,提的就是于绣娘对比……那会儿她还以为是真的天下无双美妙绝伦呢……没想到在这里也就是铺个桌子的份儿……
    她相信梅姨娘对亲生儿子的媳妇应该没有恶意,是真心帮她解围,可见,于绣娘的绣工是真极好的,但是方家的富贵与阔绰,也是滔天的。
    金娘子笑着答话:“夫人自然舍得的,这东西虽然贵重,却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我记得大奶奶房里不也有一张……”
    周氏笑笑,不再答话。何家贤听这对话,愈发对周氏感激涕零。
    周氏明显是替她顾全颜面,说这东西的确是好的,陈氏太浪费。金娘子却不买账,径直指出这东西不怎么样,多得是,还暗讽周氏说假话。
    陈氏瞧场面冷却下来,便笑着道:“她看一眼何家贤:“好与不好,全看人怎么用?有人有银子就爱穿金戴银,有些人可都藏着买书读……我们只有这些俗物,哪里值当说,老二媳妇可不一样,腹有诗书,那可是多少银子也买不来的……”
    周氏连连称是,金娘子面色微红,没有附和,却也直到何家贤走时再没说话。
    “听说你昨儿个亲自下厨房给瑞哥儿做饭了?”陈氏换个话题,见何家贤点头,便说道:“小夫妻新婚燕尔是好事,只你身份尊贵,没有亲自下厨的道理,瑞哥儿若是想吃,叫厨娘们做便是……日后再不必去了。”
    何家贤忍不住心里打鼓,这点子小事,传的也太快了吧,她昨儿个做完了就后悔,没想到还是拦不住……
    “这倒是。”周氏附和:“厨房里的菜都是现成的,虽然传饭有例,但架不住主子们想换口味,随吃随做也是该的。”
    何家贤这才明白,昨儿个虽然是传了两个人的饭,可方其瑞要是要吃,是可以再传的……她那样着急,他却偏不说,平白无故又丢了一次人。
    而且,满屋子那么多丫鬟,每个人都看着她着急忙慌,却没有一个人提醒她。
    何家贤直囧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又因为这些弯弯绕绕心里头有了数。
    “时辰不早了,老二媳妇也回去,园子里逛一逛,几个妹妹那里略坐一坐。”她瞧着是雪梨在外面跟着,面上闪过一抹微笑,指着身旁的一个大丫鬟:“你初来乍到,难免不认识路,珊瑚是得用的,叫她引你去。”
    何家贤诚心诚意道了谢,瞧见珊瑚稳重干练,便对她和善的笑了一笑。
    “姨娘的屋子就不必去了,你是主子,只有他们拜见你,没有你见人的道理。”
    何家贤答应着,与周氏一起出了门。周氏走在她身侧,状若无意得说道:“母亲还是体贴你的,当初我刚进门,却是几个妹妹并姨娘来给我见礼的,我想到处瞧瞧,都没有机会,只能闷在屋里好几天,才渐渐熟悉了好意思出院子逛逛。”
    何家贤听见她声音很小,几乎只有苍蝇嗡嗡声在耳边回响,觉得她话中有话。
    周氏无奈的笑笑,只说该回去伺候大爷了,便带着丫鬟们走了,隐约听见周氏身后丫鬟的声音传来:“二奶奶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做了嫂子,明摆着该妹妹们去拜她的,怎么还应了夫人的话,答应去拜会小姐们……这点子长幼尊卑都分不清楚了……”
    声音吹散在风里,何家贤自然听不见,也就不做他想。
    珊瑚引着何家贤一路走,却没有进方玉婷的院子,而是先去了四小姐方玉露的院子。
    方玉露早得了信迎了出来,寒暄了好几句,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
    这才又转头去了方玉婷的院子,也是彬彬有礼,文雅周到。
    待到了方玉烟的院子,却只有一个婆子在门口,见何家贤来了,让了进去。
    方玉烟是摆明了瞧不起何家贤的,连茶都没有准备,临时叫人沏了来,却是一股子陈茶的味道。何家贤还以为又要受到奚落,却不料方玉烟除了问好,连话都不愿意多说,只顾着做手中的绣活,她也正好不愿意久留,喝了两口借机告辞。
    方玉静是个粗眉大眼的姑娘,豪气万丈的,却没什么话题,打了照面便告辞。
    走了一圈,何家贤摸清楚了每个人对自己的态度,肚子也饿了,便让珊瑚先回去。
    她本以为珊瑚是陈氏派来给她撑场面的,却不料珊瑚一句话都不说,除了方玉露的院子,其他小姐们的院子她只把人带到了就在外面候着,还特意跟丫鬟们说明:“夫人让我来给二奶奶引路,一会儿功夫,不用客气,即时就走的。”
    ☆、四十四章 调教
    珊瑚本要离开,抬眼却又看到了什么,催促何家贤转弯:“走了这一圈,二奶奶也累了,咱们去前面的凉亭歇会儿,这日头也起来,待会儿热得很……”
    何家贤听了话正要移步,却见前面是冯姨娘、梅姨娘和林姨娘刚从陈氏院子里出来,想来是问了安回去的。
    瞧见了她,几位姨娘便快步过来见礼,瞥见珊瑚在一旁面色不好看,也都讪讪的准备回去。
    林姨娘身旁的丫鬟却“哎呀”一声,人多一挤就踩着林姨娘的裙摆,上面一个黑黑的印子。
    却是以前跟林姨娘一起伺候陈氏的大丫鬟采芳。
    采芳便低头说了声:“姨娘恕罪。”
    林姨娘瞧着好好的衣裙上,乌压压的一小片污渍,皱着眉头跟另外两位道:“那妹妹先回去了。”
    冯姨娘却叫起来:“这件可是夫人前些日子赏的,这就揭过去了?”
    说着冲着采芳怒道:“你踩了姨娘的衣裙,该请罪才是,怎么轻飘飘的一句恕罪就算了?”
    采芳见林姨娘面色涨红,只冷眼瞧着,没有打算为她说话,只能自己梗着脖子道:“还要怎么地?难道叫奴婢赔不成?”
    她仗着以前是陈氏屋里的大丫鬟,又是林姨娘跟前的头一份,冯姨娘无宠多年,早就不受待见,何家贤更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不足为虑,索性僵闹起来:“奴婢又没踩姨娘的衣裙?姨娘着急忙慌?奴婢是瞧着姨娘许久没有穿过这样的好料子,眼红了吧。”
    冯姨娘已经三十几岁,被一个二十不到的小姑娘这样编排,本就恨得很,还是个丫鬟,专挑她的痛处说,顿时怒了:“采芳没有尊卑,给我掌嘴。”
    冯姨娘身后的大丫鬟菊青就快步上前,根本不给采芳机会,刷刷正反两下就是两个耳刮子。
    采芳没料到这么一下,兜头就往菊青怀里撞过去:“我们姨娘还没说什么,哪里由得你动手……”
    “胡闹!”梅姨娘忍不住怒喝:“下人就是下人,主子就是主子,哪里由得你僭越犯上!”
    姨娘虽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但是对于丫鬟们也说,却又是半个主子,梅姨娘这话说的没错。
    采芳受了这一呵斥,浑身一哆嗦。梅姨娘二十几年恩宠不衰,又有儿有女,陈氏跟前的妈妈们都要给上几分薄面,她不敢造次,因此低了头,却又忍不住含糊道:“那也不能不讲道理就胡乱打人!”
    梅姨娘斜着眼睛瞧着她,周身的正气很不像那地方出来的女子:“既然是奴才,哪有什么道理可讲,主子们不高兴,轻则打骂,重则赶出去发卖,那都是便宜了你。你们林姨娘好性子,念着是一屋子出来的姐妹,总惯着你,你若是知道好歹也就罢了,若是还不知道,今日是我们几个,明日若冲撞了别的主子,到时候可不是两巴掌了事的。”
    采芳不敢再言,只点头称是。冯姨娘有了撑腰的,接着呵斥道:“还不扶你们姨娘回去!”
    采芳急忙扶了林姨娘,临走时还愤愤不平。
    何家贤抬头,就对上梅姨娘深深的眼神看过来,说不明道不清楚的意味,冲她行了礼,并没有多的话说,一群人就走了。
    如此一闹,何家贤逛园子的心情都没有了,只不断在心里琢磨刚才这一出闹剧。自古尊卑有别,特别是主子和下人,她在何家,统共就黄婶黄伯两人,徐氏又和善,感觉还不明显,到了这里,不管是胡妈妈打春杏,还是菊青打采芳,早上她和周氏站着给陈氏立规矩,混了一圈连早饭都吃不上,都昭示着等级森严,规矩繁冗。
    回到院子里,方其瑞居然在吃早饭。她正饿着,也不客气,正要伸手去盛粥,雪梨已经抢先过来:“二奶奶坐便是,奴婢伺候着。”
    何家贤忍不住吐吐舌头:要真的把主子当的有模有样,任重而道远啊。
    囫囵吞枣地吃了两碗碧粳米粥,又吃了一点点心,混了个肚儿圆,何家贤离了桌子倚在矮榻上,瞧着方其瑞还在慢条斯理的吃,姿态优雅,仪态大方,忍不住又一阵脸红,下了矮榻挨过去:“我是不是该坐在这里等……”
    “二奶奶是不该先吃完……哪能有女子吃饭比男子还快?”雪梨忍不住笑着。
    何家贤平素跟徐氏吃饭快惯了,徐氏说了几次没有用,就由着她了。不过也教过她,一般都是女眷一起吃饭,多看看别人的速度,悠着点等一等。
    可偏没想到她会和方其瑞一起吃饭。
    何家贤有些尴尬。
    方其瑞并不理,只慢慢吃完了,让纹桃等人收了下去,才整好以暇地圈着胳膊靠在矮榻上,一下子就占了何家贤方才的位置,却又斜着眼睛瞄着何家贤。
    何家贤若是还不懂,就真是呆子了,赶紧撤了凳子走在方其瑞面前,等候他的指令。
    方其瑞漫不经心地又喝了几口茶消了食,才说道:“蠢货。”
    何家贤被一头雾水的骂了这些天,饶是脾气再好也恼了,只是总不至于跟这个男人对骂,只得撇过头去:“若是想骂我,我可不奉陪。”
    “我以为你能忍得很呢。”方其瑞冷冷的回敬。
    何家贤听他话里有话,不吭声了,也不好意思吭声了。
    这几日丫鬟婆子的态度,陈氏和几位妹妹的态度,她并不是傻子,能看能听能感觉,知道都没什么善意,却只能忍得,再回来告诉自己浑不在意。
    她可以穷,却不能穷酸。
    她可以穷,却不能志也短。
    因此不理会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办法。若是上赶着巴结,落实了人穷志短;若是不理不睬发脾气,落实了教养不好……她嫁过来名声已经够糟糕,不能够再拖父母下水。何儒年那样的人,骨气名誉对他来说,比性命都要紧。
    唯有不卑不亢,冷淡处理。
    “不忍能怎么办?”她反问。
    “呵呵。”方其瑞冷笑:“看来今儿个梅姨娘的话是白说了,还以为是个聪慧的,没想到是个蠢货,教都教不会。”
    ☆、四十五章 学渣
    传的太快了吧,梅姨娘不过在院子里说了一句话,就传进了方其瑞的耳朵?何家贤想来想去,瞧着一旁的雪梨。这丫鬟当的可真忠心。
    “方其瑞,你有话就直说,别弯弯绕绕的骂人!”何家贤听他又说蠢货二字,真心恼了。
    “对相公倒是大声,怎么对几个丫鬟婆子反而小心翼翼的?”方其瑞冷言冷语:“听说你女诫7岁就能倒背如流,难道不知道三从四德吗?跟你相公就这么个态度说话?”
    何家贤又焉了。
    她几乎忘记了,这年头,相公才是最需要尊重客气的人,而不是她以为的是最亲近,最无所顾忌的人。
    “妾身僭越了。”何家贤冷着脸抛过来一句,让方其瑞冷峻的面容跟寒霜一样,雪梨站在一旁几乎要被冻死,大气不敢出。
    方其瑞等了半响,将何家贤倔强的昂着头,站在面前硬挺挺的杵着,面上却一点儿“僭越”的歉意都没有,越发生气,起身去床头拿了一本书,靠近了扔在何家贤面前,弯下腰对着她的鼻尖:“有空好好温习,别等着我教你读。”
    何家贤感觉到高大的身体带来的压迫感,还有方其瑞灼热的鼻息喷在她头顶,身上是成熟男性的气息,没有任何香料的熏染,出乎意料的好闻。
    面前是她刻意摆在床头的《女诫》。
    然后她委屈的哭了。
    这些天受了那样的委屈,她都能忍住无视自我消化,唯独今日,她哭了。
    当着雪梨的面,把好好的一本《女诫》都哭湿了,嘤嘤低泣了一盏茶的功夫。
    她虽然嫁了人,到底骨子里还是个花季少女。前十几年的生活,基本都与习题书海为伴,偶尔憧憬一下爱情,也是才子佳人,温柔浪漫……陡然就被扔进这样一个处处压制、步步圈套,环环逼仄的环境,实在压抑。
    别的人,别的事她都能忍,唯一要托付终身的相公也如此轻蔑,处处瞧她不起,她委实不能忍。
    既看不上,你就别娶!谁拿枪拿刀逼着你了?
    该死的方其瑞,太欺负人了……
    雪梨看了一阵子,才拿帕子递过去:“二爷是好意。”
    “他什么好意,觉得我好欺负罢了!”何家贤不领情:“见天儿的说我蠢,我五岁能诗,七岁女诫倒背如流,十二岁作文章我爹都嗟叹可怜我是女儿身,不能下场应试……不然非要赢个探花郎回来,我哪里蠢了……”
    这些都是平时黄婶夸赞何家贤的话,她一直不以为意,如今气急,也拿来说。
    “不是我自夸,你晓得我们那里,三百多号人,六个班,我所在的班级是尖子,我还是班级里的尖子。我读着市最好的高中最好的班级还能保持前十名的成绩,就我这智商……从来都只有我瞧不起别人的份儿,哪里被人说过蠢……”何家贤越哭越伤心,只是她抽抽嗒嗒嘴里含糊不清,雪梨面前听见也不清楚到底叽里咕噜在说什么。
    “方其瑞就聪明了?下场考了这些年,连个童生也没中,还天天读书读书,读红薯!”这话是回门时徐氏说的,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伙儿都知道。
    童生就跟小升初没区别,居然连这个都考不过。学习上,给她提鞋都不配!
    雪梨有些好笑,却不敢笑,头一次听何家贤说这么多话,急忙端了茶来:“二奶奶喝口水润喉咙……先歇歇……”
    “恩。”何家贤喉咙确实有些干,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还有脸说我蠢,要论读书,十个方其瑞也顶不上我一个……我把他踩在脚底下……他哼都不敢哼……”
    这话就有些过分了,雪梨再次提醒:“二奶奶要不要净面?奴婢去打水……”
    “一个学渣而已,居然敢公然挑衅我学霸的智商,骂我是蠢货……有种咱们比比成绩,在我们那里,他只有坐在后门的份儿……到时候别自己当了蠢货还不自知……凭什么这么欺负人……呜呜,我也是有自尊心的……”何家贤没听懂雪梨的暗示。
    “二奶奶……”雪梨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二爷没走……”
    “……”何家贤攸地住口,抬起哭得肿胀的眼睛茫然朝外面望过去……
    方其瑞伟岸的身影果真立在窗棱下,只一个剪影,看不清面容和表情。
    何家贤的眼泪顿时全吓了回去。
    半响才挤出来一句:“听见了又怎么样?听见了我也不怕他,我说的是实话……太欺负人了……呜呜呜呜。”最后一句哭腔却是装出来的。
    她的委屈,早在瞧见方其瑞身影之时,就没了。
    然后……方其瑞大踏步的走了,脚步铿锵有力。
    何家贤心里真是哔了狗了……
    雪梨可算想起来一件事:“二奶奶不若想想过几日家里迎姨娘,送些什么礼物吧。”
    她这一说何家贤倒的确是来了精神,不再跟方其瑞置气。
    本来说好快临盆时进门的,不知道那春娇又使了什么手段,央得何儒年在她出门第二日就跟徐氏商量这事,徐氏因将田庄给了何家贤陪嫁,也说不出个不是来,想着是迟早的事情,就应了下来,却并没有跟何家贤说,还是黄婶私底下跟她说了,悄悄的请她当天无论如何也要回家一趟。
    “夫人是怕小姐担心,因此没提,可老奴却也担心夫人,怕那贱人欺负夫人心善。小姐如今是方家二奶奶,回来震慑一番,给夫人压压镇,她才真知道忌惮。”黄婶扶着何家贤上马车的时候,抹着眼泪:“虽说小姐名头在这里也能唬人,可老奴瞧着,那女人不是个好相与的,小姐若不是亲手叫她服气,只怕家里也不安生。只是要劳烦小姐跑一趟。”
    何家贤自然是满口应了下来。只是有些纳闷,雪梨如何会知道?黄婶故意压低了嗓音说的。
    雪梨瞧着何家贤面色疑惑,知道这位二奶奶心思太浅,笑着解释:“二爷吩咐的,叫奴婢去走外书房的帐,给亲家老爷备贺礼。”既然方其瑞需要准备礼物,那这位二奶奶自然也是要准备的。
    ☆、四十六章 吵架
    何家贤这才恍然大悟,感觉方其瑞对雪梨的信任,远比对纹桃的信任多,不由得也相信起来,便点着指头:“你见识多,送些什么合适?”
    雪梨讪笑着,没想到这事情又落回到自己头上,便掰着手指头:“二爷的礼,是有前例可循,奴婢只照着准备就行。二奶奶的礼,奴婢没经历过,是没有经验,不过二奶奶若是真不懂,倒可以去问问大奶奶,她那里该有例子。”
    周氏?那是个和气的人。何家贤想着,便起身换衣服,又重新梳了头发,妆容她不敢动,免得到时候重新画的不合方其瑞心意,又惹他不悦。
    刚走到门口,胡妈妈带着两个婆子一股风似的堵在前面,满脸堆笑:“二奶奶这是要去哪里?”只是还不等回答,又扯着嗓子大声叫道:“宣竹呢,宣竹那丫头去了哪里?二奶奶要出门,怎滴不来服侍?”
    雪梨笑着答道:“宣竹姐姐觉得院子里太闷,这两日便和我换了要去二爷书房伺候,二爷也许了。”
    何家贤后知后觉才发觉最近都是雪梨在伺候,不由得苦笑。
    胡妈妈听了怒道:“这死丫头反了天了,夫人给的差事,她怎么能私自就换了?”说完对其中一个婆子怒道:“去把她给我叫来,反了她来!”又对雪梨道:“事情没搞清楚,雪梨姑娘暂且出不得这院子!”
    雪梨满脸怒气:“胡妈妈,你叫人去拿宣竹姐姐也就罢了,我和她职位调换,自然是她求了二爷的缘故,胡妈妈莫不是觉得二爷说话都不管用了?”
    胡妈妈仍旧是满脸堆笑:“雪梨姑娘这话可说岔了,老奴是这院里的管事,这好好的伺候二奶奶的人,突然间就换了,就算老奴不管,这三天两头换来换去,都不提前说上一声,二奶奶也该不习惯,别惹恼了主子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何家贤听了胡妈妈的话心里只一堵,她连宣竹何时跟雪梨换了都不知道,怎么胡妈妈好端端把话扯到她身上来,急忙很老实的摆手:“我无妨,不碍事。”
    身后那个袁婆子瞧着何家贤手足无措老实在的模样,跟她身上穿戴简直就像乡下丫头穿了主子的绸缎,很是滑稽,忍不住就嘴角带笑,目光中更是**裸的鄙夷。
    这种目光何家贤再熟悉不过,陈氏、几个姐妹,甚至沈姨娘都露出过许多次,只这次连个粗使婆子都敢笑她,她心里又羞又气,翻江倒海的没个安生。
    雪梨却已经跟胡妈妈吵起来了。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雪梨是个伶俐的,何家贤早已经发觉,但是没想到胡妈妈胡搅蛮缠根本不讲道理,而且完全视她为无物,一口咬定是夫人交代的,不准随意调换,就是二爷也不行。
    她素来泼辣惯了,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的话张口就来,既没条理也不顾体面,只逮着雪梨不停的重复“要告了夫人,重重的罚你。”
    中间雪梨几次败下阵来,只气得手直哆嗦,有些期盼的望着何家贤,何家贤却不声不响。
    胡妈妈的招式跟陈丽很像,而她,从来没有吵架吵赢过陈丽。知道跟这种胡搅蛮缠的人讲理讲不清楚,何必开口自取其辱?
    雪梨见她指望不上,面上闪过一抹沮丧和失望,片刻后也偃旗息鼓,站在她身边不说话。
    一行人便僵在那里。
    宣竹急匆匆过来,面上有汗,语气却是慢条斯理,想来那袁婆子已经和她说过,她一来就径直冲胡妈妈说道:“……此事二少爷允了的,又不是才发生的,已经两天了,胡妈妈怎么回过神来了还追究?”言语里颇为戏谑。
    何家贤这才听出味道来,胡妈妈这是见自己要出门,不愿意总是一个人当那拦路的,要拉宣竹垫背呢,这才选了此刻发作。
    就听胡妈妈怒道:“夫人既将你给了二奶奶,那二奶奶才是你名正言顺的主子,你要调换也要跟二奶奶请示,怎地我刚才听二奶奶话里并不知情?”她又将矛头指向何家贤。
    何家贤既然明白了胡妈妈所想,只心中冷笑她不把自己当主子,却要求别人把自己当主子,瞧着宣竹面对她满脸的不满,三分埋怨七分不屑,根本不愿意在这些争论上面纠缠。因此思忖片刻后说道:“我不过是要去大嫂那里略坐一坐,宣竹既然回来了,就由宣竹带我去吧。”
    胡妈妈面上就带了得意之色,拍了宣竹一把:“还不好生听二奶奶差遣!”宣竹无法,她不是不敢违拗何家贤,而是胡妈妈在场,定然不会允许她违拗。
    两个人便默默出了院子,胡妈妈又叫红果跟上来,说是没个小丫头不像样,红果就远远缒在后面,并不跟得太紧。
    宣竹却是觉得受了委屈,兀自喋喋不休:“……我去二爷那里并不违规,她就是气自己姑娘没顶上,眼红奴婢求了好差事……”
    何家贤只默默听着,心里暗道果然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胡妈妈当初和宣竹一同到汀兰院时,按照陈氏要拿捏她的初衷,该精诚合作才对,这才几天就起了嫌隙各自为政。
    何家贤回门时接受了何音兰一番指点,到底能稍微有些明白了。
    沁心院早有看门的婆子瞧见她来,一溜烟进去通报。还没走到门口周氏就笑意盈盈的迎了出来:“弟妹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何家贤跟她寒暄了一会儿,又把带来的礼物拿出来送上,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玉簪。周氏接在手中夸了好一阵子,才吩咐身边叫锦绣的丫头认真收了,又招呼何家贤喝茶,说是上好的龙井:“……是御用的,统共就一斤,夫人给了我2两,想来妹妹那你也是有的……”
    何家贤默不作声,她那里并没有。
    周氏仍旧笑着:“本来你来访,大爷该起来招呼一声的,偏身体不利索……”何家贤看她礼数周到,对连下人都不甚恭敬的自己如此尊重,急忙推辞,心里自然是大大感激了一番。
    ☆、四十七章 哀求
    她并非是没有脾气,只是寄人篱下,没有立场去计较。当初对何书礼,也是如此。有时候她会觉得陈丽说的有道理:何书礼是她的爸爸,对她有抚养的义务,虽然抚养费一次付清,可亲生女儿找他救济,虽不是理直气壮,却也无可厚非,毕竟她要的不是抚养费,而是临时多出来的补课费,算是帮助女儿渡过难关,谁也不能说什么。
    可她就会自觉的觉得,既然爸妈离了婚,何书礼就是外人,她根本不想受他的情,最好能老死不相往来……若不是陈丽的不甘心,她宁愿去讨饭也不想找她,因为面对何书礼,和求人施舍乞讨要钱基本没区别。
    在面对这个爸爸的时候,她一向非常乖觉,就像对待陌生人一般客气生疏。
    此刻,周氏的周到热情,让她在这个没有安全感和归属感的府中,有了那么一丝丝温暖。
    “不必不必,让大哥歇着便是,多谢大嫂。”这一声却是恳切真诚,何家贤想到受的那些委屈,眼眶都红了。
    周氏急忙起身扶:“弟妹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说起怎么就哭了?”语气里十分紧张关切。
    何家贤忍住眼泪,笑着说道:“大嫂对我太好,我有些想家……”
    周氏哑然失笑,摸摸她的头:“说的什么话……这里可不就是你的家。”何家贤不好反驳,点头称是。
    心中却因为不坦诚对周氏有些愧疚,便转开话题:“……父亲迎姨娘进门,我不知道该送些什么……”
    周氏便笑了:“这么样一点小事,还偏劳烦你专门跑一趟……”说着吩咐锦绣拿礼单:“前儿个我大哥也是抬丫头做姨娘,我便是这么送的……”
    宣竹便自觉收了不提。
    两个人寒暄几句,何家贤告辞出来,婉拒周氏的挽留,她已经在锦绣面上看出不耐烦伺候的神色。
    回到院中参照礼单将东西准备了一下,又减了几样贵重的——毕竟周氏出身跟她不同,也是富商家里的嫡长女嫁过来的。
    若是平时,她随便准备礼物,即便是不送,都是可以的。
    可这次必须慎重对待。轻了不行,显示不出她方家二奶奶的富贵,怎么让那春娇心怀忌惮?若是重了,她委实没有那么多私房……
    让宣竹出去,她才小心翼翼开了耳房的门。她的嫁妆都在里头,除了拿出来摆设和日常使用的,金银财帛娘家人出嫁前一天过来给她布置新房,就已经装好把钥匙给了她,林林种种也有三十六台,除了那些大件一件一台,拿出来摆了用上了,剩下的都是贵重的反而省地方,不过占了三口箱子和一个大柜子。
    此外,还有两口箱子是从方家聘礼中挑出来作陪嫁的,她单独搁在一边。
    何家贤看着其中一个有些空的箱子:这里面本是装的回礼那些,基本都派出去了,又收纳了陈氏派人送来的衣物首饰,光是成色,都比自己带来的那些瞧着鲜亮贵重,高下立现,就从那一堆中取了一个玉镯子放进礼品中,这才觉得那堆礼品有些亮眼,拿得出手。
    翌日一早,何家贤早早装扮了,方其瑞晚上没有回来睡,早上却暗时间来给她化妆,弄得她好一阵受宠若惊,想对昨天骂他的话道歉,咧诺了半天却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得又眼睁睁瞧着他吃了早饭走了,不由得有些心疼他眼底下明晃晃的一圈黑色,神色憔悴。
    晨昏定省规矩的都是女子,方其瑞并不在列,她只能又在宣竹的陪同下去陈氏屋里,周氏来得更早,已经在伺候陈氏吃早饭了。
    上次陈氏说过既然不愿意陪婆婆吃,就吃了早饭再来,何家贤是个实心木头,果然听命,却不料周氏仍旧是饿着肚子来的“……哪就那么金贵,况且我也没有这早起就吃饭的习惯,等伺候完了回去吃也不迟……”周氏笑着:“否则吃得太早,不到中午又饿了,叫厨房传饭,人家还以为我是个饭桶……”
    陈氏就开心得直笑:“亏你这丫头会说嘴……”
    何家贤定定的半坐在绣花凳子上——周氏都是这么坐的。
    “……明儿个父亲迎姨娘,说是怀有身孕,媳妇想回去看看……”何家贤总是能不由自主感受到陈氏的威严,哪怕她在笑着,话语亲切,神色和蔼。
    陈氏刚吃完饭倚在矮榻上消食,眼皮子也不抬:“既没身份,又不是良妾,送点礼回去便是,何必辛苦一趟……你婚事操劳,该多歇几天才是……”又吩咐金娘子:“封二十两银子,去送给亲家太太,给她贺喜……”
    “大门大户的当家主母,可不是好当的,你过去小心些,按照人家家里的规矩来,不比在家里,爹娘都纵着你。”这些话是徐氏在她出嫁前,叮嘱叮嘱再叮嘱的。
    这些话饶是徐氏不说她也明白的。在现代,嫁进门的媳妇要想过得自由自在,还得讨了公婆和丈夫的欢心,何况是礼法森严的古代,女子更没有半点地位。更何况陈氏为了拿捏她,把汀兰院摆布得铁桶一般,她不尊陈氏意下,怎么回得去。
    何家贤还想再说,周氏已经抢先一步笑着道:“母亲就疼弟妹,不疼我……前几日我哥抬姨娘,我也想回家去,您可没许,但是也不见母亲拿银子庆贺…可见母亲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说着捂着嘴悄悄笑起来,斜眼看何家贤。
    陈氏很是受用:“你弟妹刚来咱们家,总要照顾些,她许多事情不懂,咱们要耐心点一一教她。你看你刚进门时,家里没有这样双喜临门的大喜事呢?自己没赶上,偏怨我偏心。”
    何家贤听他们二人插诨逗趣,却把自己要回娘家的事情略过不提,她并不是不知情识趣,听不出周氏委婉的劝慰。
    只是那个春娇太厉害,她实在担心徐氏受欺负,抛开理智坚持道:“母亲,我很好,这几日并不劳累……可是父亲纳妾,家里事情一堆,没什么人帮忙……大姐嫁出去回来的少,只一个妹妹还小……”
    ☆、四十八章 流言
    陈氏攸地突然睁大眼睛仔细瞧了她一瞧,似乎今日才认得一般,面色微微有些愠怒,只忍住了,瞬间又换上笑脸:“你娘是个能干的,颇有贤惠之名,你孝顺是好的,只操心太过……”又唤了金娘子:“……叫个伶俐的丫头过去帮忙,免得二奶奶操心……”
    何家贤知道该知难而退,却不甘心,她的要求并不过分。还欲再说,陈氏已经下了逐客令:“早上吃多了有些积食,我待去园子里走走,你们各自回去歇着吧。”
    周氏关切的问要不要紧,需不需要作陪等话,得到否定答案后,就冲何家贤使了一个眼色,半拖半拉将她弄出去。
    “你呀你,真是个木头,母亲话都说得那样清楚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周氏有些着急:“我也暗示过你,夫人愿意让人送银子,已经是越过我的体面了,你还不知足……你现在身份不同了,是方家的少奶奶,抬举个姨娘算什么……还值当你亲自回去……”
    何家贤心道,我并不是要银子,只是担心娘亲受欺负……这话她却不敢说,家丑不可外场,更何况在这方府里,她本身没了地位,再不能连何家的名声都丢光了。
    何家贤不笨,周氏和陈氏的表现,她便知道抬姨娘她回娘家是不合规矩的,至少不符合方家的规矩。
    若是她再纠缠,就是她不知好歹。
    心下一沉,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又袭来,不由得有些失魂落魄。
    宣竹已经在身后大声说:“红果,书房那边我还有事,你陪二奶奶回去,好生伺候着。”一阵风似的从旁边越过何家贤走了。
    红果有些愤愤,却不敢吱声,瞧着何家贤脸色不好看,也隐约知道方才她被拒绝的事情,只得打起精神陪在一旁。
    何家贤却似乎受了提醒,蓦地回过头问:“二爷这几天在书房干什么呢?”这才发觉旁边的宣竹已经没了影子,是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胡妈妈那日一起带来的。
    红果小声道:“奴婢不知道。”
    何家贤心念一动,为今之计,只有去找方其瑞,看看他能否出面带自己回去,毕竟这几天,他虽然对她恶声恶气,但是总体还算过得去不是?
    一念起,就要去书房,那红果等级太低,根本不敢像宣竹那样拦着,却又受了胡妈妈的叮嘱,知道得尽量看好二奶奶,便急得跟什么似的,好一会儿才想到一个主意,赶紧指了路,大声道:“二奶奶莫不如沿着这小径慢慢走,消消食,奴婢正好有东西要拿给宣竹姐姐,赶紧去取了来追上二奶奶。”
    书房毕竟在外院,走过去得好一段时间,她跑得快,赶紧回去回了胡妈妈,再追上也来得及,毕竟二奶奶刚来,不识路是有的。到时候胡妈妈用什么办法把二奶奶“请”回去,她就可脱了干系了。
    如此一想,撒开丫子就往汀兰院那边跑,何家贤瞧着一溜烟跑得老远,不由得感慨这个小丫头腿不长,跑起来好快,若是在学校,肯定是体育特长生,高考妥妥的加分哪。
    沿着铺了石子的小径一路往前,何家贤不得不再次感慨方家的阔气。光是这错落有致,一进又一进的院落,花团锦簇、小桥流水假山的景致,好几大棵腰身粗的参天大树,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庭院,络绎来往冲她行礼的下人,无不昭示着底蕴深厚,秩序井然,规矩传承。
    她一脚才刚踏出内院与外院相连的月亮门,背后就传来不知道哪个角落的私语:“你瞧见了吗,二奶奶一个人在院子里走呢,连个伺候的人也不带,你说我要不要趁机上去……”
    “你想往上爬想糊涂了吧,她那里有什么好?我听说胡妈妈过去就是看着她的呢。听说手面也不大方……还给二爷做劳什子的蛋炒饭……没什么油水不说,跟着还丢人现眼……”
    “好姐姐,我并不知道这些,只听说二爷对她挺不错,还为她梳妆呢……”
    “表象罢了。”另一个丫头不屑一顾的语气:“难道你忘了咱们二爷是什么性子?总不是家里的铺子随意糟蹋……爱把弄些胭脂水粉有什么稀奇……以前二奶奶没来的时候,纹桃还炫耀过呢……且听说那勾栏院还有个粉头,只怕也是受用过的……又不是她独一份,有什么稀奇呢?”
    “还有这事儿?难怪纹桃趾高气扬的谁都看不上眼……上次还有个丫头吃了纹桃的排揎,愤愤不平,说二爷私底下对纹桃不怎么样呢……”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只说你这心思趁早歇了吧,夫人的意思我看不懂,难道胡妈妈家的红绡姐姐还会错?就是拿捏在手中听话的……当个摆设用罢了……只说老爷特别尊敬何先生,因此也极喜欢二奶奶,娶进门不过顺了老爷的意,还能有什么大作为……听说就是瞧她乖巧和顺,读书读呆了才入了老爷的眼……夫人若不是顾忌着老爷的喜好,也瞧中她傻不拉几的穷酸了模样……不然那种家底……”
    ……
    何家贤心知陈氏想拿捏她是不错的,只是没想到竟然打定主意让自己当个傀儡;她以为方其瑞给她上妆是体贴,没料到只是爱好,自己大概是最顺手的模特儿吧,还有纹桃……青楼……。听得心灰意冷,遍体生寒,赶紧悄悄的往前走了几步,谁承想脚下虚浮不稳,一个趔趄就要往侧旁栽倒,忍不住捂嘴压住惊呼。
    只是却又没摔下去,后背被一只温热的手掌实实扶了一把,勉强站定。
    一旁是个下巴留有胡茬的人。见何家贤瞧他,急忙松了手。
    何家贤赶紧小步退到一边行礼:“多谢……”想了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该怎么称呼?
    “……这位壮士!”这个称呼何家贤觉得挺合适,她微微仰头,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嗯,个子很高,大概是府里看门护院的。
    那高大男人眼角眯起,饶有兴趣地打量何家贤。他方才从这里经过,见这位梳着髻身形单薄的女人脚下不稳,急忙箭步冲上扶了她一把。
    ☆、四十九章 月例
    此刻见她局促不安,便冲她一点头,快步转个弯隐没在前院影影绰绰地高墙内。嘴角却忍不住扬起来:“壮士……”有意思。
    男女大防,何家贤虽不赞同,但是却知道遵守不好是要受极严厉地惩罚,特别是如今已经嫁为人妇名花有主。
    见那人很识趣的走掉,何家贤也不想再去书房自取其辱,又不愿回汀兰院那个牢笼之中,便倚在墙边上,两眼放空,脑海中一片茫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偌大的方家,一派富庶祥和,每个人各执其职井然有序,却唯独没有她的那一份……
    心中怆然,又担忧起明日迎姨娘,不知道徐氏是怎样的伤心难过。
    “二奶奶,你可在这里……让奴婢一路好早……”红果带着风跑过来,头上汗津津的,在阳光下透亮。胡妈妈跟在不远处,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二奶奶,二奶奶,夫人说了,二爷现在正是寒窗苦读的时候,不可打扰……再有几个月就要下场考试了……”胡妈妈气都喘不匀。
    何家贤眯起眼睛:“你去请示了夫人,夫人亲口说的?不让我去书房?”如果不是今日走得远了一些,她根本不知道府里已经将她传的这样不堪,此刻又受一个婆子的钳制,不由得怒火上冲。
    胡妈妈一愣,二奶奶何时这样声色俱严,不禁有些犹豫,却又觉得人的性子不可能一下子转变,便改了面色,有些讪讪的,语气仍然强硬:“夫人自然不会吩咐的这样仔细,只是二爷要读书外人不可打扰,却是说过的……”
    是啊,对于二爷来说,她不过是外人……
    何家贤心灰意冷,没有心思与胡妈妈争辩,说得多了,只会愈发辱没身份,虽然她如今也没什么身份。
    顺从地回了汀兰院,雪梨过来伺候,何家贤瞧着她擦汗时的帕子很是精细,问过之后知道是她的女红,便道:“你若是有空,便教教我这些吧。”也好打发时间。
    雪梨大惑不解:“听闻二奶奶诗书极好,能督促二爷进学,也好有所进益早些高中,二奶奶学这些干什么?”
    这其中还有这些缘故,何家贤又是一愣,偏说不出什么来。
    雪梨瞧她面色苦闷,这几天虽没有很开心,但是也不至于一脸愁容。心里略动了动,便又笑着说道:“夫人可要传饭?”
    原来不知不觉,又是一上午过去了。何家贤并没有什么胃口,却在看见今日的菜色之后,食欲大增。
    日常一个人的份例,是三菜一汤,今日却一股脑儿端来6个菜,水晶肘子、蒜蓉茄子、清炒河虾、烤鹌鹑、白鸽炖杜仲汤、还有一碟青菜,点心也丰富些,有蟹黄包,梨香酥酪。
    她正要动筷子,蓦地想到莫不是两个人的饭?又问雪梨:“二爷可说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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