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见天日
好亮…
好刺眼…
左尘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你没事吧?”
“请问您是这里的病患吗?”
“能和我们说说里面的情况吗?”
“你的父母呢?”
“请各位尊重一下受害者,让开一下。”
“…”
很多人的声音,模糊的,朦胧的,清晰的,头晕目眩。
左尘不知被谁揽着肩,浑浑噩噩地走着。十年了,他痛不欲生地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没有一天不想重新见到这光明,然而当他终于重见天日,却发现,周遭的一切是那么的恐怖而陌生,他畏缩不前,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你…还好么?”
空洞漆黑的大眼睛盯着面前穿制服的男人,左尘微微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
“左尘。”
“今年多大了,知道么?”
“二十五吧。”
两个警察互相眼神会意了一下,又看向了他。
“能做笔录么?”
“笔录…是什么?”
“不重要,我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能回答吗?”
“嗯。”
“好。”林乐笑了笑,“仁济医院,你知道吧?”
“知道。给我治病的医院。”
“是什么医院,你知道么?”
“精神病医院。”
“你在那里多久了?”
“多久?”左尘皱起眉头,“太阳出来了三千四百八十二次,今天是第三千四百八十三次…”
林乐皱了皱眉头,“那就是快十年了。接受了什么样的治疗?”
“治疗?”左尘晃了晃脑袋,身体不自觉地颤了颤,“电...吃药...还有...想不起来了。”
“你的主治医生是谁?”
“医生?”左尘惊恐地瞪大眼睛,“杨德凯不是医生!他是凶手,是杀人犯!”
林乐一惊:“他杀了谁?”
左尘低下头,局促地咬着自己的指甲,眼泪从那双黢黑的眸子中簌簌流下:“小灰…他杀了小灰…”
“小灰是谁?”
“小灰…”左尘腼腆地笑了笑,“小灰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每天都把米饭带给他一些…他吃得可香了…”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这个小灰…是人么?”
“小老鼠,小灰是一只小老鼠。”左尘含泪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怨恨,“那天杨德凯来了,就把小灰杀了,我怎么求他都没用…”
“好了好了,小灰的事待会儿再说。”林乐扶住额头,叹了口气,“杨德凯怎么对你的?”
“小灰…他把小灰杀了…”
“不是小灰,是你。”
“小灰不来找我了…”
“我看这个是问不出来了,算了吧,换个清醒点的。”身旁的老警察对林乐悄声说道,“老窝都端了,那么多受害人,总能把那些孙子绳之以法。”
“嗯。”林乐点了点头,“那这人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联系家属呗。”
“小灰…小灰…”
“别小灰了,小灰早就成了灰了。”林乐的笔端在桌子上磕了磕,“你爸妈呢?”
“妈妈…”左尘蜷缩起瘦削的背,摇了摇头,“死了…”
“那你爸呢?”
“爸爸?”左尘突然抬起头,目光骤然变得阴鸷,“我没有爸爸。”
警察无奈地相视一笑,走到他身旁,将他扶了起来,“我们会想办法联系你的家人,先带你出去休息一下吧。”
“问,问完了?”
“嗯,没事了,马上就能回家了。你放心,法律会给你主持公道的。”
“公道?”左尘露出一抹天真的笑,“是什么?”
“公道就是…坏人会得到惩罚。”
“哦。这样啊。”左尘喃喃道,“那我不认识什么公道…”
左尘的目光让警察浑身都不自在,“马,马上就认识了。”他们随便敷衍了一句,林乐揽着左尘的肩膀,将他扶到了临时休息室。
“呼…”林乐呼了一口气,对同事说道:“审这种神经病真他妈难受,你看那眼神没有?跟鬼似的,那是…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哀怨么?”
年长的同事笑了笑,宽慰道:“你就体谅一下吧,这个孩子是被关最长时间的了,被这种丧心病狂的医院折磨十年,还不如去坐牢呢,再厉害的人也给折腾成鬼了!也不知道这群父母是怎么想的,孩子就算再叛逆,也不能送到那种地方啊!”
“那群父母就不知道孩子在里面受的罪?”
“不知道呗,封闭式管理,不听话就要挨打,听话了被送出去,能把孩子送到这种地方的会是什么好父母?他们看孩子终于不叛逆了,也不管什么身心健康,该忙着赚钱就继续赚钱了,这不是直到终于有家长发现了问题才报的警吗?你看看,都十年了。”
“那里面这个怎么办?”
“没办法了,查一查就诊记录,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家长吧。”
林乐隔着玻璃窗看过去,骨瘦嶙峋的孩子,不,已经是青年了,抱着膝盖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使劲埋着头,似乎想让自己变成尘埃,任谁也看不见。
“家长?他的家长要是会管他,就不会这样对他了!”
“那没办法,警察局不是收容所。”老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用愧疚,这行做久了你就会知道,人命有贵贱,但都跟咱们没关系。天下可怜人那么多,吃不饱的,穿不暖的,上不起学的,治不起病的,都和他一样,咱们力所不能及,做好分内的事就好。”
“嗯。”林乐点了点头,不甘心地又看了那人一眼,“好吧,我去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他的家人。”
“好。”
孙岳愿意过来,让林乐有些意外。但毕竟是他人的家事,谁也无从置喙。他只是简单地办了一下确认手续,便带着他去找左尘了。
“左尘,你爸来了。”
左尘的肩膀抖了一下,随即抬起头来,竟绽放出一个微笑,“好。”
林乐蹲在他面前,轻声说道:“我相信你父亲有他的苦衷,你以后和他好好生活,你还年轻,都来得及,好么?”
“好。”
林果往左尘手中塞了一张卡片,“这是你的身份证,警察局临时加急给你们办的,以后挺直腰板做人,没什么可怕的,知道么?”
“嗯,我知道。”左尘淡淡一笑,“谢谢你,警察先生。”
“不客气。”林乐站起身,对着踌躇在门口的孙岳冷声说道,“这是你儿子吧?”
“是,是。”
“那你们走吧。”
孙岳连忙哈了哈腰,“好,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林乐到底还是气不过,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倒是你,要是嫌孩子麻烦就不要生他,生了又把他送到那种地方,真他妈不是人能干出的事!”
“我…”孙岳想辩驳两句,但自知理亏,只好红着老脸嗯了一声,小心地朝着左尘走了过来,“小尘,回家吧?”
左尘仍是那副假面般的微笑,“好。爸爸。”
“爸爸”这个词,孙岳已经二十三年没有从这个儿子嘴里听到了,这如同冰释前嫌的一句,没有温暖,倒将他吓出一身冷汗,他尴尬地抬了抬嘴角,“走,走吧。”
“别害怕,爸爸。”左尘仿佛看出来了孙岳的惶惶不安,轻笑一声,“不是回家么?十年不见,也该看看家里人了。”
左尘乖顺地跟着孙岳走了,出乎意料地没有给警察添任何麻烦。林乐站在警局门口,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微微蹙起了眉头。
任凭左尘再怎样云淡风轻,林乐还是看出来了,提到父亲,那双深邃的眸子中毫无欣喜,只有难耐的厌恶和愤怒。然而,偏偏只有在这份仇恨的刺激下,精神恍惚的左尘才能变得正常,也不知是幸运还是悲哀。
不过爱莫能助,想也无用。林乐摇了摇头,转身回了警局。
“进来吧。”
“嗯。”左尘笑了笑,进了家门,“田秀芬呢?”
“你阿姨她出去了。”
“是么?太可惜了。”左尘有些累,在饭桌旁坐下,环顾四周,只见墙壁上贴了几个喜气洋洋的喜字,“孙岳,这是…”
“哦,你弟弟要结婚了。”
“是么?你儿子才二十三就要结婚了,恭喜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左尘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笑道:“孙岳,你怎么会去接我啊?你有良心了?”
孙岳咽了咽口水,“小尘,不管你信不信,我…这么多年来,我很不安…对不起…”
“哦,不安啊,我还真不信。”左尘笑了笑,“孩子两岁的时候就去搞外遇,跟着小三一起骗了老婆的房子,老婆生着病一分钱不掏,等老婆病死了把亲儿子关进精神病医院,还能心安理得生活的人,得多牛逼啊!这种人…怎么会不安呢?”
“小尘,不是这样的!”孙岳握住左尘的手,急道:“我也很自责,但你有暴力倾向,我没办法…我…”
“老孙,我回来…”田秀芬一进家门,看见丈夫身前坐着的人,只觉得身体一软,手中的菜掉落了一地,一颗西红柿滚到了左尘脚下,他捡了起来,也不擦一擦,直接咬了一口,“嗯,挺甜的,比那地方的狗屎好吃多了…”左尘哈哈一笑,红色的汁液顺着他的嘴角滑下,显得狰狞可怖,“田秀芬啊,好久不见,还认识我么?”
“你…你…”田秀芬扶着墙,愤怒地瞪着丈夫,“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妈的房子,我凭什么不能在这?”
“你胡说!”田秀芬吼道,“这房产证上早就是老孙的名字了,没你的份!”
“好啊好啊。”左尘也不见生气,舔了舔嘴唇,“孙岳啊,孙鹏飞要结婚了,总不能让媳妇儿住这破房子啊,多寒酸啊!”
“他不跟我们住,他…”
“你跟他说这些干嘛!”田秀芬推开扶着自己的丈夫,往左尘面前一坐,“想干嘛?”
“你真是聪明人,不像我那个笨妈,忙活了一辈子,都为他人做了嫁衣。”左尘扬了扬下巴,“我要这房子。”
“不可能!”
“也是,是我做梦了。”左尘的目光射向孙岳,“孙岳,你儿媳妇家知道我的存在么?”
孙岳一惊,“你…你什么意思?”
“那就是不知道了。”左尘的眼珠转了转,笑着说道:“看样子,孙鹏飞这是攀上高枝了,不然依着田秀芬的脾气,才不会让她的宝贝儿子年纪轻轻就娶媳妇呢!那姑娘家非富即贵,是不是?”
孙岳不吭一声,田秀芬气得咬牙切齿,“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想跟你说什么,我就想跟我那可怜的弟媳妇儿说几句,说她老公还有一个哥哥,是个神经病,病得还不轻,暴力倾向,被关了十年呢…”左尘的目光狠辣而凌厉,声音却依旧平淡无波,“你说,当她知道自己被骗了,这婚还结的成么?她会不会觉得,这神经病是家族遗传的?她会不会觉得,她丈夫跟自己的哥哥一样,有家暴的倾向?就算她不在乎,她那有钱的父母会不在乎么?田秀芬,你图的,不就是人家的钱么?”
“你…”田秀芬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就向他砸去,左尘偏头一避,看着满地四溅的玻璃碎片,冷笑一声,“田秀芬,你以为我愿意住这被你污染的恶心房子!我告诉你,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把这个房子卖了,这破房子年久失修,值不了一百万,那我就要一百万。不然,我就在这街坊邻里破口大骂,就到你们单位里信口胡说,反正我不要脸!让你们两个一辈子都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让你那儿子一辈子都别想娶到老婆!”
“一百万!你狮子大开口!”
“一百万,换我一辈子不出现在你们面前,你自己选!”
“小尘,那你让我们住哪啊?”
“住哪?”左尘嗤笑一声,“这跟我有关系吗?田秀芬老家不是有房子吗?你儿媳妇家那么有钱,还会少几套房子?爱住哪住哪,就算你们露宿街头又关我屁事!”
左尘说完也不顾面色铁青的田秀芬,他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似乎那椅子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一个月之后,我来拿钱,这案子还没结,警察盯得紧着呢,你们要动了什么歪心思,到时候坐了牢,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他缓缓走到孙岳面前,愤恨地说道:“孙岳,这是你欠我的!”
“小尘,你要去哪?”
“你管不着。”左尘冷漠的目光游离到田秀芬手上的金镯上,又停下了脚步。“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田秀芬察觉到左尘的意图,紧紧捂住自己手上的镯子,“还想怎么样?”
“我妈的东西…还我。”
“这是我的!”
“你的?”左尘勾起嘴角笑了笑,抬起手对着田秀芬就是狠狠一巴掌,田秀芬捂着脸尖叫一声,撒泼似得朝着左尘撞去。
左尘也不闪躲,只等她过来时对着她的肚子又是狠狠一脚,左尘虽然瘦弱,但对付一个老女人还是绰绰有余,只见田秀芬四脚朝天栽倒在地,鬼哭狼嚎起来。
左尘冷笑一声,“孙岳,把我妈的镯子还我,你媳妇戴了这么多年,也该物归原主了。”
孙岳面露难色,想了想,还是扶起田秀芬,从她的手腕上撸下了那枚金镯。
“你干什么!”
“哎呀你给他吧!还嫌脸丢的不够大是不是?”
“我…孙岳,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田秀芬!”左尘缓缓走到她面前,从孙岳手中拿过母亲的金镯,轻声说道:“你们夫妻爱怎么吵怎么吵,下次我出现的时候,我要我妈的遗物一件不少地出现在我面前,要是少了什么…”左尘眯了眯眼睛,露出嗜血的笑容,“我现在是神经病,杀个人烧个房子什么的,顶多就是再坐几年牢,反正我已经被关了十年了,也不会在乎这点代价,我这么说,你们两个能懂么?”
狠戾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田秀芬瞬间闭了嘴,两个老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一句。
“那,再见了。”
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听着门内田秀芬发疯似的哭号,左尘轻蔑地笑了笑,啐了一口,“贱人!”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开坑了,来一章大的!转圈圈!
小尘尘的性格往后看就知道了,他很乖很单纯很可爱的,就是面对害他的人时比较可怕,谁让他是真。神经病呢(*/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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