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7)
李啸住了嘴,冷笑一声道:“莫不是看着我平日里不出门,一个两个的都把我当成个病猫来欺侮!”
林嫣脊背挺直,头颅高昂,稳稳的立在那里,气焰相当的…嚣张!
没来的及离开的各府车架,均停在三丈外,远远的听着这里的动静。
各家闺秀好歹比已婚妇女矜持些,只把车帘掀起小小一角,露出只眼睛往林嫣处看。
这林七姑娘,要不要这么帅?若是个小郎君,定不输信国公府家的林小三爷。
咦?林小三爷似乎是林七的亲哥哥呢?
一部分贵女,已经按捺不住自己扑腾扑腾狂跳的小心脏,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把李啸摁在地上一顿撕巴。
怎么可以如此折辱她们白马王子的亲妹子!
混在一堆车夫下人里的李瑞和郭立新,悄悄的收起了手里的小石头。
彪悍的林七姑娘一出马,好像用不着他们动手了。
李啸指着林嫣的手,在林嫣说话的时候就僵在那里,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你…”李啸脑子停滞了半响,终于想起一个词来形容林嫣:“泼妇!”
“哼!”林嫣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声来,扬声道:“我是泼妇尚且知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子又是什么呢,可不是一个两个的看见您同别人…叫什么来着?”
果然回去要多读读书,词到用时方恨少,还得回头问自己的小丫鬟,真是有损威武形象。
“私定终身!无媒苟合!”疏影脆生生的接口道。
没白带疏影出门!
林嫣满意的点点头,回头继续说道:“世子做下这等丑事,竟然还有脸先提退婚?说句老实话,满京城若是论谁脸皮厚,本姑娘只服世子您!”
李啸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窍,然而林嫣一旦开口,就没打算善了。
若是被人当街指着鼻子羞辱还不还击,不如躲回去再死一回算了。
她上下打量了李啸一番,冷冷一笑:“临江侯家是武将出身,世子却头戴方巾、脚蹬方靴、身穿长袍做书生打扮,当真以为做几句酸不溜秋的诗就当自己是读书人,天下学子认你吗?”
李啸脸涨的通红,周围人群中嗤嗤的笑起来。
林嫣这段话,倒有一段公案,说的就是李啸提了几首酸诗在学子们常聚的茶楼墙壁上,结果被学子们轮番嘲笑了一番。
茶楼觉着丢人,重新粉刷了一遍墙壁。
此事悄悄的在勋贵圈传了个遍。
勋贵子弟斗鸡的听曲的逛花楼的都是常事,但是这么被天下学子挤兑的也算奇葩一朵。
“林七,我是不会同你成亲的,快快把婚约交出来!”李啸咆哮:“我的心,不在你那里!你又何苦拿着一纸婚约苦苦相逼,阻碍有情人!”
呦,这还是个痴情男,擅长唱戏。
若去了云景戏班,那位号称咆哮哥的当红小生就可以下台了。
林嫣跳下马车,手里鞭子甩了甩,扬起一片黄土,呛得对方捂着鼻子连连后退。
“说起亲事,本姑娘比你还不满意。”林嫣看着如跳梁小丑般的李啸,嘲讽道:“文不得武不得,人品又差劲,你不来退婚我早晚也得退!”
感谢世子李啸今天唱了这一出,省的她再想别的办法了!
李啸说不过林嫣,气的手指着她:“你、你、你野蛮跋扈,欺人太甚!”
林嫣眉毛一扬:“我欺人太甚?莫不是世子大人忘了今天是谁先挑衅的?难不成本姑娘就该被你指着鼻子羞辱,最后一条白绫吊死吗?!”
林嫣这里咄咄逼人,那边蜀王府里,一个小内侍跌跌撞撞的往院子深处跑。
直到跑到一个楼阁处,才慌里慌张地指着外面道:“骂…骂起来了!”
正在慢条斯理的品着雀舌的墨宁皱了皱眉头,对蜀王墨平道:“你府上这些下人都这么没规矩吗?”
墨平在大哥面前,一向不敢乱说话,此刻一个劲的给小内侍打眼色,让他一会再过来禀报。
他约了两三好友,在外院墙头偷看各府千金,谁知道墨宁闷不吭声的进了府里。
那些公子哥溜着墙根窜出了蜀王府,墨平只好留了个小内侍在那里看着长街上的动静,自个跑来陪着墨宁品茶。
可是小内侍似乎很焦急,咽了好几口气才理顺:“不是,两位王爷,外面骂起来了!”
“谁骂起来了?”墨平只好硬着头皮问完后,偷偷斜眼瞅了眼斟茶的墨宁。
只求大哥别因为他包打听,再让他背什么劳什子的圣贤书。
“临江侯世子将林七姑娘,堵在路口破口大骂。”小内侍低着头眉飞色舞的讲述,根本没看见墨宁端杯子的手突然捏紧,关节发白。
“林七姑娘一个鞭子抽出去,世子爷脸上顿时肿了个印子,如今反而被林七姑娘骂的狗血喷头!”
太得劲了有没有?平时在王府里哪能见过这种热闹看?
小内侍双目泛着绿光,期盼的望着墨平,心里默念:快让奴才再出去看看,还有没有新进展。
墨平还没来的及挥手让他继续关注事态发展,一旁的墨平重重的放下了杯子。
泼出的茶渍,顺着桌布的细纹缓缓的向地面滴落。
墨平吓得垂首肃穆、立正站好,不敢大喘气。
“胡闹!”墨宁甩袖起身:“乐康第一次办百花宴,岂容这些人胡闹!”
“是,皇兄说的是!”墨平忙连声附和:“妹妹为这场百花宴费尽心思,哪能容他们胡闹。”
“让人把那个什么世子赶走,赶紧滚蛋!”墨宁丢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054本王不开心
蜀王府侧门大开,鱼贯而出四个侍卫。
其中两个一出门就一边一个架住正被骂的口血喷头,额头满是冷汗的临江侯世子的胳膊,扯出老远,像扔抹布一样往地上一丢。
另两个立在林嫣面前,碍着她是个姑娘,没有动手,只拿眼睛瞪。
瞪什么瞪,显摆你们眼睛大吗?
林嫣腹诽着,怏怏的将手中鞭子重新扔给车夫,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能同王府的人冲突起来。
林嫣扶着下车给自己助威的疏影,乖乖上了马车。
红裳在车里吓得拍着胸口,一脸的慌张:“姑娘,这要是传出去怎么办?”
亲事也没有了,姑娘威武霸气的名声也传出去了,谁能告诉她,这是个好名声。
疏影满不在乎:“今天那么多人,该传的早传出去了,难道让咱们姑娘憋在车里任那个狗屁世子随便骂不成?”
林嫣暗暗点头,出门还得带着疏影这种能打能骂的。
好在红裳比疏影有眼色,担心完了,知道姑娘骂人骂的口渴,忙递上一杯冷好的茶去。
林嫣接过一饮而尽,看的红裳眼角直抽,谁能告诉她,今天的姑娘不是她本来的样子。
外面蜀王府的小内侍,立在路旁指挥各家马车赶紧的往外走,不要堵在王府门口。
马车重新动起来,林嫣扔了杯子,心里的怒火还有些残存,就拿拳头往车壁狠狠敲了几下。
红裳手比脑子快,一个伸手把林嫣的抱在怀里,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姑娘当心手疼。”
林嫣想了想,也对。
为什么让自己疼呢,犯错的又不是她。
好好的赴个宴,偏偏遇到这么恶心的事,真是叔可忍婶不能忍!
她掀开车帘,见已经远离了玉林长街,周边也没有跟着的其它府上的马车。
林嫣急令马车停下,命令疏影下车把后面那两个跟一路的保镖喊过来。
疏影蹭蹭下了马车,小跑着就到了三丈外的李瑞和郭立新面前。
郭立新脸一红,盯梢定的如此光明正大,还被对方丫鬟找来传话,他也算独一无二了。
他扭捏着与同样满脸眼疼表情的李瑞,挪到了林嫣的车架前。
林嫣掀起窗帘,还没开口就看见车夫的耳朵也是竖着的。
差点忘了车夫也是二表哥派来的护卫了。
她挥挥手,把疏影叫到跟前,伏在她耳朵上悄悄说了几句话。
疏影杏眼登时变得溜圆,不可思议的看了林嫣一眼,然后迅速的拉着李瑞和郭立新两个人,到了处避风的地方,悄悄把话传了。
此间事了,林嫣终于心满意足的回了六安侯府。
哪知道还没进园子,暗香就兴匆匆的迎出来,激动万分的说道:“姑娘,刚才夫人和侯爷带着一队人马,往临江侯府去了。”
林嫣一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侯爷和夫人给您退亲去了。”暗香细细解释。
京城有三快,朝廷的马、公子哥的斗鸡和说闲话的嘴。
林嫣和李啸的当街一闹,本尊还没到家,全城已经风言风语,起了各种版本。
因为看见的人多,各种亲眼所见的人士亲自上马,添油加醋力求传言骨肉丰满。
无论怎么传,主要内容只有一个:临江侯世子爱上翠香楼小白花,当街给未婚妻没脸却被对方一鞭子抽在嘴上。
至于怎么抽的,拿的是什么鞭子,林嫣骂了什么,那就各有不同了。
这些话传到六安侯府,那还了得。
六安侯本以为临江侯世子勉强还配的上林嫣,谁知道竟是这种没脸没皮的东西,立刻列了一队人马就要往临江侯府去。
楚氏不甘示弱,这事还得内宅里谈,她也带上身边会武的丫鬟,跟着六安侯去了。
林嫣听暗香转述完,惊的下巴都掉在地上。
翠香楼的小白花……呵呵。
另外,舅舅这么给力,那她上辈子真是憋屈的…浪费!
有这么多支持她的亲人,为什么上辈子要那么憋屈的把自己关在家里?
林嫣真想回去,揪住当时的自己问一问,脑子抽了吗?
好在她这辈子也不是个受气的包子,今天受了这般折辱,岂容李啸和林娴过的舒坦?
且不管宁王有何目的,还歹是她现在能抓住的唯一帮手了。
先干了这一票再说!
此刻墨宁坐在自己的府邸,不摸玉环改摸下巴,仔细的听着郭立新的回话。
“你说,林七想把朱月兰扔进周旻的永乐宫里去?”墨宁眯了眯眼睛。
这是不是她一早就打算做的?
从诳单晓敬往周旻身上怀疑,再到把朱月兰割舌头挑断筋脉,一举一动都是算计好的?
他实在不愿意把林嫣想那么聪明,可惜事情太过巧合。
若是那么聪明,为什么非要在大街上跟李啸怼起来?
让对方难堪的方式,一百种,其中九十九种都可以全身而退。
偏偏林嫣,选了个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笨法子。
这么傻,一点也没遗传老国公夫人的脑子,将来怎么嫁的出去!
郭立新见墨宁陷入沉思,也立在一旁不做声。
其实疏影姑娘当时绘声绘色传的原话是:我家姑娘说了,这个世子既然这么不要脸,姑娘也就不给留情面了,去他娘的,就这么干了!
郭立新回话时,自动把这一句给过滤了。
凭着他对墨宁心思的琢磨,王爷对林七姑娘似乎有些不可言说的感觉,所以还是不要破坏林七姑娘美好形象的好。
毕竟说粗话的姑娘,正常标准下,不算个好姑娘。
墨宁摸着下巴,深思熟虑了半天,又问:“临江侯家的那个李啸呢?”
郭立新面色古怪,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话道:“被六安侯家的二爷在街口就卸了下巴,塞了马粪,扭断了手指。”
他和李瑞也想这么干的,可惜晚了一步,被人捷足先登了。
他们两个人暗处眼睁睁看着宗韵凡问李啸:“哪个手指指的我表妹?”
“咔嚓”一声,李啸的右手食指断了。
又听见宗韵凡问:“你这张嘴骂的我表妹?”
然后,“咯噔”一响,李啸的下巴掉了。
接着,宗韵凡的小厮将手里提着的马粪一股脑倒进了李啸的嘴里,那个味,七丈之外都闻得见,妙不可言!
墨宁紧紧蹙眉,怎么哪里都有宗韵凡的影子,真是跟个苍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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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标题党
墨宁摸着下巴沉思了半响,再抬头双眸幽暗,充满戾气:“就按林七的吩咐,去做吧!”
林七说,明天日子不错,风和日丽,最适合搞事情。
把包裹扔给墨宁的林嫣,敛目叠手,端坐在六安候府的上房里。
她已经候了将近两个时辰了。
估摸着舅舅和舅母将临江候府该砸的也砸了,改该骂的也骂了,是时候归家了。
她吩咐留在府里的七弦:“七弦姐姐,茶水、点心备好了没有?晚饭卤上舅舅最爱吃的牛肉,蒸上舅母最爱的椰子盏和鸳鸯卷。”
舅舅和舅母一定给累坏了,晚上可得好好补一补。
这头全吩咐妥当了,六安候和楚氏拎着鼻青脸肿的宗韵凡进了院子。
林嫣眼神飘了飘,为什么每次二表哥同舅舅一起出现,就要鼻青脸肿的?
六安候乍一见立在二门处,笑盈盈候着他们回家的外甥女,一脸凶相立时化成绕指柔。
他鼻子一酸,伸手在林嫣头上抚摸了几下:“你这孩子,早告诉我李啸是个混蛋,也不至于受今天这等委屈。”
林嫣垂下头,盯着舅舅手里的长剑,眼睛里忍不住上了层雾气。
她抬头把水汽又逼了回去,挽住六安候和楚氏的胳膊,换了个笑颜:“舅舅和舅母可把我的要回来了?”
当时的婚书,一式两份,一家一张。
祖母清醒后,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临江候把本该交给信国公的婚书给了祖母。
前世里,林娴为了嫁给李啸孤注一掷,后来临江候夫人恨死了林娴,怕也不只是因为她表现的比林娴更出色吧?
“要回来了!”楚氏道:“开始临江候夫妇还不愿意给,幸亏你舅舅一马鞭子甩过去。”
关键时候,比的不是心眼是拳头。
林嫣欣慰,看着楚氏从袖子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纸来,她接过去看了看,正是另一份婚书。
她将早早备好的自己那一份拿出来,两相比较,果然不差。
“官府那里,也注销了。从此咱们嫣嫣跟他们临江候府一点关系也没有了。”楚氏又补了一句。
宗韵凡眼疾手快,没等楚氏话落音,迅速的从林嫣手里抢过去婚书,撕扒撕扒扔在了甬道上。
林嫣还没来的及反应,就目瞪口呆的看着六安候抬起一只脚,狠踹了下宗韵凡,然后骂道:“你是不是挨揍挨不够!”
宗韵凡踉跄了几下,将脸扭向别处,没有辩解,但是胸脯上下起伏的利害,可见心里的气还没消。
林嫣问道:“凡哥哥怎么了?舅舅为什么要打他?”
好歹也是军营里的小将军,天天被舅舅揍的鼻青脸肿去营地,这样好吗?
六安候吹胡子瞪眼没有吭声,楚氏解释:“这熊孩子,不吭声把李啸手指给掰断了,还塞了满嘴的马粪!”
林嫣瞪圆了眼睛,望向宗韵凡。
温暖如玉的二表哥,竟然背地里如此勇猛,她转头辩解:“凡哥哥这是替我出气,为什么舅舅还要打他?”
话语里已经有些不满了,舅舅都去砸临江候府了,二表哥不过是断了对方一根手指。
楚氏恨铁不成钢:“这小子打了人不跑,还耀武扬威的给人送上门去,害的我和你舅舅差点没把婚书要回来!”
有理的事情,差点变成没理,哪个愿意。
“……”
许是前世自己不折腾,竟然没有发现舅舅和舅母的逻辑非比常人。
林嫣默了默,拿出帕子将宗韵凡脸上的紫青给掩住,小声说道:“静苑有药膏,回头过去我给你抹上。”
宗韵凡接过了帕子,放慢脚步同前面二位凶巴巴的长辈拉开一定距离,道:“今日你受委屈了,以后我见李啸一次,打一次!”
林嫣笑了笑:“估计要好长一段日子见不上了呢,凡哥哥好好呆在家里养养。”
说完不满的看了一眼前面走的六安候,不满的提高声音说道:“凡哥哥都是大人了,舅舅以后能不能别往脸上招呼。”
六安候像没有听见一样,直接迈进了上房。
林嫣和宗韵凡对视了一眼,相视而笑,也跟了进去。
林嫣亲自给六安候和楚氏递上了冷好的茶水,充满感激的说道:“今日一事,多谢舅舅、舅母相助。”
六安候扬眉道:“你这客气的,感情把自己当六安候府的外人了不成?”
楚氏也嗔怪:“你这孩子,太见外了。自己家孩子受委屈,哪个做长辈的不出头替你出气!”
林嫣鼻子酸了酸,到底没忍住眼睛里的水汽,眨了眨,红了眼睛。
就没见血亲的信国公府有什么动静,说不得还埋怨自己当街抽了李啸一鞭子,对府里的姑娘们名声有碍呢。
泥腿子起家的信国公府,倒比世家出身的几个侯府,更注重狗屁名声,却偏偏从上到下又不走正道。
真真的虚伪可笑!
因着李啸当街挨的一鞭子,因着六安候一剑砍掉半个的临江侯府门口的那头小石狮子。
如今京里上到皇亲国戚,下到巷头茶社,都知道林家的七姑娘把临江候家的世子给蹬了。
这事,还真却怨不着人家林七姑娘。
福鑫楼的风云榜鲜见的没有等到初一,事发第二日就早早换了榜首。
每个进去的茶客,抬头就能看见几个大字:临江候世子声色犬马、林家巾帼霸气退婚!
林嫣听完疏影吐沫星子乱飞的转述时,激动的忍不住拍案而起。
“福鑫楼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憋了半天,林嫣才憋住一个“好”字。
实在是因为,前世真的没发现福鑫楼这么仗义过。
或者,前世离福鑫楼使劲的传动林乐昌同朱氏的桃色新闻,做了林乐同的帮凶。
因此林嫣对其感官不是那么好。
管它呢,毕竟退亲对女孩子名声总是有些影响。
若不是福鑫楼挂的那个标题,林嫣说不得被传成什么母夜叉,以后婚配艰难呢。
国公府里的林娴,可也不是乖乖吃亏的主儿,何况她背后还有个林乐同。
想起那一家子,林嫣暗了双眸,重新坐回榻上,从梨花木小炕几上摸了个薄皮大核桃。
“咔嚓”,林嫣用牙生生咬开了当成林乐同的核桃,看的红裳后牙一阵疼。
“姑娘!姑娘!”暗香从外面急匆匆跑了进来,双眼如昨个那般泛着绿光:“姑娘,又出大事了!”
056败露
暗香兴奋的进了屋,匆匆行了礼,就满脸“问我呀,快问我呀!”的表情。
林嫣望着对方因为小跑变的红扑扑的脸蛋,抽了抽嘴角,这孩子最擅长的不是打算盘,是听墙角吧?
“说,什么大事?”林嫣说话的功夫又咬破了一颗核桃。
暗香如愿以偿得到了询问,立刻开腔将听到的消息倒了出来:“临江侯世子,还有淮阳侯世子,他们,他们…”
暗香终于发觉这种事怎么给闺阁中的姑娘开口?一时有些语塞。
林嫣却放下手里的核桃,两眼放光:“他们可是在城外十里的永乐宫,被人撞破丑事了?”
暗香下意识的点过头后,才惊觉自家姑娘坐在屋里,怎么对外面的消息知道的那么清楚?
她扭头看了看疏影和绿罗、红裳几个,都垂手敛目的立着,没一个表现出异常的样子。
耳边传来姑娘的吩咐:“绿罗去给我挑身便利的衣裳,红裳去装盒子点心,疏影去传辆马车,暗香赶紧的去福鑫楼给我定个雅座,今个儿本姑娘要带你们去福鑫楼见见世面!”
这么好的热闹,不围观对不起手里这些瓜子!
突然好想吃甜瓜……
四个小丫鬟顿时雀跃起来,福鑫楼可是京城小道消息集散地。
这跟着走一趟,府里其它出不了二门的小丫鬟还不羡慕死。
于是翻衣裳的翻衣裳、装点心的装点心、出门定雅间的、要马车的,忙的不亦乐乎。
待一切准备妥当,林嫣带着四个丫鬟浩浩荡荡出了六安侯府,到了东大街的福鑫楼上。
每月初一才人满为患的福鑫楼,这几天却天天爆满。
雅间已经被定满,还是魏国公看到暗香,知道她是林嫣的小丫鬟,把自己的包间让了出来,转到隔壁斗蛐蛐去了。
林嫣进了包间,摘了帷帽,令暗香推开了面朝舞台的窗子,放下帘子,这才抬头朝大厅看去。
疏影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榜首给换了?”
大厅里的风云榜,果然不再是“临江候世子声色犬马、林家巾帼霸气退婚!”
而是换成了“贵公子祸祸良家妇女,罪不可恕!”
这福鑫楼的老板能不能请个有文化点的茶博士来写牌子?
瞧瞧这标题,谁写的?
忒没水准,太直白了,一点也不押韵!
林嫣正对着说书台落座,红裳接过了小二送来的热水,给她泡了壶本店最好的雀舌后,又将盒子里的点心摆上,也跟着立在林嫣后面往大厅里瞧。
林嫣掏出几个铜板交给疏影:“去,楼底下左拐,李大爷家绿茶味的瓜子来几包,然后走几步看见曹家卤鹅掌,也给我买一包来。”
疏影前脚刚出了包间,楼下坐堂的说书先生已经扇子一开、醒木一拍,开口讲了起来。
林嫣叹了口气,没有瓜子鹅掌助兴,只好拈起块点心先凑合一下。
“说书唱戏讲古,茶余饭后助兴。当朝帝王坐殿梁,君正臣闲民安康。可恨败家子弟代代有,是非功过大家评!
且不说谁家子弟多纨绔,咱今天讲的是刚发生在城外十里永乐道观,轰动全城的一个惊天大案。”
说书先生绘声绘色的给大家将今晨发生的事情,慢慢的讲述开来。
话说因为淮阳侯府做倚靠,永乐宫最近几年香火鼎盛,每逢初一十五,高门夫人都乐意去那里敬些香火钱。
这一日京兆伊的刘夫人,因为最近夜晚难眠,念着兴许是夭折的孙女不肯离去,便邀着三五好友,想着去永乐宫为孙女点个长明灯。
刘夫人到了道观,同罗吟女冠多说了几句话,多喝了些茶水,一时内急,便由小师傅领着去找茅厕。
该着周旻事情败露,刘夫人进了道观深处,余光看见一个手脚筋脉俱断的女人往外爬。
她要上前去看,带路的小师傅却大惊失色,阻拦着不让前去。
出家之人本该有慈悲心怀,怎么永乐道观却见死不救?
刘夫人心生疑虑,偏生她邀请的三五好友里,有刑部侍郎家的白夫人。
白夫人耳熏目染,也跟着丈夫学了些本事,当时就看出不对来。
她躲过不让上前的小师傅,走进那个女人一看,竟然是被人割了舌头断了筋脉。
这还了得,白夫人立时抓住了小师傅,命跟来的随从赶紧的回城里报案。
一来二去一个时辰过去了,白夫人看着那逃出来的女人越看越面熟,越琢磨越心惊。
前面罗吟女冠久等众夫人不来,心里许是觉察到了不妙,竟然细软也没来得及收拾就逃了。
京兆伊和侍郎大人带着捕快们进了永乐宫,没搜多久就搜到了道观的地下宫殿。
地下宫殿里一派糜‖烂,好些被灌了哑药的女子,身着薄纱,曲线半隐半现,被几个贵公子搂在怀里强行灌酒求欢。
淮阳侯世子周旻,半醉半醒的正抱着个女人行那不可描述之事。
此段因为场中有小姑娘,说书先生一言略过,表示欲知详情,请听午夜场。
林嫣听的起劲儿的空,疏影拎着几大包东西蹬蹬又跑了回来。
纸包一打来,雅间里满是卤鹅掌的油香。
林嫣耳朵听着周旻被人赃俱获的被堵在永乐宫的底下宫殿里,知道此事宁王办成了。
她喜笑颜开,对丫鬟们说:“今个儿我听得高兴,来,都坐下,一起吃。”
就着卤鹅掌,林嫣耳朵竖着继续听说书先生那如临现场的描述。
周旻人赃俱获,捕快大哥们又从一个地下走廊里捡起一个昏迷不醒的临江侯世子。
罗吟女冠成了通缉犯,地宫里的女子被解救回家,已婚妇女失踪案算是正式破了。
唯有那个看着面熟,手脚筋脉俱断的女人,众人拿她没有办法。
若说是信国公的小继室,可国公府里那位病重的夫人又是哪里来的?
再说,即便他们怀疑是国公府为了掩人耳目放出的假象,可谁有那个胆子把人给送回去?
小门小户的妻子回来,因为家贫娶妻不容易,朝廷也不允许随便休妻,倒还能勉强过下去。
可是国公府就不一样了,一等公府。
信国公尤其好脸面,谁敢冒死前去,腆着脸问人家是不是媳妇没了,其实是被谁那啥了,我给您救回来了。
这不是邀功,这是找抽。
侍郎大人和京兆尹两个,比不破案子还愁,左思右想,也只能把这事写在折子里,赶在大朝会的时候递了上去。
057处置
林嫣吃饱喝足,听了一耳朵世子没脸没皮的那些事,看见群情激愤都骂周旻和李啸,她就放了心。
看来宁王殿下有时候还是挺靠谱的,回头要找机会好好谢谢他。
临走前,林嫣又专门让疏影跑了趟腿:李家的蜜饯、米家的牛肉、陈氏的肉末烧饼,各买了几包带回家去。
想必今天六安侯府也是一派欢天喜地,正是全家共宴的好时机。
她这里乐呵了,建元帝那里怒火冲天。
直到散了朝会进了御书房,心里依旧存着股邪火。
他前脚刚迈进书房,后脚就踢歪了半人高的铜香炉,炉子里的灰散落一地,烟灰渺渺扬起,掩盖了建元帝扭曲的神情。
一个是淮阳侯世子,一个是临江侯世子……一个是内侄,另一个也是勋贵子弟。
此案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撞破,民情亢奋,大理寺前已经聚集了大批受害家属等着朝廷给个说法。
就是建元帝现在想找个替死鬼,也不成了。
总管太监韩广品,弓着身子指挥一群小太监把散落的烟灰给收拾利落了,偷偷探视建元帝的表情。
“万岁,三位皇子和几位大臣,还在外面候着见您呢。”韩广品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建元帝收拾了表情,端坐在书案后面,一抬眼又看见案几上御史上的几个折子,又是弹劾两家侯府的。
他一股邪火又冒了出来,问韩广品:“外面有谁?”
“淮阳侯、临江侯、刑部尚书张智尧、大理寺卿曾辉、内阁学士李文志。”韩广品答道。
建元帝紧蹙眉头:“让临江侯和淮阳侯滚蛋,伯瑾和张智尧、曾辉、李文志进来!”
韩广品低头退出了御书房,扫视了外面等候的一排人,笑道:“万岁请宁王殿下、张尚书、曾大人、李大人进屋。”
淮阳侯白着张脸,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陛下没有提我吗?”
“两位侯爷先家去吧,万岁爷今儿估计没空了。”韩广品似笑非笑回了一句,就带着其余几人进了御膳房。
淮阳侯本身就白,这失了血的脸色更加瘆人,摇晃着几乎要站不住的样子。
而临江侯,知道自己儿子顶多糊涂些,还没那个胆子伙同周旻坐下畜生之事。
可是如今被人抓了个现行,想申冤却被建元帝堵在门外,日头越来越毒,晒的他心头发焦。
淮阳侯想拉着他一齐再等一等,临江侯甩了甩袖子,眯上眼想起六安侯家的林嫣来。
兴许,还能博上一搏,不至于让临江侯府从此败落了。
他理也没理淮阳侯,转身出宫。
淮阳侯讨了个没趣,也只能唾上一口,却也不可奈何,想一想不如让家里老妻去问问周皇后的意思再做打算,终于也转身走了。
御书房里,建元帝敛目翻阅着手里的折子,已经恢复了往昔不苟言笑的表情。
他不紧不慢的问道:“诸位爱卿,对周旻一案有何见解?”
除了墨宁,其余的人都对了个视线,又迅速移开。
若是只一个李啸,还好说些,牵扯上皇后的侄子周旻,哪个愿意做出头的榔头?
建元帝等了一会,见没人出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把手里的折子往黑檀木书案上一扔。
“看看,都看看!这全是今天刚呈上来的弹劾折子!”建元帝抬头扫视了一圈,指着内个大学士李文志道:“你来说说,该怎么办?”
被点了名,李文志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万岁,此事闹的人心惶惶,外面都传遍了。尤其福鑫楼,还将此事编成了段子,实在是蛊惑民心,罪无可赦。”
墨宁手里摩挲着羊脂玉环,听到李文志偷梁换柱转了话题,手指一顿后,依旧耷拉着眼皮没有作声。
倒是大理寺卿曾辉冷笑了一声:“福鑫楼还没编出段子的时候,大理寺的门口已经挤满了受害家人,纷纷要个说法。”
李文志这一手偷换话题倒是玩的挺溜。
他往前一步,对着建元帝行了一礼道:“万岁,此事必须严惩!开国还不到百年,勋贵子弟就敢如此胡作非为,可把祖宗打江山流的血汗放在心里!此事若听之任之,动摇的可是国本!”
李文志抄着手,反驳道:“动摇国本?曾大人说的严重了,不过是几个孩子胡闹。”
周旻可是周皇后的侄子,不见私盐案那么大的篓子,建元帝都压下去了吗?
他这里揣摩着建元帝的态度,那边厢张智尧终于开了口:“别家的孩子胡闹,顶多斗鸡听曲进花楼,顶天了聚众打一次架。周世子祸害的却是良家妇女。”
这个李文志,不会拿了周家的好处吧?
这个多事之春,这么快就敢站队,也是个猪脑袋,以后可得离他远一些。
张智尧余光偷偷扫了墨宁一眼,这么好的机会,宁王还不得逮住狠咬周家。
墨宁依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也无从知道他的态度是什么。
建元帝听他们争执起来,却谁都没提出一个可靠的建议,又将目光转向墨宁:“伯瑾,你说此事该怎么办?”
此话一出,争执的三个大臣全住了嘴,虽然没有抬头,但耳朵全都竖了起来。
墨宁终于抬起眼睛,望向建元帝:“父皇是问儿臣吗?”
建元帝知道问他不妥,可总归是自己的儿子,本身又有能力。
“若是问儿臣,”墨宁缓缓说道“且不说此事影响恶劣,还牵扯到了其他勋贵家的女眷,若是父皇不严惩,恐难服众。”
做皇帝,也不是任性而为的。
你为自己媳妇考虑,别人家的媳妇就不是媳妇吗?
张智尧和曾辉互看了一眼,心里都有些小雀跃,宁王殿下是不是要开撕了?
然而墨宁看着建元帝的纠结脸,心里冷笑了一下,又道:“但是淮阳侯毕竟就这一个子嗣,父皇总要考虑考虑母后的心情。”
张智尧和曾辉又互看了一眼,宁王说了等于没说,把问题又踢给了建元帝。
也对,宁王那么辛苦跑到沧州,拿下了私盐一案,结果因为牵扯到周旻,最后反而不了了之。
宁王别说受封赏了,替朝廷追回十几万的税银,连个夸赞的话都没得上一句。
不知道的,还以为宁王是建元帝的侄子,周旻才是亲儿子呢。
有后娘就有后爹,放在哪里都不假。
建元帝皱了皱眉头,心里叹了口气,说出了心里的决定:“流放周旻和李啸一千里,受害人家的赔偿,由他们两家出!”
皇后闹,就闹吧!
咬咬牙,总要给人一个说法。
偏偏曾辉不给留余地,又追问了一句:“流放,往南往北?流放几年?赔偿的银子有没有上限?”
058疾言
这是个棒槌!
建元帝一口气提在嗓子眼。
让他怎么说?
明说挑个好地方流放一年就行了吗?
他突然感觉自己已经不理解臣子的心了。
建元帝目光阴郁的看了眼立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样子的嫡长子。
伯瑾,长大了。
墨宁微不可见的蹙了下眉,隔着紫檀案几上香炉冉冉升起的青烟,悠悠开口:“总不能流放一年吧,平民的妻子,也是妻子!”
话一出口就,莫名的快意。
他想起快意恩仇的林嫣,对上林礼时,肯定也是针锋相对吧。
就算避嫌,周家最后算来算去,也会把帐算在他的头上。
而且,建元帝泛着冷光的眼神,也是不把自己当成儿子看了,那又何必再扮什么孝子贤孙,做个缩头的鹌鹑?
曾辉想了想,接口道:“周世子的罪名,按照律法当判死罪。最少,也得徒刑千里无诏不得回京。”
建元帝的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
曾辉默了默,又道:“周世子既然情况特殊,不若流放三千里…三年?”
建元帝挥挥手,让他们散了,算是默认了曾辉的提议。
几个人鱼贯退出,墨宁也要转身往外走,建元帝叫住了他:“伯瑾留下。”
墨宁又停下脚步,慢慢走到了案几前,垂首肃穆,不发一言。
建元帝望着这个一眨眼窜的比他还高,嘴唇轻抿透着倔劲儿的儿子,越发像先皇后杨氏了。
他张了张嘴,想问墨宁是不是怨恨自己逼死了杨皇后,想问他是不是不理解为什么压下了私盐案。
可是嘴一张再张,他才发现根本不知道同这个儿子说什么。
“留下来陪我用午膳吧。”建元帝挣扎了一番,终于说出了这么一句。
有多久,没同儿子单独用一顿膳了?
每次,都隔着长长的桌子、众多的人,父子两个恍如不相识。
凤华宫里,周慕青跪在满是碎瓷的金砖之上,低头敛目,静等着姑母周皇后发完脾气。
凤华宫的姑姑未央,从外面匆匆走进来,看见满地的碎瓷,犹豫了一下跪了下去。
“娘娘,淮阳侯夫人觐见。”未央回禀。
周皇后凤目一瞪:“觐什么见,还觉着不够丢脸吗?”
好好的,冒出个周旻绑人妻室,行畜生事的事端来。
她在宫里苦心经营,这一家子在外面给她拖后腿,整个宫里的嫔妃,都躲在暗处看她这个继后的笑话。
继后!
周皇后咬了咬牙,又冲地上的周慕青道:“不要以为你有几分颜色,就自以为能一步登天。也不想一想本宫同宁王什么关系!谁生谁死还不见得呢!”
未央唬了一跳,忙四处大量,使眼色让宫女们把门窗都关上。
周皇后道:“怕什么?如今天下谁不知道本宫同宁王不死不休?杨氏坟头草都老高了,竟然还能护着她儿子同本宫作对!还有你,可不要学着那杨氏,为了个男人把全族也赔上了!”
周慕青皱了皱眉头,姑母这是陷入魔障了。
一早得到周旻事发的消息,惶恐过后就开始四处砸东西。
也不知道气的是周旻不争气,还是气那些多管闲事的官员。
宫门外淮阳侯夫人严氏久等不见召唤,急的也顾不得大礼,直往里冲。
边闯边喊:“娘娘救命呀,旻儿流放北疆的圣旨到家门口了,求娘娘救命!”
未央脸色一变,慌忙起身出了大殿,命身边宫娥:“快拦住淮阳侯夫人!”
严氏不等众人阻拦,扑倒在大殿门口,惊慌失措:“娘娘,旻儿要被流放北疆了!”
被她这么一闹腾,周皇后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扶着未央走到门口,望着自家形象全无的嫂子,厌恶的皱了皱眉头:“又不是午门问斩,不过是流放,慌什么!”
慈母多败儿,哥哥每日忙于公务,嫂子就把侄子教成了个败家子。
严氏不敢相信的看着周皇后,还再说道:“娘娘,这可是您的亲侄子,唯一的侄子,北疆苦寒,旻儿哪里受的了那个罪。”
“他受不了那个罪?”周皇后被气笑了:“那些被关在地宫,手脚筋脉俱断,割舌囚禁的女人,就该受罪吗!”
“那是…那是,”严氏目光涣散,急着在肚子里搜刮言辞来辩解。
周皇后最讨厌看见严氏这副模样,道:“还在想什么借口?大街小巷怕是都传遍了周旻的恶行,若是不严惩,你当朝廷律法是儿戏吗?”
周家凭的可不是军功,而是仗着建元帝的喜爱才得以在京中勋贵之中有一席之地。
周家有什么脸给自家子弟求情!
周皇后的话似乎提醒了严氏,她急急说道:“本可以不用闹这么大的!是有人在背后做推手!”
家里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了永乐宫,京兆伊和刑部侍郎说的好好的,悄悄的把人先带走。
谁知道不过一炷香的光景,福鑫楼已经开始说起这段公案了。
“是福鑫楼!”严氏斩钉截铁的说道:“是福鑫楼妖言惑众!娘娘,您下懿旨,把福鑫楼封了!”
封!封!封!
周皇后恨不得朝着自家嫂子那张愚蠢的脸上给一巴掌。
她当大周朝姓的是周吗?她当福鑫楼就是个茶楼吗?
周皇后不愿意看见严氏那张脸,转身进殿,对地上的周慕青道:“起来把你母亲带回家去,别出来丢人现眼!”
周慕青从善如流的站起身,低眉顺眼的走到严氏身边,低下身子将其扶了起来。
严氏眼看着周皇后不耐烦,一把抓住周慕青,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孩子,你去向娘娘求求情,放你哥哥一条活路。哪怕流放一千里也行,只要不去北疆。”
“不去北疆,那就去南蛮之地!”周皇后听到了,背着身子冷声道:“或者,把天下改成你们周家的,可好!”
严氏腿一软,若不是周慕青扶着,吓得就要跪了下去。
周慕青身子单薄,实在扛不住严氏的体重,她看了一眼殿门口畏畏缩缩的贴身丫鬟清姿。
清姿得到信号,立刻离远了满身寒冰之气的周皇后,跑过来帮忙搀扶已经站不稳的严氏。
未央扶着周皇后进了寝殿,见严氏还不愿意走,怕她再惹怒了皇后。
“夫人且回去吧,娘娘从一早就为此事犯难。”未央走出来,劝道:“这事天下百姓、朝中大臣都眼睁睁的看着,娘娘总不能忤逆了万岁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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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厉色
圣旨都下了,哭闹有什么用。
不是才三年吗?
再是苦寒,上下打点一番也是一样过的舒坦,周家又没倒。
未央冲着周慕青点点头,看着对方离开,这才转身进殿伺候周皇后。
周皇后坐在梳妆台前,抚着自己的眼角纹路,头也没回,问了一句:“可走了?”
未央答:“大姑娘已经带着淮阳侯夫人回去了,她也是一时伤心,娘娘莫往心里去。”
周皇后冷笑了一声:“一时伤心?我这一世的伤心,谁能安抚?”
未央低下头,没敢答话。
周皇后独自叹了口气,又问:“皇上呢?下朝去哪儿了?”
“同宁王在文宝阁一起用膳。”未央小心的回答。
周皇后皱皱眉头,伸手摁上了镜子里那个年华将逝的女子。
“本宫是不是老了?”周皇后喃喃问道。
屋子里一片寂静,没人敢搭这个话。
她自己反而轻笑了一下:“老了呀,可惜没个自己的孩子。”
所以严氏才那么自以为是,以为周旻是她的侄子,就必须得保住他吗?
凭什么?
若是她愿意,族里随便抱出一个来,没人敢不全力支持她。
“未央,玲珑阁那个小贱人的病,可好了?”周皇后自己拆了头上的凤钗,摸着钗上精细的纹路,轻声问了一句。
未央心一提,忙答道:“时好时坏。”
周皇后挑了挑嘴角,上次建元帝压下了私盐的案子,这次流放了周旻,同墨宁一起用膳,然后呢?
他最是个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的性子。
“那就是好不起来了。”周皇后将凤钗往台子上一扔,随着咣当一声响,她说道:“四皇子怪可怜的,本宫就见不得没人疼的小孩子。”
未央闻声,冲左右使了个眼色,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事情还没完呢。
周皇后盯着镜子里自己雍容华贵的妆容,笑了笑。
不要以为弄走一个没用的周旻,就能把她怎么样。
事情,还没完!
周慕青同清姿,一左一右搀扶着严氏,缓缓走在皇宫里的大道上。
她低着头,默默数着地上的金砖,好像一直走不到尽头。
严氏的哭泣声在耳边时响时停,慢慢都化成了喘息声。
往日淮阳侯盛宠,严氏和周慕青进宫出宫,都是周皇后赏的步撵。
今个儿出来的狼狈,皇宫里的路太长,始终看不到神武门的牌匾。
“青青,歇一会。”严氏终于撑不住了,开口说道。
周慕青垂着眼帘,轻声劝道:“母亲再坚持坚持,前面就是神武门了,咱们一会就到家了。”
这里是皇宫,淮阳侯又刚遭了难,若是在这里站着被哪个谄媚的内侍或者侍卫看到,说不得又是一场风波。
严氏哪里走过这么长的路,喘了喘,又想起要流放千里的儿子,悲从中来。
“娘娘是不是真的不管咱们家了?”严氏这才知道害怕,为自己刚才的莽撞隐隐后悔。
周慕青抿了抿嘴,道:“不会的,姑母这是难过。她就父亲这一个兄弟,哪可能不管?”
这话,其实周慕青自己也有些彷徨,想起这几日在宫里见的听的,眸子暗了暗。
拐了个弯,就是御书房后的文宝阁,周慕青略停了停,让严氏稍微的喘过这口气。
“宁王殿下。”清姿突然喊了一声,屈膝行了一礼。
周慕青回头,墨宁从文宝阁的大门走了出来。
周慕青和严氏忙避在一旁,轻轻行了一礼,唤了声“宁王殿下。”
墨宁好似没有听见,目不斜视的从三人身边走了过去,根本不理会周慕青粘在他背后的目光。
周慕青目光黯淡,待墨宁离的远了,才重新搀着严氏迈着沉重的脚步朝不远的神武门走。
周旻惹下的祸事,算是告一个段落。
临江侯和淮阳侯拿出了大笔的银子,补贴给受害者家属,仍躲不了门口半夜被人扔烂菜根、倒米共的结局。
最后还是朝廷出动了些护卫,这才让百姓消停了下去。
周旻和李啸,被判了流放北疆三千里,三年不得归京。
两个人走不走无所谓,关键是周旻还任着杂造局的差事,他这一犯事,军需处的六安侯就开始骂娘了。
部队的军需,不止吃喝拉撒,还有武器!
“武器懂不懂?”六安侯吹胡子瞪眼,把杂造局的参议骂了一顿。
参议也是有苦说不出,军需处来领兵器,要拿着建元帝亲批的条子,然后杂造局的管事签了字,这才能交付使用。
可是管事大人周旻,被判了刑,目前还没有新上司给派下来,程序万一错了,以后出了事可得他背。
六安侯瞪着眼睛:“这是前线指明的一批东西,你个老家伙莫不是在深山老林里呆傻了,赶快出货!”
这事本不用六安侯亲自来的,可是底下人手来回跑了几趟都没把新一批的兵器带回去,他就急了。
“侯爷,下官的侯爷呦。”参议急的跳脚:“这派兵器的程序明文规定着,您就是骂死下官,下官也没这个权利呀。”
六安侯脾气虽躁,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他认真想了想,一巴掌拍断了参议办公的桌子:“那你上折子,让上面赶紧的给你派个上峰来!”
“是是是。”参议忙不迭声的答应了。
第二日他就上了个折子,要求朝廷赶紧的派个杂造局管事来,顺便把六安侯拍坏的桌子钱给报了上去。
杂造局,本属于军需处管的,是建元帝为了分权,把这个部门专分了出来,自己握着。
早朝上建元帝翻着折子,冲着六安侯瞪了几眼。
武将那一排空荡荡的,信国公请了病假,淮阳侯也请了病假,魏国公小纨绔三天打鱼两天晒往,宋国公在边境打仗。
临江侯虽立在那里,却是像打了霜的茄子,无精打采。
只有一个六安侯,依旧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那里,一点被皇帝怒视的自觉都没有。
建元帝眼角抽了抽,问:“如今杂造局缺一个管事,你们谁有好的人选?”
这是皇帝亲抓的部门,大臣们你看看我,我望望你,都不吭声。
建元帝只好点名:“李文志,你说说。”
大学士李文志站了出来,这会学精了,拱手道:“臣一界文官,对这些不太懂。”
建元帝皱皱眉毛,挥了挥手令其回到队伍里。
墨宁“咳”了一声,队伍里出来一个吏部左侍郎,道:“大理寺卿曾辉,为人耿直,做事公平,可以升任。”
大理寺卿是四品的官,杂造局管事可是皇帝的嫡系,都是勋贵子弟担任。
曾辉出自瑞安伯府,有这个资格。
李文志跳出来道:“曾大人资历浅了些。”
吏部左侍郎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资历浅?周旻资历更浅!
六安侯也嚷嚷:“不行,曾辉这小子,走的是科举之路,他懂兵器吗?分的清什么是铁什么是铜吗?”
吏部左侍郎冷笑一声:“他不懂,难道贵公子懂?整日游手好闲,知道兵器怎么打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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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做伐
礼部左侍郎一开口,六安侯就开始卷袖子:“你出来,你什么意思?”
他的儿子,只能他教训。
宗家军上阵杀敌的时候,左侍郎还是个穷秀才呢!
建元帝怒喝了一声:“这不是西口菜市场!”
六安侯怏怏的收起了拳头,回到了队列。
不过左侍郎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建元帝。
他问六安侯:“记得益之是在金吾卫任职吧?”
六安侯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说道:“正是。”
建元帝“哦”了一声,看了队列前面的相国刘毅一眼。
刘毅从一上朝就眯着眼睛,哪怕六安侯的声音震得人耳膜疼,他也没睁开一下。
建元帝喊了声:“刘相可有提议?”
刘毅年岁虽大,平日尽扮耳聋,可是建元帝一问话,他立刻睁开了眼睛:“万岁问老臣吗?”
老狐狸。
建元帝心里骂了一声,登基时太过血腥,他坐上宝座后,一直以“仁”来执政。
他的仁厚,倒惯的底下这群老臣越发的圆滑起来。
“刘相对此事可有什么看法?”建元帝耐着性子问。
刘毅慢慢的走出队伍,拱手道:“万岁不是有答案了吗?”
左侍郎是宁王的人,李志文是周皇后的人,只有六安侯那个暴脾气是个孤臣,眼里只认皇帝。
纵观几个候伯,信国公家嫡庶乱着,建元帝明显不想他家掺和政事。
魏国公,年少贪玩,不堪大用。
宋国公年事已高,两个儿子已经握着北疆兵权……
建元帝不想杂造局落入宁王的手里,也只能在几个孤臣里面挑了。
果然建元帝沉默了一会,开口说:“我看益之就不错,择日上任吧。六安侯以后再有意见,不要拍杂造局的桌子,直接揍他。”
说完为自己的幽默呵呵笑了笑。
底下众臣也是松了一口气,随着笑了几声。
墨宁的嘴角微微翘了翘,又沉了下去。
建元帝余光看着,心里顿时爽快起来,想着昨天周皇后说要抱养六岁的四皇子,那就先养着吧。
下了朝,左侍郎故意惹了六安侯几句,六安侯骂骂咧咧的往外走。
墨宁站在大殿门口,看着渐渐远去的众臣,问张传喜:“最近林七干什么呢?”
张传喜左右看看,见人都散了,小声说道:“还能干什么,围观信国公家的热闹呗。”
周旻的事一出,他到三千里外的北疆去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可是那个酷似信国公继室的人,却还在道观里关着。
大街小巷议论纷纷,没看见信国公请了病假不上朝吗?
林七姑娘身边的暗香,一天来回福鑫楼和信国公后门好几趟,每次回去时都是满眼的绿光、脚步飞快。
墨宁默了默,说道:“福鑫楼最新的段子,本王似乎还没听呢。”
张传喜跟在后面,挠了挠后脑勺,什么时候他们爷这么喜欢闲话了?
“姑娘,国公爷这几日都没出门,就今天带着一个随从从后门出去了,奴婢没跟上。”
暗香对着躺在榻上,拿书盖着脸的林嫣回禀道:“国公府的大门天天禁闭着,一点消息也探不到。”
她很是沮丧,感觉自己这次任务实在完成的不好:“只听厨房里干粗话的小丫鬟说,最近五姑娘成天要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吃。不过临江侯世子走后,她食欲直线下降。”
林嫣瞬间掀开脸上的书扔在一旁,坐了起来,眼睛闪亮:“林五是不是点名吃醋鱼、白云凤爪、青桃?”
暗香惊讶:“姑娘料事如神!”
那当然了,前世这个时候林娴已经嫁到临江侯府去了,不久就传出她有身孕的事情。
当时她不懂,还是八归后来嘀咕:“人家都是十月怀胎,怎么林五姑娘八个月早产的儿子,跟足月似的。”
无媒苟合!
无媒苟合!
林嫣兴奋的下了榻,激动的在屋里来回踱步。
这林五真是不作不死。
李啸被流放,林娴的性子又不是个能忍的下的,国公府的热闹还会继续发酵呀,不去围观实在可惜。
“那我大伯呢?”林嫣兴奋的搓了搓手。
林礼有没有处置敢算计亲爹的林乐同?
暗香摇了摇头:“大老爷倒是府里最镇定的人了,每天都准时去衙门报到。”
林嫣眸子暗了下去,祖父果然还是放过了他。
怎么有人心生的那么偏,林乐同手段下作、招招阴毒,林礼竟然全忍了下去。
暗香见林嫣脸沉了下去,忙又说了件开心的事:“姑娘,我回来的路上,听说二爷升了杂造局的管事。”
她不懂这什么官,只听人议论,以前周旻才是杂造局的管事,是皇后娘娘缠磨了很久才得到的。
既然皇后娘娘都看重,那必定是个好差事。
林嫣果然面目明朗起来:“凡哥哥升官了?”
杂造局好地方,管的是兵器的锻造和供应。
不用上战场,却是个实缺,直接受建元帝管辖。
“红裳,你赶紧的去整治些点心,回头咱们给凡哥哥贺一贺。”林嫣笑道。
暗香又问了一句:“杂造局在哪里呀?”
造兵器?那得用多大的地方?
林嫣想了想:“好像在城北三十里的云龙山里呢。”
那么远?
暗香吐了吐舌头,跟着红裳去小厨房做点心去了。
点心将要出炉,疏影白着脸进了屋子,冲林嫣匆匆一行礼,道:“姑娘,八归姐姐来了,好像有急事。”
林嫣皱了皱眉,嘴里虽说着:“她来干什么?”可是身子却已经站了起来。
立在院子里的八归,一看见林嫣出来,立刻扑了过去:“姑娘,求您赶紧去救救老爷!”
林嫣一愣:“什么意思?”
八归哭道:“国公爷闯进了庄子里,二话不说拿起鞭子就抽老爷,看那架势是要往死里打呀。”
林嫣胸口似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拉下了脸色:“二话不说?”
祖父这是因为朱氏的事情,恼凶成怒,心火无处发泄,拿着父亲做伐呢。
“备车!马上备车!”林嫣道:“疏影、暗香,你们跟我去!”
八归也急着跟了上去,可是因为这一路赶的本就急,身子又不适,摇晃了几下竟然倒了下去。
身后的绿罗惊呼了一声,忙唤着从小厨房走出来的红裳扶住了八归。
林嫣神色变幻,犹豫了一下,丢下句:“给她请个大夫。”后,就带着两个丫鬟就冲了出去。
061怒斥
林嫣匆匆赶到小庄园,林礼果然在抽打林乐昌。
庭院里,林乐昌跪着吓成一滩烂泥。
林礼怒喝:“都是你!都怪你惹来祸事!”
林嫣飞奔过去,一把抓住了林礼的鞭子。
“跟我父亲什么关系?原来国公府颠倒是非黑白是有渊源的!”
林礼回头一看是她,太阳穴一突,顺手把鞭子一推。
林嫣踉跄退了几步。
她的腿,瞬间又被如看见救命稻草一般醒过来的林乐昌抱住:“嫣嫣,你祖父要打死我!我什么也没干呀,嫣嫣,你快帮我求求情!”
林嫣被他抱住腿,挣也不是立也不是,看见自己亲爹伤痕累累,一对林礼怒目相向。
疏影和暗香对看一眼,忙走上前七手八脚将林乐昌先扶进了屋子。
林礼看着这一切,怒目呲牙,果然大孽障生了个小孽障,一家忤逆犯上的玩意儿!
林嫣冷笑了一声:“祖父可听见了?父亲让我求你?”
“若是求情有用,他又怎么会被人构陷罪名,赶出府去?”林嫣眸子黯然:“祖父这么恼怒,是恨朱氏没有悄无声息的死掉,而是给你头上戴了帽子吗?”
“畜生!”林礼喝道:“你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你还记得我是你的祖父吗?国公府被耻笑,与你什么好处!”
林嫣甩了甩袖子,整理了下衣摆,朝着林礼逼近了一步,紧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响。
林礼被林嫣似乎要穿透他内心的目光,盯的毛骨悚然。
目光里满是恨意和不屑一顾。
这个丫头,怕是根本不把自己当成林家人了。
“好处?我只问祖父三个问题:当日福鑫楼里那个汉子,您可抓住审讯了?审讯的结果如何?背后主使您可惩处了?”
林礼被问的脸上挂不住,被林嫣逼着后退了一步。
林嫣见他涣散回避的目光,又道:“既然祖父放了那个人,为什么又紧抓着我的父亲不放?”
儿子和继室苟合,同继室被人掳走,哪个对国公府是致命的打击?那个能让林礼陷于泥潭不能自拔?
明明知道,却还是心偏的没有边沿。
“祖父,您拍拍自己的胸口,偏心偏成这个样,良心不痛吗?”林嫣拿手打在心口上,一字一句的问林礼。
不痛吗?
林乐同如此算计亲弟、亲爹,却一点惩戒都没受到。
而林乐昌,不过是有个女儿想为他出口气,却要遭此毒打!
都说虎毒不食子,都说手背手心都是肉,都说十指连心。
可是祖父林礼,眼睛已经被偏心蒙蔽的看不清人心了!
林嫣扬起被林礼松开的鞭子,冲着他身后的桂花树就是一鞭。
树枝被抽的“沙沙”作响,受伤的落叶纷纷落在林礼的头上,令其狼狈不堪。
然而林礼却说不出话来,面对林嫣的质问,他竟无力去反驳。
倒是其身后的随从清韵,不忍国公爷受辱,大着胆子说了一句:“七姑娘,实在是三老爷自个儿不争气。”
话一出口,就被林嫣骇人的目光给瞪了回去,缩着脖子躲在一边。
“自个儿不争气?”林嫣冷笑:“哪家的嫡子,幼时被抱离生母,扔在前院放任不管?又有哪家嫡子,请的先生受的教育,还不如个庶长子?谁家庶长子,比嫡子大了整整一旬?”
“敢问祖父一声,您除了对我父亲扬起手中的鞭子,可曾关心过他衣食住行,可曾问过都是哪些小厮伴着他长大,可曾费尽心力扭正他的顽劣?”
从来没有……
林礼终于撑不住垮了下去,一张脸更加苍凉无力,他扶住树干不让自己瘫掉,目光始终不敢看林嫣的眼睛。
林嫣说的一字一句,都如个锤子一样敲打在他的良心上。
他知道自己确实偏心当年那个红袖添香的姨娘丁氏,进而酷爱庶长子;他知道嫡妻是因为失望搬到了庄子上;他也知道自己有时候打嫡子打的并不对。
可正如林嫣说的,他的心早就偏了。
从来没有哪一天像今日一样,让他扒开自己的良心仔细端量。
正房里疏影慌里慌张的跑出来,看了院子里的情景一眼,走到林嫣身边禀报:“姑娘,奴婢要到村里请个大夫,三老爷发高烧了。”
说完不等林嫣回答,就赶紧的往外跑了。
姑娘路上的焦急不是假的,嘴里虽说不管,可毕竟是亲爹,心底还是关心的。
林嫣双唇发白,甚至没来得及唤住疏影,问一问具体的情况。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林乐昌不能死!
林嫣不再理会林礼,而是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屋子。
林乐昌躺在榻上,紧闭双眼,额头上豆子般大小的冷汗不断的往下滴落。
他紧紧抠着床梆子,口里不停的喃喃道:“父亲饶命,父亲饶命,我什么也没干呀…娘子,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是他们激我…母亲,母亲,疼…”
一个中年的男子,竟如个婴儿般无助。
暗香正在不停的给他擦拭着冷汗,见林嫣进来,忙避在一旁给其让出了空隙。
林嫣不自觉的上前抓住了林乐昌抠在床梆的手,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放在了自己的手掌里。
父亲的手因为恐惧,有些僵硬,掌心烫的厉害。
林嫣心里犹如缺失了一块,将要失去父亲的恐惧又提上了心头。
这个父亲,一事无成、不学无术、贪财好色,甚至手上还沾了母亲的血。
林嫣很不喜欢他,甚至有一段时间是恨之入骨,巴不得其死掉。
可是他真的死掉了,林嫣的心就缺了一半,犹如提线的木偶再没有一丝灵气。
常人也许无法理解她的感情,可是她自个儿知道。
有林乐昌在,她就不是一个孤儿,就算国公府对其视而不见放任不管,她始终是个有爹的孩子,哪怕那个爹很不堪。
林嫣紧紧握着林乐昌的手,榻上的人,不也一样的无助?
幼时有人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小小年纪就离开母亲在冰冷无情的前院里挣扎。
说到底,他长成今天这个样子,岂是他自己愿意的?
疏影终于领着村子里的郎中匆匆赶过来。
老郎中颤颤悠悠的放下药箱,要给林嫣磕头。
“先看看他吧,若是能救,就尽力救。”林嫣立起身,掩盖了自己的内心,尽力用冷漠的语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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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离鸾
老郎中忙又提起药箱,奔到林乐昌榻前,小心翼翼的给其诊脉。
林嫣走到一旁的花梨木八角桌前,翻看放在其上的针线篮子。
里面是正在做的一双袜子,袜子上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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