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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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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殷红,这么看着是个俏公子,画个胭脂就是个俏姑娘。

    “那那那,星君大人,请问为什么要在这里面泡一下呢?”传说所有神仙妖的命理都在一本册子上,只有他能看,甚至看着不顺眼了,还能顺手改改,当然了,这都是那些可能只上过一次天界的土地老传的,但是既然有这么大的能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对他,盼晴自然恭恭敬敬得舌头有点打架。

    ☆、千人渡劫会(二)

    “你硬闯的那艘船,载着满船的神仙是来尘世渡劫的。”

    盼晴咂咂舌,脑中一时想到的全是什么万人游船游、千人渡劫会之类的词,都很有气势。

    “说到渡劫,当然在尘世的一世就不能平平静静安安稳稳,定有许多曲折离奇的经历了。”这星君还好意思嫌弃月老啰嗦,此刻说到他熟悉的话题,他索性随手一伸,吸过一把椅子来在她跟前大大方方坐下来,回头看一眼站在一旁说到兴头上,又被抢了话茬的月老,又吸来一把椅子给他,“定有勾心斗角。”他舔舔自己的红唇,“妻离子散”,咬了咬牙,“甚至血流成河。”

    盼晴的心随着这三个不同程度的劫,当当当,抛了三下,糟了糟了,单看二哥那一身行头,定是个渡劫的,跟他是一家子,岂不是要倒霉透了。

    “许多上神仙者,在天上关系都很好的,今天到我家来喝酒,明天去你家下棋,一转眼到了这儿,你砍我我剁你,啧啧啧。”他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

    盼晴偷偷翻了个白眼,这还不都是你们布置的?

    他两手一摊,“若是都还记得,能下得去手吗?这下不去手,尘世跟天界又一样其乐融融,还渡什么劫?”

    盼晴狐疑地看了看浴盆,“难不成这药水让我心狠手辣?你们身为神仙,怎能不慈悲为怀呢?”难道她眼花?怎么觉得水浅了许多?

    “这哪儿能呢?别打岔。”他说得太激动,似是被自己呛着了,咳嗽两声,“再想,这一世,你杀了我爹、我斩了你娘。”

    盼晴“咦”地一声,满眼鄙夷,这仙家之人,怎么动不动打打杀杀,心里严重怀疑司命星君名不副实,同样是布局,为什么不能布一点文绉绉的,以心交战的例子,譬如张三骗李四入伙开大赚特赚的酒楼,而后卷了钱跑路,这一来一去,心情大起大落,对李四也是个大劫难啊,为什么非要见血才行?

    他见她的神色有些不屑,正了正色,“我就是举个例子,一个极端了点的例子。再譬如,让张三李四配一对,在尘世你抛弃我、我背叛你,这些人回了天上还怎么做朋友?”

    盼晴点点头,是呀,这要是多渡几次劫,差不多就把天界得罪光了,往后讨杯酒都难。

    “这样一说,这药水的作用你知道了?”他笑眯眯又期待地看着她,他一笑真像个天真的小姑娘,太好看了。

    “懂了!”盼晴用力点头,“让渡劫的神仙更加宽宏大量。”

    “额……”一老一少面面相觑,两两摊手,很是无奈。

    “郡主?你是天上哪里的神?像你这样天资聪颖的,老夫真是少见。”那红衣老者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

    “我呀,我是堂庭山神,我聪明吧!”猛地把那月老一推,夺过椅子,“当着我的面骂我愚钝,还想坐我的凳子,给我滚!”她愤愤地跺了跺脚,反骑椅子,趴在椅背上,这点儿话听不明白,白活四万年了,那些土地老大部分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舌根要多碎有多碎,什么狡猾话她没听过。

    “哎哎哎,就开个玩笑,玩笑。”那月老摆摆手,花白的胡子垂到圆滚滚的肚子上,一动就在那圆球上扫来扫去。“那药水,本来我们洒在太言山下,一处瀑布里,从天界下到渭江途中,他们都从那道瀑布下过了,这药水,让他们到了尘世就只记得尘世此生的往事,而忘了天界本身的事情,尘世的劫渡完,回到天界就把渡劫的过程全忘了,这样既渡了劫,修了神力,又免掉大家见面尴尬,是化解爱恨情仇、和谐天界气氛的妙招啊,来来来,你也赶紧补着在这药水里趟一趟吧。”他往那浴盆一指。

    映在他们三双眼睛里的,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浴盆。

    “水呢?”司命星君大惊失色,从椅子上一蹦三尺高,表情像极了被人调戏了的小姑娘。

    他们仨围着浴盆绕了一圈,在靠西面的盆子上发现一个豁口,大白正得意洋洋地靠在那豁口边上,摆弄它那磨得光滑如镜的指甲,不,爪子。一大盆子的汤水全从屋子里,淌到外面美人靠下面,又直直流进了院后九曲溪水里。

    “郡主,跳吧!”一老一少无奈地指指外面潺潺的溪水。

    禽兽啊,两只禽兽,“我不跳!”盼晴双手抱肩,誓死不从的神色。

    “为什么?”

    “二位有所不知,这溪水是建府的时候挖的,趁着家中东南高而西北低的地势,借着府后横贯京畿的南濠河而挖凿的九曲溪,溪里清澈见底,小鱼成群……”

    “现在这些我都知了,但是不知为何郡主不能跳。”司命长得这么好看,就是这点不好,喜欢打断别人。

    盼晴暴跳如雷,用手指指岸边,“现在是正月,你知不知?这溪水能结冰,你知不知?”手指之处,白雪还未化,后院一片寂寥,庭院只有白雪砂石,和几株寂寞的松。

    “这个,这个……”星君被一吓,搔了搔后脑勺,顺势用胳膊肘捅了捅月老,低声嘟囔,“你最通尘世事理了,你倒是说句话呀。”

    月老捋一捋胡子,看着确实有些岁数有些城府了,突然向前一跳,一把掐住盼晴的脖子,因为身材矮胖矮胖的,比她矮一个头,手也比常人短些,够着她的脖子还有那么点吃力,虽是作势掐着,不过刚好放在颈边,“郡主不要逼老夫动粗。”

    一旁司命星君已张大了嘴,见着盼晴略显嫌弃的一瞟,忙摆手解释,“我尘世来得少,不知道尘世间是这样解决纷争的。”真是个关键时刻卖队友的好星君。

    “你和我动粗?你就用你的小短手和我动粗?”盼晴抓住他伸上来的右手,一拉,从他身前过,左手拉住他的左手,从他圆滚滚的肚皮上一交叉,他那两只短手便在自己胸前画了个十字,紧紧被拉在身后。

    “哟哟哟,郡主轻点啊,老夫一把老骨头了。”

    “别装了,人土地老三百年修为比你还老点,相传星渊天尊四五十万岁,还二十岁男子的皮囊,比星君还嫩些,你就别装了。”

    “哟哟哟,我虽然不是真的老,可我是真的胖啊,是真的手短啊,疼疼疼。”

    “星渊天尊”司命喃喃念了一下,瞬间似乎恍惚片刻。

    “你们若是让我在浴盆里趟一下,我还能勉为其难答应下来;现在数九寒冬的,让我往溪水里跳,门儿都没有,你发誓不让我再跳了,就放开你。”

    “我我我,发誓,放了我。”这帮神仙的操守真是让人怀疑,不是应该刚直不阿,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吗?

    他甩动着自己如藕般瓷实的短胖手臂,踱到星君身边舒展身躯,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仿佛还刻意往星君背后藏了藏,嘟囔一句,“可这不合规矩。”说完警惕地看看她,又往星君背后躲了躲。

    “那我们就让它变得有规矩。”盼晴又跨上椅子,趴在椅背上,示意他俩凑近,“难道天界平常就没个正常的神仙,来尘世看看?若是这儿生出异象,可有谁来管?”

    “但是你的神力在乘船过渭江的时候已经被锁了。”那月老很认真地答,这一答可好,把盼晴的思路重又整了一遍,都是被那药水给带到沟里去的,为什么要纠结失不失忆的问题?她召唤他俩从梁上下来,本来就是为了讨论个更根本的话题。

    “这样吧,这也不合规矩,那也不好办,你们俩带我回灵修之地或是直接回天上去吧。”盼晴给他们指了条解决问题最快的明路,等着他俩弹冠相庆。

    谁知两人异口同声,“不行!”

    “为什么?”她的下巴磕在椅背上,“二位神仙,我本就不该在那船上的,就想找,找,找个上神来着的,我都没有买票,现在给查出来了,你们还不把我赶回去?我没有买票啊二位。”

    那月老又捋一捋胡子,每次一捋,都没什么好话说,“不是我们不想让你下船,是我们神力不够,你上了这贼船就得渡完才能回去,那船,都是单向行驶的。”

    “只从天上下来,不回去,够浪费的。那那那,你们哪儿来那么多的船?”

    他得意地摆摆手,“五彩文鸟衔着飞回去的,哈哈,那神鸟力气可真大。”

    脾气泄气地坐在了椅子上,只能重回刚才的思路,“没有神力,我也可以替天界考察考察有没有异象。”

    “天界派下来做事的也有要求的,你都没有神力,能干什么?”司命一语击中要害。

    “我我我……”她望望眼前这不肯通融的一老一少,“我不是还能看得到你们吗?普通人都看不到的,这算不算一种能力?”

    他俩被说动了,缓缓点了点头,“行吧,主要是那药水只够这一浴盆,全洒在了溪水里,也不知道你跳了有没有用。”

    她的下巴又磕了一下。

    “全身湿一下,就真有这么大的功效?只记得这辈子的事情,忘掉天界所有?”看着这二人吊儿郎当的模样,她还真有些怀疑了。

    ☆、千人渡劫会(三)

    司命星君居然心虚了,小脸一阵白一阵红,最后成了猪肝,“以前吧,是可以的,但是这一船神仙的这一次吧,就不知道了。”

    月老也惊呆了,不等她问,先转过脸去,“为什么?怎么会?”

    星君低头,绞了绞衣角,一副受气的小媳妇样,“配药水的时候手抖了。”半响无话。

    “你好好的怎么手抖了?你什么时候手抖,也不能配药水的时候手抖!他们要是忘不掉,那是要出大事的,他们出大事不要紧,天帝怪罪我们那就是大事了,大事啊!”月老大惊失色,手舞足蹈,自己被自己呛着了,那气急败坏的神色,恨不得和星君同归于尽。

    “不是我想抖,那天突然星汉一声巨响,腾起来个黑雾,把我吓一跳,才抖的。”星君也颇为委屈。

    “黑雾?”盼晴和月老都一愣,看来不是一次两次了。

    “一神做事一神当,不连累你这老儿总行了吧!”星君被他数落得也暴躁起来,只看向盼晴,“好吧好吧,我也犯了错误,已经不合规矩了,你就这么待着,若心有余力,多注意注意,上界确实感到尘世有异动,却找不到根源”

    盼晴不过随口说说,没想到他真给她派任务了,吐了吐舌头。

    二人站起身,事虽没办成,但也该走了。

    “对了,还有一事。”盼晴拿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又有些忸怩了,“我也知道不能问具体是变成了谁,但是就想问问,有个红衣童子,他现在在我身边吗?”

    “红衣童子?”星君摸不着头脑,“哪位上神?”

    这才想起一万年来,她连他真正的名讳都不知道。

    “红衣童子,红衣童子就是。”一时不知如何形容,八千年过去,他已经不是个童子了,想想也着实奇怪,“他住在星汉边上,就在合虚山之上。”其实大多数时候,他都在星汉里。

    星君与月老相视思量了一下,月老开口道,“合虚山直上的星汉,与灵修之境、红尘之界遥遥相望,时不时有青文鸟穿梭其中,也有天神仙者在其中修炼,但在上界位偏东南,不是个神仙乐于长住的地方,这么多万年,印象里没什么神仙府邸在那边,除了……”

    星君点点头,“除了星渊天尊的汉崖府。”

    听了星渊二字,盼晴咬咬唇,他们还尊他一声天尊,瞬间有了好感。“好像,远远能看到汉崖府。”

    “对了,我记得。”那月老突然想起什么,盼晴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这样一来不仅知道他的下落,还能知道他的名讳,“斗神子煦幼时在星汉边的竹屋修炼。”

    “斗神?”脑中是一片大红,如血的红,如业火的红,如愤怒的熊熊的红,“凤族的那位皇子?”

    “是,就是惯会放业火自己烧自己增长神力的凤族,据说子煦上神小时候,一个没掌握好,险些真把自己给烧光了,长大了手腕上还有疤呢,哈哈。”

    “但斗神在一万年前的合虚之战中就陨灭了,你找的不会是他吧,你是多久没见过他了,还童子?”月老哈哈一笑,突然意识到什么,很恭敬地鞠躬,“没想到盼晴郡主是这么久远时的天尊了,老夫,不,老身,不,在下,先前得罪了。”

    盼晴连连摇头,双拳在身后攥紧,“子煦的元神,是涵养在星汉里?”

    “对,但无形无状,没有人能……”

    星君说了一半,被月老抢了话茬,也算报了方才的仇,“天尊您灵力莫测,您看到的正是斗神子煦的元神,也未可知。”

    盼晴点点头,心里突然一片清明,是的,那一定是子煦的元神,他记不得从前的过往,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此,却隐约觉着竹屋是他的家,整日整日在星汉中修炼,况且,他的手腕上有业火的疤痕,那童子居然就是子煦。

    盼晴将他俩送到屋檐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司命星君满脸正色,一扫方才的羞涩,带点无奈地看着她,“问吧。”

    “怎样,才能渡劫呢?”

    月老摇摇头,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神色,这也不能怪盼晴,她没怎么上过学,也没爹妈教,问问规矩总是好的。

    大白大概因为自己一身好皮毛变得比炭还黑,心中愤愤,一直缠在星君脚边,将他那银白的锦鞋抠得坑坑洼洼,星君用手指隔空点点它,它便如被下了定身咒,动弹不得,星君手腕一绕,朝美人靠下潺潺的溪水一指,大白便在空中优雅地翻了个它自己定是没本事翻的圈儿,直接坠在冰凉的溪水中,“哇”地一声,凄惨得整个府都听得到。

    盼晴的心“噗通”一下,同它一样落了水,这才想起,她没有神力,眼前二位可是带着神力来的,大可不必如此客气,大概因为他们顾忌她是个不知何方的神圣,不敢得罪。

    星君也没有恐吓她的意思,反而挑挑嘴角,绽出一个柔和的笑:“看在你长得很像一个故人的份上。”叹口气,凑到她耳边,“这可是真正的天机——无论你受了怎样的苦痛,亦或是没能够寿终正寝,都是渡劫的一部分,只一点,万万不可自戕,若是自戕了,这便是你渡不过的生死劫。”

    盼晴还当是个多大的劫难呢,原来是个除了自杀不行,怎样都可以赢的考试,可想着这二人种种有违操守的所作所为,又不放心道:“除了自戕,我怎么样都可以恢复神力?”

    月老又捋了捋那象征坏消息的胡子,“严谨起见,还要加一条,不能被魔君苍籍杀死或是封印住,不过,苍籍早就被星渊天尊……”他如释重负地两手一摊,“所以你怎么痛快怎么来,只要不自杀,待你在这世间阳寿尽了,这劫就算渡完了。”

    原来她是来这里捱日子的,瞬间又觉得,提前知道了评分标准的考试一点意思都没有。

    星君握握她的手,“切记,不能自戕。”

    她又反握他的手,“我第一个怕死,第二个怕疼,放心,自戕这种事情万万不会粘。”目送二人扶摇而上,消失在一片月色当中。

    讪讪回屋,见着大白缩在浴盆一角,幽怨地看着她,急忙拿块素白的绢子给它擦擦,又捂在自己怀里。星君月老二位兜了一大圈,敢情就是来找她这个漏网之鱼的,虽是大事没办,可总算了结了他们的心事,这下大概是把他们这一群神仙都丢在这里,任他们自生自灭了。

    哎,刚才忘记问问她阳寿几年,能不能减掉些,不然,她才十来岁,这劫得渡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哟。

    门口子婵端着一碗血燕雪莲羹,刚一进门,就嘟囔一声,“怎么灯都灭了?”

    盼晴这才反应过来,大概是刚才和月老交手的档口,他那矮胖的身躯,掀起一阵不大的风,将蜡烛都吹熄。

    黑暗里,她见着子婵远远朝案头的花烛弹了弹手指,那火焰便“噌”一下窜起。抬头看她,依旧神态自然地将碗递到她跟前,“郡主”趁热喝了,难道是她的错觉,或者眼花?

    “子婵,你想什么时候嫁人?”没头没脑地盼晴突然八卦起来了,大约是受珞珈山上那群无所事事的千金小姐们的影响。

    她正在屏风后头忙着往浴盆里灌水,回头笑看盼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郡主莫不是动了什么心思?”

    “我,我没有?”蓦地想起方才珞珈山上的公子,脸上一热,他会不会就是子煦?

    子婵叹口气,靠在浴盆边上,“小时候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这个郡主是了解的,可是。”见她凑到跟前,盼晴顺势把没动过的羹推到她跟前。

    从来一万年游荡天地间的时候也没个人服侍,现在误打误撞到了尘世,整日子婵为她忙前忙后,盼晴也怪过意不去的,现在看来她多半也是天上来渡劫的,不然哪能隔空点个火花出来,和她以礼相待,甚至拍拍马屁,也是应当的。

    她推辞着,又接着讲,“可我总觉得,小时候应该是同别人定过娃娃亲似的。”

    “这个你都记得?”心中暗叹,星君果真是手一抖,药效有限,天界的事情她没忘干净。

    “也不是,可我总觉得,印象里……”她沉思一下,“总觉得我是该嫁一个人,叫什么来着,我都不记得了。郡主,这是同你亲才说,你可别传出去了。”她摇摇盼晴的胳膊,盼晴连连应下。

    这下更加证明那药水的无用了,她可得好好待子婵,别回了天界才发觉是个掌事的大人物,到时候还记着给她做丫鬟的时候、偏偏她还没给过好脸色看,那麻烦可就大了。

    “郡主觉得颜大人如何?”她冷不丁一问,正戳中盼晴闷闷不乐的心事。

    “好又如何,坏又如何?”盼晴撑着脑袋看她,就说这个丫鬟不一般呢,来头果真不小。

    “好,就让王爷给你招来做夫婿。”

    “不害臊!”捂住脸,又从指缝里偷看她,“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她走上来作势拍了拍盼晴的头,“在山上你不也听到了吗?我觉得,颜大人,名声是大,但是呢——”她瞥了盼晴一眼,一看就是憋了一肚子坏水,“不知道他比不比得上山上那位眼疾手快的公子。”

    “这个姐姐愈发没有规矩了!”盼晴急得只能干跺脚。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来了,有榜,嘿嘿嘿,还是万字榜,所以四更,从今天到周日四天一天一更,然后下周休息三天,咱们周四再见~爱你们,求评求收藏啊~~

    ☆、心思活泛(一)

    吃香的喝辣的、斗妖怪杀恶鬼,忙着把鲛珠变黑,时不时抬头念着诀,想让天上的云彩破个口子让她上去,便是盼晴在堂庭山八千年的山神生涯。

    秉承着这一肆意生活的原则,到了尘世她决定要发扬光大,然而天不遂人愿,譬如上课吧,她是不愿意的,但是想着既然来尘世一遭,学习学习也是好的,便勉为其难去了;又譬如,娘一个月里总要召唤她去陪她吃斋念佛,先是在府里也就罢了,谁知道春暖花开,她居然变本加厉,总要去城西北如是山上的如是寺里去住个五天,她是更不愿意的,又想着既然生作人女,满足满足娘亲的心愿也是好的,满心不愿也就去了。

    正当她下定决心,绝不再做一样不愿做的事情的时候,司乐官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说要在京畿举办个才女夺魁赛,选出全京畿最有才情的千金。

    这消息一出,盼晴就恨得牙痒痒,要说这世上什么人最该杀,她私认为不是烧杀抢掠、不是坑蒙拐骗、更不是小偷小摸,而是那挑拨离间之人。举办这赛事,同挑拨离间有什么分别?前一天还是朋友,后一天成了对手,从此虚张声势、笑里藏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更狠的栽赃陷害、买/凶/杀/人,可不都是这挑拨离间挑出来的事?

    然而,世上如她这般看得透世事的人不多,皇上就是愚人一个,一听这提议,连说三个好字,头一个就把公主大名报了上去;公主也是愚钝,听说了这热闹赛事,忙把盼晴的名字也报了上去;官员一听,纷纷向爹爹预祝她夺魁,爹爹也不聪明,谦让着道别家千金都很好,于是阿猫阿狗家但凡有个女孩子都报了名。

    盼晴虽是个没有追求的山神,却是个有尊严的山神,想自己是白芦国堂堂一国郡主,若是名落孙山、颜面扫地怎么行?于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地开始学琴棋书画,回望一把来时的初衷——吃喝玩乐,相去甚远。远远望着银河,滚滚流下泪两行,“星君,我究竟阳寿几何?现在就拿了去吧。”然而,皎皎星汉,半点回音也没有。

    这赛事挑拨之效,过了没十天就发挥了效用。

    盼晴正笑嘻嘻地进宫去上课,公主却冷着脸,也不迎她,也不理她;她俩并肩听课,但凡她想说个什么都被公主抢了白,说错个什么被公主发现了,定是大笑特笑一场,亏得中间一道锦屏隔着,与颜大人也打不着照面。

    心中愤愤,这公主莫不是反应特别慢?今天才想起来她十天前就想到的事情?既是不愿意同她争夺才女名号,那当初荐她的名作甚。

    那头颜大人,大抵也感到气氛诡谲,平日里两个学生笨归笨,好歹千金之体,尚守规矩,怎的今天一副拍桌子打板,似要上房揭瓦的态势,他倒是识相,早早收拾收拾便告辞,剩下对盼晴怒目而视的公主,以及被公主怒目而视的盼晴。

    她俩就这样对坐着,盼晴的袖子边是上课用的书册,她正揣摩着,公主若是扇了她个巴掌,她是回扇还是不回,公主却开了口,“跪下。”

    “为,为什么?”盼晴瞠目结舌,她可是堂堂山神,怎么能说跪就跪,这要是给哪个小禽兽瞧见了,回头山里一传,那榆树、桦树、柏树,最是嘴碎的老树妖,叶子一摆,哗啦啦的整个山林都知晓了,让她渡完劫还怎么有脸回去?

    “我是公主,让你跪就跪!”她操起书册往地上狠狠一砸,却也不是那么响,也不是那么有气势。

    盼晴先还一打怵,继而喜上眉梢,她回去做山神的机会可来了,顺手一推,一旁整叠书册全部倒在地上,“不跪!”还翘起二郎腿,“就是不跪!”

    公主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此刻气得泛白,她的手指攥成拳头,指节都拧得泛白,肩膀抖动着,这盛气凌人、咄咄逼人的情形,让盼晴突然晃了个神,忽地想起天界那去过竹屋神女的强大气场。

    公主一定会大叫一声,“大胆!来人!推出去斩了!”

    然后盼晴这一世郡主,年纪轻轻,年方十五,英年早逝,一缕香魂,告老还乡,这样一想,美得她一个不小心“嘻嘻”笑出声,正落了她的耳。坏了坏了,若是气极了她,下令五马分尸可怎么办?她筹划的是无痛渡劫,第二天还要轻轻松松去堂庭山上上班的。

    然而这公主却终究没有那样恣意妄为,捏紧的拳头砸在桌上,“你走!从今往后,再也不要踏进我宫里半步!”便遣丫鬟将盼晴送了出去。

    盼晴还探头探脑地,想看她是不是使个眼色,让宫女们偷偷缢死她或是毒针一放,暗算她至死,可让人失望的,她们就只是恭恭敬敬地把郡主送出宫来。

    出宫一路,侍卫怒目相视、丫鬟侧目避让,如同盼晴带了瘟疫,一时之间让盼晴这以脸皮厚、厚似上青天的山神突然也觉得,如同出门忘穿衣服般窘迫,四处遮掩,巴不得早早上了轿。

    在轿子上颠了一阵,突然灵台一片清明,寻死这条路,在公主这儿走不通,自有别处可以走啊,只要不是自己主动的,就不算自戕。“走,上珞珈猎场去!”

    子婵自然是不同意的,然而这会儿盼晴抓住早早了结尘世的念想,怎么都不肯听她的——等她的肉身一命呜呼了,谁还在乎这威严丫鬟怎么说。

    穿盔甲的时候手脚麻利得仿佛能生风,系都没系紧就赤手空拳地跑出去,却被子婵眼疾手快地拉过,手里塞了把短剑,身后又跟上两个侍卫。

    盼晴瞥瞥身后,两个老实巴交的侍卫,走出去百米来远,眼见着树林茂密,眼珠子一转,脚底下抹油,转过几棵树,就把俩侍卫甩掉了,只听得他们在后头叫“郡主”,自己个儿已经往二哥指过的徒步狩猎山林跑去。

    做了几千年的山神,让这帮小禽兽们扬眉吐气一次也无妨,盼晴暗暗自我安慰,却觉着四周一片寂静,只偶尔两声鸟鸣,更显山林幽深,不觉又紧了紧抱着的双臂。

    一双小羊皮靴踏在林下苔藓上,发出润润又低微的声响,走了有片刻,心下松了松,眼见着都要到顶了,也没见着什么珍禽猛兽嘛。

    渐渐的,盼晴觉得不止自己在呼吸,身后有沉沉的气息,像极了,没有变成黑猫的瑞虎,猛地转身,见一斑斓虎正矮着身子对她虎视眈眈,看到她的时候,那张花脸仿佛还阴险地笑了笑。

    “嗷”地一嗓子,盼晴脚踩着苔藓一滑坐在地上,心说,死,还真是桩可怕的事情。再可怕,也得硬着头皮扛,咬着牙一闭眼。

    一声悲鸣,而后只有“呜呜”声。

    右臂被人抓住从地面拎起,怒气冲冲,又强忍住,“谁家的丫头片子,这么没规矩!”

    盼晴睁开眼,阳光略微扎眼,一手扶额,隐隐见得一双凤目不怒自威,恍惚了片刻,这不是灯会那晚遇上的公子?

    他似也辨认出来,倒不好意思像方才一样严厉,微微敛了怒容,依旧低沉道:“这儿不是千金小姐来的地方,跟我下去。”

    “我不!”她甩开手。

    那公子拧着眉低头望她,带着点儿玩味,顷刻,嘴角挑了挑,“想上山顶看看去?”一瞬的笑意灿烂。

    盼晴愣了愣,懵懂地点了头。

    “失礼了。”被他拉住铠甲下的杏花纹绣袖口,直直往山顶奔去。

    他似无心砍杀,只左避右闪,一路带着盼晴登上珞珈山顶,立在黄色的旗子边,远远的,一阵欢呼声。

    “他们,在为你欢呼?”像立在尘世的顶端,四周毫无遮挡,星罗密布的街市外有绵延的山丘,一波波地荡漾开去,直到目光穷极之处,竟与天上层层叠叠的云朵交汇于一条线。

    公子依旧嘴角微扬,“算是,为我们俩欢呼吧。”

    我们,俩。孑然一身游走在天地间许久的盼晴,心头泛起融融的暖意,我们,是个很好听的字眼。她低下头,用右脚脚尖在地上划了个小小的圈儿,如蚊子般的声音问:“你到了山顶,晚上是不是可以和花魁喝酒去了?”

    耳边传来几声干咳,“你是哪家的千金,这么口无遮拦……”他的嗓音也低了下去。

    盼晴抬头看他,“不然你登顶登得这么起劲,不就为了,为了,和花魁看星星看月亮吗?”

    他双眉一蹙,“这山顶,俯能观数千里河山,仰能望几万里长空,就为了花魁?”不禁好笑,双手背在身后,“看够了没有?下山!”不容置喙,仍旧像先前一样拉住袖口,毫无阻碍畅行至山脚。

    盼晴想到子婵狡黠的目光,若是叫她看见又是这位公子,定要说笑。

    “告辞!”

    他一怔,见状也不强留,一个响指,一匹黑马自林边飞驰而来,他翻身跃上,冲盼晴抬了抬下颌,“后会有期。”绝尘而去。

    盼晴心头像被投了块石子,皱皱的,浮动着。

    ☆、心思活泛(二)

    回府路上,子婵一个劲儿地数落,说盼晴太任性,这丫头实在太厉害,气场强大,训得盼晴一愣一愣,一个字儿都不敢回嘴。脑中只有逆光的山顶,一张桀骜的脸。突然,她不觉得这尘世是在浪费时间,突然想好好地,好好地过完这一世,看看能遇见什么良人。

    肃亲王早就一脸凝重地等在海棠轩,“回来就好,明起待在府里,爹爹给你请老师,好好练练你那琴棋书画。”虽不严厉,却不容置喙。盼晴心中讪讪,更加对那司乐官恨得牙痒痒,却没奈何。

    不多时,一家子都沉沉睡去,想想莫名其妙就翻脸的公主,心里愤愤不平,一咬牙,捏个诀,居然身轻依旧如燕,一个转身便坐在了屋顶上,心叹司命星君配药水时,手大概不只抖了一抖,这架势,十抖都是有可能的。

    刚刚坐定,居然瞧见爹爹趁着夜色,风风火火出了门,府里依旧一片沉静。

    夜凉如水,从口袋掏出个鹦鹉螺号角,没成想,到尘世来,这号角和鲛珠都给原样带来了。于是低沉沉吹了一声,呜呜咽咽,如泣如诉,传出几里之外。

    远远的城南,响起悠悠箫声,如海涛、如波浪、如抽泣、如惆怅,这里竟能听到如此熟悉的曲子。

    东海东海浪涛天,鲛人鲛人哭不得;南天南天华光盛,公子公子莫相忘;君心君心不曾动,长息长息泪泗流……

    **

    三月三日上巳节,曲水流觞丽人行。春风飞扬,莺飞草长。

    住在堂庭山下时,只知道这一日五彩文鸟会穿越山林、飞过云蒸霞霭的瑶池,直上九重天向西王母祝寿,天界一片欢腾;今天才知晓,尘世亦是一片喜气洋洋。

    家里的下人们大多得了一天的假,年长的早早预备好清酒糕点,只待今天携一家老小,到京畿郊外桃花林辟一处绿荫,坐看桃花夭夭,春水涣涣。

    至于年轻的心思活泛的,那就更不得了了。

    早一个多月前,盼晴就瞧见屋子里的丫鬟趁她不注意,对着那柄铜镜试着胭脂。她饶有兴致地缩在床帏后,想瞧瞧到底胭脂好不好看,谁成想她涂完便擦了,又换一种再试。盼晴偷偷让子婵抢了她用来装胭脂的口袋,一看,居然有七八种之多,一问,才知都是为了上巳节备下的,戍边的邻家哥哥长年在外,这个春天换防,终于回了京畿,她琢磨着邀这哥哥桃花林里坐坐。至此,盼晴这才知晓,在尘间,这是男女互诉衷肠的好节日,忙让子婵从匣子里挑了个东越红芍药研磨出的胭脂,正配她的脸色,喜得这小丫头连连道谢。

    一早,就发现后花园的芍药都给人薅秃了,娇艳的花朵都在柴房里藏着。到府里遍扫一圈,小厮们人手一只,遮遮掩掩往府外头跑,但凡逮着一个,那一个便是往京畿郊外去踏青的。

    盼晴连叹,怎么人人爱凑热闹。子婵在一旁提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独独这一天是公允的男女私定终身的日子。盼晴心里又叹,这样的节日不是自欺欺人么?没有父母之命的,也就没有这个必要,非凑在这芍药都比平日贵几倍的上巳节来送芍药定终身,正所谓,找对了人,天天都是上巳节;至于那些有父母之命的,父母如意算盘已然打好的人家,自是不会放自家儿女出去的,这一放出去还得了,煮熟的鸭子不都扑棱棱全飞走了。

    譬如,肃亲王府就是不放人的人家,非但不放人,还让教书先生提早了半个时辰在书房等着。

    除了盼晴,一同在书房被拘着的还有二哥,他也早早如家里小厮一样去花园里折了支芍药,眼见着娘亲房里的那丫鬟出了门,他就要跟出去,被爹爹直接呵斥了回来,同盼晴一齐跟着先生炒冷饭。

    然而这先生长着四十来岁的脸,心思却如二十岁一样活泛,今儿个尽教应景的诗,而盼晴也终于想起来,在天愿作比翼鸟的下句,什么大难临头各自飞啊,明明就是在地愿为连理枝。她就说呢,那日对完就觉得好像不够工整,阿弥陀佛,错就错了吧,幸亏往后不用跟着颜大人学,也就不用再面对他,就让公主同他你侬我侬去吧。

    教了一个时辰,这先生大抵本也想去随个大流,送枝贵芍药,无奈自己也被困在这里,冲他们兄妹俩挤挤眼,“白天见识不了桃林盛况,晚上的花前月下千万别错过哟。”

    二哥愁得能拧出水来的脸,就又舒展了开来。

    晚间,爹爹又出了门,虽然盼晴很不想说他是鬼鬼祟祟的,然而她不能说谎呀,他出门只带两个随从、行色匆匆、黑衣布鞋的模样,实在没有比鬼鬼祟祟更适合形容的词了。

    娘亲更是闭门念经,盼晴和二哥便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比爹爹正大光明多了。

    京畿郊外流水淙淙,远远便看到弯钩般的月挂在一江春水之上,照亮了整个桃花林。

    林中花下,盼晴张大眼睛,“哎,哥,你说,你喜欢的那丫头,叫什么来着,这会儿是不是拿着人家的芍药,要给人家做媳妇儿去了?”回头一看,二哥呢?二哥直接撇下她,径直朝林子深处走了去。

    盼晴不过出来见识见识世面、增长增长知识的,就不跟那些痴男怨女桃花林子里争地盘了。就近在林子边上,立在涨水的江边上。江水澄澈透底,不知道东海的水有没有这么清澈呢?耳听林子里莺歌袅袅,眼前江水上雾气霭霭。

    天界都看不起凡人,就如同凡人怜悯蝼蚁,生命须臾,力量微弱,为着那一点春夏与秋冬而感慨万千,因着这一会风霜与雪雨而感触良多。土地老们拼了命的修练登仙,却每每把酒言欢过后,难掩对尘世的留恋,大概就是因为他们的无力,才对周遭的一切都体会深刻。

    有时想想,土地老对过去无力感的向往,更像好了伤疤忘了疼,无忧无虑之后生出的一点儿矫情的怅惘。无力感能让深陷其中的一切生灵都痛苦,神仙也不例外。

    盼晴很想上天去,去找司命星君,找他要一管药水,泡个一天一夜,永生永世忘了过去,忘记爹爹和娘亲、忘记铺天盖地的熊熊烈火,从此游走天地之间,做个无牵无挂的山神。

    “郡主……”子婵递来了一块帕子,盼晴才意识到怆然泪下,忙掩了掩脸,“怎么江里还能腾起沙子来,迷了眼,帮我上轿子里拿个头纱吧。”

    对着沉沉江水,她又掏出鹦鹉螺号角,如海涛般的呜咽声虽然悲凉,悲凉中她才能安宁,安宁地沉淀下自己的心,忘掉逃避的念头。

    悠扬箫声由远及近,鲛人鲛人哭不得……

    盼晴拿帕子擦擦眼角,抬头望向来人,一怔,这不是那日山上的公子?

    子婵刚好拿上头纱,给她蒙上,还细心地披上一件白裘披风,凑在耳边,“江边人杂,碰上寻常百姓便罢了,若是遇上认得的官胄子弟,说在私定终身的地方见着郡主,传出去对郡主对王爷都不利,还是早些回府的好。”她抬头望见那公子也愣了。

    他吹完一曲,放下箫,立在离盼晴十步远的地方,“小姐手上的可是东海鹦鹉螺号角?”

    她点点头,能认得这号角的不多,更何况还是尘世内陆的京畿,莫非此人也非凡人?心里是极想问的,但想起灯会那夜他不愿相告,似是傲慢得很,心中也失了趣味。

    不曾想,他却先开了口,“之前几次有所唐突,不知小姐贵姓?”

    她微微侧过头,那日问你你不答,今天让她如何答?

    子婵真是了解盼晴的心思,嘴上也不饶人,“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同他那日的回答一模一样,直把他噎了一噎,子婵已经扶着盼晴往回走去。

    “往后这样的场合还是少来。”子婵说话颇有威严,愈发觉得她一定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上神,“王爷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了。”

    盼晴拧拧她的胳膊,“这话可不能乱说。”

    她凑在耳边,“郡主既然知道,以后言行更要谨慎了。”

    爹爹的鬼鬼祟祟果然是有原因的。

    本就是瞒着家里的,出门前子婵拦了拦没拦住,回去的路上好一顿数落,盼晴也没敢吱声,若是让那帮小禽兽见着了,可要羞煞她也,可想想让个了不得的上神做她的丫鬟,这可不折煞我也?哎,为什么就那么倔强不肯泡个澡呢?那一泡,全部忘得干干净净,也就不再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了。

    正想着,轿子却停住,掀开帘子,朝外望去,还有两个弯儿就是府侧的角门了,黑暗里一对男女,似妖精打架。起先看不太清,定了定神,再仔细一看,是一个女子从背后抱着一个男子,一个劲儿地往上贴,那奋力的模样看得盼晴张大了嘴,正想再定定神,好好看上一看,却见得旁边子婵睥睨众生的眼神,赶紧吩咐前头,“停下来干什么,快回去。”

    ☆、心思活泛(三)

    前头小厮似是收住自己的哈喇子,激动得结巴了,“郡,郡,郡,郡主,不,不,不,不敢过去。” 听得盼晴都纳闷是不是迟言也追随她上了船。

    一个男子一个女子,趁黑干着苟且之事,他们一伙坐得端行得正,虽然刚才偷偷看了一会儿,那是那对男女自己不检点,他们怕什么?“没用的东西,怕什么呀?”

    “因,因,因,因为,为,为,为……”这些小厮也奇了怪了,怎么光光结巴的在说话,其他都哑巴了?

    “好像是世子大人。”终于有听不下去抢着说的了。

    “啊?”刚好给了盼晴一个再次掀开帘子好好端详一番的理由,子婵也奈何不了她。

    那高大的身量,挺拔的身姿,还有阴影里扭动的不情不愿的高傲动作,八分是大哥了;女子竟嘤嘤地小声哭了,男子嘴上说着“小姐自重”,递个帕子过去,头也懒得回,这作风基本是大哥了。

    盼晴也只是为了看清究竟是不是他,但终究家是要回的,看到是他也就够了,“走走走”。

    “郡主,不好吧?这从他们身边过,不就看到了?”

    “你现在没看到吗?难道在这儿等着看全套?走走走。”

    小厮们还有些不情愿。哼,哪里是不敢往前走,压根就是舍不得往前走。

    经过的时候,盼晴还把帘子掀起来,子婵遮都遮不住,果真是大哥,一脸无奈,被人强拥,又不能痛揍她一顿,只能任她抱着,上下其手,那幽怨的眼神,纵使夜幕中也是如此闪耀,旁人看着一定觉着虚伪。

    “嗬,大哥别是哪儿欠下了什么风流债。”盼晴冲子婵说,果真能吊出她点话来。

    “那个是右侍郎家的千金。”

    盼晴狐疑地盯着她,每天同吃同住同行,几乎她在哪儿子婵就在哪儿伺候着,怎的懂的东西比她多这么多。

    轿子走了没多远,就要进角门了,又停了停。这回不等盼晴问,小厮自己开口,“郡主,好像是二少爷,不敢走了。”

    子婵这回也知道拦不住她,直接帮她掀了帘子,盼晴从窗户里伸出头去,好家伙,这边角门口,二哥从后头抱着那丫鬟,丫鬟手里攥着支芍药,可不正是方才二哥拿着的那个。二哥此时如右侍郎家的小姐似的,紧紧拥着她,不让她走,只差也嘤嘤地哭了。

    小厮都走不动道了,盼晴无奈地下了轿,求人不如求自己,便款款从拥着的二人身边飘进了角门,绕过后花园,回了自己的院子。

    家里头却是忙忙碌碌的另一番景象,逮着个人才知,娘这回要搬去如是寺长住。想想,她去也好,在这儿也和大家都不亲,白听她叫一声“娘亲”,又不疼她,这不是诓她呢吗?

    等等,她乱在她自己院子里好了,怎么连盼晴的海棠轩里也一团糟呢?堂屋里,已经装了好几个大箱子。

    “夫人明早卯正时上路,郡主也早点休息,明天一天路途劳累。”

    果不其然……又遥望星汉,星君,快快快,拿了盼晴的命去。

    正巧,那边厢爹爹黑衣夜行也回府,盼晴赶紧捧壶碧螺春,前去和他把茶言欢,主要意图是让他劝劝娘别去,最不济,她去她的好了,别带上女儿就成。

    谁知刚进门,爹爹就招手,“我的好女儿,这一去,要好几个月,快和爹爹好好喝杯茶。”转头向丫鬟道,“吩咐下去,做几样郡主爱吃的糕点,多放点荤的,郡主此去几个月不得见荤腥。”

    蛇鼠一窝,知道前路凶险,还要送她上路,终究爹爹还是没那么疼她。

    “那,那才女夺魁赛事没法参加了,有点遗憾……”盼晴假模假样一阵惋惜,凡夫俗子说得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至少不用再被这枯燥乏味的琴棋书画困住了。

    “师傅跟着去就是了,你回来的时候刚好赶得上。”爹爹大手一挥,好生潇洒。

    “那若是赶不上呢?”盼晴绞尽脑汁,“若是大雪封了路,或是洪水泛滥?”

    爹爹眨巴眨巴眼,“你回来的时候是夏天,如是寺在山上……”

    “那若是路途艰险?”盼晴装作可怜的模样,“世事无常,世事难料啊。”

    爹爹捋一捋胡须,想了一想,“怎么也不能扫了我女儿的兴,迟了便等你,等到你回来再开赛。”

    这爹爹,真是亲生的!盼晴抱着他的手,好一顿感慨。

    爹爹突然撩了撩她的头发,满眼的慈爱,让她这个没爹没娘的山神一个感动,“替我照顾好你娘亲。”

    “爹爹,你也一起去。”

    他轻轻笑了,“我的女儿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爹爹走不开,不能离开京畿,你们回来。”他顿了顿,似在下一个大决心,“等你们回来,给你们过更好的日子。”

    盼晴抓住他的手,“可是,爹爹,我们的日子已经很好了,和,和……”我朝窗外一指,“和他们比,和老师比,和许许多多的大臣比,我们的日子很好了!”

    他慈爱地说,“你不懂,照顾好你娘亲,我欠她太多。”

    盼晴心里有点小小的失望,外面一个妖媚的声音,“王爷……”

    她一回头,这不是赵姨娘吗?瞬间觉得爹爹说的那些亏欠、那些深情,都是儿戏,不,儿戏其实是很认真的,大人的誓言才是虚假的。

    **

    白芦国四周一片泽国,疆土之内地势平坦,独独京畿四周方圆百里地势高耸,举国仰视这群山中的都城。群山将地面托起几里高,又留了一方平地,将京畿安放其中,于是传说,京畿是四洲五国之中离天界最近的地方,也是仙气最胜的都城。

    如是寺却又是全京畿最具登仙之气的地方,如是山在城西北,与市井繁华隔了几十里地,深掩一片山林之中,却拔土而出,直冲云霄。从京畿往外望去,当珞珈山一片阳光明媚时,如是山峰顶却永远遮在云霞之中。

    至于如是寺,便又在这山峰顶端。这便是盼晴痛恨来如是寺的缘故了,轿子坐了几十里地,晃到跟前已经晕晕乎乎,却还要爬上险峻的高山去。

    头一次来,盼晴还心怀幻想,恁它多高的山,她可是郡主啊,她家有的是轿子啊。谁知被娘招呼下轿,轿子车马一概留在山底,所有人都必须恭恭敬敬一步一个台阶爬上去,一直爬到后半夜才到寺里,说是我佛面前,人人平等,哪有坐着轿上去拜谒的道理。

    按说条件如此艰苦、要求如此严苛,这山该人烟稀少才是,可偏偏尘世的人越挫越勇、迎难而上,如是寺香火旺盛、远近闻名,别说京畿的人愿意来爬这座山,就是白芦国其他地方的百姓,也愿意千里迢迢先爬上京畿再爬上山,此山灵验程度可见一斑。

    盼晴撇撇嘴,怎么不明白佛在我心的道理呢,要她说啊,平常没事在家就可以拜啊,拜天拜地拜高堂,为什么非得走这儿来拜呢?我佛慈悲,一目万里,你在哪儿求都是一样的。

    然而,娘亲只用“偷懒”二字就将她这套理论打发了。

    娘亲对人虽然寡淡,却是个没有仗势欺人这些恶习的人,让盼晴不得不怀疑她大概也是个来渡劫的了。到了如是寺,从没说过是肃亲王府里的,只装扮成富商之家,不过,出手也是极阔绰的。

    如是山顶如是寺占地几千亩,大雄宝殿、梵音阁……依山傍水、沿山脊而上,绵延几里,更让人称绝的,是山顶还有几座浮岛,如倒立的山峰,悬在山顶、腾在云中。相传,哪日哪一位修炼弟子可以凭空从大殿门口腾空而上,直飞上那浮岛上去,那一日便是该弟子登仙之日。

    盼晴头一次来时,先是死活不肯从浮岛下过,俗话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心里一百个担心刚好它砸下来,这一砸,她死了也就罢了,万一残了,这辈子就难熬了,最最倒霉的是,万一给压在这里了,那可是度日如年啊。可后来发现,若是认定为神,凡人是无所畏惧只有敬仰的,别说从浮岛下走,就是在浮岛投下的阴影里拜一拜,也觉得是得了天大得恩典,定是流年很利。

    盼晴抱着臂,看了许久,也不明白,这样奇特的浮岛,若是悬在天界、亦或是灵修之境,譬如太严、堂庭、合虚山上,都能够理解,但在这儿,似乎奇怪。

    谒拜的信徒纷纷揣度,浮岛上该是怎样的人间仙境,不不不,本身已经是仙境了,大概是山泉灵动、鸟兽人语?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想上去却又没能登仙,没有关系,先前登仙的人不光自己登仙,还放下绳索方便信徒也一睹仙界风范。然而,上去可以,代价却也是有的,你说你想参拜圣地,总要孝敬孝敬先人吧?这寺里的主持,你说贪吧,他也不贪,从来不说要黄金白银;你说不贪吧,他也真是狮子大开口,放你一碗血才得上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能说放就放?这一招吓退不少信徒,但仍有许多不管不顾,拼了命也要上去见识见识,一睹仙境风光,回头制定人生理想的。

    放了血,嘴唇发白,摇摇晃晃顺着绳索爬上去游历一番,鼓励在下头踌躇的人,别说一碗,就是一盆、一坛、一缸,也得上去看看。

    心下暗觉,此寺一定另藏玄机,念佛之人扫地恐伤蝼蚁命、火烛罩纱护飞蛾,哪会割伤信徒的皮肤呢?

    ☆、心思活泛(四)

    而娘亲挥挥手,献上颗夜明珠,肃亲王府的一行人,从主子到丫鬟小厮,半滴血不放,一溜儿包下最西北的星河岛。给他们引路的小师傅一脸恭敬,愈发毁了佛门的清净。

    不过,既然是来渡劫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下面发呆也没什么用处,只能顺着绳索慢慢地爬。

    岛上清泉白石莲塘,亭台楼阁与下无异,却因为云雾缭绕的缘故,而与下甚是不同。岛的西北端,伸出一块石崖,一尊茶台,一棵老杏,杏花不为四季所左右,日日开放,红色的花萼处,半点蜂蝶不留。

    这大概是这尘世间离星汉最近的地方,晚上,盼晴捧杯茶,仰头看,白练般的星汉横跨天际,里头密密的星子,不知可有知道子煦去处的。

    低头,正对着住持禅房。

    虽然娘亲是出手最阔绰的信徒,他们也没有那个荣幸一睹如是寺住持的真容。传说是个二十五六的年轻人,却涵养着无边的法力。

    此刻从石崖上望去,东面,众僧的僧房里煤油灯一片白白的光亮,里头木鱼声朗朗。再看脚下主持的房里,紫红的烛光腾起,照亮屋舍,被紫光照到的前院菩提花,都悄悄地枯萎,而主持房外一排如妖如孽的橘红花海却异常绽放,露出同样紫红的花萼。

    不知是不是盼晴的错觉,那一瞬间,她分明感到身后这株老杏,折了折腰,似在朝那厢行礼,待她回过头时,上头的杏花热热烈烈,满树迎风招摇,落下的花雨淋她一身,枝头的花朵却不见少反而多。唬得她有点不敢背对着它坐,老想着在身后张开一张血盆大口,趁她不备将她吞了怎么办?又一想,吞就吞吧,你一吞,嘿,这劫就算渡完了。

    后边一个丫鬟轻唤“郡主”,娘要她去陪着念经了。

    这丫鬟那日拿了二哥的芍药花,见着他们却还是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面容,似乎并不把二哥放在眼里,早先对她傍上少爷当少奶奶的猜度反倒显得盼晴是个小人了。

    她既是丫鬟,却没人敢欺她,只有娘能使唤她,盼晴问过梓婵这奇怪丫头的身份,然而这府里人人对她讳莫如深,到现在都没搞明白她的具体身世。

    白天,娘亲潜心问佛,盼晴则要跟着上山的师傅继续练习琴棋书画;晚上,陪娘抄完经,夜深人静时,她和大白玩儿够了,便悄悄在如是寺上下游历一番。

    夜间,几座浮岛上的人便将绳索收起,免得有人打扰,但这却挡不住她。

    盼晴觉得纳闷了,纵使星君手抖、纵使她没有泡那药水,来尘世途中渭江之上,一船神仙的法力应该都被封印才是,为何她偏偏还能一个诀就跳上墙头?而到了这如是寺,这功夫更是变本加厉,不单单能跳上檐头看月亮,还能飞檐走壁,轻松在浮岛上跃动。

    东南角上住的是个芳华绝代的美女;东北角上看似朴实,粗茶淡饭、布鞋麻衣,但想着这寺里的和尚可是贪心,定也是贡上了难得的佳品,浮岛上的住客实力都不可小觑;西南角上似是一个商队,虽都是京畿达官贵人的装扮,但偶尔听见两人交谈,却不是白芦国的话语;中间几座浮岛,有高有低,错落有致,连看几日,有些没了趣味,歇了几天,捡了一个最高的飞上去瞧瞧。

    上头竹林密密,泉水淙淙,盼晴立在洗手亭前,用竹勺舀清泉洗了洗手。

    “哪个没规矩的丫鬟这么晚了在外面?”冷不丁后面传来一声,吓得她丢了竹勺,就想跳走,却被他拉住袖子。

    一转身,竟然又是他!

    “才不是什么丫鬟。”盼晴顺手用竹勺舀水往他身上一洒,他往边上一躲,她才脱了身。

    “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半夜偷偷摸摸潜到我的院子里来,还不是我家的丫鬟?”他也不躲,不屈不挠地走上前来。

    “什么偷偷摸摸?我光明正大上来的!”盼晴大言不惭地指指边上绕着的一圈绳索,“咦?怎么绳索收起来了?呀,大概是游玩得太晚,没留意,这就下去,抱歉叨扰。”点点头,弯腰去放绳索,准备溜之大吉。

    “既是不请自来,留下名号,明早我也好登门回拜。”公子随手抽起一枝细竹,挡住盼晴去路。

    她心里一阵羞恼,抬手就抽出公子腰间的佩剑,“霎”截断细竹青翠的一头。

    “会剑法?”公子退后一步,收回细竹,却又换到另一手,眉眼里全是玩味,没有罢手的意思。

    “略懂一二。”盼晴瞟一眼手中的剑,乌黑的剑身在月光下反射耀眼的金光,像把好剑,也摆开阵势。

    “恳请切磋一局。点到为止,输的人只需自报姓名即可,如何?”说是请求,却不等盼晴回答,细竹直直冲盼晴眉心来。

    他这是看准了她剑术不济?星渊天尊有名震天界的苍龙剑法,盼晴自小跟在他身后学了个大体脉络,这会儿怎么能容忍这个凡尘间的公子挑衅。一个轻盈的转身,如云燕如跃鱼,剑身已直指公子身侧,他却也有解剑法的招。

    二人招招精准,却似有默契,都被对方招招化解,月影疏、竹林茂,如山泉摇动的月华下,二人如雨中飞燕,盼晴身影灵动,公子身姿矫健,来来回回十来招,盼晴终于慌了,虽然她的剑比他的好,却已经使尽所学招式,可他悠闲自得的神色看来,苍龙剑法,他懂得居然比盼晴多,而且剑术高超。

    好女不吃眼前亏,盼晴心知不是对手,虚晃一招,丢下他的剑,转身就要飞身跳下浮岛。

    他飞快地执起盼晴的手,“愿赌服输,眼见要输想溜?也行!”纵身一跃,便跃进浮岛周围层层云海之间。

    盼晴“哇”大叫一声,她自己能在高处跳跃,可拖着他这个累赘,未必跳得起来了。

    闭了眼,算了算,死就死,死了刚好早点回堂庭山,却觉得身体轻飘飘的,穿过层层雾气,耳边丝丝凉凉,睁开眼,这场劫想要渡完,大概要旷日持久,因为此刻他竟拉着她在围着如是寺飞行,她自己从不能飞,被封了神力的他却能,定是个上神没跑了。

    他俩一齐兴奋地呼喊,如鬼哭如狼嚎,惊起院中坐禅的小和尚,其实大概一早就坐得不耐烦了,此刻纷纷借着个由头跑出禅房。

    他们相视一吐舌头,绕个圈儿,往更高处飞去。

    再高,就是月亮了,淡淡的银白色的光,此刻是个大银盘样的挂在空中。银盘背后,是皎皎星汉。

    “我想去那里!”

    “好!”

    用手拨开眼前淡淡的雾气,朝着越来越宽的银河飘去,却愈发觉着身体沉重,逐渐往下掉。

    “怎么?怎么不对劲儿?”话音刚落,他俩就是一声长长的尖叫,划过夜空,直直坠下山间,在山阳一棵老柏树上砸了一砸,又在山谷间的竹海里滚了滚,随后低空掠过一丛灌木,最终在山下一条河中沉沉浮浮,咕噜噜喝了好几口水,迷迷糊糊间被人拖上了岸。

    咳了咳,吐出一口水,总算是清醒过来,正枕着这不知谁家的男子,他发上、额上的水滴还在点点往下滴,一双丹凤眼,正低头关切地看盼晴。

    “怎么回事儿?”

    他苦笑,“我不过试试自己的功夫,没成想能飞起来,以为自己武艺有所精进呢,飞远了就不行,看来是这个寺的缘故。”扶着她站起身。

    盼晴狐疑地看着他,他究竟是因为这寺才能飞,还是本身就有没封住的法力而在这儿发扬光大了?

    “你看!”他指指远处。

    他俩又站在了如是山脚下,此时仰视如是寺,围绕在一团紫气当中。

    “正所谓紫气东来,是吉照。”他也对这远近闻名的寺笃信至深。

    她却觉得那光晕诡异,不似仙,更不似佛,反倒似妖似魔。

    春寒料峭,他俩穿着湿衣裳,拾级而上,一阵山风吹来,真冷啊。

    他看看打了个喷嚏的盼晴,又琢磨了下他自己,浑身湿漉漉,也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模样,没什么干爽御寒的物件能分给她,一脸为难。

    盼晴摆摆手“上去再说。”

    两人走走停停,走到半山腰,实在是又冷又累,他拉着盼晴在林间坐下,转身聚了一捧干草、干枝,变戏法似的就点着了,她赶紧凑上前去烤烤。

    “你怎么弄着的?”

    “两个石头擦了擦。”他耸耸肩,将身上的长衫取下张在火上烤。

    “动作太快了没看清。”再抬头看他神神秘秘的笑,心里明白了几分,大抵和子婵差不多,也是一个响指就解决了的事情。

    眼前这个人,眼疾手快,免了她的皮肉之苦;眼明心慧,识得她的鹦鹉螺;精通曲乐,连如此久远失传的《鲛人曲》都会吹奏;现在又发现他法力难封,难道,众里寻他千百度,此人就在身边住,他就是子煦?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回来啦,两万字的榜单,所以接下来七天日更,嘿嘿嘿

    ☆、才女夺魁赛(一)

    盼晴正想着,看到他右手执树枝拨动柴火,一动之间,袖口撂在肘部,手腕正中,一个浑圆的痕迹,同盼晴背上那个一样,凤族的业火,留下的痕迹,是怎样都无法摆脱的。

    真的是他,早先的不愉快瞬间全部抛诸脑后。

    在天上两千年是伙伴,现在知道那是子煦元神,就分外要和他交好。东荒合虚一战,子煦是看到星渊和娇龙怎样死守关隘,封住上天的去路的,他又是凤族的皇子,位高权重,只有他能为他们的恶名平反。

    他似看出盼晴目光有异,却轻笑,“现在能告诉我是哪家千金?”

    心头还有点不平,起先为何如此高傲?“你先说。”

    “你说我就说。”

    “你说我就说。”

    ……

    僵持不下, “喵”一声,一只黑猫窜进盼晴的怀中,却惊觉她是冷的,急忙跳到火旁,这忠诚度几乎为零的一只宠物……

    “你这猫爪子上,怎么都是血?”他突然倒抽一口凉气。

    她不管它情愿还是不情愿,抓过来一摸,因为是黑的,才没看出来,这一抬手,指尖是粘稠的血迹。

    “不好了,我娘亲还在上头!”盼晴惊呼,急忙往山上跑。

    山风在耳边呼啸,身上的湿衣被寒风吹过更显冰凉,她却顾不上这些,石阶高高低低,每阶都未必是相同的高度,磕磕绊绊,最终几乎是手脚并用。

    大半年的光景,这一家子,就是她在尘世里真正的一家子,不管渡劫也好,体验也罢,心里居然成了她真正的家人。

    如是寺大殿灯火通明,禅房已熄灯,全寺的僧人都歇下,只听见轻轻的鼻息,东南面客房里的香客也早早睡下。抬头,上空的浮岛也鲜有灯光。

    一旁跑过的公子挽住她的手,直直向西北角的星河岛飞去。她这才想起,回到这寺的地界来,无须绳索。

    清泉依旧潺潺地淌,杏花灿烂,锦鲤戏莲。四周房屋一点光亮都没有,独留娘亲房间外间一盏长明灯,与盼晴外出时并无二异。

    他俩贴上娘亲的房间,奈何里头一点光亮也没有,凑在窗上,却一点也见不着里面的光景。

    他反身,杏树上折下一支粗枝,还没待她看清,起脚踹开大门,她跟在身后端起长明灯,一照,发现一屋子的丫鬟被捆着丢在里间,娘亲被捆在椅上动弹不得,黑暗中只有两个男子,执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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