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如释重负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连喘息声都消失了,夏朗自己站了起来,二话不说便回了卧室,只剩夏寒死尸一般躺在地上,怔忡地望着屋顶上的吊灯发呆。左尘缓缓走了过去,对他伸出手,柔声说道:“夏寒,地上凉,起来吧。”
夏寒不说话,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一动不动。左尘淡淡一笑,收回了手,蹲下,躺倒在他的身旁,握住他的手,往他臂弯里蹭了蹭,一言不发。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夏寒的眼角划过一滴清泪,他翻了个身,将左尘紧紧压入怀中。
左尘的手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像哄婴儿睡觉的母亲一样温柔。
“疼不疼?”
浅浅的叮咛像春风抚过内心的灼痛,夏寒的下巴在他头顶上点了点,苦笑道:“疼,但我活该。”
“那,好受点了么?”
“嗯。”
夏寒稍松了松手臂,黯淡的目光终于有了些神色,他凝视着左尘,手掌慢慢覆上那清隽的脸颊,“左尘,我这样的人,还能拥有你,配么?”
左尘扭过头在他掌心一吻,莞尔:“夏寒,那你说,我这样的人,还能被你拥有,配么?”
夏寒垂泪而笑,头渐渐靠近,吻上了他的唇。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如果可以,夏寒愿意一辈子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可是答案显而易见,不可以。
内心再痛苦,他也必须允许时间这把钝刀子慢条斯理地将伤口割开,他有责任要扛,有罪要赎,现在还有爱人要去守护,除了面对,他别无选择。
当年也是如此,十八岁的年轻人哭了一夜,然后浑身颤抖着,站了起来。
“夏寒…”
他不知不觉已经直起身,左尘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轻轻将头靠上了他的后背。
夏寒被无数人安慰过,真诚的或者敷衍的,怜悯的或者虚伪的,他都一视同仁地冷漠抗拒,终于有一天,他敞开心扉,接受了一个人的馈赠。
左尘。
夏寒不需要同情,全天下,只有左尘不同情他,只有左尘懂他。
一个毁了自己,一个被人毁了,都是捧着那颗血淋淋的心脏残忍地笑,甚至连跪求上苍,摇尾乞怜的时间都没有。
夏寒微微侧身,伸出手揉了揉背后的小脑袋,“宝贝儿,地上凉,起来吧。”
他说了和左尘同样的话,那人仰着头冲他乖巧地甜笑,他知道,他肯定也和自己有着同样的想法。
好在,百转千回,让我在灵魂枯萎腐烂之前遇到了你,从此纵然生而痛苦,竟再也舍不得这不堪的生命了。
夏寒去卫生间,把早已干涸的血渍擦干,镜子里的人眼角泛着青紫,额头上的伤口高高肿起,深长的伤口直抵太阳穴,还渗着丝丝血迹。夏寒用手指轻触了一下,不由咧了咧嘴,不愧是亲弟弟,下手真狠。
左尘敲了敲门,低声问道:“夏寒,没事吧?”
“没事。”夏寒打开门,左尘看着满脸是伤的爱人,又心疼又懊悔,自己刚才怎么就能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呢?
“我…”
左尘一张嘴夏寒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倚着门框笑了笑,“想好再说,说傻话我会生气哦。”
“我…”左尘嘟着嘴,两只小手拽上了夏寒的衣角,湿漉漉的小鹿眼睛撒娇似地眨了眨,“我们去买药吧,你的头得消消毒。”
夏寒捏住他的嘴唇,使劲啄了几口,笑着揽过他的腰紧贴在自己身上,“走。”
两人回来的时候,夏朗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正坐在桌前专心致志地背单词,听见开门的声音,也只是抬了一下眼皮,便又低下头去。
“小朗,来。”
夏寒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笑着走了过去,小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别背了,把这个贴在嘴里,溃疡很快就会好了。”
夏朗耸了耸肩,“怎么去了这么…”
即便用刘海极力遮掩,额头上那狭长的疤痕和参差不齐的针脚还是露了出来,那个“久”字如鲠在喉,被生生咽了回去。
夏朗干咳了两声,一把抢过夏寒手中的溃疡药,跑进了卫生间。
夏寒叹了口气,故作嗔怒地捏了捏左尘的脸,“你看,我说不要缝针吧,小朗这下又该难受了,他不喜欢欠我。”
“可那个药房阿姨说不缝针会感染的!”
“她吓唬你呢!”
想到小傻子当时那个苍白的脸色,夏寒不由失笑。那样子就好像他已经行将就木似的,吓得左尘哭着赖着要去医院给他缝针,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去拦着夏朗,自己向来拿他这幅自责委屈的样子无可奈何,只能去医院让医生缝了针,给他解释清楚,免得那小脑袋的想象力又脱了缰,到处乱跑。
左尘撅着嘴,讨好地在他胳膊上蹭了蹭,“我担心嘛…夏寒,你别生气…”
“不气不气,疼你还来不及呢。”夏寒扒拉了一下他的头发,宠溺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夏朗出来了,直接坐回到夏寒面前,“药贴好了。”
夏寒知道,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其实是“对不起。”
“好。”他笑了笑,看向桌子上的单词书,“马上就要考试了吧?”
“嗯。”
“背了多少?”
“到C了。”
“要不要听写?”
“不用。”
“好吧。”夏寒抿了抿嘴唇,“那,你慢慢背,我不打扰你了。”
“夏…”
“嗯?”
夏朗转了很久手中的笔,直到“啪嗒”一声,笔落到了桌子上,他才长呼一口气,看向夏寒,“你租的房子,在会馆那么好的地段,一个月多少钱?”
夏寒愣了愣,“怎么…问这个?”
“多少钱?”
“嗯…差不多五千吧。”
夏朗微微点了点头,“不当鸭子了,你还有这么多钱吗?”他轻蔑地看向左尘,“还是说,这个神经病能赚钱?”
“小朗!”夏寒下意识地往左尘身前一挡,他不想发脾气,可脸上还是没了笑意,“别这么说他。”
“呦,还挺护着你这个相好。”
“夏朗…”左尘从夏寒背后探出头来,轻声说道:“你哥哥原来是很辛苦,要打两份工,但我也能赚一点钱的,省吃俭用的话,还是负担得起的。他现在的工作很好,老板开的工资很高,足够…”
“足够养你了是吧。”夏朗白了他一眼,不耐地挥了挥手,“行了我知道了,都几点了,还不快去做饭。”
“可是…”
“左尘,去吧。”夏寒拍了拍他的手背,对他微微一笑,小声说道:“他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了我的。”
“哦。”左尘一向听话,夏寒既然这么说了,他便乖乖去做饭了。
目视着左尘进了厨房,夏寒回过头,正色道:“小朗,左尘的自尊心很强,他对你那么好,从来没有亏待过你。对不起你的人是我,你讨厌的人也是我,别说伤他的话,算哥求你了,好么?”
夏朗不置可否,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他的目光并不看向夏寒,只是涣散地望着前方,喃喃说道:“夏寒,无法弥补的过错,赎不干净的罪,我不会原谅你,绝对不会。”他勾了勾唇角,又摇了摇头,“但是…我同意你的话,往前走,不停留。”
夏寒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张了张嘴,“小…”
“回来吧。”
夏朗站了起来,冷漠地与他对视着,一样的长相,一样的身高,宛若一副镜像。
“不能,只有我,一个人,承受,痛苦,对么?”
他说得极缓极慢,那冰冷的脸上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似诅咒,又似哀求。
——夏寒,我恨死你了,但我给你一个机会。
——哥,我想你了,回到我身边吧。
“爸妈本来把这个房子写在了你的名下,后来你又改到了我的名下,那这房子就是我的了,对吧?”
“这么大的别墅,我租给你,也只要你五千块钱,你给我和许铎补课的费用,我也给你五千块钱,我们两清。”
“那个神经病你可以带过来,平时我住校,晚上在这补习完就走,周末会在这里住,你们要做什么的话,别捡我在的时候,还有,别让我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那个神经病不是想种菜吗?不嫌麻烦就种吧,我看他能种出什么玩意来。”
“…”
“我允许你回来了,夏寒。”
夏寒难以置信地望着夏朗,哽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知道,弟弟说得趾高气扬,其实有多害怕自己会拒绝。
那紧闭的心门好不容易被撬开一条裂缝,如果不把握机会,便再也别想打开。
“想什么呢?行不行啊,别浪费我的时间!”
“行啊行啊!”夏寒还没有说话,左尘就从厨房小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在围裙上擦手,那样子像极了一个操心丈夫的小媳妇。
夏朗瞪着他,“有你什么事啊?”
左尘对他扬了扬下巴,不知是因为心虚想找个依靠,还是为了示威,死死拽着夏寒的手臂,蹭了他一袖子的面粉。
“反正夏寒疼我,我说行就行。”
“你…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啊,他不就是一时好心,捡了个傻子回家嘛!”
“我就是了不起!”左尘对夏朗吐了吐舌头,“他喜欢我,他就是喜欢我,你管不着!”
“他是我亲哥我凭什么管不…”
夏朗急忙住了嘴,可就是这一句急火攻心的无心之失,让夏寒一下子红了眼眶。
即便是口不择言,这也是夏朗近三年来,第一次承认,自己还是他的哥哥。
“小…小朗…”
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带着浓浓的,深深的,虔诚的感激。
“别叫我!”夏朗对躲在夏寒身后的人怒目而视,左尘用食指顶了一个猪鼻子,对他一脸得意地笑。
不能和傻子生气!
夏朗自暴自弃地推了一下桌子,冷声道:“明天就搬过来。”
“好。”夏寒用力点了点头。
夏朗揉了揉眼睛,偏过头去,对着许铎睡觉的房间骂道:“许许多多这只猪怎么这么能睡!我去叫他,吃饭叫我!”
“好嘞!”左尘爽快地应道。
“哼!”
看着夏朗气冲冲地进了许铎的房间,左尘低下头,小心地拽了拽前面人的衣摆,“夏寒…”
“不躲了?”
“不…对不起…”
夏寒低声笑了笑,突然转过身将他整个人拦腰抱了起来,往沙发上一扔便欺身压了上去,左尘咯咯地傻乐,“夏…”
夏寒不给他叫全自己名字的机会,细密温柔的吻如落樱一般拂过他的脸,不留一丝余地。
“左尘…左尘…我好开心…谢谢你…”
左尘伸出双臂回拥住他,任唇舌缠绵。
“你为什么不怕小朗呢?”夏寒怕擦枪走火,放过了身下的人,翻了个身躺在他的身边,将他揽入怀中。
“他就是个小孩,有什么可怕的?”
“哎呦!”夏寒笑了,点了点他的鼻头,“厉害了你。”
左尘抿唇一笑,仰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他和你长得那么像,所以我不怕。”
“你啊…”
夏寒感叹,他不是没有看出来,见到左尘的夏朗和见到夏朗的左尘似乎都会返璞归真,变成会争宠会吃醋会撒娇会耍无赖的小孩子。
可爱得要命。
“我的大宝贝儿,你可真是小朗的克星呢!”
左尘嘿嘿一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猛子坐了起来,连忙往厨房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哎呦,我的包子!我的饼!”
第二天夏寒便退了租,家里没什么属于他们的东西,除了他的小木盒和左尘的小布包,两个人只收拾了些衣服便搬了过去。
夏寒坐进车里,为身旁的人系好安全带,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两人相拥而笑。
“走吧,宝贝儿,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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