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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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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容很快就淡定了, 尴尬什么的没必要,当医生的就得学会从容自若, 便举着药罐, 说明起这药膏的用途。

    敛疮杀菌,祛毒消炎,可止血定痛, 能生肌化腐,主要适用创裂之伤、溃疡疮痍等病症,其药性温和,润滑滋润,有决痈溃疽之效……郁氏润油膏, 值得拥有!

    自卖自夸完毕,少年大夫笑言:“昕之兄要不来点?这软膏不单单治痔瘘, 还能作护肤之用, 寻常拿它擦手,绝对能防治冻疮皴裂……”

    语音未落,聂昕之伸手便拿过了药罐。

    郁容微张着嘴,半晌, 陡地反应过来,瞬时就囧了。

    ——喂喂, 他就是调侃一下, 怎么还真收下了……昕之兄他这是得了痔疮呢,还是觉得天冷了,拿这东西作护肤油?

    凝视着那双瞪圆的桃花眼, 聂昕之淡声道:“多谢。”

    默了片刻,郁容没脾气地回:“不客气。”

    昕之兄太过一本正经,玩笑开得也忒没劲了。

    诶……等等!

    “昕之兄你可别真拿走了啊,”郁容连忙道,“这药膏有病人急用,等等我单独给你装一瓶就是。”想了想又改口,“算了,这一罐的药膏你就别拿了,太粗糙……回头我改改方子,掺入珍珠粉什么的,制成更好的润油膏。”疗效提升不说,药性更柔和,大大降低了对人体的副作用。

    聂昕之闻言,还了药罐。

    郁容收好,忽地想起了什么,忙又借着药橱的掩饰,从储物格里拿出一个精巧雅致的药瓶:“这是给你的,速效生肌膏,用你猎捕的野兔脑髓,我又加了党参、白芨、延胡索什么制成的,受伤时用它能有急效。”

    跟润油膏在功效上有一定的相似,不过生肌膏的药性峻猛,作护肤之用肯定不适宜。

    聂昕之接过装生肌膏的药瓶,复又道了声谢。

    郁容不在意地摇头,笑道:“昕之兄这回打算留宿几晚?”

    算摸索出规律了,每逢重要的节日,这男人就会神奇出现,随身往往带着让人一言难尽的礼物。

    “可待到后日。”

    “这么短,那你还特地跑这一趟……而且,小年夜都不在家过节吗?”

    “无碍。”聂昕之淡声道,“聂暄逃家了。”

    郁容一时无语,稍刻,失笑:“你们兄弟是不是整天都不着家?”

    聂昕之没有回话,注视着少年大夫的笑容,目光沉静。

    “二公子的身体……”郁容语气微顿,“一人在外没问题?”

    “有护卫跟随。”男人有问必答。

    郁容点了点头,心里忽是一动,又去翻了翻橱柜:“这是六味地黄丸,补肾滋阴的,昕之兄你拿回去请国医看看,兴许对二公子有些益处。”

    聂暄极有可能是先天不足,用六味地黄丸或能改善他糟糕的健康状况。

    聂昕之接受了少年大夫的好意。

    “走吧,”郁容无意识地拉着男人的手臂,“给你收拾一下床铺……”他笑出声,“我家客房都成你专用的了。”

    “稍等。”聂昕之忽地出声。

    郁容默了默。好熟悉的节奏,又是要带他看什么礼物吗?

    然后……

    果真又有礼物。

    郁容哑然。想不出如昕之兄这样的昂藏丈夫,怎么就对送礼一事非同一般的热衷?

    说他心思细腻吧,每回送的东西又总有那么一点另类。

    “这是……鱼?”少年大夫语含惊奇,“居然还是活的?”

    “东海奉上的贡物。”

    “贡物?”

    少年大夫自觉见识浅薄,从来没接触过贡物这般“高大上”的存在。

    “嗯。”

    “这是什么鱼?”郁容围着小小木桶,被挑起了兴致,右手指探在水里搅了搅,“好像从没见过。”他对海鱼认知不多,没穿越前,常吃的也多是河鲜。

    “嘉鱲。”

    “啥?”

    聂昕之又重复了遍鱼的名字。

    郁容囧了囧,仍是弄不清对方说的是哪两个字,真是孤陋寡闻了。

    听都没听过的鱼,自也搞不懂是怎样的吃法,看外形,这两条鱼长得不算稀奇古怪,暗想着红烧的话应该没问题?不过,这深更半夜的,没必要纠结怎么烧鱼,等天明了再说。

    便将木桶搬到了窝棚温室,那里比较暖和,想是放一夜鱼不至于被冻死吧?

    鱼有没有被冻死,郁容不知道,因为第二天一大早,他发现水桶已是空空……两条鱼没了影。

    呆了呆,半晌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喵~”

    郁容倏地回神,一个跨步,走到盆架下,踮脚将三秀抱下来:“小三,说,是不是你偷吃了我的鱼?”

    三秀歪着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茫然又无辜,甚是可怜。

    掰开了三秀的嘴,检查了一下……看不出所以然。

    “不是你?那是哪个?”

    松开了三秀,郁容去找赤炎将军与桑臣了,满院子找了个遍,终于在堂屋的瓦顶上看到了两只猫儿。

    郁容仰头盯了半晌,心塞地放弃找他们算账的想法。

    猫不教,主人过,他居然这么自信,以为自家的猫不会偷吃。活生生的两条大鲜鱼,大喇喇地放那里……不是故意考验那几只的猫品吗!

    “怎了?”

    郁容转头看向男人,心里有些虚:“没什么……”眼珠子转了转,忽是问,“那什么嘉鱲是不是挺贵的?”

    聂昕之稍作思考:“价值在四五百贯之间。”

    四五百贯?!两条鱼差不多就是千贯了!盘算一下,当下他所有的身家加一起折现,连他本人带三只猫一起卖身……怕也换不到这么多钱吧?

    败家如郁容也不由得有些“崩溃”。

    聂昕之疑虑地看着他:“劭真?”

    郁容努力平复心里的“悲愤”,语气歉然:“抱歉,昕之兄。你昨天带来的鱼……”有些难以启齿,“被家里的猫吃了。”

    聂昕之似乎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沉默了少刻,复又出声:“明年冬天,再取数条予你享用。”

    “别了。”郁容摇头,“我怕吃着会卡嗓子。”

    聂昕之表示:“嘉鱲少刺。”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聂昕之语气淡淡:“吃食而已。”

    郁容:“……”

    不跟壕计较,平白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我家猫主子好会享受,”郁容一贯心大,郁闷了没一会儿,心情便又开阔了起来,笑道,“四五百贯一条的鱼,肯定很好吃吧?日后他们会不会吃不下普通的猫食了?”

    贡物诶,真是皇帝般的享受!

    聂昕之认真地回答:“滋味寻常。”

    郁容瞥了他一眼,表示半点也不信。

    “嘉鱲稀极,”男人略作解释,“居奇罢了。”

    郁容听了,好奇问:“到底有多稀奇?”

    “盛产之季,每季不足百尾。”

    “……”

    让家里猫吃了那两条鱼,郁容觉着自己着实罪恶深重。

    “勿须多思。”聂昕之平淡地安慰了这句。

    郁容默然稍许,遂又笑了,点了点头,没再讨论这个让他心塞的话题,转而道:“昕之兄有空没,我等下去采购年货,你可要一起?”

    毫无意外,聂昕之接受了邀请。

    于是,原本打算去镇子上采买的郁容,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远赴雁洲购物。

    ——昕之兄的宝马,可是名副其实的千里良驹!跑一趟雁洲,不到半个时辰的事儿。

    时间还早,纵马赶到雁洲城时才不过辰正。

    有了之前大采购的经验,郁容先找了个跑车的,直往市集而去。

    根据传统习俗,过了二十三便是年,繁华如小雁京,简直是寻常赶集日两倍的热闹。

    看着摩肩接踵的人流,郁容不由得心生一丝退意——完全错估了形势——又想到越靠近新年,办年货的人就越多,唯有硬着头皮,往人群里挤吧!

    说起新年,首先就想到换新装。

    不过,郁容之前买了许多的布匹,前儿裁缝全部做成了新衣服,没必要再费这个钱。

    第二样是桃符。

    这几年逐渐流行起了春贴,他自己会写,便没打算买。

    站在杂货铺子前,郁容拿起一块桃木片,征询着身侧的男人:“昕之兄,你说我买这个如何?”

    桃符上雕刻的人形,狞髯张目,举刀持戟,作降魔之姿态……尽管没刻写人名,众人却皆知其指代之人。

    聂昕之低眉:“随你。”

    反应也太平静了吧,无趣!

    这样想着,郁容笑盈盈地指了指摊子,对商贩说:“麻烦店家取那几块。”

    店家堆着满脸的笑:“小公子何不再来几张天行贴儿?贴在门楣上好辟邪招财。”

    闻言,郁容起了兴致:“不如拿来看看?”

    店家会做生意的很,桃符跟门神,天行贴儿招财画,苇索与金彩,缕花和幡胜……材质不同、样式各异,价格也不一样,挨个拿出,洋洋洒洒好是一番推销,吉言说得没一句重复的,听得人心情倍是舒爽。

    郁容感到十分新鲜,想起了现代过年,全然没了年味,对比之下愈发觉得有意思。

    大过年的,合该披红挂彩,意趣盎然又喜气洋洋。想着,他便毫不犹豫,每一样挑几件买了,回家里里外外的装饰个遍,算是添个热闹。

    “昕之兄,”郁容挑出一朵缕花,笑眯眯地打趣,“要不插一朵到头上?店家说了,过年戴了这个,往后一年会交好运。”

    聂昕之没作声,手上毫不迟疑,自少年大夫手上取了粉红的绸花。

    郁容微微睁大眼。

    男人没把缕花戴在自己头上,反而是斜插在了少年大夫的发髻上。

    “……喂!”

    郁容发窘,忙不迭地抬手,摸到发上的绸花拽了拽,想把花摘下,却不知身旁之人用了怎样的巧劲,不使劲就根本拽不来……又不敢使大力,怕不小心弄松了发巾。

    少年大夫求救地望向男人。

    聂昕之静静地瞧了会儿,遂评价道:“很好看。”

    郁容囧了。

    稍作想象,一个大男人头戴粉红大花的模样,简直是隔壁家的二傻,又二又傻……不忍直视。

    街上,熙熙攘攘的全是人。

    郁容很是不好意思,忍不住轻唤了声:“昕之兄……”不经意的,眼露讨乖之色。

    四目相对。聂昕之终是没多为难他,帮忙摘去了缕花。

    郁容舒了口气,清了清嗓子:“咱们换一个地方吧。”

    沿街往前,眼睛不放过道旁任何一家铺席。

    据说,元日到初八,所有商铺都不会开门。年前,郁容没打算再跑二趟,便准备一次性将需要的东西购齐了。

    光看清单,好像不太多,真买起来,着实繁琐。

    爆竹不可或缺。

    还有烟火,旻朝的烟花制造技术有了长足的进步,买上几个好给年夜增添一份热闹。

    卖烟花爆竹的地方,同时兜售着金银纸,是为除夕接祖请神时烧的,少不得买上一整摞。

    转眼之间,看到了漂亮的中国结,让郁容倍感亲切与欢喜,问了店家,知其原来叫作“百事吉”。

    百事吉寓意吉利,装饰起来好看得紧,当然要买上三五七个,回去挂在檐廊之间。

    街对面有匡万春堂的分号。

    想到药室里空荡荡的中药柜,郁容果断决定补充一些药材。

    逢年之际,便是药铺的生意也是不同寻常的火爆。

    跟现代不一样,这个时代过年必备“腊药”——所谓“春风送暖入屠苏”中的“屠苏酒”即是腊药的一种。

    郁容自己是大夫,没必要跑来药铺买腊药。其实,早在腊八那天,他就入乡随俗,制备了两坛子屠苏酒,又用绛囊贮了腊药,分送给家中几人,包括老里长等一些还算亲近的邻居。

    今天赶时间,郁容没在药局里磨蹭太久,选了一些最近可能用到的又没多少储备的药材,。

    油纸包了几十个大包,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店铺。

    转头去到卖酒那。

    郁容不喝酒,但制药时需得常用到酒类,自是尽量储存一些,反正家里地窖大得很,不怕没地搁。

    出了酒店,拐一个弯,整条街几乎全是卖吃的。

    过年需要的鱼肉蔬菜,郁容没打算今天买。

    不说距离除夕还有几天,买早了不新鲜,事实上没必要在市集上采购。

    过两天,村里陆陆续续有许多家要杀猪,根本不担心买不到鲜肉。

    至于鱼嘛,之前听老里长说了一嘴,具体的不太清楚,只道过年无需专门买鱼,到时候绝对有的吃。

    蔬菜自家里种了,万一不够吃,还可以去村里其他庄户买一些。

    虽说如此,郁容还是仔仔细细地逛了这条街。新鲜的不需要,干菜却不嫌少,尽管家里自制了腌腊肉、香肠什么的,但市集上有一些是家里没有、他又特别喜欢的。

    比如,素菜有玉兰片,即是晒干的竹笋。

    玉兰片跟肉一起炒,郁容觉得,比新鲜的笋子更好吃。这东西,自家想制还挺麻烦的,何况住的地方附近又没竹林……哪怕玉兰片卖得堪比羊肉贵了,照样可以接受。

    除了玉兰片,还有野蕨菜。

    蕨菜常见,架不住他初来乍到,大冬天的没地方采摘,便买上一斤,方便偶尔换换口味。

    荤的有火腿,据说是从沧平以东的州府运过来的,在雁洲十分受欢迎。郁容没吃过这个时代的火腿,难免有点好奇,便请店家切了两斤。

    干菜买完,转道去了粮行。

    家家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都得补充。加上郁容本人,家里有五张嘴,还有猫儿狗儿的,多买点十分有必要,否则一不小心吃完了,大年初八前想买都没门路。

    随后又买了几十个鸡蛋,纯粹是按照老家的传统来的,大年初一必须吃茶叶蛋。

    调味品自是少不得,对郁容来说,这些香料皆为药食两用……挺不经用的。

    主食大菜之外,过年最不能少的是零嘴。别说米糖不一定赶得及在年前打好,便是打好了,郁容仍会添置不同的糕点糖果,包括坚果、果脯什么的,本人喜欢吃,家里那几个小孩同样不能不考虑。这个季节东西经放,买多了也不担心存放问题。

    “……还缺什么东西吗?”

    看了看一不小心又装满了的板推车,郁容不由得问向聂昕之——到底,他是第一次独立采购年货,对旻朝的年俗又是一知半解的,生怕有什么缺漏。

    聂昕之倒真给了补充意见:“历书,蜡烛,馈岁盘合。”

    闻言,郁容若有所思。

    历书和蜡烛,他自然是知道的。蜡烛不必说,作年夜守岁之用;历书更是重要,农事参考的重要工具书……又不像现代,人手一个手机,知道哪天是哪天,具体是什么节气的。

    不过……

    “馈岁盘合是什么?”少年大夫愧感自己见识浅薄。

    聂昕之答:“馈送岁礼之用。”

    郁容恍然大悟:“就是礼品盒?”

    聂昕之微微颔首,予以肯定。

    两人便找到了卖漆器的。

    各式各样的红漆木器具,漂亮又上档次,郁容看了,只觉十分喜爱,挑选了大大小小十多个盘盒……还看到了专门装酒的,做得跟个小檐楼似的,店家称之为“酒檐”,精巧别致,单作摆设也可以,便买了数个。

    转而去了书铺,不仅购得两本新历,郁容还挑选了几本“闲书”,留作偶尔消遣之用。

    顺道添置了纸墨。

    在卖蜡烛的地方,他看到了许多玲珑精美的彩纸灯,询价后觉得略贵,遂是心念一转,目光扫过身边的男人,微微一笑,问店家要了五颜六色的彩纸一大叠……理所当然地想着,晚上回去请昕之兄帮忙扎几个灯。

    零零碎碎的,等郁容买齐了清单上的所有年货,下午已经过去了大半。

    原想着去南船北马逛一圈,看到满街到处都是人的场景,他当即打消了计划。

    冬日天黑得早,尽早赶回家去罢。

    一大板车的年货加上两个人,光靠一匹马肯定不够,郁容费了好一番力气,花双倍的租金,找到愿意跑青帘的马车。

    马蹄哒哒

    一人骑马,一人坐车,回了村子。

    “那边许多人在干什么?”

    到家,卸了年货。郁容站在栅栏门口,眺望着东边的大塘,发现好像满村子的人都挤在了那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钟哥儿回话:“在放塘水打鱼。大爷爷中午过来了一趟,说家家户户可以分几斤鱼。”

    郁容相当惊讶,真没想到青帘的村民竟有此等福利。

    等他赶去了大塘,才知道不完全是那么一回事。

    这一带水塘多,不少村子跟青帘一样,每家每户在年初时交上一笔鱼钱,等到了年尾,合全村之力放干某一个大塘的水,捞捕里头所有的鱼,再按照人头数,平分到各家各户。

    郁容落户青帘没几个月,没交过鱼钱,这一回分鱼是没他的份的。

    不过,凡事讲究通融,他虽然分不到免费的鱼,却是可以花费比市价低廉一倍的钱财,购买多余的鱼。

    想到自家几只馋猫,郁容没丝毫犹豫,一口气买了四十斤的大鱼——多是花鲢,有一些鲫鱼,少许几条是草鱼。

    塘边,堆着一堆毛鱼什么的,这一类鱼太小了,刺多,对住在水边不怎么缺鱼吃的村民们来说,不太受欢迎。他便大手笔地包圆了,想着回去处理一番,风干了作猫粮。

    挑着一担子活鱼的少年大夫,尚未踏进自家的地盘,黑白橘三色猫儿就迎上前来。

    喵喵的叫声,绵软可爱,听着人心快化了。

    郁容哭笑不得:说好的高贵冷艳、爱答不理呢,这几只也太现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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