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宋绰一到青江县的宋家庄子,刚下马车,便见李叔昂从屋舍里走出,跟着他一道行走的则是他四叔公那一房,负责打理族田的宋淇。
“真是太对不住了,压根帮不上忙。”宋淇一脸抱歉地道。
“说的是哪的话呢,庄户们能将庄家留着给我,我可感动了。”李叔昂扬起笑脸,不甚在意地道。“淇叔,我就先走一步了,牙行还有些事等着我回去处理。”
“可你调不到剩下的石数,这该如何是好?”
“放心、放心,我还有几处还没转转,说不准一会就有好消息了。”
宋淇见状,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反倒是这孩子在安抚他了?
他送李叔昂出庄子,然才走了几步,却见宋绰迎面走来,他赶忙向前。“大人怎么会突地来了?”
别说宋淇错愕,就连李叔昂的下巴都快掉了。
他近来走得是什么运,怎么三天两头就遇到宋绰?何况这里又不是京里,青江县可是离京有几十里路。
“淇叔不需多礼。”宋绰忙道,随即又问:“你俩怎会认得?”
“呃……”
宋淇有些为难地看向李叔昂,便见李叔昂表情夸张地道:“怎么,只准大人认得,我就不能认得?”
宋绰直睇着他。“这里是我宋家族田庄子,瞧你和淇叔交谈不像是初次见面,难不成你们以往就有生意往来?”
“是啊,我偶尔会跟这儿的庄户做买卖,自然是跟淇叔熟识。”李叔昂神色不变地顺着他的话意道。
宋绰轻点着头,再开口时是问着宋淇。“淇叔,咱们这儿的胭脂米也都卖出了?”这也未免太巧合了,怎么也找不到胭脂米,感觉像是刻意要整李叔昂似的。
“大人,说来有点话长,还是请大人进屋再谈。”
“嗯,你们聊吧,我还有其他地方得去,先告辞了。”李叔昂抓准了机会,二话不说地走人。
宋绰本想抓住他,可又想,抓着他做什么?于是便放下了抬起的手,问着宋淇。“到底是谁来买米,庄户怎会将所有的胭脂米都卖出了?”
宋淇面色为难地道:“不是庄户卖的,是……夫人卖的。”
“嗄?淇叔,你这是在说笑吗,族田关她什么事?她是没有权力插手的。”宋绰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大人,照理说,族田原本就该交给族长一房打理,当初咱们这房会接下打理族田一事,那是因为你们那一房连两代都是单传,人手较为不足,也蒙大人看得起,所以才接受,可如果夫人要收回自行打理,咱们也不能说什么。”
宋绰瞬间沉了脸。“所以是蕙娘硬将族田收回?”
“不是的,夫人还是交由四房打理,只是不再只是收地租,而是和庄户们拆帐,每年秋收二八帐,夫人像是与人打了契,尚未秋收时便差人告知欲卖何人,要咱们准备准备。”宋淇就知道他肯定是被蒙在鼓里,原本是想宋绰那头不发话,这头就当没事发生,可如今适巧他找上门,也问起了,那就顺便说说。
宋绰听完,俊白的脸黑得像是被雷打中般,良久都说不出话。
族田确实该是由族长打理,但是因为宋家氏族旁系极广,在朝为官的不少,家贫的旁支庶系也不少,这些都该由族长出面照料,而族田的收入就是为了照顾族里势单力薄之人,而看管族田很多杂务也能交给族人,甚至不从仕途便务农,有份活计就是一份收入,不需靠族里救济。
可如今蕙娘的做法却是十足商人利益,而且压根未对他提起,至于族田收入,如何分益也没个帐本对帐……最可恶的是二八拆帐!
“淇叔,我只问一句,盼你老实回答。”宋绰沉声问着。
“大人尽管问。”
“她是否有对庄户们放印子?”
宋淇愣了下,怎么也想不到他一开口就问到了点子上。
“混帐!”不等宋淇回答,宋绰已气得咒骂了声。
光看宋淇的表情,他就知道这事十之八九是有的!这事并非是用猜的,而是因为她与庄户二八拆帐,这根本是刻薄!一户农户就算耕作五亩田好了,一亩田收益再好也只有三石,一亩上缴的税是三升三合,如今一石寻常米价也不过一两,再拆二八帐,一年所赚也不足一两,这根本是要逼人去死!
活不下去只好支借,她再趁机放印子,至于收的是几分利,他连问都不想问了,他只知道他羞愧得无脸见人了!
他转身拂袖就走,宋淇赶忙跟上。“大人息怒,其实庄户大多也没跟夫人支借银两,所以……”
“没支借,那些庄户要怎么度日?”宋绰头也没回地吼着。
“其实……李二爷帮了不少忙。”
宋绰猛地停下脚步,回头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就……”宋淇嗫嚅着,明知不能说,可眼前不说是肯定要闹大事了。“约莫三年前,李二爷就开始收购庄户那些庄稼,给的价都高于市面的价格……也正因为如此,这些事我就没跟大人提起。”
宋绰错愕了下,快速地将事都给凑在一块。“你的意思是说蕙娘插手族田至少有三年的时间,为何没告诉我?”
“李二爷说,大人是不知晓这些事的,而夫人行事虽有不妥,但只要事情别闹大也就别拿这些小事烦大人,愈少人知晓愈好。”宋淇当然明白李叔昂的话意,不外乎是不希望一些琐碎小事损坏大人声誉。
也正因为李叔昂是真心替宋绰着想,他愈是认为李叔昂是个能信任的小辈。
这话意仿佛像是李叔昂帮衬着遮掩,企图息事宁人……
“淇叔,我非常羞愧,我岁身为一族之长,但依辈分,你是我的表叔,可却让你看着表侄媳的脸色行事……这简直是宋家之耻,而这种耻,居然还得要外人帮衬遮掩,是我有愧于族人。”
他身为言官,最怕的事行不正,倘若族田庄户闹起来的话,他丢官事小,愧对先人事大!让他难堪的,是他的发妻,从中相助的,是他曾经怜惜却又鄙夷不已的小辈。
“大人,千万别这么说,毕竟夫人终究并没有放印子,庄户对大人更无任何怨尤,大人自然不需搁在心上。”
“族田一事,我回去会跟蕙娘说个清楚,绝对不允许她再胡乱行事。”宋绰心想,此事他自己并不无辜,连枕边人做了什么,他也一点底都没有,他是真的不关注她太久。
“我倒是觉得大人不如跟李二爷说声谢吧,那些庄户对大人推崇有加,都得感谢李二爷总是在庄户面前说着大人的好话,说着京里的事,说着大人刚正不阿地弹劾贪官劣吏,我也听过几回,只觉得李二爷像个说书人,说起故事生动有趣,最重要的是,他相当景仰大人。”
宋绰这回可是彻彻底底地呆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李叔昂竟还景仰着自己。
十年前,也许他是将他当神祇般供着,可是后来……忖着,宋绰脑袋空白,身体却已经动了起来,直朝李叔昂尚未走远的马车奔去。
“叔昂!”
马车里的李叔昂猛地掀开车帘回头望去,惊见宋绰竟朝马车一路狂奔而来,吓得他不知道要燕回加快还是该停下马车。
“二爷,要停车吗?”负责驾马车的燕回低问着。
“呃、呃……”李叔昂瞪着愈跑愈近,飞快地逼近马车的宋绰,他一脸铁青,像是要把他给宰了,但他完全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教他想宰了自己。
而且他已经很久没叫他的名字,他通常是叫他,“你这家伙”、“你这小子”或“你这混蛋”的,为什么突然叫起了他的名字?
就在他还在思索的当头,宋绰已经跑到了车门边,怒目瞪视着他,吼道:“还不停车!”
“燕回,停!”李叔昂脱口喊着。
燕回赶忙拉紧了缰绳,马车才刚停下,李叔昂的襟口随即被宋绰一把扯住。
“……大人?”不会真的要揍他吧?
可是等了半晌,他却只是扯着自己的襟口,气息微乱,双眼垂着,像是在思索什么,一会与他对上眼,却只是刹那,随即又调开了视线。
来来回回几次,李叔昂看得都懵,不知道他现在玩的到底是哪招。
“大人,可以放开我的衣襟了吗?”李叔昂好言相劝着。
横竖搞不懂宋绰到底在想什么,等宋绰想清楚大概也要一点时间,还是先放过他,省得等着等着,他莫名其妙被勒死。
宋绰闻言,抬眼看着李叔昂,就见李叔昂白皙面容微带绯红,就连被他扯开的襟口底下也是一片诱人的红,教他不禁想起春梦里的李叔昂,心头狠狠地颤跳了几下,揪住的襟口烫得教他赶忙松手,脚下踉跄了下,往后退上几步的结果,就是跌进了泥泞的田里。
“大人!”李叔昂惊呼了声,赶忙跳下马车,站在田埂上朝他伸出了手。
宋绰微恼地吐了口气,握住了他的手,却在他使力之前,就将他拉进了田里,下场跟宋绰一样狼狈。
不,是比宋绰狼狈,因为他是趴进了田里。
慢一步走到田埂边的燕回,瞧两个泥人,再看看阴霾的天色,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天黑前要赶回京,几乎是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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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田屋舍后方有座浴池,宋淇早已差人备妥了两套衣裳,让两人赶紧进浴池沐浴。
“你扭扭捏捏地待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将你身上的泥巴冲干净。”早已洗净身子的宋绰舒服地泡在浴池里,而李叔昂还躲在屏风后头。
李叔昂见他背对着自己,赶忙走到一旁,舀起了浴池的水将身上的泥泞冲干净,便打算快快着装,岂料就在他准备要起身时,却被宋绰精准地逮住。
“过来,我有话要问你。”宋绰不容置喙地道。
“……待会再谈也不迟。”李叔昂紧抓住贴在胸前的布巾,偷偷地往下移动,遮住重要部位。
“要你过来就过来,废话这么多。”宋绰横眼瞪去,压根不给他讨价还价。
“我到底是哪里得罪大人了,让大人拉进田里也就罢了,竟要我陪浴……这年头当官的可真威风。”李叔昂嘴里叨念,心里很清楚一旦被他逮着了,是绝无可能放任他离开的,只能乖乖地踏进浴池里。
“对待你这种小辈,我还不需要抬出官威。”确定他坐下,宋绰才松开了手。
“是啊是啊,大人要是有心,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掐死我了。”
“我掐死你做什么?”
“那你拖我沾泥巴是为什么?”
“我都跌进泥巴里了,怎能让你好过?”想起自己的狼狈,就觉得不把他弄得一样脏,他心里就不痛快。
李叔昂不敢相信地瞪着他。“又不是我害大人跌进田里的。”
“谁要你不停住马车?”
李叔昂抽了抽眼皮。“所以大人想跟我聊的就是这些?还是要我道歉?可以,有什么不可以,民不与官斗,大人要我道歉我就道歉,以后绝不会再犯,这样成了吗?我可以离开了吗?”
“你为什么高价收下庄户的收成,甚至还在他们面前为我美言?”宋绰也不啰唆,开门见山地道。
李叔昂狠狠地呆住,显然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事。他要淇叔三缄其口,结果还是挡不住宋绰的逼问。
“说呀。”宋绰懒散地抬手枕在池畔,侧身瞅着他。
李叔昂垂敛长睫,状似随意地道:“什么美不美言的,我不知道,大人该知道我是在商言商,行商之人所作的每件事自然是因为有利可图,好比我待农户们好,今日至少让我调了两百石的胭脂米。”
换言之,那些庄户并没有配合梁蕙娘一起把米给卖了,他心里感动极了。
“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我。”宋绰突道。
“大人此话差矣,是大人讨厌我才是。”李叔昂不自在地看他一眼,意见他刀凿似的胸膛,随即移开了眼。
许多人只知道宋绰是个言官,却不知晓其实宋绰从小习武,当初原本是属意考武举的,却因为宋家族人有太多武官,为防帝王猜忌,于是顺从父意考科举。
“那倒是。”
李叔昂翻了翻白眼。“为了不惹大人厌恶,我就先告退了。”
“只要你改掉那些恶习,堂堂正正的,我又怎会厌恶?”宋绰动作飞快地揪住他的手腕。
他相信宋淇所言,李叔昂对他是有几分景仰的,只是他不明白为何李叔昂每每见他总是与他唇枪舌剑,甚至做的都是他极度厌恶之事。
李叔昂笑得自嘲。“我不明白何为恶习,亦不明白何为堂堂正正,我只知道我问心无愧,至于大人厌不厌恶,对我而言压根不重要。”
“叔昂……”他喃着,直睇着他,像是要看穿他的内心,然而他的目光却被他的身躯给吸引着,曾几何时他已成长得像个男人,完全的男人躯体,可他却莫名的口干舌燥,心跳失控地颤动着。
李叔昂瞅着他,笑了笑。“大人,我已经过了为他人而活的年岁了,从我离开李家之后,我就只为自己而活,旁人的看法之于我,一点意义都没有。”话落,甩开了宋绰的钳制,离开了浴池。
宋绰回头欲开口,却瞥见布满他后头肩头的咬痕和吻痕,不禁愣住。
“你……”
“嗯?”他微回头。
“为了钱财,你可以不择手段到这种地步?!”宋绰蓦地怒斥着。
李叔昂错愕不已,搞不清楚他的火气到底是打哪来的,方才还风平浪静,现在倒是莫名地刮起狂风暴雨了。
“我再也无法忍受和你同处一室!”话落,宋绰怒不可遏地从他身旁走过。
李叔昂呆在原地,听见宋绰快速地穿衣后离去,他扯了扯唇,苦笑着。
算了,宋绰这种态度,他还比较习惯些。
只是……失落总是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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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绰近来像吃了火药,同僚和下属一个个被爆得不敢靠近他的办事房,而一回到家,就连两个弟弟都避着他,省得遭池鱼之殃。
至于梁氏,打从那日宋绰回府后,就被夺了权,赐田和族田都不准她插手,还对她三令五申,再违反族训,立即休妻,吓得梁氏躲在房里,连气都不敢吭上一声。
这些日子以来,宋绰只有往返宫中和宋府,再无涉足李家牙行和照云楼,压根不想再睬李叔昂的私事,可偏偏今儿个听见户部和工部尚书闲聊,提及李家牙行的胭脂米至今尚未送进宫,教他不得不又往牙行走去。
十月了,胭脂米再不送进宫,真应接不上的话,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理该不管回府的,可他的双脚偏像是有自个儿的意志,朝照云楼走去。
“大哥。”
一进照云楼,二掌柜都还没迎上前来,反倒是先遇到了宋纭。
“二弟,你怎会在这儿?”
“通政司的同僚约着来。”他简单几字交代着,不想说实是近来府中气氛差,他和三弟恨不得天天外宿。
“烟花之地少走动。”
“……皇上御赐了匾,还算是烟花之地?”宋纭指了指高挂大门上的匾。
宋绰无奈地叹了口气,话说当初照云楼花魁兼大掌柜潋滟,阴差杨错地教他给查处身份乃为遭受冤屈的大臣之后,经他平反后,被七王爷收为义女,而后嫁给了京卫指挥使,而皇上仍旧担心他人看轻潋滟的出身,所以御赐匾额,添了个清流二字,昭告天下照云楼非寻常烟花之地,而是艺馆,卖酒卖汤就是不卖笑也不卖身。
这个匾更是让李叔昂脸上有光,在京里几乎是可以横着走了,谁教是他当初慧眼看中潋滟,将她从蟠城的烟花之地赎身栽培的呢。
不过,匾归匾,楼归楼,哪怕照云楼不像一般的烟花之地,可青楼是烟花之地的概念,在百姓心中是根深蒂固的,不是靠一块匾就能改变看法。
“大哥怎会来?”虽然不想问,他还是努力地开了金口应付应付。
“就准你来?”
宋纭委屈,早知道就闭嘴。
宋绰看向四周,半晌才问:“有没有看到李叔昂?”
宋纭马上明白大哥是来找李叔昂的。“方才他的嫡兄来找他,似乎是往叙雅堂那头去了。”因为大哥的关系,他和李叔昂是认得的,但来往不深,不如三弟。
“李伯昱找他?”问着,宋绰已经朝叙雅堂那头走去。
他记得叙雅堂靠近柳园,那儿离其他房间院落有点距离,通常为了密谈才会在那儿。
“李叔昂什么表情?”路上,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什么叫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他是笑了,攒眉了,心不甘情不愿的还是怎地,你就不能多说一点,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哑巴吗?”不是他要嫌弃自家二弟,再怎么惜字如金也该有个限度,说起话来不清不楚,真教人着急。
“笑脸。”
“他会对着李伯昱摆笑脸,你不会连眼睛都坏了吧。”
宋纭觉得,他还是回家好了。
“李叔昂那家伙最怕的就是李伯昱了,哪可能对他摆笑脸……”
宋绰说着,刚好行至叙雅堂外,隐约就听见叙雅堂里传出笑声,那笑声他要是没听错,应该是李叔昂的笑声,笑得非常虚伪而造作。
他放缓脚步,见燕回就守在门外,朝他比了个手势,就光明正大地站在门边偷觑兼偷听里头的状况。
“别说大哥不帮你,要多少你尽管开口便是。”李伯昱豪气干云地拍着胸口。
“能得大哥如此疼爱,弟弟真是受宠若惊,开心不已,不过这事我已经找到人帮忙了,石数也已经凑足了,过两天就能运进京了。”李叔昂呵呵笑着,笑得桃花眼都眯了,可惜宋绰一看便知虚假。
“真的还假的?你可千万别嘴硬,到时候要是真给不了货闹了事,可是会牵连我的。”
“大哥别担心,这事怎么也扯不到大哥身上去,况且我真的已经凑足了,也就不好让大哥白忙一场。”李叔昂从头到尾摆着同样的笑脸。“看在大哥这么帮我的分上,今儿个在照云楼里的花度,全都记我帐上。”
李伯昱笑得极冷,环顾四周。“当年爹和祖母说你是个经商奇才,如今看来,两位老人家眼光确实是精准,你不管经手什么买卖,全都做得有声有色,闻名遐迩。”
“大哥说笑了,弟弟还不成熟,还盼大哥多加提携。”
“说真的,你说胭脂米都凑足了,可就我所知,市面上的胭脂米早已都被收走了,你哪里还调得到货?”说到底,他是压根不信他凑得到货,才会特地上门找他做买卖,当然狠敲他一笔是必要的。
“说来也是我运气好,识得的人多,贵人也多,久这么东凑西凑的,就能把货给凑足了,说来真是万幸。”
“对方到底是谁?”李伯昱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毕竟他花了大把银两将南北几个栽种胭脂米的田庄的出产都给买尽了,绝不可能还有漏网之鱼教他凑得了数。
“大哥问这个做什么呢?”李叔昂笑呵呵。“就算说了大哥也不认得啊,倘若要我引见,也得有几分机缘,毕竟贵人也不是都那么容易就撞见的。”
李伯昱扬着笑,心底却咒骂着小贱种,最终悻悻然离去。
宋绰赶忙推着宋纭退到转角处,省得跟李伯昱打了照面。待李伯昱走远了,他才又踏进叙雅堂。
正要离开的李叔昂一见到他,不禁无奈一叹。“大人大驾光临,真让照云楼蓬荜生辉,小的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看向他身后的宋纭,神色才稍霁了些,笑意跟着真诚许多。
宋绰直瞪着他。“说得心不甘情不愿,你可以 闭嘴省点口水。”瞧瞧那什么死德性,一脸不耐地说着违心之论,真是教人不快。
“早说嘛,先走一步。”李叔昂还真是不客气,径自往他身边走过。
宋绰长臂一探,一把揪住他。“李叔昂,本官话都还没说,你上哪?”
“大人,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到底是谁无法容忍与他同处一室的?他不是老说君子一诺千金,怎么他说过的话他老是做不到。
听至此,宋纭偷偷地退后两步,不想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宋绰看向一旁,吐了好大一口气,忍住了脾气才咬牙道:“胭脂米凑足了?”
宋纭错愕地瞪着宋绰的背影,怎么也想不到大哥的火气在李叔昂面前会削弱得如此无力,太不公平了。
李叔昂嘴硬地道:“……快了。”
“所以你方才只是欺骗李伯昱?”
“我不这么说,难不成真要任他狮子大开口?”他看起来像是傻子吗?他经商是步步为营,哪能轻轻松松地任人鱼肉?
“李叔昂,由此可见,打一开始他就是为了对付你,才让你怎么都调不到胭脂米,瞧他那嚣张嘴脸像是早已把货都扫光了,你确定你真的调得到米?”
“总有法子。”
“问题是要上缴的期限就快到了。”
“我知道,可横竖这不关大人的事,就不劳大人操心了。”
听他又拒绝自己,宋绰一把火都快烧了出来。“李叔昂,你真的可以再不识好人心一点,把旁人的关心当什么了?”他今儿个是为了谁才又踏进了照云楼?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要不大人能帮得上忙吗?”
“我为什么帮不上忙?米粮不得垄断,更不得大肆私购,牙行交易一季的数量不得超过一万石,要告他个垄断,怀疑他倾销外族,定他个私营通敌之罪都不难。”宋绰说得振振有声,旁人却是听得惊愕不已。
宋纭不敢相信大哥竟会如此严厉地对付一个商贾,甚至扣个私营通敌大罪,就连李叔昂都怀疑她怎会拿起牛刀杀鸡了!
他身为右都御史是要替民监督百官,掌纠正弹劾之权,可如今他却将刀口指向李伯昱,也未免太看得起李伯昱了吧。
“本王这才知道,原来宋大人也挺会给人扣帽子的。”
后头传来低低的笑声,宋绰一回头,随即和宋纭双双作揖。“下官见过雍王爷。”
“王爷,终于是将你给盼来了。”李叔昂热络地上前施礼。
雍王爷秦宣趁势将他搂进怀里。“本王这不就来了吗?怎么,想本王了?”
宋绰蓦地抬眼,想起李叔昂后颈肩上的咬痕,想起李叔昂不适地卧床不起,想起李叔昂曾提及不适在下头……
“想想想,想死网页了,更想着网页帮我解燃眉之急。”李叔昂哪里知晓宋绰的心思,更懒得管秦宣老是对他上下其手,他现在要的事凑足胭脂米,至于要付出什么代价都能晚点再谈。
“解燃眉之急?不是要本王替你解这儿的火?”秦宣毫不客气地朝他下头招呼过去,然而偷桃不成,反被人擒住。
“王爷,自重。”宋绰紧扣住他的手,沉声道。
秦宣饱含兴味地看着他,俊脸笑得极邪地贴近李叔昂。“叔昂,你找本王来到底所为何事?你忘了你已经欠了本王一回还没还。”
“届时一起还,这事还请王爷先入座,咱们再谈。”李叔昂压根不介意险些被偷桃,只想赶紧办好差事。
“好啊,咱们慢慢谈。”秦宣挑衅地看向宋绰,笑得恶劣。“宋大人,还不放手。”
宋绰气得牙痒痒的,放开了手,便道:“叔昂,我渴了,请我喝杯茶。”
“是是是,请请请。”李叔昂哪里管两人在较劲什么,把三人都给请进叙雅堂,差人重新上了酒跟茶,便跟秦宣谈起了胭脂米。
宋绰一听,才知道原来李叔昂打的是皇庄的主意。
秦宣是皇上胞弟的独子,想来极得皇上喜爱,手里的皇庄自然不少,想当然耳胭脂米肯定是有,哪怕数量不多,但凑一凑也齐了户部要的数。
问题是,秦宣是个被宠坏了的王爷,游戏人间寻花问柳,男男女女都难逃他的魔掌,找他商量,岂不是……罢了,他们之间肯定早已不寻常,要不李叔昂怎会找秦宣,而秦宣又怎会轻易答应他的要求?
宋纭望着那两人,低声道:“大哥,如今一见才发现李叔昂的性情改变甚多,说起话来舌灿莲花,简直不像是当年我认得的李叔昂。”
宋绰一听,冷哼了声。“是啊,当年在我身边跟前跟后,如今倒是翻脸不认人了。”话落,悻悻然地端茶一口饮尽。
怎知那茶一入口却辣痛了他的喉头,教他疑惑地皱起眉。
“大哥,你喝的是我的酒……”
宋绰眼前景物晃动了几下,身子一软,往后倒下,耳边隐约听见李叔昂惊慌地唤着他。
呿,他哪里还会担忧他?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总是腻在他身边的少年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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